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科举日常——小飞鸣【完结】
时间:2024-04-05 23:07:51

  宋知意说完,又转头对地上的贾懿道:“虽然不知道贾学正为何要窃取小人的文章,但总不能是因为想读小人的拙作吧,毕竟我听闻您当年科考也是在二甲榜下即用的老虎班,比我这一小小秀才的水平定是高出不少的。所以我想,贾学正该不会是对着小人的文章在模仿小人的笔迹吧?毕竟这几天小人也打听了一些关于您的事,说是您的书法当年在京中也是一奇呢,千人千字都能模仿上几分。”
  贾懿听宋知意说完,从地上奋力挣起,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嘶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刑部尚书挥挥手,朝衙差道:“去把他嘴里的布条取出来,让他说话。”
  布条被猝然扯出,贾懿先是大口喘了几下,片刻后平复下来,对宋知意道:“我本就在国子监中任学正一职,负责学规之事,有时候也不免也检查监生的课业,你的文章或是偶然见遗落下的。况且,你又有何证据说这几张纸是从我房间中找到的呢?空口无凭这么说,怕是几位上官也不会轻易相信吧。”
  “证据吗?有的,无论是人证物证,都是有的,”宋知意淡定转身,道:“段公子,烦请你上前来。”
  段茫也跟着宋知意一起来了三司会审,方才一直旁边默默听着,宋知意叫他,他便阔步走上前去。宋知意先想段茫颔首致谢,接着对三位长官道:“这位是瑞王府上的段茫公子。陛下宽限我三日查案,并命鹤阳郡主来监督小人。但因我这两日皆吃住在国子监,郡主也不便一直跟着我,便派了这位段公子来。昨日小人在贾学正的房中翻找到这些纸,段公子都是亲眼目睹了的。”
  刑部尚书道:“段茫,宋监生说的可属实?”
  段茫先是把腰间的令牌勾起来向三位长官展示了一番,待他们确认好这是瑞王府的令牌纹样后,才道:“我能证明,他说的都是实话。这些确是从贾懿房中寻得。”
  他说完,宋知意继续道:“至于贾学正模仿小人笔迹的物证嘛,就与贾学正的第二桩罪状,恶意构陷,干扰查案,有关了。”
  宋知意又从怀拿出了两张薄薄的信纸,三位长官看过后,宋知意道:“昨夜贾学正私闯小人的房间,想将此物夹在小人的书中,可惜被当场抓住。三位请看,其上的字迹与小人写的相差无几,但是其上的内容小人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纸上的信件像是写给二皇子的,大意是以宋知意的语气说自己已经成功让国子监的学子为他说话,问二皇子他要的报酬什么时候能给他。若宋知意没有打断贾懿的行动,怕是今日就不是三司会审,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贾懿,这封信你作何解释?宋知意说你昨夜闯进他的房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大理寺卿沉声问道。刑部尚书也用凌厉的眼神看向贾懿。
  而贾懿此时明显有些慌张了,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患有离魂症,这事难以启齿,我也不曾在旁人面前提过。昨夜是睡梦中不小心走到了那里。”
  他说完,宋知意都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一声,道:“贾学正还真是会说玩笑,您昨夜穿着这整齐地一身黑来我这儿,不像是从床榻中出来的啊。不过既然您说不出来,那便由小人来替您解释吧。”说完,宋知意朝段茫伸手,道:“劳段公子把带来的盒子交与三位长官。”
  坐在正中的刑部尚书打开了段茫交上来的盒子,里头是一块用以栓门的木条,两根细长的香和一片薄薄的贴片。大理寺卿拿走了木条皱眉查看着,而香则是被黄总宪拿起,并放在鼻前轻嗅了一下。
  “这门栓是小人昨日在贾学正那处求来的,他告诉小人说这是先前用旧的,但小人昨日却发现并非如此。卿公,请您握住这木条的收尾两端,再用力向下折。”
  大理寺卿照做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木条被轻易折成了两截。大理寺卿很快反应过来,将此物递与尚书道:“这木条中嵌了磁铁。”
  宋知意点头道:“不错,贾懿昨夜随身携带了这一铁片,伸进屋门的缝隙,以此来撬动来门栓,从而将拴住的门打开。”
  刑部尚书听了,合上木条,照着宋知意方才说的方法,将贴片伸进木块连接处,再轻轻一扭,木条再次被轻易地分成了两截。
  宋知意见状,继续道:“除了磁铁,还有总宪手中的那根香,这安神香同样也是贾懿赠予我的。前几日小人去问他,他说并没有这香了,可昨日小人再去,他却突然又找了出来。如此反复,想是因为之前并不想在我这留下证据,可昨日他决定再次动手,这香便又有了。”
  贾懿语气失望道:“宋知意,那门栓是你要的,岂知是不是你想要诬陷我,所以暗中调换了我赠予你的门栓。再说那安神香,是你自己说这几日睡不好,我便才翻箱倒柜找出了这香,不想你却将我的好意曲解至此。”
  面对贾懿的质问,宋知意只勾起唇角,道:“贾学正,我自然是发现了这香中的才敢这么说的。其实我没告诉你,你上回给我的香,我这还有余下。于是我便拿着这安神香去找了药铺的掌柜。他很热情地告诉了我这香的配方,但我发现你给我的香中还多了一位药——细辛,与这安神香中原本的远志同时使用,便将这安神香变成了催眠香。学正,这香买来后,你是改造过了吧?抑或是,出自他人之手呢?”
  贾懿面色沉沉,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学正听不懂无妨,只要三位长官能懂就行。”宋知意转身,看向上首。
  黄总宪吩咐道:“去太医院请一名太医过来。”
  会审的地方里太医院并不远,所以不一会儿便又太医赶了过来。太医从医多年,医术精湛,很快就确认了这两支香里确实被掺了细辛。
  宋知意见状,补充道:“这两支香的其中一直是贾学正在七月左右发给国子监的学子的,而另一只被烧过的则是他昨日给我的。他第一次发这香时小人曾用过一晚,当时是夏日,小人并未关窗睡觉,小人猜测便是那时他趁机潜入小人的屋子,偷走屋子的钥匙,摹好了后又再天亮之前还回来。是以四日前的早上,他能够通过钥匙打开小人房门的门锁,将构陷小人的信件放进去。而昨夜,他又想故技重施。只不过,这次是冬日,他无法从窗中进入,便将这动了手脚的门栓给了小人。”
  为验明宋知意说辞的真假,刑部尚书又问段茫道:“段茫,宋监生说的关于昨日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昨日宋知意将门栓拿回来后便一直研究,并发现了此物被人动过手脚,期间我一直看着他,他并不曾有机会调换。那根被烧过香也却是从贾懿那拿来的。”
  段茫已为自己证明,宋知意接着总结道:“如此依赖,贾懿的前两桩罪就能连起来了。他先是偷窃了小人的文章,模仿小人的字迹。再以小人的笔记暗中写信鼓动学子,毕竟他方才也说了,他是国子监学正,平日也要检查监生的课业,对每个监生的性子也再了解不过。把信件夹在监生交上来的课业里,再发下去,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此为第一罪,暗中煽动,荧惑学子。”
  “接着,他又通过先前的一系列准备,拿到小人屋子的钥匙,在事发后将此事栽赃到小人身上。而这几日他见小人安然无恙地从刑部大牢中出来,便坐不住了,试图再次栽赃,可惜这次他太过心急,被小人抓住。此为第二罪,恶意构陷,干扰查案。”
  宋知意讲全部过程全部串联起来后,又对被绑着的贾懿道:“人证物证据在,贾学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贾懿此时已经脸色惨白,唇瓣翕动了下,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认罪。”
  而宋知意却审视着他的双眼,幽幽道:“贾学正,您方才还在负隅顽抗,据理力争,为何现在就轻易伏罪了?是想从轻处罚?还是说,你想包庇什么人?”
  贾懿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道:“我自知有罪,现在避无可避,只能认罪。”
  宋知意收回审视的目光,道:“您先别急着认罪,还是先听听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三桩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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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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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写逆书,冒名顶替。”宋知意冷冷吐出这八个字,令在场所有人一惊。贾懿原本低垂着头,听到宋知意此言后也登时抬眼看向他,有些激动地下意识张开嘴,似乎是想为自己辩解,但半晌只吐出个略显苍白的“我没有”。
  “贾学正,我初入国子监那一天,是你带着我去见李祯博士的,不错吧?接着,李博士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老师。你告诉我其他博士座下都满员了,而我跟着老师之后为他的才学所惊叹,彼时我还觉得是因祸得福。可现在想来,你那日先带着我去见老师,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呢?”
  面对宋知意的质问,贾懿握紧了被反绑住的拳,喉结上下微微动了下,道:“这只是你的臆想罢了,并没有证据。”
  而宋知意并不为他的话所动,只是继续道:“再说说我的老师李祯博士。我前几日才得知他就是在学子中大名鼎鼎的山居先生,他写的《临文杂谈》和《临文漫谈》的手稿我都是在他那见过的。也就是说老师将这两本书交送给书坊刻印后,都会将手稿回收。但他那里并没有所谓《临文散谈》的手稿,所以我不认为这本书是老师写的。”
  贾懿冷笑一声,道:“没有见到手稿就能证明不是他写的了?写了这种逆书,不把手稿销毁才奇怪。”
  “学正别急着反驳我,若是没有线索,我也不会这么说。”可等了半晌,宋知意都没有拿出东西来。贾懿嗤笑道:“既然有线索,为什么不拿出来?该不会是为了诈我的话吧。前两桩罪我业已认下,你也已经为自己脱罪。可你老师身上的罪洗不清。”
  大理寺卿见宋知意立于原地,迟迟拿不出东西来证明,也道:“宋监生,你既说贾懿冒名你老师李祯刻印逆书,那为何又不不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这里是三司会审,不容你随意攀扯,为人开脱。”
  宋知意还未答话,一名衙差就从外边快步走了进来,向三位长官道:“有一位江姓学子来了,他自称是顺天府学的秀才,要呈递关于举子起事案的证据。”
  “姓江?”刑部尚书凝眉,道:“放他进来。”
  来人一袭白衣,宽大的暗纹提花的圆领袍中间系着一条天水碧的绦子,更勾勒出其略显纤细的身段。他的脸庞光洁白皙,让人雌雄模辩,却并不影响他周身的气场,肃肃如松下之风。他从容掀袍跪地,道:“顺天府学秀才江守徽,拜见尚书,卿公,总宪。小人来此是为呈递举子起事一案的证据。”
  刑部尚书准道:“起来吧,把证据递上来。”
  江守徽闻言,从袖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纸来,交由衙差呈了上去。在刑部尚书审阅这些纸张的空档,大理寺卿开口问道:“江秀才,你与宋监生是何关系?为什么要帮他递交这一案件的证据?”
  “小人乃金陵人氏,现暂居宋尚书府上,府中主母是小人的姑母,宋监生是小人的表兄。”江守徽说完,大理寺卿点点头,不再说话。
  待刑部尚书审完江守徽递上来的那一沓纸,抬头问江守徽道:“江秀才,你所交上来的可是《临文散谈》的手稿?”
  “正是。”
  “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刑部日前去问询印书坊,坊主声称手稿已经被销毁了。”
  “这是从另一名为吉祥书肆的书坊中得来的,不知缘何,此书的手稿流落在了该书坊的老板田长奕手上。”
  大理寺卿挑眉,问道:“江秀才,你说这是《临文散谈》的手稿,你既和宋监生是表兄弟,那便不能排出你们二人有互相串通,制造伪证的可能。你该如何证明这份手稿是真的?”
  面对大理寺卿犀利的问题,江守徽不急不慌地答道:“此事事发后,我与宋监生只见过一面,且其间并无通信往来,这一点,我想鹤阳郡主是可以作证的。再次便是,吉祥书房老板田长奕也同我一道来了,他现正在外边候着,随时可以传唤证明。”
  大理寺卿转向段茫,道:“段茫,在你监视宋监生其间,他可曾与人有过书信往来?”
  段茫摇摇头,道:“不曾。”
  “好,那便让吉祥书坊老板进来。”
  很快,一个带着四方平定巾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的眼神闪躲,看着有些畏惧,见上首坐着三位器宇不凡的绯袍官员,顿感一阵威压,慌忙跪下来道:“小人田长奕,拜见三位官老爷。”
  刑部尚书举起手稿,道:“江秀才称《临文散谈》的手稿是在你这里发现的,他说的可属实?”
  田长奕听到江秀才三字,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江守徽,道:“江秀才是这位白衣公子吗?”
  “是他。怎么,他可曾威胁于你?”大理寺卿发问了。
  “不曾,不曾,”田长奕连忙摆手,眯着眼睛看了刑部尚书手中的手稿片刻,道:“江秀方才说的是真的,这确实为《临文杂谈》的手稿。”
  “大胆,”大理寺卿大掌用力拍桌,道:“你可知这是逆书手稿,官府搜寻多日,你竟敢私藏?”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田长奕被吓坏了,一连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道:“刻印这本书的书坊是我姐夫陈老板开的,小人见这山居先生的书每次不过一上午便卖光了,便起了歹心,从姐夫陈老板那里窃取了手稿,私下印制售卖。但小人前几日一直在书坊待着,并未出门,是以一直不知道此书已经变为逆书。是,是这位江秀才来了小人经营的书坊,发现了不对后,苦口婆心地劝小人将证据上缴,也好减轻罪责,小人这才跟着江秀才一同来了。”
  刑部尚书道:“既如此,你能够确认你这本就是《临文散谈》的手稿?”
  “小人确认,这就是我从姐夫陈老板那里拿过来的。”
  刑部尚书挥挥手,道:“签字画押吧。”待田长奕哆哆嗦嗦地在供词上按下手印后,刑部尚书又发话道:“宋监生,你声称你的老师博士李祯并未写这本《临文杂谈》,可为何这本手稿上的笔迹是你老师的?”他严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叫在场的人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江守徽也忍不住担心地看了宋知意一眼,只见他仍然镇定自若,脊背笔挺,毫不露怯,直视前方道:“尚书可否准许小人先看看这本手稿?”
  “你要看便看罢。”尚书说罢,衙差赶紧上前接过手稿递给宋知意。
  宋知意将手稿展开,逐字地研究起来,会审堂中陷入了针落可闻的寂静,时间逐渐流逝,而宋知意却仿佛凝固在了原地。江守徽见他似乎要将手中的手稿盯出一个洞来,心中不禁也为他捏了把汗,几乎要凑上去帮他一起看了。但三公皆在台上看着,他只能极力让自己保持震惊自持,用余光暗暗观察着宋知意。
  突然,宋知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他开始快速翻动起手稿。江守徽心知他定是发现了什么,藏在袖袍中的手微微出了些汗,也跟着紧张起来。很快,宋知意抬头,道:“尚书,贾学正既能模仿我的笔迹,那模仿我老师的笔迹也是信手捏来。我以为这并不是我老师所写,而是贾学正仿的。”
  “何以见得?”
  宋知意举起手稿展示,道:“尚书请看手稿最后一篇的这个‘幼’字,您或许不知,小人的老师因为避讳亲长的名字,每每写幼时都会少些左上那一撇折,而这整本手稿中的所有的‘幼’字都写得完完整整,并非老师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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