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沉默，于她身份也不再多问。
她们在逃避那个问题――事情结束，她是不是要走了？
夜风习习，吹散了些明云绯身上的热气。
她坐起来看她们，轻笑出声，“再不问我可要睡了。”
“陛……陛下，清婉能跟你一起走吗？”越清婉也醉了，脸颊红红的，哀婉地看她，流下两行清泪。
明云绯沉默，唯独这是她做不到的。
她扯了扯唇角，伸手抚她发梢，温声道，“清婉，有相逢就有别离。”
越清婉泣不成声，她以为她们会一辈子在元京，春赏花，秋听雨，白发苍苍还能同饮茶。
白环蓦地起身，她也醉了，戴不住往日的温和面具，声音格外冷。
“陛下，我白环奉你为主，尊的不是一具壳子。”她笑一声，“托你的抬举，我如今也有为祸一方的本事了。”
她的目的是救人族，那她就制造混乱，让她永远完不成委托。
系统：！
又一个大反派！
明云绯起身握她的手，“白环，偏执伤身，当年在金銮殿你说愿为天下人代笔，我还记着呢。”
“那你呢，明云绯？”白环忽得转头看她，“你不是要救世吗？这世界这么多混乱，你挥挥衣袖就离开，是否太不负责了？”
“总会有新的混乱产生，我只做该做的。”明云绯定定看她，眼底清澈。
她永远这样。
清醒，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为感情所绊。
从前她们以为这是君主该有的美德，没想到有一天优点也会是利刃。
越清婉抱她，只是哭。
明云绯有很多话想说，想说：相遇已是幸运，世事不可强求。
想说：清婉，别哭了，照顾好自己。
但她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问，“系统，凤栖还有多久能醒？”
【下午我问过了，情况复杂，醒来时间不定。】
“我知道了。”
最后明云绯只道，“走的那一日，定与你们告别。喝酒吧，说好不醉不归的。”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承诺了。
最后五人都醉了，醉在夏夜的晚风里。
系统有些心疼她，大小姐她真的很难过啊。
【大小姐，你要是想留下的话也可以，商城有人形拟态，还可以定制容貌，兑一个就可以啦。】
“不用。”明云绯咽下醒酒药，眼神渐渐清明，“永远有新的羁绊产生，等不完的。”
【好吧。】系统轻轻蹭她的大腿，【大小姐别难过，任务完成了我们还可以回来。】
她揉它的头，呼吸间带着酒气，温柔道，“还好有你陪我。”
这一晚后，她们的关系又恢复了从前。
明云绯轻笑，她的眼光不会错，她们都是心思纯正之人，会想通的。
齐易沉总算来找她兑现愿望，大战中他受了重伤，修为尽失，修养到现在还是虚弱。
他是功臣，明云绯尽可能给他好药好大夫，也赐他爵位。
“气色好多了。”明云绯饮下一口热茶。
“回家了，高兴。”齐易沉笑笑，浑身轻松，“陛下说好要答应我一个愿望的。”
“说说吧。”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摊开一看，里面是支簪，他略有些羞赧，“这簪……”
明云绯自然是认得的，是她赠清婉那支，被她捅进了他的心脏。
兴师问罪？
不像啊，她挑眉，“不妨直说。”
“能不能请陛下为我引荐越大人？”齐易沉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总算说出来了。
明云绯脑中回想着清婉的话――长相俊俏，有些呆愣。
呆愣。
呆、愣。
她看了一眼他，眼含期待，双手交叉，紧张的姿势。
记忆中是只精于算计的狐狸，没想到其实是别人捅他，他玩一见钟情的痴情种。
“微臣对清婉姑娘万万没有妄念，只是想把簪子还她而已。”
明云绯：……你看我像瞎子吗？
“朕不做红娘。”
“仅是引荐，陛下。”齐易沉着急道，“齐某仰慕她的学识才华。”
不管他怎么说，明云绯都没答应，让他换一个愿望。
婚姻是个人的选择，有人要追求清婉，她管不着。
但她绝对不会引荐男子给清婉认识，清婉偏执，若因她们之间的友情，对她引荐的男子罩了一层滤镜，盲目进入婚姻，那是一辈子的痛苦，她也护不住她。
况且，他们是同僚，见面次数多了去了，若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何谈追求？
明云绯从没和人恋爱过，自认以后也不会，但她以为不拘什么感情，唯一的秘籍只有真诚尊重四字。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齐易沉，轻笑，“换一个愿望吧。”
“微臣知道了。”他把簪子小心翼翼地包好，“等臣想好了再来找陛下。”
明云绯观他背影，挺直如松，从前他性格阴沉，大战后仙界陨落，他回了齐家，才开朗些。
这样的人，堪为良配吗？
她不知道。
罢了，清婉她也不是孩子，自有想法。
明云绯笑自己操心，摇摇头伏案批奏折。
她发出“人过之处，仙魔退散”的敕令后，仙人与魔族若有伤害人的想法，就会自噬而亡。
修仙、修魔都是对强大力量的追求，她本意并非堵死这两条路，任何人都有变强的自由。
是以，她没有对仙人魔族赶尽杀绝。可能千年万年后找到方法，人人都可以修仙、修魔。
强大些，没什么不好的。
坏的是人心。
第32章 大生意（完）
自皇宫一叙后, 齐易沉天天制造机会和越清婉见面，绞尽心思和她找话题。
但清婉还是齐侯爷长，齐侯爷短, 一点都不承他的情。
齐易沉就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位狗头军师, 悟出一句至理名言。
――女人都喜欢好看的。
于是往后明云绯日日上朝, 日日见他穿的跟花蝴蝶似的围着清婉转。
他还是精于算计的齐狐狸, 清婉喜欢海棠花，他就在穿搭上下尽心思呼应海棠, 有时是玉簪，有时是荷包，有时衣服上的暗纹。
做得这么明显，再迟钝都看出来了。
“齐侯爷，下值不妨一叙。”越清婉浅笑, 容颜绝美。
“好，晚上我请越大人听戏。”
第一次约会, 对齐易沉来说是惨烈的, 清婉她说一心报国, 不谈儿女情长。
他的狗头军师又告诉他一句至理名言。
――追人得没脸没皮。
他担心清婉讨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又想和她在一起, 于是换了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路子。
清婉在户部忙到多晚他都等着，得了什么宝贝马上就送去越宅, 在朝堂上越清婉一和人吵架，他立刻站出来帮着……
白环：………找帮手是吧？
如此过了一年，两人总算有了进展。
彼时侯府都快被齐易沉搬空了。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齐易沉说不上来，第一次见面, 她浑身狼狈，但毫不犹豫割下钱西移的人头, 叫他心底一阵颤栗。
果敢，狠厉。
他想他是病了，怎会爱上这样的人？
但有时感情就是这样，如暴雨猛烈，不知缘起。
于是他说，“你爱听戏赏花，吃饭喝汤时总要先小小尝一口，寒时习惯用茶杯暖手，爱吃樱桃，好骑马……”
他说了很多清婉的小习惯，微微一笑，芝兰玉树，他说，“我喜欢的是你。”
清婉犹豫片刻，握住了他的手。
次年四月半，海棠花盛开时，两人成亲。
骑马游街，喜钱从街头撒到街尾。
越清婉浑身华丽，美得不可方物，身骑白马，齐易沉骑马在她身侧，满脸笑意。
珠联璧合。
明云绯亲至越府主婚，在她的注视下，二人签下婚契。
系统爱凑热闹，兴奋地在越府乱跑，额头处被爱俏的姑娘点了花钿。
足足热闹了三天，户部尚书越清婉与宣平侯齐易沉的婚礼才落下帷幕。
明云绯没想到，好友结婚，她也被波及了。
“陛下，您二十有五，也该成亲了。”
“是啊，陛下，皇室人丁凋零，得早早开枝散叶才对。”
明云绯无语至极，敷衍两句离开大殿，可后来总有男子往她跟前凑。
她烦不胜烦，在朝堂上发了一顿脾气。
“诸位，手伸太长、嘴管太宽会招人嫌的。”
经此事后，安静了几天。但她诡异地发现，大家都把白环往她跟前推。
【大…大小姐，他们不会以为你喜欢女子吧。】
明云绯揉乱它的毛，又给顺好，笃定道，“不是。”
翌日下值，她留白环在御书房。
留了人，也不说话，就自顾自饮茶批奏折。
白环再压得住性子，灌了三杯茶也顶不住了，“陛下召臣所为何事？”
“白大人与朕情谊甚笃，留你喝茶不行？”明云绯似笑非笑，“而且这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白环沉默了一下，果断卖队友，“是他们叫我跟着的。”
“哦？为何？”
“可能因为我有八个相处对象吧。”白环又灌一杯茶，满脸沧桑，“朝臣希望陛下向我学习。”
明云绯顿了顿，“违反律法的事就不要舞到朕跟前了。”
婚姻律法第一条：一妻一夫。
“没有违律，臣没和任何人签订婚契。”半晌又补了一句，“他们也都愿意的。”
偷听的系统：…………啊？？？
【大小姐，用互联网词汇来讲，她是渣女海王，高段位那种。】
明云绯被噎住，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别跟着朕。”
“其实八个人挺好的。”白环不起身，道，“我挣钱又买了几所宅子，把他们分开就不会吵架了。”
明云绯沉默了一会儿。
“道德问题也别说了。”
“好的，陛下。”
“还不走？”
“臣还有一个问题，陛下不接纳男子，是因为在黎朝已有家室吗？”白环劝她，“既已到异世，及时行乐，不会被发现的。”
明云绯看着她无辜的脸，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有种伶牙俐齿无法施展的感觉。
“赶紧走，要皇嗣等凤栖回来再说。”
“不是要皇嗣。”白环郑重道，“读了您的文章，自是知道生育之苦，我们同为女子，怎么忍心。只是想你有牵挂的人，留的就会久一些吧。”
明云绯软了心，温声道，“你们就是我牵挂的人。”
自那一日，再没人烦她。
八月十五，几人聚在一起过中秋，得知清婉有孕。
周瑶与安洁倒是高兴，说要做小孩的义母，往后教她功夫。
明云绯忽得问，“清婉，你确定要接受一切风险吗？”
“陛下，您的文章清婉都会背了，我确定。”越清婉满脸坚定，“若是从前，我定毫不犹豫打胎，但活在安稳祥和的此地，我想让我的孩子也来看看。”
“会顺利生产的。”明云绯抱了抱她。
当晚，清婉回去吐了两口，齐易沉担心的不得了，想起明云绯那篇文章。
他握了握拳。
翌日，他堵住下朝的明云绯，“陛下，我想好愿望了。”
他递给她一张画像，是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仙人，“这是药仙邓白眉，请陛下帮我找他。”
找人，很容易。
不说系统可以定位，明云绯贵为人皇，掌控大陆，略一闭眼就能找到。
不到十日，躲在仙界废墟里的邓白眉就被带到元京。
齐易沉还一直催，要人快点，是以人一到京城就被赶紧带到越府。
邓白眉战战兢兢，以为人族要杀他，直到看到被称为宣平侯的那人，“忘尘仙人？”
“邓药仙，我记得您会移胎之术。”
“会是会。”
邓白眉皱眉，从前大户人家不让妾生子，就请他移胎到主母腹中，他也趁机赚点外快。
“我先看看两位夫人。”
“能否移胎到男子腹中？”齐易沉直接道。
打开光屏凑热闹的系统：【大小姐！快来快来，大反派他他他他……】
明云绯过来看了一眼，揉它狗头，什么也没说。
越清婉和齐易沉请了三天假。
再见是清婉请她们到越宅用膳，齐易沉也坐在主人位，笑意盈盈，满脸幸福。
“诸位快坐，都是些家常菜。”
几人入座，先是胡天胡地的扯闲篇儿，后来清婉突然说，等孩子三个月能看出来时她就要休产假了。
齐易沉道他也是。
明云绯扫二人一眼，心下了然。
移胎之术成了，齐易沉替妻受生育之苦，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越清婉不想让丈夫被人非议，决心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周瑶还在嘱咐，“齐侯爷，我娘说孕妇心绪不稳，你可得好好照顾，别惹清婉姐姐生气。”
安洁默默放下补品。
“瑶瑶别操心了，易沉他也挺辛苦的。”
“清婉姐姐刚成婚就偏心，哼。”
“哪有。”清婉扯她袖子，“他也是你姐夫，忙里忙外的。”
灵光一闪，明云绯好像抓住了什么。
仙界大战后，她愈发兴建女学女校，倡导女子自立门户，从家宅中解放劳动力，人国愈发强盛。
女子地位大大提升，但她害怕这是昙花一现。
今日她发现，此地男子亦可怀孕生子，若全天下推行，人就只有一种性别。
她好像明白了书中那句话――女性是一种处境，而非仅仅是性别。
“陛下，你怎么了？”
明云绯放下筷子，“邓白眉呢？”
“后院。”
明云绯大步流星，问他移胎之术怎么施展。
“陛下，要仙气的，我太老了施展不了几次。”邓白眉贼眉鼠眼，“但我有生育丹，男子服下就可以怀孕，独门秘籍，十两黄金一颗你看怎么样？”
邓白眉比了个十，眉眼得意。
他在仙界废墟苦想了一年的赚钱办法都没想到，原来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人界的痴情种们，膜拜我药仙邓白眉吧。
“扫描一下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