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对着紧紧攥着拳的江氏道:“太太莫要太担心了,抓两个家奴而已,您安心坐着,我出去看看。”
刘二两口子被带走几天后,府衙那很快就审出了结果,衙差来宋府告知结果得那日,宋恒恰好休沐。
差使们被宋恒请进了书房,虽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对宋恒说了什么,但宋知意听说在差使走后,宋恒脸色很不好看地去了正房,还把宋楚兰也一道叫了去。
宋楚兰回来后呆呆的,宋知意问她发生什么事,她愣了好一阵才答道:“老爷说太太这段日子要准备大哥的婚事,先让我管家。”
宋知意有些惊讶,做到这个份上了,看来宋恒很是生气啊。后来,某次见到秦府尹,宋知意才知道刘二家的告诉官差江氏给他们提供了贿赂孙祥的渠道,一查才知这孙祥的上司竟然是江氏的某个远房表哥,总之这事跟江氏有脱不开的关系。命妇涉及科举舞弊案,这在京中还是头一遭的,不过这事可大可小,秦府尹把这事跟宋恒说了,捡轻地报了上去,江氏因此丢了诰命。
江氏因太过心急于对宋知意下手,这回总算是遭了报应。她虽消沉了一段日子,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皆因这原先与宋知理相看的傅家小姐傅元霜近日也传来了喜讯,嫁给了当朝大皇子当正妃。
江氏在某次宴会上得知了这消息,甚至还被傅家夫人出言嘲讽,她气不打一处来,回家后发誓一定要给宋知理寻一个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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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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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一共有二子,大皇子秦王纪文潇由先皇后所出,去岁被封为晋王的二皇子纪文濯由云贵妃所出。若是按立嫡立长来说,大皇子理所应当是太子,可今上虽已至不惑之年,却迟迟没有立储的打算,朝中便隐隐有人猜测今上是想立二皇子为太子。
但这毕竟只是对圣心的揣摩,不可宣之于口。且先皇后薨逝多年,今上虽让云贵妃主持后宫事务,但也并没有立她为后的意思。是以大皇子在朝中还是有一波追随者,与二皇子呈分庭抗礼之势。
大皇子这次取了傅家小姐回家,在朝中无疑又多一助力,这次娶妻,他也是给足了诚意。为表对傅家大小姐的珍重,大皇子特意向陛下请旨拟定了最近的吉日为婚期,驸马都尉国公高屹为正使,宣平侯许同为副使,其仪物视亲王妃有加,陛下还亲临婚礼。
盛大的婚仪让这一对金童玉女成为了近来京城中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傅家大小姐与大皇子的故事成为说书人的热门话题,就连每日在家塾上课的宋知意都有所耳闻,不过这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就仅仅是一桩趣谈罢了,即使在园子里偶遇傅元霜的经历还记忆犹新。
府试之后便是院试了,院试三年举办两次,宋知意打算参加后年的那一场。他在府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家塾中不少学子开始主动向他搭话,问问题,但他也没有因此得意自满,而是安心为院试做准备。
而比起宁心静气备考的宋知意,宋知远最近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就连面对许时楷的屡次挑衅时,他也没有要回击的意思。
这日下课,许时楷难得没有跑出去,而是在夫子去院中透气后,走到了宋知远的座位旁,喊了一声喂。宋知远却像没听到一般,有些麻木地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我叫你呢,你别给我装没听到,”见宋知远仍没有反应,许时楷有些急了,继续试图激怒他道:“不会就是因为你那个傻三弟考得比你好你就一蹶不振了吧?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真是没本事。”
宋知远终于有反应,抬头漠然地看了许时楷一眼,道:“你总是这样有意思吗?”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书。
“哈?”许时楷不可思议走到宋知远正前方,眼睛一转,想到什么,道:“我听说秦王妃先前跟你们宋家还有些缘分,唉,宋家还真是没眼光,怕是再难找到傅家大小姐这样的……”
许时楷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响起,学子们纷纷抬头,只见宋知远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许时楷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眼睛。
旁观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劝阻,许时楷就猛地从地上爬起,急遽的拳头挥到宋知远身上,两个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高忻乐见了这面目狰狞的两人似乎有些害怕,往后缩了一步,宋知意察觉到,把手放在他肩上以示抚慰,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二人。有一学子想要上前劝架,却被误被两人的拳头砸中了腿,趔趄地往后倒,所幸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他让他不至于狼狈跌倒——是江守徽。
江守徽见学子站稳后便很快收回了手,关切道:“没有伤到哪里吧?”
那学子摇摇头,感激地向江守徽道谢想。江守徽摆摆手,目光移到了在地上的二人,叹了口气,四处环顾了下,抄起一方砚台,往桌上重重一砸,发出一声巨响,墨汁四溅。
打架的两个人霎时间被墨水糊了一脸一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停止了动作,学子们也都噤声不语。江守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道:“打够了吗?”他的声音虽轻,可在这间安静的小学堂中可被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带上了一点威压。
宋知远还跨坐在许时楷身上,右手在空中,保持着挥拳的动作,听了江守徽的话,良久没有反应。江守徽松开砚台下,上前一步道:“这里是学塾,不是用来打架斗狠的地方,你们要打就出去打。”
他话音一落,躺在地上的许时楷就撑地做起,一把推开身上的宋知远,用手背蹭蹭嘴角的伤口,站起来道:“不打了。”说完还对江守徽笑了一下。
江守徽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皱了眉道:“二表哥出手伤你是他不对,可这事是你错在先,不仅出言不逊,还编排皇室。我警告你,这里是宋家,不要在这儿惹是生非。”
许时楷向来有些怕江守徽的说教,唯唯诺诺地答应后,还伸出手拉了一把仍旧坐在地上的宋知远,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下手挺狠的。”
宋知远甩开了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江守徽叫住,道:“不准走,你们俩都好好给对方道歉。”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自然是不情愿的,可这时林夫子也被一个学子叫回来了,他在门口见到浑身狼狈的二人,又听了江守徽说的话,也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敲了敲手中的拐杖道:“过则勿惮改,你们两个既然都有错,就互相道个歉,以后也监督对方不要再犯。”
林夫子都这么说了,两个人只能红着脸别扭地向对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接着夫子便让他们两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再回教室来时,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
下课后,宋知意照例和江守徽,高忻乐一起回去,可在回南萧馆的路上,却遇到了一位意外之客——宋知远。他此时虽穿着洁净的直裰,脸上却挂着彩,看着有些不协调。他是来找江守徽的,见到宋知意和高忻乐,也不开口说话,神情有些闪躲。
江守徽先开口道:“二表哥,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你商量点事。”
江守徽道:“那二表哥可要和我们一起用午饭,边吃饭边说。”
宋知远看着江守徽身边的两个人,犹豫半晌才点了下头,表示同意。江守徽转头对宋知意和高忻乐征求道:“小公爷,三表哥,你们可以吗?”
“我没问题,南萧馆是守徽表弟的院子,你做主便是。”宋知意说完,高忻乐也跟着点点头。
四人一起回了院子中,因为多了一人,江守徽便要厨房多加了些菜,开饭也晚了些,高忻乐便拉着阿竹到院中看花去了,房中只剩下兄弟三人。
可主动找上门的宋知远这时又不主动开口了,宋知意则在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宋知远,也没有要帮他解决烦恼的意思。江守徽看着这兄弟二人,只能无奈道:“二表哥,我看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发生什么事了?”
见有人问自己,宋知远才肯开口道:“是太太,太太最近很奇怪。”
江守徽讶异道:“姑母怎么了?”
“是大哥的婚事,他都二十二了,眼看着连傅元霜都嫁出去了,他却还不肯娶妻,太太为此很是着急上火,整个人…都变得很焦躁,我干砸一件小事都要被太太骂个狗血淋头,每日都很压抑。说起来,这事跟你脱不开关系,”宋知远幽怨地瞪了一眼宋知意,道:“因为你上回考得太好,每日放课后,太太一刻不停地督促我学习,让我不能被你超了去,我是连半刻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其实宋知远心中也很是不甘心,可江氏不但不劝慰他,只催着他学习,让他这阵子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想到这,宋知远失落地垂下眸子。
宋知意见宋知远这幅模样,心中颇有些意外,宋知远难得在人前示弱,尤其是在他面前。上午还很出乎寻常地打了许时楷一拳,明明往常都是个外强中干的性子。江氏自从丢了诰命后就遇事不顺,儿子的婚事也屡屡受挫,想来她是把压力也带到了两个儿子身上,不然宋知远也不会被逼成这样。
江守徽耐心地倾听完宋知远的苦恼,思索片刻后道:“不若这样,过几日就是端午,趁着过节一家人你聚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劝劝太太。大表哥一表人才,不愁找不到人家。但他既无意,也不好强逼他才是。二表哥也是,去岁的府试明明也不错,姑母这样比来比去,只会徒增烦恼。不过姑母为人父母,为儿女事烦忧也是常事,你也多理解她。”
宋知意听了深以为然,走到宋知远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宋知远才被碰到就飞快地躲开,横眉竖眼恼怒道:“不需要你假好心。”
宋知意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到原味继续喝茶了。
......
到了五月五这日,宋家人正午时变齐齐坐在了餐桌旁。宋知意发现江氏竟然挂着和煦的笑容,跟宋知远那日描述的完全不一样,看着心情很是不错,他看了眼江守徽,似乎也对此很是疑惑。
就在二人揣摩之时,江氏开口道:“老爷,理哥儿总算肯跟我说了他的心上人了。”
宋恒听了也喜出望外,道:“是哪家的姑娘啊?”
“是瑞王爷家的鹤阳郡主,”江氏顿了顿,又看着宋知理继续道:“我们家理哥儿眼光还真是高,看不上寻常人家的姑娘。郡主似乎也对理哥有意,老爷,不若明日就去禀明陛下,替理哥儿求娶郡主吧。”
刚刚还一脸惊喜的宋恒此时却沉默了,在江氏棋牌的眼神下,他许久才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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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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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行啊老爷?” 江氏没有料到宋恒是此种反应,在她看来,有一个郡主儿媳妇,里子面子都占了。
前些日子因为傅家攀上了高枝儿,江氏出门参加个宴会都要被那些拜高踩低之辈阴阳怪气一番,说他们宋家有眼无珠。明明宋家才是差点被骗,从前顾着两家的脸面没有把傅元霜的事传出去,现在人成了秦王妃,这事儿就更不能乱说了。江氏受了气,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如果能求娶到郡主,那她也能扬眉吐气了。
江氏朝宋知理使眼色,这既然事关他的终身幸福,他也该为自己争取一下,可宋知理只是垂眼低眉,似乎对这事本就不报什么期望。
江氏脸上浮现出着急的神色:“老爷,郡主身份高贵,又与理哥儿两情相悦,有何不妥?”
宋恒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知道郡主身份高贵,那也该想想,为什么两年了,她一直待在京中,和瑞王爷分隔两地。而且明明正直婚嫁之龄,陛下也没有要赐婚的意思。这摆明就是陛下另有打算。”
宋恒语气严正,他是很少在家这样说话的,江氏听他的话头就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了。但这是在是门叫人难以放下的好亲事,她试探地问道:“老爷,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宋恒沉沉叹口气,道:“以后这件事切莫再提,你也不想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天降什么杀头的罪名吧。还是找个清流之家的,不掺和朝廷上的这些事,这样方能长久。”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宋知理,道:“你也断了这念头,郡主身份特殊。我不求靠儿女亲事得些什么,只要你喜欢,是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哪怕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我和你娘也会帮你求娶来。”
宋知理对此好像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只淡淡点头,道:“儿听老爷太太的。”之后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吃饭。
江氏见儿子这样自己也着急上火,江守徽连忙开口劝慰她,只是江氏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这顿端午家宴,除了宋知意一连吃了几个不同馅的角黍,其他人都食不知味。
宴席结束后,宋知意因着吃了不少糯米,决定独自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正好今日无课,也当放松了。
这时节栀子开得正好,园子里弥漫着清雅的幽香,昭示着初夏的到来。宋知意正享受着这独处的宁静时光,鼻子里却钻进一丝不合时宜的突兀酒味——是宋知理,正一人坐在石桌旁喝酒。
宋知意当即转身就走,他可不想尴尬地撞破端午独自在园中饮酒的失意之人,可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三弟。”
宋知意叹口气,不得已转身,就见到宋知理满脸惆怅,颊堆上了两团酡红。
“我不知大哥也在这儿,想是打扰到你了吧,我这就走。”宋知意看眼前人不太清醒地样子,只想着赶快逃离,他可不想和一个醉鬼纠缠。
“不准走,”宋知理吸口气,似乎是想提振精神,他用力眨眨眼,对宋知意道:“三弟,陪我说说话。”
宋知意只能假笑一下,无奈的上前坐到他对面。宋知理看他过来,还笑了笑,但马上又挂上一脸愁容,口齿不清道:“三弟,你可还记得,那年冬天,你让我去救人,然后,救下了一个好看的姑娘,是郡主。”
宋知意敷衍道:“我记得,是郡主刚来京城的时候吧?”
宋知理听了傻笑了一下,似乎很是怀念,:“她真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姑娘,见了她,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宋知意被这深情的告白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对面的人仍自顾自说道:“她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是她好像对谁都很好,无论我这么做,好像都跟她隔着一层,我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对于这一点,宋知意倒是也很赞成,他总觉得纪文清在他面前唯一一点真情流露可能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因为差点掉进湖中对死亡的恐惧,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她都是一副狡黠又轻松自若的样子。
醉醺醺的宋知理好像很是为此苦恼,难怪方才在饭桌上是那副模样,原来他本来就没想过这事能成啊。宋知意倒有点同情他了,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应该也很难求一个结果吧。
不过宋知意并不是什么情感大师,不能给他出什么主意,只能安慰道:“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许是你的缘分还未到,看开点。”
宋知理低声嘟囔道:“你不懂……”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
娶郡主这事是没指望了,端午之后,宋知理每日照旧上下值,好像也不见他为此伤神。只是江氏却越来越焦急,巴不得能百八十个姑娘过来一一给宋知理相看,他是以宣平侯府递帖子过来邀请宋府众人去打马球时,江氏一口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