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邵翼出营了,没和廖德义碰上。】
明云绯沾湿帕子,细细擦着耳后,闻言淡淡道,“邵翼脾气暴,又看不惯阉党,见了面准得吵起来。”
【现在不吵,以后也得吵。】系统一边嘟囔着,一边扬起头让明云绯给它擦脸,【大小姐打算怎么做?我们加入保皇党也可以,那孩子还小,指不定能掰回来呢。】
“大战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云绯笑着揉了揉它的头,“先打仗吧。”
短暂休息后,明云绯亲自练兵直到下午,哨兵过来禀报,粮草到鹤山城了。
前排听见消息的兵士瞬间两眼放光,奈何明云绯还在,都不敢说话,只好用眼神互相交流。
明云绯当即拎着长刀往外走,边道,“一中队随我接应,其他人继续。”
当晚,粮草被接到军营,全营的人和战马都敞开吃了一顿。
众人点了篝火烤羊,以水代酒,氛围火热。
除了邵翼。
“阉人什么时候能随军了?”
“邵将军慎言,廖公公陛下亲自指的监军。”
“行了行了,今天我不想吵架,再说我动手了。”
“黄口小儿,简直不可理喻。”
廖德义作为押送粮草的监察,此刻就坐在明云绯身边,听见邵翼骂他也没生气,只笑眯眯道,“邵将军年少有为,胆识过人啊。”
邵翼嫌恶地扭开头。
“将才啊,将才。”廖德义摆了摆手,起身离开。
明云绯手动了动,示意系统跟着他。
“元帅,您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邵翼凑过来低声问她。
“你觉得呢?”明云绯淡声笑了笑,“现在当务之急是打退匈奴,什么党派之争,站队与否都不重要。”
“你真的站队了?”邵翼不可置信道,“他们选的皇帝才十岁,你怎么能把全天下百姓的性命交到一个小孩手里?打不打胜仗固然重要,但打完仗以后呢?您真的要全天下人和小孩玩过家家?”
“邵翼,你跟我来。”
明云绯率先起身回了主帐,邵翼捏紧拳头跟在她身后。帐中点上一点豆大的火苗,两人的影子影影绰绰。
“邵翼,你心里想的我都清楚,我的答案还和一年前一样。”
“哈。”邵翼冷笑一声,“天下哪有你这样的人?元帅,你不仅是元帅,你还是皇族的逍遥王,要退要进都是一句话的事儿,那我们呢?我们这些人跟你出身入死算什么?”
“哪些人?”
“什么?”邵翼愣了一下。
“我问你哪些人?”明云绯问道,“是你、李容、沈星星、张元和整个骑兵三十连吗?还有哪些人?”
“还有全天下的女人!是,是你把我们招揽进来的,是你叫我们看见除了后宅之外另一种天地,教我们行军打仗,我邵翼心里记着你的恩,可我也没叫你失望吧?这两年我睁眼闭眼都是军营,都是你,我受了多少伤,立了多少功,这些还不够吗?”
邵翼拳头紧了紧,带着哭腔道,“司徒宸,你甩甩袖子离开,我们这些大逆不道的女人马上就会浸猪笼,马上就会被抹去名姓,我所立的功会记到别人名下,我受的伤会成为我的罪证,我不再是邵将军,而是邵氏。”
“我忘了,你也是男人。”邵翼擦干泪,“能舒舒服服的享受,谁会离经叛道呢?”
“我不会。”明云绯立在桌前,一句话将她打入深渊,让她手脚冰凉,她茫然的哭着。
她听到她说:“邵翼,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一定要做的事就不择手段去做。现在你是镇北军的将军,即便没有我,你也可以护你想护的人周全。”
明云绯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丝丝凌厉,像是北境的雪,她摊开作战地图,指尖划过。
“如果我是你,大战告捷便卸甲,率领诸位姐妹于寿山扎营,开采铁矿……司徒王朝岌岌可危,乱象已现,枭雄出世,谁知帝星又在何处?”
豆大的火苗闪了闪,邵翼恍惚一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元帅,您是叫我起兵伐北?”
“若你做不到,也有下策,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安家,避世不出,可护己周全,自在逍遥。”
邵翼想了想,道,“上策我做不到,下策我不甘心。”
“那便相信我。”明云绯道。
“元帅……”
“大战在即,回去休息吧。”
邵翼回了自己帐篷躺下,脑中不断想着明云绯说过的话,直至深夜,才豁然开朗。
她想,拼这一次,大不了上山当土匪。
可是元帅是怎么知道寿山有铁矿的,还那么随便告诉了她?
*
【大小姐,廖德义没什么动作。】
“嗯,你看好他。”
风平浪静的几天,明云绯把一切安排妥当,披甲挂帅出征。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兵分三路,明云绯和李容带兵前攻,邵翼埋伏在盐水湾,沈星星率弓箭手守在东峰。
这是一场比两年前还声势浩大的战争,也是这么多年,北朝第一次主动攻打匈奴营地。
明云绯一夹马肚,大刀挑着帅旗挥舞,“那日图,速速应战。”
北境的风沙刮的人脸生疼,戈壁的泥沙石子让任何踏上这片土地的人都心生胆怯。
明云绯从背后抽出弓,瞄准对方哨塔的旗帜射出一箭,鲜艳的旗帜倒地,明云绯大笑,“十步之遥,不敢应战,懦夫!”
众人哄笑。
李容打马上前,用匈奴语喊道,“老家伙们,不能打就回家放羊去吧,来年上供几只好羊给你爹吃。”
一刻钟后,匈奴应战。
“司徒元帅,听说你们有粮草了。”那日图带着小羊皮帽子,笑得猖狂,“太好了,今晚我们的战马也能饱餐一顿了。”
明云绯随手将帅旗卷起来插进马背的套筒里,压低身子和李容对视一眼。
“骑兵营,攻。”
明云绯唇角勾起一个笑,策马上前,大声道,“那日图,听说你自封草原第一勇士,和我打一场试试?”
“哈哈哈哈哈。”那日图狂笑,“司徒宸,你这激将法太蠢了,谁不知你武功高强?我不是草原第一勇士,我老了,但我的部下每一个都不输年轻的我,你想打,尽管和他们打去。”
“好啊,谁来和我打?”明云绯立刀,“你们整个军营也只有塔萨算个好汉,一条腿被废,一句疼都没喊。”
那日图变了脸色。
明云绯加入战局,打得比以往更冒进、更狠辣,她身披银甲,赤铜大刀上绑着红穗子,嘲讽般刺向每一个匈奴的右腿。
格外显眼。
“舅舅,杀了他!杀了他!”塔萨拄着拐棍站在那日图身旁,眼神怨毒,恨不得把她扒皮断骨。
“再等等。”那日图抬手制止他,“你的仇,舅舅一定帮你报。”
半个时辰后,战局一阵骚乱,如银鱼一般灵活穿梭在战局的人停滞了,只见她躲在李容身后,慢慢往后退。
“去看看,司徒宸是不是受伤了?”那日图道。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那日图接过自己的兵器,翻身上马,冲出帐外,“司徒宸,我满足你的愿望,来!”
明云绯松开捂着大腿的手,鲜血濡湿了衣衫,她道,“来!”
两人纠缠在一起,那日图也专往她右腿刺,“司徒宸,我外甥丢了一条腿,今天我要你拿命来还。巴鲁,敖吉。”
瞬时从后方冲出来两人围困明云绯,皆手持长刀。
【大小姐!】系统俯冲而来护她。
“谁杀了这只鹰,官升三级,特等功。”
明云绯躲闪着狼狈退走,大声道,“李容,撤!”
那日图带兵紧追不舍,滚滚烟尘席卷而来,邵翼和沈星星心下暗喜――来了!
“元帅,他们没再追了。”李容回望一眼,靠近明云绯道,“要不要我回去。”
“不可,继续退。”明云绯道。
那日图行军打仗多年,又了解明云绯的性子,她诈输败走他有所怀疑是应当的。
“有我在,他忌惮得多,明日你一人去。”明云绯道,“只能输,不能赢。”
这场仗陷入僵局,两方无人动手,直到晚上,镇北军传出了元帅昏迷的消息。
“舅舅,我们还等吗?”塔萨道,“司徒宸今天被刺个半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不可轻举妄动。”那日图道,“她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还有人不在。”
“谁?”
“邵翼和沈星星。”那日图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作战地图道,“她们是司徒宸的得力干将,今天却不在,太反常了。”
“舅舅,其实……”塔萨欲言又止。
“你说。”
“其实沈星星是个女人。”塔萨说:“去年我出使发现的。”
“所以那几个蠢货才会去袭击她?”那日图慢慢反应过来,“那十七个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里面有一个咱们部落的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图起身踱步道,“司徒宸那小子金屋藏娇,玩女人玩到军队来了,怪不得那么大火气。”
“所以舅舅,邵翼是被派去照顾沈星星了吧。”
“这次算你立功。”那日图起身,“明日攻打。”
翌日,李容应战,败,伤兵无数。
当晚,伤兵及司徒宸撤出营地,前往鹤山城求医,被匈奴提前截住,慌乱退入西崖底。
第三日,李容率骑兵三十连背水一战,不敌,退往西崖底。
“舅舅,现在我们怎么办?”塔萨恨不得现在抓了明云绯凌迟,只等那日图一声令下。
“最好的办法是守在外面困死他们。”那日图道,“可我们连坚持三天的粮草都没了,攻吧,越早打完,越早和北朝皇帝谈条件。”
骑兵三十连分散进入西崖底,从东侧狭窄出口和邵翼会合,补上了崖底最后一点缺口。
这个局,只要那日图进来,那就是插翅也难飞。
明云绯摸了摸系统光滑的羽毛,淡笑道,“快了。”
第86章 凯旋
“舅舅, 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塔萨一边指挥军队深入崖底搜人,一边兴奋道,“我阿妈酿的酒也到日子了。”
那日图却不那么乐观, 他眉头紧锁, 坐在马上看着橘红色的夕阳, 不由得出了神, “塔萨,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 你知道首领为何令我挂帅?”
“舅舅您老当益壮。”
“不,是因为无人可用。”
塔萨愣了愣,“什么意思?”
“前两位元帅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年轻人,却被司徒宸轻易斩于马下,足以说明此人是劲敌中的劲敌。”那日图道, “我却这么轻易就赢了他,只怕这崖底有诈。”
“舅舅多虑了。”塔萨爽朗一笑, “中原有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许是沈星星闹着要司徒宸给她报仇。”
“倒也说得通。”那日图叹了口气, “我们也没别的办法,搜, 天亮之前我要见到他。”
“是,舅舅。”
而另一边, 明云绯埋伏在东峰一侧,三军皆不点灯,肃杀盈满营地。
寒凉的一阵风吹过,星星月亮都隐入云层, 彻底暗了下去。
李容拿了个馍啃,凑到明云绯身边, “元帅,您腿还伤着,回去吧。”
“腿?”明云绯反应过来,笑道,“鸡血而已,对付那日图还用不上苦肉计。”
后半夜,侦察兵放了信号,匈奴兵大军已进入崖底。
“来了!”
猎物入套,猎人浑身血液热了起来。
“点灯。”
火光铺天盖地的亮起来,密密麻麻的镇北军现出身形,那日图大惊失色,“退,快退。”
明云绯翻身上马,亲自率人和那日图对峙。
大部队被派进崖底找人,那日图背靠西崖,退了被困死,不退现在就活不成。
“司徒宸,你使诈。”那日图捏紧刀,说不清是惊骇还是本该如此的心情多一些,他眉头紧锁,不再说一句话。
“那日图,这一计叫请君入瓮。”明云绯持刀倚在马上,显然已胜券在握,笑得轻狂,“你是第三个。”
提起前两位元帅,那日图怒火中烧,“哀兵必胜,司徒元帅不要高兴的太早。”
“来吧。”明云绯策马上前,右手使刀猛地向前,激得众匈奴兵惊慌失措护住那日图,她却没再向前,而是借着右手的遮掩掷出一柄暗器,直指那日图项上人头。
他几乎滚下马去才避开。
明云绯策马回转,在马后贴地飞行的系统突然起身,惊得摔倒一片。
“元帅威武!鹰将军威武!必胜!”
李容高声指挥道,“诸位,随我会会所谓哀兵,冲!”
战争一触即发,匈奴士气低迷,那日图不得不一退再退。
“找路突围。”
及一轮红日于东方升起,随着尖锐的鹰啼,中原军拿下了前所未有的胜利。
“禀元帅,大捷!”
“好!”明云绯心底高兴,“令邵翼守住东峰,防止突围,李容去帮沈星星。”
“是。”
三天后,那日图递上降书。
七天后,匈奴首领递来降书,表明愿意与北朝和平共处,每年上供粮食财宝。
那日图带着幸存的匈奴兵,抬着伤员撤出此地,回首远远望见北朝哨塔,好似看见那人唇角的笑,永远轻狂、傲慢,不知何为败。
他想,只要她在一天,他永远不会再踏入中原一步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吾衰矣。
【大小姐,廖德义来了。】系统站在她肩上。
“王爷,大战告捷,几时班师回朝?”
“近几日吧。”明云绯道,“戈壁的风沙太大,不如京城有趣。”
“是。”廖德义弯了弯腰,神色恭谨,这几日的大战历历在目,对眼前人,他除了敬佩便是仰望,连九千岁交待的事也不敢再提,想来想去,只是道,“容宜公主心里挂念着您呢。”
“她?”明云绯想了想,淡淡道,“她还小呢。”
容宜,男主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瑛妃难产而死,她一出生就被皇后收养,其实和他不甚熟悉,只听说是个跋扈的姑娘。
日后暴露了身份,她要是想为男主讨公道,难免对上,明云绯思绪打了个转儿,没再细想。
见她不想多提,廖德义也不再说话。
几日后班师回朝,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骨眼儿上,镇北军内部出了一件大事。
除了沈副将之外,李容副将军、邵将军和张将军竟然都是女身,不仅如此,同袍之中,还有不少女兵,整个骑兵三十连,及步兵营中女兵也占了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