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舜不想走,抱着父亲的腿想撒娇,但终究还是被奶娘一把抱住走了,金雅也让奶娘抱着孩子去隔壁休息。
至此堂屋内只剩下大巫、香巴、徐夫人、古力父子及金雅六人。
“外祖母,珠珠,她会去哪儿了?”徐夫人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先让大巫喝口水。”古力拍拍妻子的手,示意儿子给大巫端茶。
大巫喝了水,舒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珠子盯着面前的每个人,刚得到消息时的震惊心情开始慢慢平复。
“珠珠应该进大山了。”
古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进山,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金雅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难道是去那里?”
“哪里?”
“哪里?”
古力和徐夫人异口同声的同时转头看向金雅,古泓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大巫的脸色有些灰白,原本弯曲的腰背似乎更下沉了,她的视线穿越众人似乎看向虚空的某处,嘴唇嗫嚅几下,终于开口说道:“她要去禁地。”
众人脸色大变,徐夫人整个人都瘫在丈夫怀里,虽然她自小不在苗家长大,但在这里住了多年,这禁地之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不怪这孩子,只怪我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
金雅听着大巫瞬间苍老许多的声音,作为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心疼不已,但更多的是担心徐瑾。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作为黑寨寨主,古力觉得他必须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来决定下面所采取的措施。
大巫简短的讲述了黄帝蚩尤和祖巫婆婆的故事,以及和那禁地有关的祖训及往事。
这一讲开,众人的面色就更差了,古泓和金雅面面相对,两人的眼睛里皆是震惊,作为苗寨的继承人,他们俩从没想过自小就听过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苗家人世世代代守着大山,不是为了什么防着世人祸害大山,而是为了镇守邪物保护世人。
“外祖母,那珠珠,珠珠她会怎么样?”
一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正在危险中,徐夫人心痛得无以复加,只恨不得拿自己去代替女儿。
“阿雅,别急”,古力抱着妻子,大手轻轻抹掉她的眼泪,对她说:“我这就安排,我去找珠珠,一定带她回来。”
“阿爹,我去吧,我对山里熟,我去找珠珠,您留在这里,徐姨和阿舜都需要照顾。”
“我也去”,金雅拉着大巫瘦骨嶙峋的手,“我和古泓都在山里历练过,靠近过朱砂碑,我们可以抄小道,在珠珠走到朱砂碑之前找到她。”
大巫看着眼前两张年轻的面孔,这都是她看着一寸儿一寸儿长高的,和珠珠一样,都是她的孩子啊!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慢慢变黑,太阳已不见踪影,一团团墨云从天边飘过来,笼罩在苗寨上空。
大巫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明白,珠珠是一定要进禁地的,她是祖巫婆婆的继承人,既然有感应,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可能会危害整个天下。”
古泓看了看金雅,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陪珠珠一起进去,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带她回来!”
金雅同时也认真的点点头,“我和古泓一样,我们一定带珠珠平安回来,1000年前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这次我们都有备而来,相信祖巫婆婆,在天上一定会保佑我们。”
古力思忖半晌开口道:“从寨里挑些人,和你们一起去。”
“阿泓,阿雅,你们”,徐夫人看着两个小辈为了女儿要进入险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一定要小心。”
“嗯,徐姨放心,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星星。”
徐夫人带着湿意的泪水连连点头,转头看向大巫,“外祖母,要不要让东哥他们也去,人多点就多点助力。”
大巫摇摇头,“人太多了,反而不好,顾了前头顾不了后,珠珠他们一行人就进去了11个,何况高良东他们从没进过大山,让他打仗可以,但是大山禁地,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只怕进去枉送命,还连累别人。”
就在这时,一直伺候在大巫身旁的香巴突然开口:“要不让阿耐也去吧?”
阿耐是香巴的孙女儿,在徐瑾未来成为大巫之后,阿耐就会成为下一任的香巴,跟她的祖母一样终生侍奉大巫,在此以前,阿耐一直由大巫的人精心教导。
大巫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也好,让阿耐去吧,比起如娜,阿耐让她更放心。
古力最后一锤定音:“那我赶紧去安排人,越早出发越好,这些孩子只怕是天不亮就走了。”
就在古泓和金雅等人做出发准备的时候,徐瑾顾璨一行人躲在一个山洞里,看着外面那瓢泼大雨,望雨兴叹。
洞壁上的雨水犹如珠帘子砸落在地上溅起老高,几颗附近的小树在雨中疯狂摇摆着树枝,狂风呼啸刮起蒙蒙雨雾,天地间顷刻白茫茫一片。
徐瑾没想到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爬下云梦洞没多久,刚刚转晴的天空迅速乌云满布,豆大的雨点不要钱似的拼命砸在他们身上,幸好她记得附近有个山洞,不然真成落汤鸡了。
洞口被藤蔓挡住,避免了雨水的侵入,一群人围坐成一圈,中间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雨势估计傍晚前就会停了。”徐瑾和顾璨小声交谈着,“咱们到时候再往前走一段,有条山涧可以取水,就在那里过一夜,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嗯,都听你的。”顾璨没有犹豫的点头。
徐瑾开心得扬了扬眉,不过片刻又耷拉下来,轻轻说道:“那边肯定发现我们不见了,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肯定正伤心着呢,阿太也是,还有古叔、大哥、阿舜。”
微微火光映在徐瑾脸上,透露出丝丝惆怅,她的不告而别肯定让他们着急了,她不想让所有人都置之险境,属于她的责任,她一定会去完成,这片大山,有着她最深爱的人和事物。
“等回去,要是伯母骂你打你了,有我呢,让她打我就好。”
小爷我脸皮厚肉也糙,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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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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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散去,红霞渐渐染红半边天空,雨后的酉水河更加清澈,古力一行人站在台阶上,徐夫人紧紧拉着古泓和金雅的手,不舍的慢慢放开。
“你们都要小心,平安回来!”
“我会照顾好星星的,等你回来接她。”
阿舜被父亲抱在怀里,年纪尚小的他见不到阿姐了,现在连阿哥也要走了,万分焦急的冲着古泓张开小手求抱抱。
“阿哥,阿哥”
古泓伸手揉揉阿弟的小脑袋,“你要乖,等阿哥回来陪你放风筝。”
“我不要风筝,我要阿哥,阿姐。”小胖娃极委屈的撇撇嘴。
古力看着这个已经比他还要高大的儿子,作为父亲,他没法像妻子一样表达担心的情绪,但心底深处的担忧还是透过眼神流露出来。
古泓了然的张开双手拥抱着父亲和阿弟,而后转身登上了船只。
“阿爹等你们回来!”
载着古泓和金雅等10人的船只渐渐离开岸边,古力和徐夫人站在台阶上遥遥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慢慢转身回去。
暴雨后的树林里满是水坑和泥泞,微风中带来阵阵土腥味,偶尔还有树叶上落下的水珠子溅入眼中。
徐瑾飞快的抹了下眼角,避让一个又一个的水坑,还得防着不时砸落的断枝,顺带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是否有状况。
顾璨看着这条大概可供三人并排的山路,左侧浓密的除了大树还是大树,地上不时有巨大的石块,覆着厚厚的墨绿苔藓,前方一段枯树横卧在路中央,树身上长着几从黄色的似蘑菇又不似蘑菇的东西,伞盖呈喇叭形,散发出阵阵特殊的香味。
顾璨看着徐瑾双手轻轻捧起一团,凑到鼻尖嗅了嗅,而后用一块蓝手帕包住,接着又把树上其余几从看着比较大的也采了下来,仔细的包好交给后面的初一。
“这是鸡油菌。”
徐瑾回头看见顾璨一直盯着那东西看,开口解释:“一般很难见到,吃它对身体有好处,待会儿打只山鸡,一起烤了吃。”
从小吃着长安精致菜式长大的顾璨,对这种难得一见的菌子非常感兴趣,跟在徐瑾后面,不时指着树底下那一圈圈的蘑菇问道。
“这颜色比绸缎铺里的绸子还艳,不能吃。”
“这旁边连个虫子窝都没有,不能吃。”
“这个,吃了会发疯。”
“不能吃,不能吃,除非你不想见明天的太阳了。”
被顾璨好奇宝宝的样子快要逼疯的徐瑾,终于停了下来,目光沉沉的盯着顾璨。
“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好的徐瑾,顾璨咽了口水,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
“出发前我说过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
徐瑾低沉的声音让顾璨后背凉飕飕的,他什么都没做啊,只不过想趁机多学点山里的东西,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不要碰,不要有好奇心。”
跟在后面的秦毅四人看着自家二爷非常怂的后退一步,然后陪着笑脸哄徐姑娘开心,四双眼睛默契的看了看彼此,心里都暗暗地叹口气。
在京城有多嚣张的二爷,现在就有多小心。
天上龙,地下虫,就看你碰上的冤家是哪位。
在天边那颗启明星亮起之前,徐瑾顾璨一行人顺利找到了一处山涧。
一条溪流缓缓的在林间流淌,溪水清澈见底,可见鱼虾在水草中嬉戏,周围分布着几块巨石,若是白天日光晴好,躺在石头上沐浴阳光甚时惬意。
溪水最深处不过没入小腿,晶莹沁凉,泼在脸上,消退了一路的汗意。
夜幕慢慢降临,如娜开心的从林子里拎回来一只山鸡,后面的小箫怀里抱着一只兔子,鲁炎在溪流里捉了几条鱼,初一和阿犽摘了点野果子回来,大伙开始热火朝天的准备吃食。
小箫知道如娜爱吃,但没想到她不仅仅会吃,这手上的功夫也丝毫不逊色,刚刚那匕首射得又快又准,他都没反应过来,那只蹦跶的山鸡已经躺在地上只会蹬腿了,连他怀里的兔子也是被如娜一颗小石子砸晕的。
长安城里,就没有这样性格鲜明的姑娘。
如娜正利落迅速的扒光了那只山鸡的毛,正准备开膛破肚,看到小箫像傻子一样的看着她。
“怎么,你不会,你家没教过你?”如娜抬着眉毛盯着小箫。
“不,不是”,小箫连忙摆手,他只是没见过女孩子做这种事,做得比他一个男人还好,当然侯府的厨房管事嬷嬷不算女孩子。
初一在溪边细细清洗刚刚采摘的鸡油菌,完后先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接过如娜递过来的处理的半成品山鸡,洗净里面的血迹,然后把菌子放入鸡肚中,拿几根细细的树枝封住。
周巍和秦毅两人在周围捡点树枝树叶,拿火折子点燃,一个小火堆足够保证他们今夜的温度和食物。
初一从一个油纸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鸡和鱼身上分别撒了点什么,然后交给如娜和鲁炎去烤火。
徐瑾一直谨慎的注视着周围的林子,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透过鼻翼间的清风,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漫天繁星在天幕中莹莹闪烁,似一条奔腾不歇的河流,为它的子民指引方向。
阵阵香味在溪边流淌开,此时的山鸡色泽金黄,外皮酥脆,一旁的兔肉辣香浓郁,串串烤鱼散发出鲜美鱼香。
大伙儿在溪边洗净双手,开始聚拢围坐在火堆旁,初一拿着匕首熟练的把兔子分割成块,置于干净的树叶上,而后抽出山鸡肚子上的树枝,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淡淡的杏味在众人鼻尖耸动。
“这个,好香!”鲁炎不自觉的咽了口水。
山鸡和兔肉迅速的被众人一抢而空,小箫拿着烤鱼回味着刚刚舌中那奇妙的味道,转头对如娜说:“要不咱们明天多打几只鸡?”
如娜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嘴里嚼着兔肉,他当这山鸡蹲点等着他来踩啊,这菌子也是今天运气好才碰到的,平常进山吃得最多的就是野果和糍粑。
夜晚的山里格外宁静,溪水潺潺声不绝,清风时而带起林间的沙沙声,草丛间虫鸣不断,偶尔远处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
众人商量好,每两人轮流值守一个时辰,徐瑾和顾璨毫无意外的被安排在第一组。
夜色下的溪流倒映着月色,缓缓流动,宁静而美丽,徐瑾和顾璨并排坐在一起,一边盯着那圈林子,一边小声交谈着。
“大概要几天才能到那里?”顾璨边说边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拨动着火堆里的柴火。
“如果天气晴好,没出什么状况的话,估计再走个6、7天就到了,不过我从没靠近过那个地方,带得偏差了也有可能。”
顾璨放下树枝,转头盯着徐瑾被火光映射得红红的脸蛋,光滑的额头如那皎洁的月亮,一双杏眼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秀气的鼻子,嘴角微微翘起。
在这一刻顾璨明白了他爹娘之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黏意,他娘看见他爹时的眸子如同现在的莹莹月光,而他爹无论在外有多冷脸,在他娘面前尽是可着小心小意。
曾经的他觉得这样过一辈子挺烦人的,而如今的他坐在这里,对着湘西的月色在心底暗暗许愿,希望以后的他们就如他爹娘一样。
“我可以叫你珠珠吗?”顾璨瞅着徐瑾的侧脸低声问,那是她的小名。
徐瑾唇角弯弯,看向顾璨的目光似乎射穿了他的小心思。
“可以,不过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叫。”
顾璨笑着露出大白齿,“那有人在的话我叫你阿瑾,就我们俩时叫珠珠,我的字是元景,你平时可以叫我元景。”
“今天有没有感觉到异样的东西?”顾璨把徐瑾前几天那古怪的感觉称呼为异样。
徐瑾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感觉到,可能它大概知道我在向它出发了吧!”
“你觉得那里有什么,就一把邪剑。”
顾璨在听过徐瑾讲述之后,一直在回想着黄帝和蚩尤的故事,黄帝如此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之人也没有办法收服虎魄,而需要把它封印在地宫镇于湘西,可见是绝对危险的存在,但苗族祖训,若有异动,必入禁地,那异动到底是什么,阿瑾没说,但那位大巫却是实打实的进去了,而且有去无回,那里到底有什么,或者说除了虎魄还有其他存在。
“你是不是想说,那里有没有比虎魄更邪门的东西?”徐瑾的语气好像再讨论美食美景一样。
“说实话,在昨天之前我也不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那儿了,咱们就知道了。”
“不过”,徐瑾忽的拔出匕首狠狠的朝着一块石头底下剁了几下,只见还来不及逃走的百足虫瞬间断成了几截,“我这人记仇,它不让我好过,它也别想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