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璨算是自己人吧!
大巫看向墙上的图腾,徐瑾也随之看去,这个图腾拜了那么多年,除了知道是祖巫婆婆的规矩,和传承之物有关,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是一个巨大的红色龙形衔尾蛇,不同于文城那些契约信物,此图上的衔尾蛇头上微微凸起两个小角,蛇眼圆睁成竖瞳。
“那是一个古老的约定,当年黄帝大胜蚩尤,却无法收服和毁灭那把凶器,为了不让它再次为祸人间,黄帝把它镇压于十万大山深处,并与当时的祖巫婆婆做了约定,从此之后苗寨世代守卫大山,而黄帝予苗寨灵蛊以驱使万虫。”
“这个图腾代表的就是一个信物,能进入那地方的信物。”
徐瑾的心扑腾的跳快了一下,后颈似乎吹过一阵冷风,她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紧张的咽了口水,还真是和那邪物有关。
“这千百年来,包括祖巫婆婆在内,我的珠珠是第四个,所以将来你一定要守好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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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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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瑾从阿太那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明明行走在正午热辣的阳光下,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热乎气,后脊背处一阵阵发冷,似乎有什么在盯着她。
“阿瑾”
“阿姐”
同时响起的叫唤声打断了徐瑾的思绪,她抬起头,只见前方不远处,顾璨抱着她的阿弟正遥遥看向她。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顾璨抱着阿舜走进的时候,才发现徐瑾脸色惨白,整个人似神游太虚般,不似往日的调皮大胆。
“你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阿舜乖巧的被顾璨抱在怀里,“阿姐乖,要吃药。”
徐瑾摇摇头,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只是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好像曾经小时候也有过,但后来又不见了。
“啊”,徐瑾轻叫了一下,低下头只见左手手腕上有一个似乎被虫子咬开的口子。
“阿姐流血了,呼呼!”
阿舜在顾璨怀里拼命的往徐瑾手上凑,撅起小嘴巴认真的吹气。
“没事了!”
徐瑾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红点,惊讶的发现太阳的热度又回到她身上,后背的寒气也一并消失了。
“真没事?”
顾璨满脸担忧的看着她,怀里的阿舜直起小身子抬头看了看顾家哥哥,转头摆出同款蹙眉看向阿姐。
“好了,没事了”,徐瑾摸了摸阿弟的小脑瓜子,“太阳公公晒了,就好了。”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咳”,顾璨低下头对着阿舜后脑勺上的发旋,“阿舜想你了,不敢一个人来,我有空就抱着他来了。”
“大巫没为难你吧?”
阿舜一直安静的窝在顾璨怀里听哥哥姐姐讲话,听到“大巫”二字,突然插嘴。
“阿太有虫子,有苦苦的药,阿舜怕怕!”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徐瑾手指轻轻弹了弹阿弟的脑门,“小没良心的,你生病的时候,没阿太的药,能这么活蹦乱跳。”
徐瑾斜斜瞟了顾璨一眼,心想这厮都给人相看过了,早晚都会知道她们的关系。
“阿舜说的阿太是大巫,也是我们的曾外祖母。”
顾璨突然停住脚步,凤眼定定的注视着徐瑾,那目光似要直直射到徐瑾心中。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你阿太,你阿娘我都不知道。”可怜他刚哄好未来岳母,刚猜到她的身世,没想到前面还有另一座大山等着他。
“你也不从来没介绍过你阿爹阿娘是干什么的,除了一家四口,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徐瑾横了顾璨一眼,甩甩秀发,往前走去。
“可你阿娘知道啊,我家估计你阿娘了解的比我还清楚。”
顾璨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无比,徐瑾回头一瞧,差点笑出声来,抱着娃一脸委屈巴巴跟在后面走的顾璨还真有几分苗家夫郎的样子,应该让阿太瞧瞧才对。
阿舜不知道阿姐在笑什么,他也跟着傻兮兮的嘿嘿笑了一路。
顾璨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对着徐瑾,他根本就没地方使脾气。
“小姐,回来了!”
初一、如娜、秦毅等一群人呼啦啦的拥了上来,把徐瑾,顾璨团团围在其中。
阿舜瞪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小脑袋转了几圈,觉得还是抱着他的顾家哥哥最好看,那就让他多抱一会儿好了。
“小姐,小姐,那边在搭架子,准备烤全猪,阿甘叔钓了好多鱼,抓了几只山鸡呢!”
“二爷,那边好热闹,要不去瞧瞧?”
“肉肉,阿姐,阿舜要吃肉肉。”
“哥哥,阿舜要肉肉,要抓鱼。”
初一耐心的等着所有人都说完以后,才开口说道:“夫人让小姐空了去她那儿一趟。”
不远处河岸边,一个大大的铁丝网架在树下阴凉处,旁边一群苗族汉子操刀着白花花的生猪肉,几只被绑住翅膀及脚脖子的山鸡在一旁使劲蹬着腿,岸边台阶下,阿甘叔提着鱼篓子,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使着最后的余力。
徐瑾思忖着自昨晚回来到现在也没时间和阿娘单独相处,遂点点头,看太阳懒懒的挂在山边一角,悠悠划向当空。
“嗯,你们去玩吧!”
“阿舜,和姐姐去找阿娘,还是去和哥哥玩?”
胖阿舜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看树下,双手立即环在顾璨的脖子上,满脸不舍的小表情转向徐瑾。
“我和哥哥玩!”
徐瑾挑了挑眉,还真是有奶便是娘,明明早上还一脸嫌弃的踩人家,现在就亲亲热热的,一口一个哥哥的抱上了。
“那你要听哥哥的话,不许乱拿东西。”
徐瑾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顾璨,“拜托你了,他有点沉,让他下地走好了!”
“没事,一点都不重,你忙你的,我们晚点在聊。”
顾璨抱孩子抱顺手了,托了托阿舜的肉屁股,看着徐瑾不疾不徐走向远处吊脚楼。
迎着和煦的阳光,浮动的清风吹散了徐瑾暂时压在心底的丝丝疑虑,或许一切没那么简单,或许只是她多虑了。
“来了,过来这儿坐下。”
徐夫人一把拉过女儿坐在身旁的竹椅上,就着阳光,认认真真的瞧着她的脸庞。
“昨晚有没有睡好,阿舜吵你了,今晚我让奶娘看住他,再哭就让他爹去管教。”
徐夫人的手轻轻抚上女儿白皙光滑的脸蛋,摸摸她的长发,心中感慨万分,那个曾经在她怀里撒娇打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徐夫人的眼角微微湿润,她幼时陪父母驻守边关,金钗之年随家人回到长安,遇见挚友及那个人,以为终将会像父母一样相濡以沫,谁知那不过是一场泡沫,绚烂色彩过后皆是一场空,失了血亲,没了他,只余一个女儿。
徐夫人从未后悔替女儿做下那次选择,朱门高院,庭院深深,不及那自由天地下的洒脱笑容。
或许当年她的母亲武义侯夫人白氏早已预料到,为她铺了一条退路,让她可以义无反顾的离开那个地方。
山清水秀的湘西大山孕育了她的外祖母这个奇女子,也养育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徐瑾。
如今这孩子也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带着顾璨等人回来,什么只是朋友之类的话,徐夫人可一个字都不信,谁都是那个年纪过来的。
“我和顾公子聊了聊。”
徐瑾转着杏眼,聊天,一个个的,她才回来不到一天,顾璨的祖宗八代都快被人打探清楚了吧!
“您喜欢他”,看着阿娘如沐春风的笑容,应该对他挺满意的,毕竟那张脸是长得不错。
“听说您认识他家人。”
徐瑾小心的看着阿娘的神色,她不知道当年在长安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娘毅然决绝的离开了那个地方,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那个从未谋面不知生死的父亲,在徐瑾幼年的心里犹如水面投下的石头,沉下后就再也不见了。
现在的她有阿太、阿娘,阿弟,古叔,大哥还有阿姐及其他小伙伴,她的人生从来都没有缺口。
叠翠环绕,幽远宁静的大山里,承载了她一切的幸福和快乐。
“他母亲是我一位故交,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见到她的孩子。”
徐夫人眼神飘忽,脑海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扯着她的袖子,拉着她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菩萨许愿。
“菩萨,请你保佑我和阿雅将来一定要成为儿女亲家!”
或许一切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当年她舍了一切走得仓促,种种顾虑下未告知两个闺中密友,没想到她的儿子却先找到了她的女儿。
“原来是故交啊!”
徐瑾稀罕的看着母亲脸上少有的怀念之情,不是伤心,不是冷漠,是怀念,那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
“可不许欺负人家。”徐夫人一脸正经的对着女儿嘱咐。
徐瑾从小就聪明灵透,读书背诵一遍即过,但也性情不定,坑人不留把柄,把人卖了还感谢她,偏偏得大巫溺爱,在苗寨就是一霸。
“才见了一面,您就护上了,敢情他才是亲的,我就是个抱错的。”
徐瑾嘴里嘟嘟囔囔的,眼神犹如一个小可怜的在那里划圈圈。
徐夫人好笑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好了,别装了!”
“这次准备住多久,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虽然徐瑾没有透露过任何口风,但作为母亲,一些细微的神情还是让徐夫人觉得女儿此行不简单。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们了,怕再不回来,阿弟就不认得我了。”
徐瑾扬起大大的笑容,哪怕这下面满是重重疑问,也不敢告诉阿娘她是为了大山禁地而来。
“你也别太辛苦了,阿娘不缺钱,你的嫁妆阿娘都给你攒着,你阿弟有你古叔呢,男孩子,不用太精细。”
徐夫人心疼女儿小小年纪就要背负大山的命运,看着锦衣玉食、琼台玉宇,却也知道其背后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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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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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周围,没有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徐瑾眨了眨眼,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闺房中吗?
耳边是自己浅浅的呼吸声,那么的真实,空气潮湿而浑浊,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感觉,四周压抑感袭来,往旁边触手即可摸到一片阴冷的石壁,指尖尽是黏腻的触感,偶尔有水滴自头顶上方滴落在她额头发间及脸颊。
黑暗中摸索片刻,徐瑾发现这大概是一个狭窄封闭的通道,前方缓缓有空气流动,没有任何光源,不知未何,她心中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几时来过。
她暗暗静下心来,五官慢慢适应黑色的侵蚀,过后缓缓舒了口气,思索片刻,右手摸着石壁一步步走向前方。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渐渐清冷,伴随着淡淡的青草味道,前方似有星点光芒闪耀,徐瑾立马加快了脚步。
光芒逐渐在眼前扩大,徐瑾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原来她在一个黑暗的洞中,约可两人并排成行,身后是无尽黑暗,洞顶上方一直有水滴渗漏,脚下是泥泞的土地,手下的石壁斑驳,疑因常年湿气侵蚀而坑坑洼洼。
前方那椭圆形光亮之处似是一个出口,徐瑾的心跳有点莫名加快,顺着石壁通道,就在她以为快要到达出口的时候,左手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
徐瑾忽的从床上拔地而起,环视四周,粉色羽纱随风飞舞,桂香隐隐浮动,这是她在苗寨住了十几年的闺房,而她现在就在自己的床上。
那她刚刚在哪里,是在做梦吗,但那梦境也太清晰了,清晰到徐瑾抬起右手手指,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份湿冷黏糊。
徐瑾低头看向左手手腕,白皙皮肤上一个深红的血印子赫然在目,原本无暇的红镯表面透出丝丝暗红经络,其中一端隐有微微两角凸起。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早上那突如其来的阴寒之息,刚刚又被拖入那无比真实的梦境之中,两次皆是红纹预警,以上种种莫名其妙,还有那莫名古怪的熟悉感觉,此事绝对非比寻常。
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动,在门口处停下后,响起木门的咯吱声和珠帘子的晃啷声。
“小姐,你醒了!”
初一闪过四季屏风,见到小姐直直的坐在床中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姐,你睡了好久,小少爷午睡醒后一直吵着找你,现被夫人压着在那写大字呢!”
徐瑾回过神,是了,她和阿娘聊天吃午食,中途困了去歇息,然后就是现在。
“珠珠”
徐瑾刚刚走下楼梯,就看见大哥站在前面温和的注视着她。
古泓比徐瑾大二岁,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留下古泓,古一自此未再娶妻,直到遇见徐夫人一见倾心,费劲千辛万苦,才把人娶了回来。
古泓和徐瑾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处处照顾这个妹妹,有好东西留着给她,闯祸了他背着,虽非亲兄妹,但却是彼此最重要的家人。
“脸色怎么那么差,哪儿不舒服?”
看着徐瑾颇有些苍白而不自然的脸色,古泓有些担心的要带她去找苗巫。
徐瑾赶紧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午睡时做了太多梦,可能吓着了!”
她绝对不要喝那捞啥子草药,想起那口腥味,能让她几天都吃不下饭。
“做噩梦了,话说你小时候也经常做噩梦,有一次都吓坏徐姨了!”
古泓仔细观察阿妹的脸色,除了白些,眼神依旧清亮,才慢慢放下心来。
“做噩梦吓到我娘,我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徐瑾瞪得圆圆的眼睛,古泓觉得好笑,阿妹还似小时候那样可爱,就像只猫咪傻呼呼的瞅着你。
“你那时才三岁,当然不记得了,当时是晚上,你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嘴里一直胡喊着,好黑,牛角什么的,徐姨和嬷嬷都唤不醒你,都快急疯了,还是阿爹进来一把抱起你跑到大巫那里。”
“天亮的时候,你就醒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手上的红镯子,也是大巫那时候给带上的,说是驱邪,不过之后你再也没做过噩梦了。”
原来那时候红纹就已经在陪伴她了,徐瑾只记得阿太小时候抱着她,对她说祖巫婆婆选了她,将来她要好好长大,守好这十万大山。
或许这一切从很早就开始了,只是她不曾忆起,为什么时隔多年,会再次做起噩梦,阿太或许知道。
“阿哥,我去找阿太,不用等我吃饭了。”
徐瑾急匆匆的和大哥打了个招呼,趁着天没黑,拎起裙角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