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在楼梯口分别,看着母亲的身影在转角消失,徐瑾眼睛泛起一阵酸意。
刚过子时,几道黑影避过巡查的苗人,躲在房屋阴影下,慢慢走向河边。
今晚月色被层层云朵遮住,几人放轻脚步沿着酉水河一路往前走,前方右拐进入芦苇丛,走在满地泥泞的草丛中,听着芦苇荡中传来的怪叫声,不一会儿一艘小渔船出现在众人眼中。
不同于来时的上岸处,此处极为隐蔽,四周芦苇飘荡,草虫声不绝于耳。
阿犽先跳上船观望了一下周围,然后是如娜初一,随后徐瑾和顾璨五人也上了船。
众人各自找好位置坐下,阿犽拿起三个船桨递给秦毅等人,自己也拿了一个,顺着水流慢慢划桨离开芦苇荡,进入水道。
夜色下,水面平静而微浮,徐瑾回头看向远处那高楼上的火光,心中一窒,突然左手被人紧紧握住,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顾璨,她也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茫茫黑暗中,一群人驶向未知的远方,即将面对残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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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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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的酉水河水流湍急,一波波水纹随着船桨荡漾在周围,水面下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阵阵水花。
直到看不见远处那高楼的火光后,初一拿出一个火折子,鼓气吹了一口,丝丝火光在船上亮起。
秦毅看着初一手脚伶俐的吹折子,找瓷碗,拿蜡烛,不一会儿,一个简陋的小小烛台就好了。
微微烛光在小船上下浮动,众人稍稍看了一圈周围是否有动静,便继续划桨前行。
一向最爱热闹最爱吃的如娜此刻安静的坐在船上,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观望前方水域。
阿犽凭着记忆一直往前划,身旁小箫等三人随着他的方向随时调整自己的船桨力度。
第一个分支,第二个分支,顾璨心里暗暗数着他们所经过的流域岔口,发现这里的水流越往下越急,行驶速度明显加快。
在第三个分支点右拐时,河面宽度骤然缩减,两岸树木枝干杂乱延伸至河面,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暗斗篷笼罩住小船上方的天空,水面骤然失去星光夜色,只余小船上的点点烛火随风摇曳。
顾璨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一片叶子划过他的头顶,带起一阵空灵之感。
阿犽用手势示意其余三人停止划桨,定定注视着黑暗的前方水域,小箫紧张地屏住呼吸,周围其余人等皆是如此,一时间船只在河面中央静止不动。
突然间船底似乎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众人急忙抓住两侧船舷稳住身体,周巍嘴里忍不住咕噜了句什么。
“别出声,把火灭了。”
徐瑾极轻的说了一句,小箫瞪大眼睛盯着水下,奈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回头盯着对面的如娜飞快的吹灭了唯一的光源。
火光消失,众人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当眼睛看不见时,其余感官突然放大,秦毅甚至听见了有东西在小船周围拍水的声音,还有那阵阵腥臭味。
顾璨闭上眼睛又忽然睁开,让自己迅速适应黑夜的色彩,也依稀看清了河里那个模糊巨大的身影,长尾、尖嘴,四肢健壮。
这是,土龙。
顾璨从没见过土龙,但谁让他小时候不爱四书五经,偏爱杂文志异,这东西和书上画得实在是太像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条巨大身影估计觉得这是一块朽木,放弃了逗弄的心思,甩甩尾巴向后方游去。
众人依旧不敢乱动,再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东西真的不会回来了,阿犽迅速拿起船桨,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经历一番惊吓,秦毅等人划桨时都特别小心翼翼,生怕水里被戳出什么来。
就在顾璨以为天亮前都要这么一直不见天日时,前方豁然开朗,深蓝色的星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船从支流中驶出,进入一个圆形小湖泊,四周都是山林,湖面风平浪静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此时微微露出一角的月亮和璀璨的星光。
众人无暇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刚刚被那水中凶物吓得心都还在喉咙口,拼着一股劲在阿犽带领下,使劲划向岸边。
脚下是松软泥泞的淤泥,耳边是树叶的沙沙声,呼吸间是落叶腐木的味道,入目的是那黑幽幽深不可测的密林。
阿犽和秦毅两人将船只紧紧系牢在一颗大树下,然后拿上自己的包裹回到队伍中。
徐瑾和如娜各举着一个小火把走在最前面,顾璨紧跟其后,之后是初一小箫鲁炎和周巍,阿犽和秦毅走在最后面。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前方出现一个小木屋,如娜上前推开屋门,拿火把照了一圈,赶紧出来示意众人进屋。
“大伙歇一歇,养好精神,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徐瑾轻声细语的交代完,就背靠着木屋一角闭上眼睛,众人依次找好位置,有躺着的,有靠着的,顾璨坐在徐瑾身旁,看着这简陋的木屋,内心无比宁静。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密林时,徐瑾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脑袋不知不觉中靠在了顾璨的肩膀上。
旁边的人呼吸绵长,眼睑下的睫毛根根分明,蹙起的眉头似乎陷入了什么梦境中,但也无损于本人的美貌。
似乎感受到一旁的灼灼目光,顾璨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徐瑾赶紧把头移开,拿起手揉揉自己的眼睛,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
顾璨从睡梦中清醒,直视前方盆中的灰烬半晌,忽然转头看向自己左边的徐瑾,见她睡眼朦胧刚刚苏醒。
徐瑾对上顾璨清亮的眼神,向着门边抬了抬了下巴,两人非常有默契的轻手轻脚向屋门走去。
橙色阳光穿透层层树叶间隙,点点滴滴洒落在树林间的各个角落,光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特有的味道。
周围尽是粗壮的树木,枝梢交错,茂密的树叶犹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幕布,把天空遮盖的严严实实。
偶尔微风袭来,叶声窸窣,犹如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是不是很美?”徐瑾调皮的朝着顾璨眨眨杏眼。
“嗯,和我想象的湘西大山有点不一样。”顾璨满眼赞叹的看着那棵巨大的估计要四个人才抱得住的树木。
“你该不会以为,一进大山,就有一只大虫跳出来等着你去砍。”
徐瑾揶揄的看着顾璨,脸上满是笑意,她大概知道阿姐为什么那么喜欢书生气的男子了,满腹诗经她看不出来,只得出傻气好骗四个大字。
“我有那么傻么?”某个从小不爱正经念书的人,觉得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名声。
就在两人嬉笑间,屋内众人都醒了过来,看景色的,洗漱的,准备吃食的,场面热闹不堪。
等所有人都用食完毕后,在木屋外的空地上围坐成一圈,徐瑾收起平时温和无害的笑容,表情异常严肃认真的看着众人。
“接下里,我说的话,你们都要听好。”
“我们会从云梦洞直接进入大山内里,初一会给你们每人一个香袋,防蛇虫鼠蚁,务必挂在脖子上,或贴身带好,袖口裤脚一定要扎牢。”
“到了里面,可能会碰见很多你们平生未见的东西,不管是会动的,还是不会动的,记住,一不许招惹,二绝对不要乱碰乱吃,好奇心可能会死人。”
“最重要的,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密林里岔路很多,可能会通向沼泽或绝壁,不要有好奇心。”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我或如娜。”
“那个”,小箫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几双同时射来的眼神,“那万一方便的时候,也得叫人一起去吗?”
话音刚落,秦毅三人赶紧低下头,这孩子傻得没救了,二爷的眼神都可以射人了。
徐瑾许是没想到有人会问这种问题,愣怔间,如娜已经噼里啪啦的对着小箫嚷嚷道。
“不就几两肉,没人想看你。”
“不过,说不定山猴子喜欢你,背你回去压寨。”
众人脸色各异,初一死命拽住如娜的袖子,捂着嘴咳嗽几声,这丫的还有没有姑娘家的自觉了。
经如娜这么一打岔,气氛稍许松快了些,徐瑾清清嗓子,“如果没问题的话,收拾下待会儿就出发吧!”
初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袋,人手一个,看着他们都认真的系好香袋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你不用香袋吗?”
顾璨看徐瑾安静的站在一旁,注视着大家挂香袋整衣物,自己却一动不动,而如娜似乎也没拿香袋。
“我用不着香袋,你忘了,我是下任大巫,那些虫子避着我还来不及。”
“当然如果你怕了,跟紧我就好。”徐瑾调侃的横看了顾璨一眼。
阿犽熄灭最后一丝火星,徐瑾抬头看看天色,“走吧!”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浓密的草丛和茂盛的灌木林,树木参差不齐,一眼望去,绿意生机盎然。
时有鸟儿从头顶低空飞过,落在枝丫上,发出声声鸣叫,还有快速跳入灌木林一闪不见的灰兔子,以及一不小心就被踩在脚底下的爬虫。
这是一条并不明显的小路,斜插而来的树叶灌木遮挡了部分视线,阿犽和如娜走在前面,人手一把匕首握在手上,偶尔削掉一两根不听话的树枝,但更多的只是避开而已。
鲁炎和周巍走在最后面,这是他们商量后的决定,谁也不敢让小箫这样的二货垫底。
顾璨走在徐瑾身侧,伸出左手挡住一条长长的绿色藤萝,不让它碰到身边的人,偶见泥泞陡坡,也会拉住徐瑾的手。
虽然他知道徐瑾没那么脆弱,但他仍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顾守护她。
一行人脚程飞快,走出一片林子时,正午的太阳从头顶上方直射而下,而前方就是那赫赫有名的云梦洞。
自古以来,这里一直就是湘西的传奇之地,有关云梦洞的传说不计其数,但最有名的莫过于蚩尤了。
远看宏伟壮观,犹如神笔一挥而就,近看更是动人心神,非人力而所为。
在这高耸入云、布满绿意的主峰峭壁上,一个巨大的洞门贯穿整座山脉,犹如一道通天之梯,连接着人间与仙境。
徐瑾注视云梦洞良久,开口道:“爬吧!”
云梦洞下层层台阶自上而下,全由大小不一的石头组成,越往上台阶越陡,走得越困难。
一行人无暇去欣赏这绝色美景,天空中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太阳已然躲了起来,台阶开始变得湿滑,前方门洞开始微微起雾。
“大家小心点,注意脚下,不要心急,慢慢来,要是摔下去,半条命都是轻的。”
直到所有人终于站在这云梦洞上,下面已是雾海茫茫,不见来路了。
几人已经气喘吁吁,面色潮红,直接坐在这地上,啃着干粮,喝着水囊里的水。
徐瑾站着看向那雾气翻腾之处,对着顾璨说道:“从这里开始,就是十万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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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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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她早上没去大巫那里吃饭,午膳也不在那边?”
徐夫人一脸震惊的看着下面的丫鬟,想起女儿昨晚的对话,心跳莫名的加快了几下。
昨晚女儿告诉她今早去阿太那里用早膳,直到中午也没见人影,她以为一并在那里留下了。
如果珠珠不在外祖母那里,那会在哪里?
“初一呢,初一在哪里,还有如娜,对了,还有那位顾公子,你们快去找找?”
徐夫人吩咐完一圈人,在堂屋里茫然的走了几步,差点撞到柱子,徐嬷嬷赶紧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夫人,别担心,大小姐许是去哪里贪玩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阿鱼紧张地站在堂屋中央,大巫吩咐她来找大小姐,谁知大小姐根本不在,她要不要先回去禀报大巫,还是在这里等等,说不定就等到大小姐了。
“阿娘”
这时古泓抱着刚睡完午觉的阿舜,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小胖娃揉揉自己眼睛,挣扎着小身子要下地。
古泓看着阿弟稳稳的立在地上后,才放开双手,看着小短腿一路跑到徐姨那里。
小胖娃一把抱住徐夫人的衣服,抬头向上,清脆的开口说道:“阿娘,阿姐呢,阿舜两顿饭饭,没见了。”
古泓见徐姨面色有异,整个屋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一旁的徐嬷嬷看着他朝着一边使眼色。
古泓回头一看,“阿鱼,你怎么在这里?”
阿鱼只能对着大少爷再次说了一遍刚刚的话,看着大少爷蹙着眉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说起来,今早到现在,不仅是珠珠,初一如娜阿犽,还有顾公子几人,我也一个都没见到。”
“珠珠会不会带他们去附近走走?”
这时,几个去找人的仆妇和小厮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屋里。
“没人见过他们?”徐夫人紧盯着下面的人,神情渐渐严肃。
“是的,夫人,小的转了一圈,问了好几个,都说今天没见过大小姐。”
“顾公子几个的房间干干净净,而且,他们带来的包袱都不见了。”
“小的去了厨房,青婶儿说一天都没见如娜,她还留了好些吃的给她呢。”
阿鱼听得越来越担心,大小姐这是不见了,她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巫。
阿鱼向徐夫人和大少爷点点头,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见,转身就走了出去,一出门拔腿就跑。
阿舜紧紧抓住母亲的裙子,他不敢吵闹,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阿姐不见了,母亲和阿哥都很着急,他想找阿爹,阿爹可厉害了,一定可以找到阿姐。
等古力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徐夫人的人已经把周围都翻了个遍,甚至连酉水河对岸都去了,马匹和马车都在,但那几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阿爹”,阿舜赶紧扑向大步走来的父亲,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找阿姐。”
“珠珠不见了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看见花寨寨主金雅在古力身后进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阿雅姐,你怎么来了?”古泓上前迎接。
“我来找大巫,给我家星星求个平安。”
金雅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奶娘,仔细询问刚刚发生的事,古力抱着阿舜坐到妻子身边,听着下人们一个个的回话。
“大巫来了!”
一个仆妇快速进来向屋内的人通报,不一会儿,拄着拐杖的大巫在香巴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古力和徐夫人赶紧上前左右搀扶着大巫的胳膊,让她在主位上坐下,其余人等或站或坐。
“让他们都下去,把门关上。”
许是一路上赶得心急,大巫微微有些气喘,待平息后就开始发话,并挥挥手。
徐夫人赶紧让仆妇和小厮们退出去,关上门,留人在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