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不禁替段茫叹息,这段府还真是个龙潭虎穴,他拍拍段茫的肩,道:“先回去把下午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
没想到初来南疆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宋知意晚上独坐在自己的房中,实在是有些疲惫。不过静坐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取出纸笔来,将他以平安抵达南安州的消息写在了信纸上。写完一篇装进信封后,他想了想,又提笔开始写。
宋知意写完信后,已经夜深了。他躺在床上,脑袋中又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屡了一遍,很快就沉沉睡去。
……
“这两封信都送至西长安街的宋府。”
驿局的人接过宋知意递来的信,确认道:“两封都是去宋府?”
宋知意点头,道:“是,一封给宋恒老爷,一封给江守徽公子。”
寄完信,宋知意便往县衙走。今日算是他第一天正式实习,他早早便起了。出门前还看了一眼段茫,他看着有些萎靡。据段茫说接下来十几二十天他都不能用武功了,也就意味着他不能打败段芷出门了,只能被困在段府中。宋知意只能安慰会想个办法帮他出门。
越往县衙走,人越少。宋知意去时,惊讶地发现他似乎是来得太早了,县衙大门紧锁,似乎是还没有人来上值。
他等了一会儿,昨日那个衙役才慢悠悠地走来,见宋知意在门口等候,衙役赶紧跑过来把门开了请他进去。
宋知意奇怪道:“陈知县不应该在里头住着吗?后堂后应该是知县的住所吧?”
衙役大哥答道:“有是有,但是在是太破旧了,又没有钱款修缮,实在住不了人。百姓的税款收不上来,这县衙每日也是指着朝廷的补助过日子。”
宋知意沉默了,这县衙的状况比他想象得还要艰难。
“我先给你找个地儿坐吧。”
宋知意摆手道:“不必,我与大哥您一道做事吧。这大清早的,只您一人,肯定忙不过来。说起来,这衙里头的的其他人怎么都还不来呢?应当还有县丞,主簿,我还都未去拜见的。”
衙役大哥叹口气,道:“不瞒你说,其实这县衙根本就没几个人,就陈知县和我们几个小吏了。虽说是改土归流了,但这地儿实际上还是被潘家管着,流官们都是找着借口不来这儿。久而久之,其他官职便也荒废了,只剩知县一人了。我们几个小吏也是轮流上值,不上值的时候还得在家忙农活,不然就靠衙里每月发的这俸禄,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衙役大哥说及痛处,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宋知意诉苦了。宋知意听他倒苦水说了许久,陈知县终于姗姗来迟。
宋知意忙迎上去,道:“见过知县,我今日便正式来县衙实习了。陈知县,不知我现在需做些什么?”
陈知县想了想,道:“这样吧,本官给你一本玉双县县志,你好好研读一番。待你研究透彻了,本官再带你上手做事。”
“是!”宋知意很快应下,虽说这县衙很破败,但并不妨碍他期待接下来的实习生活。
……
玉双县的县志只薄薄一本,宋知意午膳后便看完了,里头搜集的内容并不齐全,就连近十年的的大事纪要也是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虽说一上午都没有人来县衙,但陈知县并没有懈怠,一直坐在后堂的主位上阅读些什么,看他的神情很是认真。正当宋知意想开口请教他县志缺失的内容时,他突然站起,道:“你好好在此修读,本官去巡田了。你不必等候本官,到点便下值吧。”他说完,便快步出了后堂。
陈知县出去不就,忽的一阵打风穿堂而来,讲陈知县方才阅读的册子刮道了地上。宋知意起身去捡起,却瞥见封皮上写着“南疆剑客传”几个大字。
宋知意有些迟疑地翻开第一页,第一页开头便是:“此开卷第一回 也。话说那南疆闲云山中,有一樵户人家。这日,紫云冲天,樵夫砍柴,却在见一婴孩在林中……”
这不是他昨日买东西时看到的南安州热销话本子吗?陈知县方才看得如此认真,是在看话本?
宋知意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他才把话本子放回桌上,衙役大哥就匆匆跑了进来,道:“宋举人,陈知县呢?”
“他去巡田去了,发生何事了?”
“坏了坏了,知县不在,”衙役一拍脑袋,道:“那您跟我来。”
宋知意一路跟着衙役到了前厅,之间地上坐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妇人,看穿着打扮,像是这附近的汉人农妇。
她一间宋知意,就激动地朝他扑来,道:“知县老爷,您要替俺做主啊,他们简直欺人太甚了。”
“咳咳,这位不是知县老爷,是京城里来实习的宋举人。”
那妇人一愣,低声喃喃道:“京城来的,那是多大的官呀。”接着,便更激动了,道:“举人老爷,求您,替俺们做主吧,俺们家都快被那群人欺负得没有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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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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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举人老爷,求您,替俺们做主吧,俺们家都快被那群人欺负得没有生路了!”
宋知意赶忙道:“您先别着急,慢慢说,知县老爷回来肯定会帮你的。”
那妇人听宋知意答应了,这才抽抽搭搭地开始说:“俺姓丁,家就住在这旁边的响水村……”
待那妇人说完,宋知意沉默了一会儿,道:“丁大姐,你是说,你家鸡下的鸡蛋被苗乡人邻居偷了,要来状告他是吗?”
“是啊,俺们家就靠着这鸡蛋卖钱哩,可俺那邻居太嚣张,俺和俺家那口子去问他要鸡蛋,他们竟然拿棍子管俺家那口子头上砸了个大包,俺实在是求告无门,才到这儿来的啊。”那妇人一番控诉后,见宋知意又不说话了,便向一旁的衙役大哥道:“小唐啊,你也是俺们响水村的汉人,你怎么说也帮帮你大哥吧,他头上被砸了那么大一个包,你也是看到了的。”
被叫做小唐的衙役大哥看起来很无奈,道:“丁大姐,您今天来怎么又是为了这事?上回村长也帮你查了,没人偷你的鸡蛋。你家那母鸡下蛋本来就不多,说不定它就是最近不肯下蛋了。”
“那当然是因为村长也不是汉人,他们就联合这一起欺负俺们这些小门小户。哎呦,俺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买了只鸡婆子回来养,结果它下的蛋都要被人偷了过去……”那农妇又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宋知意低声问衙役大哥道:“唐大哥,所以你们两是一个村的?”
唐衙役道:“唉,是啊。这丁大姐家里条件是艰苦,她那鸡蛋是要拿去集市里卖钱的。可她那苗乡人邻居我也是见过的,虽为人处世强硬了些,但心不坏,不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可丁大姐一口咬定就是邻居偷了她的鸡蛋,这事在村里也闹了好几回了。她今天来县衙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结果还是鸡蛋的事。”
丁大姐见面前的两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生怕宋知意不帮自己,又开始哭喊道:“苍天啊,你开开眼。举人老爷,您要是不帮俺,俺就每天来这衙门门口跪着,举人老爷您得帮我做主啊……”
唐衙役赶忙把她从地上拽起,道:“丁大姐,这是县衙公堂。你就算是天天来,日日来,我们也管不了。您这样闹,知县都得把你赶出去。”
丁大姐嚷嚷道:“俺不管,俺今天就是来讨个说法的,我的鸡蛋必需得找回来……”
宋知意将唐衙役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县衙里常常有这样的老百姓来吗?”
“虽不是常有,但来的基本都是这种。你想,哪家没有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不敢闹到潘氏设的公堂下面,所以都上县衙来闹。我们这儿人手不够,想把他们赶走也干不出去。可也总不能放着人家不管吧,所以只能帮他们出面解决了。”
宋知意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那陈知县是如何做的?”
“陈知县刚流调此处时也是不堪其扰啊,不过现在他老人家也学聪明了,只上午来点个卯,下午便寻其他事去干了,总之就不在县衙里。”
原来如此,难怪方才陈知县午饭后便出去了。看来这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宋知意思忖片刻,上前对丁大姐道:“丁大姐,要不您先带我去您家看看?”
丁大家见宋知意像是要答应的样子,也不哭了,立马站起道:“好好好,举人老爷跟我来,我家很近的。”
“宋举人,真的要去吗?”唐衙役没料到宋知意会答应。
“当然,走吧。”宋知意已经跟上了丁大姐。
……
“举人老爷,请进请进。”丁大姐把宋知意迎进院子,先去屋里看了一眼,发现没人后便跟宋知意道:“老爷,俺家那口子不在,俺先带您看看俺家的鸡窝吧。”
丁大姐带着两人绕到了屋后头,那里有一个用几块木板子达成的鸡窝,很小,看起来只能容纳一只鸡。
“俺这鸡啊,是俺攒了两百文好不容易买下的。平时都是放养的,现在不在家,但天一黑指定回来。它是每隔个两三日就下个蛋。俺每月都把蛋捡了然后拿到集市去买,也能赚个四五十文。可这一个月,俺们是一个蛋都没捡到。肯定是被人偷了。”丁大姐说道最后,语气有些愤恨。
“那您为何觉得是邻居偷了你的鸡?”
“不是他那还能是谁?俺知道你们读书人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叫进水楼……”
“近水楼台先得月。”宋知意适时地补充。
“对对,就是这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住俺们隔壁那个乔金乃也是二十好几了,到现在都没娶妻生子,还不都是穷闹的。所以他便惦记上了俺家的鸡蛋。您瞧,俺家和他家就隔了一道这么一道矮篱笆,他想过来岂不是容易得很。”
“花娘,花娘!”丁大姐说完,院前头就传来两句男人的呼喊。丁大姐听了,忙应道:“俺在后院。”说完对宋知意一笑,道:“是俺家汉子老曾回来了。”
很快,一个背着锄头,皮肤黝黑,穿着白色衫子的男人就到了后院。丁大姐亲热地拉过他,道:“你瞧瞧,俺把谁请过来了。”
“一个是咱们村的小唐,旁边那个俊后生是?”
“什么俊后生,”丁大姐拍了他一下,不悦道:“这位是京城来的举人宋老爷,是县衙里的大官。”
宋知意道:“丁大姐不必如此客气,我并不是来做官的,只是来实习。你们直呼我名宋知意便可。”
丁大姐的男人有些紧张地看了丁大姐一眼,道:“你把县衙里的人带来做啥子?”
“举人老,不,知意小兄弟说了,帮俺们来主持公道。这鸡蛋被偷了这么多天,村里头也不给个说法,俺就去县衙里寻来了知意老爷。”
“你咋还想着这事,都在村里闹了好几回,你还不嫌丢人吗?俺们隔壁的小乔要你的鸡蛋干啥子?”
“俺丢人?每月白白少了四五十文你不心疼啊!村里人欺负俺,你也跟着欺负俺。大娃这么大了,他上学的钱你从哪里来?还是说你要大娃,还有俺肚子里的二娃跟你以后一起去种地!”
“俺种地这么久凑不出大娃上学的银子了?等等,”老曾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你刚刚说啥子?什么肚子里的二娃?你啥时候有了?”
宋知意和旁边的唐衙役也是看着一愣一愣的。丁大姐方才还在县衙里撒泼打滚,全然不像是一个孕妇的样子。
“俺也是这几日才发现的,你这没良心的,竟还嫌我丢人。”丁大姐说着,又要哭了起来。
“俺这不是,这不是…”老曾最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着局面渐渐偏离,宋知意出声道:“二位都先冷静些。曾大哥,丁大姐说你被你的邻居乔金乃打了一棍,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伤口,就是头上起了个包,现在早消了。其实那事就是个误会,他不是故意要打俺的。”
“你这人咱恁憨呢?他那一棍子结结实实地往你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你都忘了是不是?”
“好了好了,二位别吵了,”宋知意道:“这样吧,丁大姐,我看您家鸡也还没回来,我先到隔壁去看看。”
……
“我真没偷她家的鸡蛋。”住在隔壁的乔金乃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书生打扮,似乎也是想考科举,见了宋知意,听说他是举人,十分尊敬。
“那日她非要闯进我家来找鸡蛋,还带了一根长棍,眼看着就要砸到我身上来,我总不能任她砸吧,便伸手握住了棍子的一头。她汉子急着来拉开她,她又急着把棍子从我手中抽走,混乱之下,老曾的头上这才挨了一棍。”
宋知意点点头,道:“原是如此,这么说,打人也并非你的本意。”
“这是自然的,平日里曾大哥和丁大姐都待我不错,见我一人独居,也经常帮衬着。可自从丁大姐的鸡蛋丢了之后,丁大姐就像便了一个人似的,想来也是她平常太过看重那只鸡了吧。” 乔金乃很是发愁。
也许并不是母鸡和鸡蛋的原因,宋知意在心中默念。
乔金乃拜托道:“宋举人,虽然不太可能,还是请你帮帮忙,把丁大姐的鸡蛋找回来吧。”
宋知意颔首道:“我一定尽力而为。情况我也都知道了,那我就先回丁大姐那边看看。”
……
“咯咯哒啊,咯咯哒啊。”
丁大姐家的母鸡从外面回来了,正在鸡窝旁悠闲的叫着。这母鸡怎么看都是一直普通的母鸡,但警惕性很高,见宋知意这个陌生人,警觉地叫了两声。
宋知意摸摸下巴,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对系统道:“系统,帮我在这只母鸡和鸡窝上各装一个信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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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追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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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冲破天际,鸡窝里的母鸡也醒了。它并不像雄鸡那样会大声鸣叫,而是抖擞抖擞身上的羽毛,便出了鸡窝。
房舍中的人仍在沉睡,母鸡从容地在院子中转了几圈,咯咯哒啊地叫了两声,依旧没有人注意到它。于是,踏着清晨的朝露,这只母鸡就这样悄悄钻出了篱笆跑了出去。
但这并没有关系,虽然母鸡起得早,但宋知意比它醒得更早。为了摸清这只母鸡的行踪,宋知意可是天不亮就起了。
以母鸡在田埂中溜达的脚步声作为背景音,宋知意开始了他第二天的实习。县衙内仍是和昨日一样,静悄悄的。陈知县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脊背挺直,像是在认真办公的样子。可若不是亲眼所见,宋知意也是想象不到那本书会是《南疆剑客传》。
陈知县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宋知意也听着信号源那头传来的母鸡的响动。这似乎是一只很有活力的健壮母鸡,一直在田野见奔跑这,都不曾歇息片刻,脚步哒哒哒响,母鸡附近农人的交谈声也不断变化着。
可渐渐地,人的交谈声似乎消失了,母鸡好像是跑进了一个安静的林子中,信号源那头寂静了片刻,突然,一道激昂的叫声响起——不是母鸡的,而是属于另外一只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