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毒誓这件事上,她向来很严谨,‘想见你’和‘想你’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她的确想见他,可没骗人。
大概是被她这毒誓所动摇,陈迟俞怔愣片刻后缓缓转身看向她。
“哟,终于信我啦。”她重重哼了声。
“嗯。”陈迟俞轻轻应一声。
周望舒一愣,倒是没料到他会是这反应。
陈迟俞这人……怎么说呢,她时常觉得他是个死傲娇,但他又总是很坦荡。
“所以呢?”
她笑起来,歪头问他。
“所以呢?”陈迟俞反问。
“我来都来了,你不尽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我,好让我解解相思苦?”
“你想我怎么招待你?”陈迟俞还是问。
“就……”周望舒垂下长睫,做出一副娇羞模样,“教我射射箭什么的啊。”
她说完这话的一秒后,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把弓。
接着,一道清冷却温柔的嗓音落下:“给你。”
第26章
“给你。”
那道温柔的声线入耳, 周望舒缓缓眨了眨眼。
看着眼前那把弓,她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去接,而是抬头去看陈迟俞。
目光相撞, 说不清为什么, 她感觉像是有一抹春光透过窗,在这个已然入秋的季节,降落在今夜, 她与他视线之间。
画面仿佛真实地定格了一瞬。
待那种奇异的感觉稍稍褪去一些,她才伸手去接过他递来的长弓。
刚收回手,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 仰头看着陈迟俞说:“你拉我起来。”
陈迟俞知道她是想站起来射箭, “你脚没问题吗?”
“不走动就没问题。”
闻言,陈迟俞长睫下覆,视线落在她纤长白皙的五指上。
明明他们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 还一起睡了两次,但此刻他竟有些犹豫,不是因为不愿意而犹豫, 是一种像只存在于学生时代的青涩, 出于悸动的不敢轻易触碰。
片刻,他缓缓抬起手,拉住她四指,拇指轻轻搭在她手背, 力道温柔地将她拉起。
“以前射过箭吗?”他松手, 从旁边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递给她。
“射过。”周望舒没骗他, 但拿过箭搭在弓上时故意做出了不熟练的样子。
见状,陈迟俞也挺自觉, 没等她开口让他帮忙便主动走到她身后帮她将箭尾卡到箭弦上。
这把弓是传统木弓,周望舒平时射箭用的复合弓,作为一名曾经射箭比赛全国第一选手,她当然清楚不同弓种有不同的推弓和勾选姿势,她知道传统木工是低位推弓和拇指勾弦,她却偏偏用复合反曲弓的中低推和地中海式勾弦将弓拉开,然后表演了一个故意脱靶。
“这偏得也太离谱了吧!”她转头回去看陈迟俞,“我是不是姿势不对?”
“嗯。”陈迟俞重新给她抽了只箭。
“你把弓举起来,先别拉弓,”他一点一点教她,“握弓的那只手往下一点,用拇指勾弦。”
“怎么勾?”
“这样。”他手指搭上弓弦给她示范一边。
“把弓拉满。”
周望舒没使多少力气去拉弓,然后娇声抱怨道:“你这弓好难拉啊。”
“你要先举起来再拉。”
陈迟俞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气息拂过她耳侧,带着他身上清冽味道——
他靠了过来,身体贴着她的后背。
体温穿过单薄的衬衫触及肌肤,感官像是忽然间被放大,周望舒被烫得微微一怔。
接着,指间也传来他身上的温度,他手掌覆住来了她握弓的那只手。
他另一只手搭在弦上,帮她将弓拉满,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用肩膀带动手臂,手抬平,”他将她外扩的胳膊拉回来,几乎是将她连人带弓用力压在自己胸前,“要像这样靠位,弦碰鼻,腕骨贴下颌。”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周望舒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身体也轻飘飘的,心跳却很重。
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重重跳动着。
“你再试试。”
说完这句,陈迟俞松开了她,后退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周望舒此刻脑子还是糊的,听到他的话后没先稳住因他卸力而晃动的弓,直接就放了箭。
这次,箭偏得更离谱。
陈迟俞像是看出些什么,唇角微掀了掀。
“你自己来一次。”他重新递给她一支箭。
这会儿,周望舒脑子自然已经清醒过来,她搭箭举弓,自信满满地说:“这次一定不会偏。”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这次她没再放水,正中靶心。
“哇!”她做出一脸震惊又兴奋的表情,“十环!我也太牛掰了吧!”
她立马兴冲冲地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又来了一发。
当然,这次再是十环就容易引起怀疑了,她很机智的射了个三环。
在再次拿起一支箭搭上弓时,她看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陈迟俞。
“陈迟俞,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陈迟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平静地开口:“赌什么?”
“给我三箭,如果我能射中十环,下周末你陪我去艾柏尔湖玩儿两天。”
陈迟俞只说:“下周末我有事。”
“那就下下周末。”
“可以。”
周望舒表情一惊,“你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陈迟俞表示:“射中十环很轻易?”
周望舒勾唇,笑意跃然眸中,“对啊。”
说完,她转头,弯弓一拉,箭弦一放,接着只听一阵铮鸣,她手中长箭便出现在了箭靶正中心。
“这不是轻而易举。”
周望舒回眸,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陈迟俞黑眸一沉,“你演我。”
“不演一演你怎么会答应陪我去艾柏尔湖。”
大概是被她演习惯了,陈迟俞眼底并没有多少波澜。
周望舒提起贴着膏药的那只脚朝陈迟俞跳过去一步,双手轻攀他的肩,将身体的重心移到他身上,仰头用那双小鹿般的望着他说:“答应了我就不许耍赖哦。”
或许是怕她摔倒,陈迟俞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后退,只微微别开脸,用半张脸对着她,“你以为我是你?”
周望舒轻哼一声,“我打赌输了可从来不耍赖。”
陈迟俞淡淡瞥她一眼,“如果你今天来就为了演这么一出,那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来都来了,当然要多玩一玩。”
“你这个脚能玩儿什么?”问出这话,陈迟俞表情顿了顿,再开口,他声音沉了一个度,“别告诉我,你的脚伤也是演的。”
周望舒不说话了,视线开始乱瞟,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看墙,看窗,就是不看他。
“周望舒。”陈迟俞用带着些许愠怒的声音喊她名字。
“哎呀,”见他动怒,周望舒放低嗓音开始撒起娇来,“我怕你赶我走嘛,而且我没骗你,我是真崴到了,也没好全,还不能剧烈运动,只是能走路,我这人只是爱演,不爱骗人的,我没跟你说过我走不了路吧。”
她是没说过走不了路,只是坐了个轮椅而已。
“而且,”她继续说,“我本来也打算跟你坦白来着,不然的话,射箭跟脚伤我都可以演到底的。”
“陈迟俞,”她声音低下去,“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如秋叶零落般的语声入耳,陈迟俞微微怔了怔。
他听得出她话里的委屈与失落,缓缓将头转了回来,垂眸看她。
可她也垂着眸。
“我也……”她还想说什么,喉咙却仿佛忽然被什么堵住了,话音戛然而止。
“我也……”她深吸一口气后重新开口,却像是实在委屈,根本没法继续说下去,哪怕用力压着情绪,喉咙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声哽咽。
听见那声低低的哽咽,陈迟俞轻垂的长睫倏地一颤。
他蹙起眉,缓缓抬手捧住周望舒的脸,让她一点一点仰起头。
而后,他看见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睫。
当偷偷的哭泣被人发现后,原本压在心底的情绪往往会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周望舒的眼泪在这时候顷刻决了堤,脸上滑下两道泪痕。
陈迟俞轻轻替她轻轻擦掉眼泪,温声开口:“别哭了,我没有那么想。”
听他这么说,周望舒的抽泣停了那么一秒。
她缓缓抬起溢满泪水的双眸,对上他的视线。
她情绪看起来似乎稍稍平复一些,但在与陈迟俞对视片刻后,她眼底的泪忽然又开始大颗大颗往下砸,比刚刚哭得还要凶。
“你骗人。”她抽泣得厉害,声音颤得不行,两边肩膀一耸一耸的。
“真的。”
周望舒似乎还是不信,咬着唇摇头。
“骗你我出门就被撞死。”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发最毒的誓。
周望舒忽的便愣住了。
她没想到陈迟俞会发这样的毒誓。
原本,她只想演一场苦情戏,然而她不是演员,说哭就能哭,她会哭出来,是因为的确有些难过。
她告诉陈迟俞自己没有那么坏,可她其实觉得自己坏透了,特别特别坏。
以前她是多么嫉恶如仇的一个人,但因为周信宏那个畜生,她自己也成了一个恶人。
她不后悔变成这个样子,有时候,恶人只能由恶人惩处。
她只是难过。
如果,周信宏没那么畜生,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安安分分地陪她母亲走完最后一段路,哪怕之后他对她再坏,她也不会让自己因为他变成这个样子。
可偏偏,周信宏在她母亲病倒后就暴露了畜生本性,让她母亲含恨而终,更何况,她始终怀疑,她母亲在病情有好转的情况下突然离世,一定是因为他和柏龄那个贱人在她母亲面前说了什么恶心的话,做了什么恶心的事。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将他们视作杀母仇人来恨着。
所以,不管怎么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亲手送周信宏下地狱,哪怕出卖身体与所有感情。
她早已出卖自己的一部分感情变成了如今的自己,而现在,她打算继续出卖感情让眼前这个人变成她手里的匕首。
这个人明明看出她想利用他,却还发这样的毒誓,真是的,也不怕真的被撞死。
她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但站在他的角度,她是个坏女人的可能性很大,怎么都不该发这种毒誓。
见她没哭了,陈迟俞擦去她眼角泪痕,“想玩儿什么?我陪你。”
他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万分纵容。
第27章
“你想玩儿什么?我陪你。”
周望舒缓缓眨眨眼, 鼻子里最后抽抽了两下。
室内的灯光在她雾气氤氲的眼底流转,仿佛剪了两段夏日的水影落在她眼底,一双眸子漂亮得像干净的琥珀。
对上这样一双眼, 任何猜忌都像是一种罪恶。
陈迟俞在心底轻轻叹了声气, 明知眼睛会说谎,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想去泳池玩儿。”周望舒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像小孩子的软腔。
“好, ”陈迟俞放下捧着她脸的手,温声道, “在这儿等我会儿。”
他后退两步, 转身走到房间里的一张桌子旁边, 抽了几张纸过来,“要用吗?”
“要。”周望舒接过纸,用来擤了擤鼻涕,再擦擦还挂在睫毛上的眼泪。
看她擦完眼泪和鼻涕, 陈迟俞侧身,“走吧。”
“这儿有新的泳衣吗?”周望舒问,现在她没什么鼻音了, 声音沙沙的。
“有。”
“顶楼除了你是不是还住着别人啊?”
“嗯。”
“都是你们陈家的人?”
“不然?”
“那……”周望舒探出脑袋, 用那双因为哭过而泛着樱粉色的眼睛看向陈迟俞,“我要是成了你女朋友可以住进来吗?”
陈迟俞垂眸,“可以。”
周望舒笑起来,“那我要多多努力, 早日住上顶楼大公寓。”
看她红着一双刚哭过的眼睛笑得这么灿烂, 陈迟俞也扬了扬唇, 但没让她看见,他抬头看向前方, “你家没有吗?”
“我爸那个死脑筋把整栋楼都用来办公了。”
他俩边说边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泳池场地的门口,周望舒在距离门口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下来,看着旁边私人电影院门口的吧台。
“那个是爆米花机?”周望舒抬手指着一个机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