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偷瞄一眼坐在厅里的两人,心中忍不住犯嘀咕,难不成二爷真像他们猜测的那般不能人道?
萧青棠倒是挺开心的,姜溶正在拿着纸条对着书本做纸鸢,他在一旁帮忙。
外面天正好,正适合放纸鸢,姜溶想做一个,萧青棠便让人找了书册,让她对着书本上一步步来。
姜溶并非他想象中那样痴傻,反而还挺聪明的,对着图画能大概做出个样子来。只是她力气小,捏不住那竹条,需要人代劳。
萧青棠自然而然接过了这活儿,将竹条捏好。
固定完竹条,她拿着纸比划剪裁,极致认真专心,似乎天底下就只剩这件事,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剪刀破开纸张,发出有节奏的咔咔声,其中似乎有什么韵律,听得人身心舒坦。萧青棠看着她,不由得也跟着放松下来,只沉浸在她和那个纸鸢的世界里。
“好了,得拿出去晾晒了。”糊好纸张,她拿着纸鸢起身,提着裙子往外跑,将纸鸢放在还没长满树叶的树荫下。
片片点点的树影在空白纸鸢上跳动,似乎已不用再画些什么图案,这样就已足够好。
她蹲在地上,杏黄色的裙摆曳地,拍拍纸鸢,轻声道:“乖乖待在这里哦。”
“喵~”突然,不知哪儿传来一声猫叫,惊得她猛然抬头,四处张望,看见青墙黛瓦上的一抹橘黄。
“猫猫!”她惊喜看向厅中的萧青棠,迫不及待要分享,指着狸奴大喊,“有猫猫!”
萧青棠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看见站在院墙的狸奴,可眼一转,目光还是落在她身上。
但她的目光已跟着狸奴走了,脚步也跟着走了:“猫猫!下来!我给你好吃的!”
骄傲的狸奴不理会她,挺着又长又细的尾巴慢悠悠行走在日光下,皮毛被太阳晒得发量。
“喵!喵!你下来呀!我会对你很好的!”她高呼着、又蹦又跳追过去。
又肥又大的狸奴应当是被吓着了,加快步伐想要逃,踩得松动的瓦片哐当哐当响。
猫跑,她追,杏黄色的裙摆在春光中摇曳,宛若迎风绽放的迎春花。
萧青棠目光随着她移动,忽然明白了那股莫名其妙不知缘由的喜爱从何而来。
他眼中的姜溶,正如姜溶眼中的狸奴。
姜溶是他的小狸奴。
第7章
“喵!”猫跳入院墙的另一旁,不见了。
“猫猫?”姜溶急声唤,提着裙子匆忙要往外跑。
围观的侍女极有眼色地将人拦住,等萧青棠过来。
姜溶急坏了,回眸去寻萧青棠,人却已走到跟前了,她急忙喊:“我要出去看!”
萧青棠不急不忙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它跑得快,应当已走远了。”
姜溶残存一丝希望,匆匆踏出院门,四处搜寻,但的确未见那抹橘色。她失落垂下头:“它不想和我回家。”
“你想要吗?我叫人买一只来。”萧青棠摸摸她的脑袋。
“不要。”她摇了摇头,“我只想要那一只,不要别的。”
萧青棠牵着她往回走,又问:“那让人做些糕点来?”
她连连点头:“那行。”
萧青棠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朝院子里站着的侍女吩咐:“去,做些点心来。”
乌金院的侍女侍妾这几日已震惊又震惊了,往前院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都不受宠都要挨脾气,自然扭成一团,可现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震惊之外难免多了几分羡慕。
尤其是侍妾,晚的有来了才几个月的,早的有待了好几年的,都看不透这二爷到底为何对新来的傻子青睐有加。
难道是因为相貌?可二爷后院的侍妾哪个不是个顶个的漂亮?那是因为家世?可凭借二爷的出身,不难寻一个相貌家世俱佳的正妻。
侍妾偷偷看一眼蹲在浴池边的女子,只见她还在拿着水瓢舀水玩儿,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有哪里特别的。
“你要不要下来和我一起洗?”萧青棠突然开口。
在一旁伺候的几个侍妾愣住,姜溶也愣住。
她在脑瓜里搜了一圈,没找到不能和别人一起洗澡这种话,于是她点了点头:“行!”
前几天她好想好想用这个漂亮池子洗澡,可小青糖一直不同意,现在能洗了,她求之不得呢。
她放下水瓢,当即豪爽解开衣裳。
“你们下去。”萧青棠扫一圈侍妾。
侍妾各自放下手中的物件,弓着身默默退出。
室内只剩他们两个,姜溶一点儿也不客气,扒了衣裳,踩进水里,游来游去,激动高呼:“好漂亮的池子!”
萧青棠没动,一直靠在池边看她。他觉得人比池子好看。
“过来。”他眉眼间的戾气消散不少,长发自然垂落,在氤氲水汽中有几分仙人的意味了。
姜溶游过去,停在他跟前,用力睁眼看着他。
“来。”他伸出手。
姜溶懵懂将手放在他手心里,被他轻轻带去了怀里。
他身上好热,比池水还热,胸前的肌肉又结实又柔软的,像有弹性的棉花。
姜溶双手放在他肩上,茫然抬眸,刚好与他的双眼对上。
他呼吸未变,眼中除了多了几分柔和与慈爱并未有异色,搂住人的手也只是轻轻在那光滑的后背抚摸着,就像在给小猫顺毛一样。
姜溶觉得有点儿热了,要推他:“得拿澡豆了。”
他松开一些,反手抓了一把澡豆来,摊在她跟前,让她自己抓。
姜溶抓过一把,游开一些,左搓搓右搓搓,口中哼着小曲儿,哼哼唧唧的:“我想要花瓣,可以吗?”
“明日叫人去外面花园里去采,你想要什么样的跟他们说就是。”
“我想自己去,可以吗?”
“不行。”
别看她一口一个可以不可以的,那就是打定了要去的,一听人不同意,立即要甩脸:“我想去。”
萧青棠不回答了,意思十分明确:他不同意。
“你来,我给你洗。”
不让去了,姜溶才不要理他了,当做听不见,垂着头继续往身上抹澡豆。
萧青棠不是很在意,小猫闹别扭了而已,还是很可爱的。
他走过去,将人搂住,抢了她手里的澡豆,在她手臂上轻轻揉搓:“叫人将花盆搬进来,你在院子里摘也是一样的。”
姜溶满意了一些,不别着手了,让他慢悠悠清洗。
“好了。”他提醒一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凳边坐下,拿了长巾轻轻给她擦干水。
“我去穿衣裳。”姜溶挣扎脱身,穿好寝衣,先一步出门。
萧青棠没拦着,慢腾腾收拾好,出去时姜溶已坐在书桌边在看连环画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跟她一起看。
月光皎皎,夜风淡淡,偶有几声虫鸣,并不难听。
看了一会儿,姜溶揉了揉眼:“困了,我想睡觉。”
萧青棠抱起她,像抱一只猫儿一样,将她放回自己的床上。
她往里滚了滚,钻进被子里,掀起一个角,邀请他进来:“睡觉。”
萧青棠笑着钻进去,支着脑袋斜卧着盯着她看。
“看我干嘛?睡觉了!”她抱住他的脖子往下拉,柔软的寝衣滑落,堆积在臂弯,光滑的手臂紧紧贴着他的脸。
萧青棠不答话,顺从躺下,将她搂住,缓缓阖眸。
“睡得这么快?”她戳戳他的脸,没见有反应,闭上眼睡着了。
她睡后,萧青棠又睁开眼。
他近来头疾是好了许多,但夜深人静时,一闭眼,脑中难免还是会不自觉涌入一些让人心烦的画面。
没有旁的方法,他只能盯着姜溶看。
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触摸着她的心跳,萧青棠便能感觉到,自己活着,且不只有自己活着。
柔和的日光落在眼上,他缓缓睁开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一觉睡到了晌午,而他的小狸奴哪儿也没去,就坐在书桌旁看书,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些什么。
“你……”他想开口,但不知唤她什么。
但姜溶已听见了,转头看他,长发披落在身后,白净的小脸犹如栀子:“你醒啦?”
萧青棠莞尔:“你何时醒的?为何不喊我?”
“我老早就醒了,看你睡得好香,没喊你。”姜溶走过去,坐在床边。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别人平时都唤你什么?”
她道:“她们都唤我溶宝。”
萧青棠笑了笑:“好,溶宝,用过早膳吗?”
“没。”姜溶嘿嘿一笑,“不过我让她们给我吃鲜花饼了。”
“真乖。”
萧青棠坐起身,正要亲吻她脸颊,却听外面忽然道:“二爷,您醒了吗?”
他有些不耐,语气沉了不少:“醒了,有何事?”
门外的柴胡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道:“下旬了,该去各个铺子里查账了。”
“知道了,用完午膳再说。”萧青棠什么兴致也没了,拧着眉起身,“叫人进来伺候更衣。”
“是、是……”柴胡连连应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了,更没敢让他多等,随即叫了人进门。
房中涌进侍妾侍女,窄小的空间突然逼仄,萧青棠心中更是烦躁,头发不慎被侍妾扯了一下,他当即暴怒:“拖下去!”
二爷不会听任何人求饶,侍妾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临了还是忍不住恐惧地跪地求饶:“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奴婢不会再犯了。”
一旁正在和布老虎说话的姜溶被吓得一抖,转头看向他们,只见萧青棠脸色沉得可怕,像是要吃人。
她咽了口唾液,心有惴惴。
萧青棠察觉到目光,怒气有些没收住,朝她道:“过来。”
姜溶更害怕了,紧紧抱着布老虎,一步一步朝他挪近。
“怕我?”萧青棠捏住她的下颚,死死盯着她。
她不敢说话,整个屋子的人也不敢说话,寂静得如同密林。
见她这般反应,萧青棠更是生气了:“你们都死了吗?让拖下去,人都去哪儿了!”
其余几个侍女哆哆嗦嗦起身,要拉犯事的人下去,那犯事的又哭诉起来:“二爷!二爷!奴婢真知错了!”
萧青棠太阳穴突突往外跳,脑中有无数飞蝇齐齐嗡叫,几乎要炸开,怒吼几声:“将她的嘴堵住!拖下去乱棍打死!”
姜溶弄不懂这是在生谁的气,但她好害怕,够着脖子颤颤巍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哄:“别生气了。”
萧青棠抓住她的肩,垂眸凝视她,突然,垂首在她脖颈上疯狂啃咬。
她吓坏了,颤抖着肩膀,瘪着嘴不敢出声。
这吻半点儿情.欲都没有,萧青棠啃完,发.泄完,便没再欺负她了,只是双手仍旧抓着她的肩。
眼泪再不受控制往下掉,姜溶哭得抽抽搭搭,整个屋子都是她的哽咽声。
萧青棠弯了弯唇,曲着手指勾掉她脸上的泪:“哭什么?”
“你、你欺负我……”她眼睛红着,唇不停颤栗。
“没欺负你。”萧青棠在她嘴角落下一吻,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抚,“昨日纸鸢做好了都还没画呢,去画吧。”
她没动,双手扒住他的肩,委屈道:“我饿了,我要吃完饭再去。”
“好。”萧青棠笑笑,在她发顶亲了亲,又朝跪着的一地人道,“你们下去吧,让厨房做吃的来。”
“我想吃杏酪鹅。”
萧青棠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听见没,去让人做杏酪鹅来。”
侍女侍妾战战兢兢应是,悄声退出。
第8章
萧青棠捧着姜溶的脸,语气亲昵:“用罢午膳我得出去一趟,你在家里乖乖等我。”
“去哪儿?我也想去。”
“不行,你得在家里待着,可以叫她们陪你玩儿。”萧青棠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我回来时会给你带吃的。”
“那也行。”要是有吃的,姜溶勉强能接受。
用完午膳,萧青棠出门去了,姜溶睡了一会儿,出去找人玩儿。
这几日情形如何,乌金院的人都看在眼里,萧青棠不在,姜溶自然是最大的。
只是她还不能分得清谁是谁,这里的娘子太多了,她只记得一个,刚来时伺候她的汀荷。
纸鸢画好了,她举着纸鸢飞来飞去,越过了垂花门,刚好碰见汀荷。
“咦,你在这儿呀。”她朝人走去,“你怎么没来内院伺候?”
汀荷见她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略松了一口气:“奴婢一向是在外院伺候的,娘子呢,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左右看了一眼,拉着汀荷去角落里,小声回答:“小青糖他有点儿怪怪的。”
“嗯?”汀荷也左右观察一圈,见的确没人,低声询问,“如何怪?”
“他一会儿特别高兴,一会儿又特别生气。”姜溶蹙着眉头,“他还舔我脖子,像小狗那样。我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小狗,那只小狗就总是这样,不过我娘说狗嘴不干净,让我拦着点儿。”
汀荷差点儿笑出声来:“那二爷对您做别的了吗?”
“什么别的?”姜溶眨眨眼。
“就是……”汀荷往下看了一眼,微微前倾,在她耳旁悄声询问,“二爷有没有碰娘子小解的地方?”
“啊?”这话把姜溶问懵了,“为什么要碰那里?”
汀荷心中有数了:“没什么,娘子别放在心里,就当奴婢未说这话,也记得千万别跟二爷提起您和奴婢说了这些。二爷不喜欢人背后议论,若是知晓又要生气。”
姜溶想起萧青棠生气的模样,打了个寒颤:“好,我不会说的。”
正说着话,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侍女端着花盆一个又一个进来。
看见那盛放的花,姜溶想起昨天是说要摘花来着,她目光随着花盆移动,问:“外面是不是有花园?我能不能去?”
汀荷愣了一下,心想并未问过二爷,可又觉得又不是将人放出去,在外面花园里逛逛也不算什么大事。
“娘子若想去,奴婢可以陪娘子一同去。”
“好!好!”姜溶几乎要原地跳起来,“拿着纸鸢去,还可以去放纸鸢。”
“嗯。”汀荷微微点头,稍前一步,在前方引路。
怕二爷生气,她没将人带多远,就在乌金院外的池塘边,此处安静,风景也秀丽,垂柳依依,鲜花艳艳。
姜溶拿着风筝提着裙子小跑在碎石道上,身上环佩当啷作响,她的笑声清脆如鸟鸣:“这里好大好漂亮啊!小青糖家里是不是比我家有钱?”
“娘子慢些。”汀荷不好议论这些,只快步在后面跟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