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了空调,很暖,那股清冷的寒意像他身上的雪一样,很快融化在空气里。
看着他, 周望舒突然觉得有个词很适合他——秩序感。
他总是从容不迫、平静、也温柔, 仿佛即便经历了大风大浪, 却还能像雨后初晴踩湿了裤脚一般淡然,永远有条不紊, 镇定自若。
“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我?”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这样开口,语气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怒意,似乎她一直看着他这件事虽的确让他感到不适,但不管她移不移开视线,他都能接受。
“不看你我看什么?”周望舒问他。
他竟也答了:“看手机。”
“在山路看手机会晕车。”
“看雪,”他也转过头来看着她,“你不是喜欢雪?”
周望舒忽而弯唇一笑,“可我更喜欢你呀。”
她眉眼俱是明媚,嘴角跳出两颗浅浅的梨涡。
陈迟俞目光明显一滞。
车窗外,一只不畏天寒的飞鸟忽然决定停靠在一棵覆着白雪的青松上,松枝轻晃,抖落三两颗雪。
车窗内,一位机智的司机默默升起了挡板。
周望舒的注意力被这缓缓升起的挡板吸引,转头看过去,她突然爆笑,“师傅,用不着,我跟他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哈哈哈哈。”
陈迟俞就在一旁看着她笑。
她大笑起来也很漂亮,那是一种充满生活气和生命里的美,仿佛一切明媚都与她有关。
周望舒笑了很久,像被点了笑穴,中途还笑岔了气,她疼得想停下来,可这屎一般的笑点让她半天都停不下来,最后她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疼的。
看她捂着腰,陈迟俞知道她是岔了气,遂伸手拿过一旁的一瓶水拧开递给她,“喝点儿水。”
“谢谢。”
周望舒接过来仰头便喝,而她这一仰头,一滴泪顷刻从她泛红的眼角滑落。
陈迟俞视线落在她眼尾,许久才移开。
车辆很快抵达酒店,陈迟俞抱周望舒下车,这会儿她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的,像剪了两段夏日的水影,干净又明亮。
对上那双眼,陈迟俞呼吸一滞。
察觉到他动作的停顿,周望舒睁着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他移开双眸,将她抱出车,轻轻放到轮椅上,推着她进酒店。
其他人也纷纷下了车,他们大步追上来,顾徽明走到最前面问周望舒:“想好要怎么惩罚了没?”
“想好了,”周望舒提高分贝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们打麻将的时候让酒店去准备一份爆辣兔丁,一份臭苋菜梗,五瓶苦瓜汁饮料,输了的人先吃兔丁,限时十五分钟必须吃完,如果中途忍不住喝了水,吃完兔丁还得再吃臭苋菜梗,要是十五分钟没吃完,那就还要再吃臭苋菜梗,要是吃臭苋菜梗吐了,吃完臭苋菜梗还得再把苦瓜汁喝完。”
“你们可能不知道臭苋菜梗是什么,”周望舒还跟他们科普道,“就是一种比屎还臭的东西,鲱鱼罐头在它面前都是孙子。”
听完,在场无人不震惊。
顾徽明给他比了个大拇哥,“你够狠的。”
谭学攸卧槽一声,“幸好我不上桌。”
纪骞脸都吓白了不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陈澈听得五官都拧了起来,“周望舒你是不是忘了你自个儿也要参加,小心自己把自己整死。”
周望舒无所谓的耸肩,“让吃的又不是老鼠药,死不了。”
陈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有本事到时候输了别哭着耍赖。”
周望舒扬起下巴信誓旦旦道:“谁耍赖谁是狗。”
说着,她还指了指别人,“事先说好啊,谁都不许耍赖,我他妈最瞧不起玩儿游戏耍赖的人。”
顾徽明立马也拍胸脯保证:“谁耍赖谁是狗。”
“你!”她指向纪骞。
纪骞也只好硬着头皮保证。
看他那一脸紧张的样,周望舒在心底得意的笑了两声:
汗流浃背了吧死渣男。
他们住的那栋独立庭院是有棋牌室的,他们回去就坐下了,原本陈澈没有看他们打麻将的打算,但因为惩罚这么刺激,让他在一旁看着都很带劲,每到一局完了算筹码的时候,他还疯狂起哄,把气氛弄得贼紧张。
当然,全程紧张的只有纪骞一个。
三个人一起整一个,其中两个还记忆力超群很会算牌,纪骞今天除非运气爆棚,不然只有输的份。
一开局,几乎把把都是纪骞输,还没打多久他整个人心态就崩了,打麻将本来就是脸越臭牌越臭,后面他输得更惨,偏偏在座除了他都是大佬,他还不能发火,只能憋着。
要是打钱输了就输了,拿几个钱哄大佬开心很划算,谁知道这周望舒压根不按常理出牌,搞这种奇葩惩罚。
他们是两点多回的酒店,到晚上六点一共打了二十多圈,整局下来,周望舒也输了几把,除了运气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陈迟俞坐她对面容易让她分神,陈迟俞整个人的气质和麻将桌很违和,难免让人好奇他打麻将会是什么样子,注意力很难不被他吸引,加上那张帅脸看着看着就容易看入迷,好几次都把她给看迷糊了。
这人思考的样子比他滑雪时还要帅,周望舒越来越感觉自己才是被勾引的那一个,也不知道这人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最后一把还没打完,陈澈已经让酒店那边把准备好的东西带了过来,酒店人员还在门外,臭苋菜梗那味道就已经飘了过来,臭得一屋子的人差点灵魂出窍。
一闻到这味儿,纪骞想到待会儿自己可能还要吃下去,汗顿时就下来了,这和吃屎有什么区别?
陈澈捏着鼻子跑到门外,让酒店人员先把臭苋菜梗搁远点,先就把其他东西拿进来。
进来后,他拍拍纪骞肩膀,“这局就别打啦,纪骞你就是自摸三把也是输最多那个。”
被臭苋菜梗那味儿一呛,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再打下去了,现在味儿还没散,陈澈又这么一说,四人便放下了手里的牌去院子里透了透气。
院子里很冷,众人没待多久又绕道去了餐厅,全程纪骞心情凝重,周望舒心情大好。
到了餐厅,周望舒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那盘爆辣兔丁,亲自摆到纪骞面前,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吃吧,十五分钟吃完哦,不然还得吃刚刚闻着味儿那玩意儿哦。”
纪骞一言不发,抬手擦了擦汗。
谭学攸在一旁安慰他,“一盘兔丁而已,能辣到哪儿去,干他!”
都这关头了,不吃还能怎么样,纪骞牙一咬,气儿一提,袖子一撸,拿起筷子气势汹汹地就开干。
然而他一口下去,事情不妙。
众人眼看着他的皮肤从脖子到额头像充电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一层红了上去。
“我艹!”纪骞直接跳了起来,“太他妈辣了!”
“别蹦了,”顾徽明过来把他按下去,“抓紧时间,想想那屎一样的玩意儿。”
纪骞顿时安静了,默默坐下继续吃。
后边儿,每当他受不了想喝水的时候,顾徽明就又来一句:“想想那屎一样的玩意儿。”
纪骞愣是映着头皮一口水没喝,辣得他满头冒汗,脸似关公,肉都辣得在抖,眼泪鼻涕是一起流。
结果,在盘子还剩四分之一兔丁的时候,顾徽明靠着他肩膀说:“你超时了。”
纪骞登时想死的心情都有了,但他也顾不上心情了,赶紧拿冰水来猛往肚子里灌。
两大瓶水下去,他眼泪还在淌。
周望舒在一旁看得很是解气,勾着唇在笑。
陈迟俞没有全程观看,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这模样,明明她笑得又坏又奸诈,但就是让人觉得,她真可爱。
纪骞没能在十五分钟内吃完这盘兔丁,所以他得吃臭苋菜梗。
因为想要看好戏,除了又出去打电话的陈迟俞,个个都没走,塞着鼻子看他吃臭苋菜梗。
这回,纪骞找到了耍赖的方法,他每吃一个臭苋菜梗就装呕吐,压根儿没咽下去,但无所谓,光是进嘴也够他折磨的了,说不定他还真不是装的,像纪骞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哪儿吃过这种要命的东西。
对比这前两样东西,纪骞以为最后的苦瓜汁饮料已经不算什么,但一口下去,他直接怀疑人生。
就一口,他缓了半天才能说得出话:“这玩意比我命都苦。”
周望舒轻嗤了声,“那还不算苦嘛。”
他也有脸说命苦,周望舒都快克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
这三套让人极具痛苦的东西吃下去,晚上大家一起喝着小酒的时候,纪骞一个劲儿往厕所跑。
在他去厕所的四五趟回来后,周望舒调侃地问他:“你的菊部地区还好吗?”
纪骞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登时菊花一紧,“还……还好。”
周望舒冲他抬了下酒杯,“那你可真是铁股铮铮。”
纪骞:“……”
旁边顿时响起一阵爆笑,沙发上,穿着一身板正西装的那人也扬了唇角。
第16章
晚上的酒局周望舒没喝多少, 陈迟俞不让她多喝,说是她脚伤了,怕她喝多发酒疯加重脚伤, 但周望舒分明觉得, 他是怕她酒后乱性。
陈迟俞就给了她一杯酒,不管他们玩游戏是输是赢,今晚她最多只能喝这一杯。
酒局上不让喝酒就没意思了, 但像周望舒这么会来活的人当然不会闲着,他们玩的猜点数, 数量报得越大风险越高, 周望舒没有输的风险, 所以每次到她这儿,她都是逼近临界点来报点数,下一个人要么在她的基础上增加点数,要么开她, 但不管怎么选择,喝酒的几率都很高。
她下一个人是谭学攸,谭学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当然不会忘了他。
几个小时下来, 谭学攸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醉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不省人事,除了他,还有两个人也醉得厉害, 一个陈澈, 一个陈迟俞。
陈迟俞当然没少参加酒局, 但那些都是生意场上的酒局,他作为甲方, 从来都是别人敬他酒,他根本用不着多喝,陈家逢年过节也并没有拼酒的习惯,他又并不贪酒,所以从来没有喝多过,并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像今天这样的酒局他还是第一次参加,一杯接一杯的威士忌下肚,人不知不觉就醉了。
陈迟俞看着是很清风雅正的一个人,没想到连喝醉了都是,他不吐,也不发酒疯,就靠在沙发上安静地闭着眼睛睡觉,但似乎又没睡着,眉头始终蹙着,不时松松领结,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看得人口干舌燥。
看了他几分钟后,周望舒仰头将一晚上没怎么动过的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非但没有缓解那渴意,还如同是往初燃的火焰上浇了一杯酒,火势瞬间烧了起来,欲燃欲烈,她更渴了。
现在没到零点,今天还没过,她本来想乖一点,可陈迟俞这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把持,她是真忍不住,想逗一逗他,或者,趁火打劫。
心里有了念头,下一秒她就朝他倚过去。
她趴在他耳边轻声问他:“陈迟俞,你是不是很热啊?”
“嗯。”陈迟俞喉结动了动,嗓音带着被酒浸过的哑。
“那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她心思不要太明显,但凡陈迟俞现在有一点清醒一定会觉得她是在打他身子的主意。
没错,她就是馋他身子,从第二次见面她就惦记上了。
她特好奇,他要真是一身腱子肉,那配着这张清风明月般的脸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陈迟俞没有回答她,他像是在思考,可酒精又似乎让他想不明白。
半晌,他蹙着眉拉了拉领结,而后一把扯掉。
他扯掉领结的那一下,周望舒表情怔了怔,这动作简直性张力拉满,帅得过分。
接着,她以为他会再一把扯开衬衣,他却又慢条斯理地解起了扣子。
他眼睛还闭着,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拓出一片鸦羽似的阴影,昏茫的光线落在眉骨上,鼻梁上,再往下是微抿的薄唇,优越的喉结,最后没入他已经解开两颗扣子的领口。
隐约可见的深隽锁骨之下,扣子被一颗一颗缓缓解开,用他那双似玉如瓷,冷白又修长的手,难以形容的欲。
周望舒感觉自己快流鼻血了。
想当年,她在英国也是摸过不少男模的人,怎么今天这么不中用。
她真的越来越觉得,不是她在勾引陈迟俞,是陈迟俞在勾引她。
事情逐渐朝着她预期之外的方向发展。
本来,她今天准备再做点过火的事,但现在她连看陈迟俞脱个上衣的勇气都没有,在他解开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她猛地将头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