温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把原因详细说了个透,末了眼神飘忽补充了一句:“过两天可以。”
讨价还价,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江劭庭扯来浴巾蒙住她的脸,眼不见为净。
温桐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好说话,奖励般回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大秀如期在周二举行,现场与直播同步,有当红明星和商业大腕的加持,热度居高不下。
按理说彩排的时候江劭庭也来了,但温桐扫了一圈并没有在现场看见他,等逻辑系列模特展示完,高度紧张的大脑才暂时松缓下来。
她和夏晚打过招呼,准备回后台导出拍摄的照片。
刚出内场,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迎面走过来。
温桐并不认识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您好?”
“温小姐,江少派我过来请您去趟江宅。”
第76章 晚宴
温桐下意识想拒绝。
和江劭庭认识这么久, 平时有事情交代基本都是通过林叙,顶多换成张谰,这个管家她还是第一次见。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毕恭毕敬解释:“江少在宴会厅抽不开身, 所以才让我过来接温小姐过去。”
“宴会厅?”温桐讶异抬眼, 这种场合把她喊过去才奇怪吧。
“是的, 普通晚宴。”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不用紧张。
温桐不太明白江劭庭的意图,难道是他的家人知道了两人的关系,要见一见自己?
这一猜测无疑让她更加慌乱, 短暂踌躇后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开车途中, 温桐没忍住问了问宴会有哪些人,好让她事先有心理准备。
陈叔微微昂头, 透过后视镜不着痕迹观察这个年轻姑娘, 回答:“都是些亲朋好友,等您到后江少会一一介绍的。”
温桐想了想也是, 管家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认得,笑着点点头:“了解了, 谢谢。”
“您客气了。”陈叔收回视线。
普通人家的女儿,没什么娇贵高傲的姿态,除了年轻漂亮外实在没有多少可取之处。
也不奇怪江老会棒打鸳鸯。
他在深宅豪门待了几十年,多数新婚夫妇都是家境相当。婚姻不止关系到个人, 更是家族与家族之间推杯换盏的酒酿,至于二人感情, 先不说可以慢慢培养, 实在不行维持表面关系, 各过各的也不是没有。
通常,在外面找的女人便是她这种身份相貌, 单纯听话,不争不抢。
温桐正在脑内预设措辞,没空留意驾驶座。
汽车经过市中心,向南行驶,本以为会驶入郊区,却在几分钟后停在中式别墅前。
和常见小洋楼不同,这里占地面积广,房屋结构相当对称,讲究中国传统的规整方正。
温桐脚刚碰到踏跺,铜门内路过一整排佣人,压抑肃穆,她忽然有些害怕自己应对不好。
“温小姐,这边请。”
前院假山瀑布,小桥流水,大概只作为观赏并不住人,她跟在管家后面,沿着青板路往内庭走。
移步换景,仿佛游览一副山水画卷,以最后出现的三层别墅为卷轴,合起。
管家推开宴会厅的大门,礼貌道:“您可以先进去,江少现在应该二楼书房,我去喊他。”
温桐还沉浸在这一路上富丽壮观的景象之中,略微扫了眼门内,回答:“好的,谢谢。”
等到人走远,她还是不太敢进去,名流云集的地方实在令人怯场。
半山风光或是中港世纪同样极为奢华,但得益于江劭庭走到哪都差不多的模样,她很少具体感知到何为云泥之别。
宴会厅金碧辉煌,穹顶极高,灯光璀璨,它用极为蛮横的态度彰显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门口徘徊不亚于立在正中央的靶子,引得进出的宾客侧眸审视,温桐面对好奇而轻视的目光避无可避,尴尬之下选择进厅。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厅内的人都穿着得体光鲜的礼服,只有她羽绒服大围巾,像刚从被子里挖出来随手套的衣服。
温桐躲开身边若有若无的视线,掐着高脚杯走向无人的角落。
移动的身影太过扎眼,陈依棠正站在几个人中间插不进话,头一转就看到眼熟的脸。
“学妹?!”
不大不小的惊呼刚好让旁边交谈的富家千金听见,不约而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温桐闻声偏过脑袋,恰好和她们的视线不期而遇。
“她是从哪里来的?”为首的女人穿着淡绿色鎏金礼服,只略瞟了一眼转而望向陈依棠,“就算是落魄了也不至于和下人混在一起吧。”
高高在上的轻斥只是随口带过,其他几个人默契一笑谈论起其他话题。
陈依棠身材偏瘦,怀孕四个月也不太显怀,不顾陆初霁的阻拦非要参加这场晚宴,她攥紧骨瓷杯,如同抛出个引人好奇的诱饵,说:“她是我的学妹,应该不是江宅的下人,大概是缺钱过来兼职的吧。”
相貌姣好的同龄者深陷泥潭,还是对她们利益没有任何威胁、如同蝼蚁般的人,最容易激起心底那一点冠冕堂皇的同情心。
“她很可怜,听说经常被妈妈和继父打。”
果然,娇生惯养的千金第一次听到现实生活中发生这种新奇事,调转话头问道:“她妈妈也不管吗?”
“不仅不管,还帮着继父打骂她。”陈依棠清冷的脸庞泛着怜悯,满脸被吓到的模样,“真的好恐怖。”
“难道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话为什么要养着呢?”
“我读书的时候有听过这种新闻,你还记得吗文沅,就是坐我们后桌的那个男生说的。”
被唤文沅的女生回忆了一会,随即眉头紧锁:“你是说继父……那个他们的女儿?!不至于吧!”
陈依棠睁大眼睛,像被吓到了。
见她这种反应,几个人顿时唏嘘不已。
温桐躲在角落喝果汁,虽然还是不免被打量几眼,但她低着头只装作看不见,顺便吃了两块栗子蛋糕。
蓦地,刚才和她对视的几个人,以及陈依棠站在她面前。
温桐不意外陈依棠会出现在宴会厅,富家圈子就那么大,更何况有陆初霁的原因在。
她放下果汁杯子,抿抿唇问道:“有事吗?”
绿裙女人是一行人里最有钱的,旁边三个人都默契地等她先说话。
“你可以回家了,我会让陈管家多给你付一倍工资。”
?这都什么和什么?
温桐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条件反射般回答:“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你觉得不够吗?”她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温桐感觉自己碰到中二病了,拿起杯子准备换个地方。
陈依棠见状主动劝道:“温桐,南词也是为你好,你收下吧,兼职也挺辛苦的。”
“对啊,有钱了你不就可以离开你父母了?”
温桐沉默不语,紧盯着她们叽叽喳喳指点自己的过去。
等到终于停下,她静静掠过陈依棠的脸,“你告诉他们的?”
“我也是好意,我——”
“我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温桐冷着嗓音打断她的话,“不至于闲到来管陌生人的事情吧?”
陈依棠面色难堪,出言辩解:“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多了些。”
南词皱起眉,听懂了对方话语里的拒绝,对她的不识相嗤笑了一声:“我们还当你可怜想帮你,现在看来你的遭遇活该的可能性更大。”
“就是说,不识好人心。”文沅也跟着打抱不平。
温桐一口气堵喉咙里,就从来没见过这种倒打一耙的人,愤怒怼回去:“我和你们很熟吗?手伸得这么长。”
“温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陈依棠音量提高,言语里满是责备,“也不能因为你的自尊心就对我们恶语相向吧?”
温桐这才明白夏晚当初的话,陈依棠的确是对她有意见。
她气得脸色涨红,不想在这种时候生事,强忍着怒火一言不发。
“你再这样逞强,谁知道你继父会——”
白皙的脸颊“滴答滴答”淌着苹果汁,陈依棠瞪大眼珠呆愣在原地。
“贱货。”江月晚冷冷笑了笑。
她放下杯子,视线在其他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你们聚在一起是准备争当她肚子那个野种的干妈?”
后者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江城向来行事高调,他唯一的女儿自然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果说她们是娇生惯养,眼前的江月晚就是嚣张跋扈。
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想到哪出就是哪出。
陈依棠即便被泼了一脸果汁,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她下一秒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不继续说了?”江月晚像个教导主任,板着脸训斥面前站成一排的“学生”。
宴会厅不存在什么遮挡,闹出这种动静,周围的人虽不至于凑过来围观,但也用余光偷偷观察着。
陈依棠知道她是拿自己撒抢走陆初霁的气,姿态放低:“月晚,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帮帮温桐。”
“你才是误会了。”她侧身端来一杯香槟轻抿,波浪似的卷发漾开好看的光泽,“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江家?”
江月晚本就不是来帮温桐出头的,她纯粹看不得这个贱人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挑衅。
整个京港谁不知道陈依棠和她的未婚夫珠胎暗结,即使她对陆初霁那种没担当的东西不感兴趣,却也是丢尽脸。
“对不起。”陈依棠知道不能再激怒她,否则难堪的只能是自己。
柔柔弱弱的哭腔和江月晚的咄咄逼人形成天然对比,无疑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温桐忽然觉得她和江闻笛挺像的,都像个无差别攻击的迫击炮。
“你少给我来这套。”江月晚直接上手,想把她扔出去。
手臂扬到半空,被突然出现的人钳住。
陈依棠如同看见了救星,泪眼婆娑扑进男人怀里,娇滴滴喘着气:“初霁。”
“江月晚,你别太过分了。”陆初霁用力推开她的手,转而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安抚。
“就算我过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陆初霁斜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将矛头对准正在一旁吃瓜看戏的温桐:“桐桐,你为什么不帮依棠解释一下,她没有恶意的。”
“……”
温桐简直要犯恶心,吞回去到嘴边的脏话,反问:“你没毛病吧?”
“初霁别说了,学妹可能还在怪我吧。”陈依棠的眼泪说掉就掉,看起来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要怪就怪我,别迁怒依棠。”
温桐竭力压住怒火,绞尽脑汁思索怼人的词汇,宴会厅大门冷不丁被推开。
声线干净,低沉而磁性。
“啧,陆家貌似不太会教人?”
第77章 对比
这句话是和旁边的陆正泽说的。
二人刚在茶室谈完工作, 江劭庭打算回宴会走个过场,一进门就看到熟悉的背影。
被几个人堵在中间。
陆正泽对自己这个接二连三惹事的侄子失去耐性,一声不吭示意他随意。
江劭庭捕捉到人群里偷偷摸摸的目光,正想攫取过来时那只小脑袋蹭地垂了下去。
深灰宽领衬衫配黑色领带, 西装外套恰好压住领口边缘, 将整个人衬得深沉稳重。
这是陈依棠第三次见到这个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极佳的男人, 出于对强者天生的仰慕,她不自觉多停留了两眼,却看见对方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略微调整姿势。
冷淡的脸庞压迫感十足, 自打开口说话, 厅内便陷入死寂。
隔着一段距离,陆初霁不太确认江劭庭刚才的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惴惴不安道:“小叔。”
“不是在秀场吗, 怎么来这里了?”
语调再平静不过,但如同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 连着几圈外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向里张望。
陈依棠盯着眼前的大手,白皙骨感, 薄薄的手背皮肤蜿蜒着几条鼓起的筋络,充满蓬勃的力量感。
“过来。”
温桐犹豫片刻,搭上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手心相触,温热干燥的暖流蔓延开来, 她情不自禁蜷了蜷指尖。
江劭庭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故意放慢挠了挠。
温桐:“……”
她看向面前沉着脸一派正色的男人, 脑里瞬间蹦出一个成语:表里不一。
陆初霁的唇瓣艰难蠕动了两下, 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一切似乎都连接上了, 紫颂山庄碰到的那个女人是她,以及咖啡厅外面的那次, 他的大脑瞬间清明,紧接着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希望温桐能过得好。
但这个好在在他心里等同于找个普通的男人恋爱结婚,在柴米油盐里磋磨的时候也许会想起他们那段日子,等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再重新找到他,好让他弥补内心的亏欠。
陆初霁抬眸望向她,头顶的水晶灯层层叠叠,清透纯净宛若早晨的冰棱,将宴厅照得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