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云绯抱住她,轻轻拍她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明云绯掀开她的衣服查看,没忍住轻嘶一声,“伤这么重。”
沈星星失血过多,眼前一阵一阵黑,她拼尽全力抓着明云绯的肩,“元帅,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做一件事。”
“不会死的。”明云绯皱眉,把她打横抱起来,“我带你找个避风处。”
“带我去……带我去……去找那些匈奴。”沈星星抓着她的前襟,“来不及了。”
“胡闹!”明云绯斥了一声,脚步一转,带她去了。
因为明云绯下了死命令,追杀沈星星的匈奴原有17人,只剩下7个活口,她到时,张元正要动手。
“慢。”明云绯抱着沈星星过去。
“元帅,给我刀。”
明云绯示意张元,张元解了腰间匕首给她。
沈星星踉跄着下地,撑着明云绯的身体借力,“男儿身又如何?”
在匈奴人惊恐的目光中,匕首先在下三路溅起一片血光,又插入心脏,沈星星又问,“男儿身又如何?”
除了北风,无人回应她。
沈星星低低笑了,手中匕首滑落在地,她看向明云绯,“元帅,如果我有第三次机会,我还来找你。”
“系统,给她扫描一下。”明云绯抱起晕倒的她,“她伤势严重,得做了手术再回营地。”
【嗯,我马上请医疗机器来。】
明云绯令张元带人回去,自己带着沈星星往密林走。
纯白的雪,能否洗净罪恶?
纷纷的雪,能否掩埋善恶?
柔软的雪,能否抚慰人心?
不能!唯有刀子一样、石头一样的雪。
明云绯换了一身衣服,用陶锅煨上一份蔬菜粥,篝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烙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
【手术很成功,静养三个月就好了。】护理系统道,【少主,你的右手腕怎么样了?】
明云绯:……
手腕可能没事,但她的讳疾忌医发作了,不听医嘱还被医生抓了个正着。
明云绯手腕往后藏了藏,含糊道,“我也静养三个月吧。”
护理系统:……【伸出来。】
在系统和护理系统的双重压迫下,明云绯的右手也被包上了。
【这次是改良药,连续敷一个礼拜就行了。】护理系统叮嘱道,【不要沾水,不要用力,即便少主日理万机,比BOSS还忙,也请过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吧。】
说完,护理系统就离开了位面。
它是在阴阳怪气吧?它是在阴阳怪气吧?它是在阴阳怪气吧?
明云绯、系统和一罐绿色的膏药面面相觑。
明云绯守夜到后半夜,见沈星星还没醒,就出去找了些柴火,回来时,见她蹲在地上小狗似的一脸馋样,一见她进来,两个眼睛像车头灯,唰的一下亮了。
“元帅,这我可以吃吗?”
“吃吧。”明云绯左手抱着柴火,用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拍了拍她的头。
第二日,两人回营。
心大的沈副将已经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了,只记得蔬菜粥多好喝,一回营发现给她剩了一碗羊汤,愈发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小孩心性。
明云绯笑笑,嘱咐李容看着她别吃羊肉,刚受伤这些天得吃清淡些。
第84章 议事
“我堂堂前锋军主力, 二十一副将之一,要我盯着她别吃羊肉?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李容一脸郁闷,“这家伙是小孩吗?还要爹娘时刻看着。”
“是大材小用, 臭文盲。”沈星星骂了她一句, “谁是你闺女?”
“你想给我当闺女, 我还不要呢。”李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老娘养不出一个人去勘察地形的蠢货。”
“是分头探查,你说话文明点, 流氓。”
明云绯听她吵架――中气十足,观她面色――红润有光泽,不由给护理系统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元帅,你评评理。”
炉火噼里啪啦几声响,气氛剑拔弩张, 两人看似马上要打起来了。
无辜被牵连的明云绯:……有本事真打一个看看。
“行了,星星还伤着, 实在不行让张元替你。”
明云绯拉完架掀开帐子出去, 余光扫到李容黑黢黢的脸色, 突然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不过没来得及想清楚, 就碰上了匆匆过来的张元。
“元帅,匈奴来要人。”张元面色凝重, 凑近明云绯道,“昨晚的尸体我已经秘密处理了,绝对不可能被发现。”
明云绯听见马嘶鸣几声,邵翼扯着大嗓门训斥匈奴使节。
“时间差不多。”她面色淡淡, 浑身透着肃杀,比昨夜的雪还冷上几分, “我们汉家的儿女,重情重义,为了保护同胞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且去,告诉他们,人我们已经杀了。”
“可是元帅,现下我军粮草短缺,这么做不是激怒他们吗?”
“匈奴要过冬,年前必定有一仗要打,不管那几个人是不是我们杀的,他们都会以此为借口开战。”明云绯道。
张元拳头紧了紧,“是,我知道了。”
她行礼转身,又被明云绯叫住,听得她说,“处理完了叫诸位将军来我帐中议事。”
明云绯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系统绕着她飞,【大小姐,我们有几成胜算?】
她轻声笑了笑,也不看它,衣袂翻飞间,轻狂道,“十成。”
系统从不怀疑她,【大小姐威武!】
匈奴没有过冬的粮食,往常靠打劫中原边境城池,这两年有镇北军把守边关,才渐渐杜绝这种情况,然而物极必反,明云绯早有预感会因此爆发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的胜利与否关乎往后每一个冬天。
她是这么想的,匈奴自然也是,前几日失踪的匈奴十七人,正是名正言顺开战的借口。
邵翼一拍桌子,大吼道,“滚,那日图都不敢跟本将军这么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杂种!”
匈奴来使两位,是匈奴元帅身边的副将巴布日图和塔萨。
巴布日图沉得住气,道,“邵将军如此动气,难不成是心虚了?”
邵翼暴怒,见张元进来才压了几分脾气,刚才她去禀报元帅,应当是有结果了。
张元眉眼略长,轻轻一扫总带着一股讥诮的寒意,她笑了笑,“一大早,吵吵嚷嚷的,我还当是野猪进了营地了。”
塔萨从刚才起就憋着一口气,但到底不敢太放肆,硬邦邦说了句,“张将军听错了。”
“那倒是。”张元径自进来坐下,叹了一口气,“野猪进来倒好了,起码不晦气。”
“欺人太甚。”塔萨火冒三丈,摔了杯子一掀帐子出去了,巴布日图虚虚拦了两下,又对张元和邵翼道,“部落十七位勇士找不到家,他们的家人等的心焦,那日图元帅很看重这件事。”
邵翼嘴里含了个关我屁事,还没说出来,先听见张元说:“十七位勇士没看见,但昨日我们确实处决了十几个案犯。”
“你什么意思?”巴布日图问。
“犯人袭击我军沈副将,已被当场击毙。”张元冷冷道,“我不知他们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失踪士兵,如果是,你回去问问那日图,袭击我军将领,是想开战吗?”
巴布日图还想再说,张元却道,“沈副将重伤,你还能好好地跟我说话,说明镇北军守规矩。但我告诉你,我们汉家儿女重情重义,为了保护同胞什么都做得出来。”
“救命,巴布日图,救命!”
巴布日图听见塔萨的惨叫,急匆匆出去,见塔萨被按在泥地里,脖子上架着两把寒光泠泠的尖刀。
“你们干什么?”巴布日图大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起开。”
数十兵士将他包围起来,目光森森。
待巴布日图也被按在泥地里,张元才慢吞吞出来。
“什么情况?”
兵士迅速给她让出一条道,“将军,此人靠近主帐,对元帅图谋不轨。”
此刻巴布日图心中只有两个字――后悔。
不该带这蠢货来的。
中原军队早不是两年前的病猫,连那日图元帅对逍遥王都忌惮不已,这蠢货哪来的胆子冒犯?
“张将军恕罪,一场误会。”
“误会?”巴布日图听得一人淡淡的音色,瞬时认出是谁,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是她。
统帅镇北军的玉面罗刹。
巴布日图咽了咽口水,“是,都是误会,那日图元帅托我们问候您。”
“难得,许久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明云绯笑了声,寒意更甚,“该这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元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巴布日图道。
“本帅知道这规矩,也素来守规矩,只是不知道还有哪条规矩说来使可以在营地自由行动。”明云绯道,“那日图的规矩是这样的话,本帅今日也去问候他一声。”
“塔萨年纪轻,不知轻重,元帅开恩。”巴布日图无法反驳,只能低头,心底恨透了这蠢货。
“那就留下一条腿吧。”明云绯道。
“谢元帅。”
将两人丢出营地,诸位将士聚齐到主帐议事。
“刚才元帅您真威风,那小子吓得腿都软了。”邵翼道。
“何止啊,巴布日图那老油条听见咱元帅的声音就怂了。”
“塔萨浑惯了,真以为其他人也跟他舅舅一样惯着他。”
昨日沈星星重伤一事传遍了营地,众人心中皆烧着一把火,巴布日图和塔萨算是凑上来给人当靶子,众人都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也有不同的声音。
“元帅您是不是太冒进了,要是那日图此时开战,我军如何能敌?”
“是啊,粮草未到,今日之事实在过分了。”
听得反对意见,明云绯神色未有变化,坐在上首主位,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昨晚袭击沈副将的十七个匈奴兵,皆穿普通百姓的衣服,脸上抹灰,意图登上西崖,诸位可知是何原因?”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
明云绯示意大家看身后的地图,“西崖地势险峻,但只要直接越过,再翻过三座山,走这条小路,是最直接到陶阳城的路径。”
众人讶然,“他们到陶阳城做什么?”
明云绯从地图上抬起头来,“他们也没粮食了,比我们更缺。”
“元帅的意思是,他们是吃不上饭的逃兵。”张元道,“陶阳城远离战场,是边境三城中最为富庶的,他们想逃到那儿去生活。”
明云绯点头,“他们在西崖撞见沈副将落单,袭击她一为报复,二为害怕她阻拦他们。”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逃到中原,正常不应该往家逃吗?”
“不能回,或者回不去。”明云绯道,“军营中,最严重的罪是通敌,逃兵次之,往中原走,被抓住的可能性较小。”
“他们疯了,这条路险之又险,不说路途遥远,走个十天十夜都未必到。而且山里贫瘠,本地人找水源都困难,何况他们?”
“一群蠢货。”邵翼道,“如果真能过去,那日图那老贼早就派人翻山去了。”
“所以昨晚的袭击并不是那日图设计的,他们最多知道昨晚西崖发生了冲突。”明云绯道,“他只是借此开战,一切还在筹备中,我们尽快研究对策才是。”
所以早上她并非冒进,而是仔细考量之后,为镇北军出一口气,为沈星星出一口气。
众人为她的心细如发和大智大勇折服,张元想起她说汉家儿女时的坚定神色,蓦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明云绯分析道,“我们可兵分三路,守住盐水湾一侧和东峰,将匈奴逼退到西崖底。”
“元帅是想围困匈奴,耗死他们,我看行。”
“我同意攻,老守在盐水湾也不是事儿。”
“我听元帅的。”
……
明云绯和诸位将士商量战局到深夜,把一切都布置下去后,主帐才空下来。
“你怎么还不走?”她问邵翼。
邵翼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元帅,我们十成十能在半月之内打胜仗吗?”
明云绯明白她的意思,粮草只够十五日的了,而这一仗,只能赢。
她浅浅笑了笑,这世间哪有十成十的事,谁不是在赌。
也许呢?
也许匈奴有十六日的粮食;也许那日图背水一战,不往西崖退;也许那日图根本不会攻打。
哪有十成十的事?
“元帅?”
明云绯笑了笑,“十成十,我保证。”
“您不会是投靠阉党了吧?”邵翼惊讶道。
明云绯没有回答,邵翼被李容叫走了。
待人走空,明云绯才得了清净,她靠在椅背上敛眉,素白手指搭在桌上,一个男人的手,未免太秀气了些。
廖德义刚掀帘子,就注意到了。
烛火在脸上描了个阴影,看不太分明神色。
“咱家见过王爷。”
“廖公公。”
第85章 局
廖德义不是没见过逍遥王, 他曾经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从小便有领兵之才,先帝欣慰他的才能和勇气, 也怜他母妃出身低微, 在宫中多有照拂。
那时候, 他是除了嫡子之外最受宠的皇子, 一时风头无两,只可惜瑛妃福薄, 在他十二岁那年就去了,他消沉了一段日子,搞砸了几件事,先帝的宠爱也就散了。
以后再见他,眉眼之间总是含着一股郁气, 即便进了军营,也唯唯诺诺, 不似从前。
干爹也说他难成气候。
两年前, 他请旨出征, 先帝应允,满朝文武皆传天亡我朝, 谁能料到真叫他做成了,更是成了北朝的一根定海神针。
有“他”在一日, 北朝就一日不会倒。
廖德义又看了一眼“他”的脸,不像记忆中的逍遥王了,“他”变得更加不凡,即便受困于粮草, 也不显一点愁绪,好似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干爹的主意, 只怕要落空了。
廖德义思绪打了个转,转眼又堆上一副笑脸,“早听说镇北军虎狼之师,将才遍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都是王爷您的功劳。”
“在其位,谋其政,镇北军责任在此。”
“有王爷这句话,皇上和九千岁就放心了。”廖德义道,“既如此,咱家也不打扰王爷休息,明日您要的东西便会送到。”
明云绯点点头,不再说话。
翌日,难得的好天气。
明云绯刚练完功夫,打了水擦汗,系统从外面飞回,帐子被掀起一个角,阳光霎时洒进来,落了她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