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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 气 开 成 银 色 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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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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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之前的县试一样,伍成又将宋知意单独叫了去,不过这次是在鹿鸣宴上,伍成从知县变为了吏部侍郎,而宋知意也从白身变为了新科举人。
伍成将宋知意带到一无人的僻静处,开口道:“其实在批第一场考试的朱卷时,我就认出你的卷子了。尤其是那句‘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写得非常精妙。”
宋知意有些意外,因着这朱卷都是被誊抄过再由考官批改的,他没想到伍成能从那么多试卷中认出他来,忙道:“能得到侍郎的赞赏,是晚生之幸。”
伍成点点头,其实宋知意不知道的是,他自从上回府试舞弊案后,就知宋知意是个可造之材,于是特别关注宋知意在各个考试中的情况,会专门向不同考试的考官要来宋知意的卷子,时刻观察他的进步情况。宋知意也不负他所望,进步很快,在这次的秋闱中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其实单论你第一场的文章,与那位解元,也就是你表弟的文章不相上下,甚至在遣词造句方面更为清雅,”伍成说道此,话锋又一转,道:“但你知道为何我与众考官商议后没有给你魁首,而是给了那位江公子吗?”
宋知意身子一震,这次江守徽得了第一,他心中是替他高兴的,但同时,自然也是有不甘的。他作为顺天府贡生在国子监修习已快有两年,这才秋闱,他也是充分准备了的,自觉不会落后于其他同龄人。宋知意看了一眼伍成,低头拱手道:“晚生不知,请伍侍郎赐教。”
“很简单,差别就在二三场考试上,”伍成答道:“傅家那位小公子,你知道吧?他在第一场考试中的文章也写得相当不错,可二三场考试就落了下乘。并不是说他写的不好,而是他写的内容流于表面,策问给出的内容也并不成熟。比如他对粮价上涨提出的对策是以米代面,颇有何不食肉糜之感。是以这次他虽中举,但也只是八十六名。”
伍成继续道:“而你二三场的答卷我也都看了,看得出你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你虽自幼长于京城,但写出的东西并不是纸上谈兵,是真正根据民生民情在思考的。但江守徽在这方面更胜你一筹,说理更加深入。我听说他并不是京城人士,而是长到了八九岁上才从金陵来的京城,住进了宋府,可有此事?”
宋知意答道:“确是如此,守徽表弟是从金陵来的。”
伍成道:“金陵江氏,也是名门了。但我观他之文章,可知他所见之物并不囿于宅门之内,是真正知道民众所需所求。我想他在金陵所见之物,是与你们这些从小长在京城的孩子是不同的。”
伍成这么说,宋知意已经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见他的表情,伍成微微一笑,道:“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方才在谢恩时我问过江守徽,他说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我是很看好的。你呢?也是要继续参加春闱吗?”
宋知意摇摇头,望向伍成坚定道:“国子监有历事制度,晚生已在国子监修读一年有余,接下来晚生想去实习。”国子监的历事制度由来已久,令在国子监有一定年限的监生分拨于在京各衙门,历练事务三个月,除了京内衙门,有时也派监生分行州、县,清理粮田,或分行国内督修水利,勤谨者便会送选吏部,如遇管却,就不必参加会试,殿试,可直接取用做官。
宋知意其实本就有此意,但一直未与人商议过,可今日伍成一说,让他坚定了去实习历事的决心。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做官,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宋知意是想要通过实习来磨砺自己的学识,在会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伍成见宋知意会到了自己的意,满意点头,道:“好。若你想来吏部实习,我自然是欢迎的。当然我相信,凭你的才智,无论在哪儿,都能做得好。”
……
鹿鸣宴结束后,宋知意便第一时间赶回国子监跟李祯说了今日遇到伍侍郎一事,以及他自己的想法。
李祯听后,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究竟是在京内的衙门实习,还是去各州县,这一点,你想好了吗?”
宋知意很快就答道:“老师,我想好了,我不想留在京内,历事实习,我还是想去外面看看。”
李祯道:“嗯,出去历练历练是好的。不过有一点你需知道,若是在京内的衙门实习,你可随时去,可若是在京外,就需得等到年末各州将情况报上来后,这样国子监才能拟定监生实习名单。那时又逢年节,待你真正能动身时,可能得等到二月份之后了。届时你定然是赶不上春闱了,再要参加,就需得等到两年之后了。”
宋知意不假思索道:“老师,我还想再打磨打磨,并不急着去参加春闱。甚至我尚觉得三个月不够,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实习上多待几个月。”
“好,”李祯答应道:“你先回去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吧,毕竟不是小事,想好了来告诉我,我会让祭酒帮你安排。”
回家后,宋知意将此事说与了宋恒听,他刚说完,宋恒抚掌赞叹道:“好,好啊,这事为父支持你,昨日才出的乡试成绩,你不仅没有志得意满,还有了这样的考量。意哥儿啊,你将来一定是我们宋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
宋恒如此夸赞,倒叫宋知意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道:“儿并没有父亲说的那么好,儿先前只是有这样的想头,是今日被伍侍郎提点,才想着要把这想法落到实处来。”
宋恒点头道:“伍侍郎赏识你,这是好事。他出身贫家,办事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又是陛下一手提上来的,虽身在吏部,但并不为秦王或晋王任何一派所动。将来你若入官场,你我父子之间要避嫌,可若有这样一个人指引你,仕途会顺畅许多。下次再遇见时,你要好好感谢伍侍郎。”
宋知意先前并不知里头还有这样的门道,连忙应下。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知意也继续在国子监里修读,值得一提的是,宋知远也进入了国子监修读。但他并不是以贡生身份进入,也并未能跟在某一位特定的博士修读。不过他先前曾与有李祯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李祯还劝慰过宋知远,再加上他经常来寻宋知意讨论问题,一来二去,宋知远和李祯也渐渐熟悉起来,李祯就像又多了一个学生。看到此景,宋知意也放心许多,现在宋知远最少也要在国子监读两年,没有一个好老师引导他是不行的。
来年开春,在二月下旬的某个日子里,国子监也终于拟定好了去各州县实习的监生实习名单,而宋知意要去的地方是南安州。
南安州位于南疆的云南府,此地并不太平,虽有土司管土民,但那里的民众并不是从心底归顺大周,常有阳奉阴违之事发生,除此之外,云南府位于大周边界,常有外族派小股兵力侵扰,甚至和当地土民勾结。鹤阳郡主纪文清的父亲瑞王正是驻军扎守在云南府,听说他在当地还是有些威严的。
宋家人听说宋知意要去实习的地儿是南安州,又不免开始担心起来,那里与京城一南一北,隔着十万八千里,光是去到那里就很不容易,即使是走官道,也常有盗匪抢劫之事发生。
饶是如宋恒这种见过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的人也不禁担心起来,宋知意可谓是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又是最小的儿子,现在好不容易一路考到举人,又放他独自去南安州,他实在是担心会出什么事。
周姨娘这个亲生母亲就不必说了,这次连江氏都跟着一起担心起来,虽说宋知意小时候江氏对他是厌恶至极的,还对他做过不少恶劣的事。可自从上回宋知理出事,他为着他大哥想办法,破了这僵局,她便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了,心中虽感激,但碍于面子和之前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多亲近他,只好再背地里默默给他祈福。
反倒是宋知意这个当事人一点也不担心,安慰大家道:“父亲,母亲,姨娘,你们不必忧心儿的安危,从小到大,儿哪一次不是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没事的。”
动身去南安州的前一晚,宋知意在小院里交待宋楚兰道:“在家要好好照顾姨娘,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外面的人欺负你,就去跟父亲和二哥说,他们会帮你的。我会写信回家,你们不必担心我。”
宋楚兰听完就噗嗤一声笑了,道:“三哥,现在谁还敢欺负我啊?况且我和姨娘每天也是很忙的好不好,谁每天想着你。说不定你回来了我们才想起你。”
宋知意也跟着打趣道:“那便好,宋大小姐也跟我说说你最近在忙些什么事?”
宋楚兰神秘一笑,道:“这可不能跟你说。”
第二天,天不亮,众人便都在宋府门口送他。宋恒本想安排几个侍卫送他一起去,可宋知意拒绝了,说他只是一个去实习的小小监生,还带这么多侍卫去,这不是诚心打上司的脸吗。就连小厮宋知意都没带,毕竟他曾经也是个现代人,又害是个翻译,出远门对他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实在不必,也不习惯身边带个人伺候着。
道别最后,宋知意对江守徽道歉道:“守徽表弟,对不住了,我本来还想着这次春闱送你上考场,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江守徽只是淡然一笑,道:“我不要紧。三表哥,南安州天高路远,一路顺风。”
宋知意最后看了一眼家里人,背着包裹翻上马背,往南面的崇阳门一路骑行而去。而在他出城门时,却见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停在城门口,一只素手伸出掀开帘子,清丽的女声传来:
“小友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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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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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且慢!”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琥珀色眸子,是纪文清。她向宋知意招了招手,道:“不知可否请小友上车一叙?”
宋知意有些惊讶地挑眉,但转念想到他要去的地方是南疆,纪文清出现在这也并不奇怪,于是轻笑道:“郡主有请,我怎敢不应。”说完便翻下马,上了纪文清的马车。
宋知意进来后,纪文清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道:“小友年纪轻轻就在乡试上考了第二,在京城中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此番却不参加春闱,而是只身去往南安州,真是有魄力啊。”
“郡主谬赞,乡试上,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至于南下之事,也只是因为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宋知意说完,见纪文清只是笑着看他,并不说话,又道:“我斗胆猜测,郡主在此处,不会是特意来为我来送行的吧?”
“这么说也不错,我确实是一大在就在此处等你了。皆因我最晚心血来潮,想起一桩私事,需得拜托小友。”纪文清说这话时一手撑着脑袋倚在靠背上,似乎是胸有成竹,十分笃定宋知意会应下她的请求。
“郡主请讲,若是我能做到的事,我愿为郡主献绵薄之力。”在先前的国子监举子起事一案中,纪文清算是帮了宋知意一把,此时他确实不会一口回绝纪文清。
纪文清笑意更盛,摆摆手道:“放心放心,这事很简单。我是想请你跟一个人一同去往南安州,我需要一个人在途中好好地看着他,让他顺利到达南安州。”
什么人出行还需要旁人带?莫不是除了小孩便是傻子了,宋知意腹诽。纪文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思量,道:“放心吧,此人你也识得的,我想你们两肯定能相处地来。”
宋知意的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和纪文清都认识的人,还未想到是谁,马车外边就传来一阵疾蹄。纪文清掀开帘子,示意他看,道:“瞧,人来了。”
宋知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起,之间一阵风沙被奔马掀起,待马跑近了,宋知意才看清那是一前一后两匹马正奔袭而来,之间由绳连起。前头的马上骑着一个身姿挺拔,头戴帷帽的姑娘,身后的马上是穿着黑衣的少年——正是段苍段茫两姐弟。段苍的表情看不见,但段茫看起来面色狰狞,嘴里还大声嚷嚷着:“阿姐,我说了,我自己一人就能去!为什么非得跟那个姓宋的一起?你帮我跟姑娘说说啊……”
宋知意放下帘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对纪文清道:“郡主,这是?”
纪文清则是朝他善意地眨眨眼,道:“你方才也看到了。上回起事案,段茫在国子监也陪了你两天,我相信你们二人肯定是熟识的。他这段时间得回一趟南安,但他这个人从小就是看着老实,但心里头鬼主意多,但又实在是些不怎么高明的主意,我和他姐姐担心他这一路上回惹出什么事情来。这不正好,我打听到你也要去南安州历事实习,所以便想着让你们两一路同行。”
“段公子在上回的三司会审上帮了我许多,我心中是感激他的,若是段公子有需要,我自是义不容辞,可是,”宋知意看了一眼窗外的方向,道:“我方才瞧段公子,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啊。”
“这个你放心。”纪文清掀开车帘,见段苍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马车前,段茫老老实实地站在她身后,只是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姑娘,我把他带来了。”段苍话音刚落,段茫就急急道:“姑娘,请您放心,去南安州,我一个人也行的。”
“这我何尝不知?只是此去南安,路途遥远,多有山匪,而这位宋公子又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作为他的好友,我看他踏上险途,心有不忍,”纪文清突然转变了语气,将宋知意吓一跳,只见她继续道:“但是小段你不一样,你从小就跟着你姐姐习武学医,区区盗匪,对你来说不在话下。既然你也要去南安州,为何不同这位宋公子一起呢?我知你习剑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护他人。有你与他一起,我才能心安。”
“姑娘……”段茫听了这番话之后好像很是触动,抱拳上前一步道:“我定不负姑娘的嘱托,一定会好好保护宋公子。”
“好好好,我相信你。离别在即,我看你姐姐好像也有话要对你说,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弟两了。”纪文清说完,段苍便很快把段茫拉走了。她终于又放下车帘,叹口气,恢复了往常的语调,道:“这孩子大了,真是越发不好哄骗了。”
宋知意方才看了她的一番表演,此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纪文清却毫不在意地样子,继续笑吟吟道:“这事自然是有报酬的,你看好段茫,他这一路上自会护你周全。除此之外,南疆那地界儿你也是知道的,当地人都很是排外,你初来乍到,怕是一时半会儿连个住处都找不到。不过呢,你若是应下这桩事,你便可以随段茫一起住进段家。段家也算是南疆第一大家族了,衣食住行就不必说了,最要紧的一桩,南安不太平,你进了段家,他们肯定是能护你周全的。”
纪文清语气真诚,但宋知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既然她都把人带到自己眼前来了,估计也没有回绝的余地了,况且此事也不是全无好处。于是宋知意道:“郡主既如此说,那我应下便是了。”
不过该问清楚的还是得问的,他可不想被卷进什么麻烦事,于是宋知意笑笑,道:“郡主,不是段公子此次回南疆是所为何事?这段家又是?”
“探亲,”纪文清很快就回答,道:“这姐弟两从小就跟着我,自我上京也有七八年了,他们却一直没有回去,也惦念家里。但段苍一时抽不开身,只能让段茫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