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他说好。”他竟然说好?!
问题重点就在于,前面对话只在他们两人之间,第二天酒醒怎么胡扯都可以,偏偏姑姑发来消息,醉后的神经处在亢奋中,她将这事告诉给了姑姑,姑姑第一时间问自己亲哥什么情况,她爸妈不清楚,去问大哥林晋慎,给她打电话,她没接,电话打到傅砚礼那去了……
她爸妈信以为真,当晚跟傅叔叔联系,这就导致两家长辈都知道了。
两家多年交好,这婚要真结了,便是亲上加亲。
怎么看都是有利无害。
云杉张着嘴,惊讶于短短一个晚上事情能发展成这一步,可见有钱人有钱是有原因的,做什么都比别人高效。
“那你怎么想的,你们俩真要结婚呢?”多年好友变成同床共枕的丈夫,这种剧本,送她手里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正经了些:“你们俩青梅竹马,处得跟兄妹一样,要是结婚不觉得怪怪的吗?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骨科,你们这种得算伪骨科。”
“……”
林予墨眉头紧蹙,因为林晋慎,对哥哥这个词她多少有点PTSD,一代入就起鸡皮疙瘩,骨科这词,在她这里就只有性缩力。
她叹气:“我要是真跟傅砚礼结婚,只怕这辈子都要心如止水了,从此带发修行,皈依佛门。”
“没那么惨。”
云杉安慰:“至少佛门前是你夫妻二人。”
她对傅砚礼所有印象都源于一个晚会,在这之前,她对他的认知都来源于林予墨的口述,温柔,绅士,天才,无所不能,因此有那么点幻想,曾开玩笑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优质男请介绍给她,晚会上见到面,第一眼着实惊艳,她承认当时心跳加速。
云杉主动跟人搭讪,那会儿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女明星,活动照里常是媒体夸赞艳压的那个,当晚着抹胸长尾礼服,整个活动,除了那句“你好”,他没再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
她没见过一个男的寡成这样。
“……我谢谢你。”
“客气。”
林予墨犹病中惊坐起:“不行,这婚不能结。”
午后她发消息给傅砚礼说谈谈,他还有行程安排,有什么事可以去他的住所说。
林予墨想到白天餐桌上的尴尬,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登门,想着还是在外面谈比较好,一起吃个晚饭,傅砚礼还有个会,就定在七点。
“你在哪,过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怎么说林予墨想了一路,她很珍惜他们这份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想因为结婚变味,更不想如果过不下去,一拍两散闹到离婚,那样两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比起离婚,她更不能接受失去一位好友。
她自认已经想清楚,停车拿包,直腰挺胸走进餐厅。
傅砚礼定的是小包间,从窗户能看到护城河,水波幽幽,倒映着两岸绚烂灯光,她先到,点完菜人也到了。
“我点了一些,你看你吃什么再点。”林予墨不自觉捧着杯子喝了口水,竭力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尽可能的自然。
“先这样。”
服务员拿过菜单出去,包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傅砚礼拉开对面椅子坐下,他刚结束会议,着工作里的正装,两肩被撑起,板正笔挺,领口的脖颈线条干净紧致,他的衬衣永远规整地系在第一颗扣子。
一丝不苟,端正无趣。
菜一时半会上不来。
林予墨也不能总喝水,双手放在腿上握住,她先开口:“关于昨晚的事,我今天想了很多。”
她没直接提结婚,没别的原因,单纯说不出口,她没想过他们两人有天还会面对面坐下来谈论这个话题。
傅砚礼问:“你想清楚了是吗?”
林予墨点头,语气故作平常:“我继续相亲,姑姑这次推了七八个,挨个见见吧,也没有那么着急结婚,毕竟是大事,不能敷衍了事。”
她没正面说他们的事,但也表达自己的态度。
当天晚上是喝多酒,病急乱投医,说出一些没过脑子的话正常,现在清醒了,总该拨乱反正。
傅砚礼没直接说话。
他握着温莎结,将领带松开些,室内灯光暖光柔和,他神情平静,像块温润光泽白玉,黑色眼睫下目光平和,唇边甚至有些笑意。
他问:“如果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唔。
林予墨怔愣了下,反应过来,道:“那怎么能一样呢。”
“想想其实很简单,我们两个诶,从小一块长大,我身上哪里有块胎记,你哪里长颗痣都清清楚楚,熟悉得跟左右手一样……”
“我们,怎么能结婚呢?”
在傅砚礼目光注视下,林予墨后一句音量下降,倒像是不自信表现。
正好服务员敲门上菜,暂时打断两个人的对话,她移开视线,看着精致摆盘,去拿手机拍照缓解尴尬。
菜很快上齐,她的照片也已经拍完。
“先吃。”傅砚礼道。
“哦。”
林予墨握住筷子,随便夹起一块往嘴里递,味觉好似丧失,没滋没味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刚好是我们结婚的原因。”傅砚礼拿着热毛巾擦手,开始剥虾,他手生得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干净。
林予墨顿住:“为什么?”
傅砚礼条理清晰道:“换个角度来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两家多年交好,双方父母都是彼此熟悉的长辈,这中间,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不需要认识一个新的人,适应他的喜好习惯,进入他的圈子,接触他的家庭。”
这倒是,相亲后彼此看对眼,跟着要见家长,认识他的亲友,运气好些,对方父母善气迎人,运气不好,婆媳矛盾,鸡飞狗跳。光是想想,她已经开始头疼。
如果她跟傅砚礼结婚,这些问题都不存在,免去许多麻烦。
林予墨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傅砚礼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继续道:“婚后我不会干涉你,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未来丈夫,这一点都不会变。”
林予墨望向他。
“我想说的是,可能你将事情想复杂了,我们结婚,很多事都不会变,只是会多出一张纸。”
好处有很多。
譬如他们都不用再被催婚,她将拥有他旗下所有资产的一半,她甚至算不清到底有多少,很认真地在想结完婚,她是不是可以上个福布斯榜什么的,就算她鼻梁再高,鼻头再瘦削无肉,这家她都败不完。
林予墨一直认为自己堆金砌玉养出来的,对金钱不为所动,但在绝对的资产面前,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动心。
她没直接搭腔,低头吃虾,已经没了来之前的坚定。
甚至有些动摇,她相亲经历告诉他,其他男人都大差不差,与其自己的择偶标准一低再低,婚后生活可能出现各种不确定因素,她为什么不选傅砚礼。
虾剥得差不多,傅砚礼擦净手撇去浮油,盛过老鸭汤递过去:“我理解你的忧虑,接受不了也没关系,长辈那边我会去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予墨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当时发酒疯说胡话的是她,闹成现在这样的也是她,到最后还要他给自己收拾烂摊子,虽然这种事也有过不少。
她握着勺子,心事重重吹着热汤。
“只是往后,我大概也要跟你一样,婚事靠相亲解决。”
“你也要相亲?”林予墨倏地抬眼,意料之外。
傅砚礼嘴边有些无奈笑意,道:“再过一年,我三十。”
是啊,三十,林晋慎二十七岁跟大嫂结婚,他也的确到成家的年纪,傅阿姨也着急,在她这旁敲侧击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或者男生,她也不比傅阿姨多知道多少,什么都没打探到,傅阿姨一个劲的叹气,满面愁容。
他们处境是一样的,林予墨以前没察觉,现在看来只是没说。
“婚后,可能就不像现在了。”傅砚礼垂着眼睫,低头吃饭,细嚼慢咽。
林予墨陷入沉思,她好像明白,两个人如果成家后必然要避嫌,像她有他家密码这种事就很不合适,她也不能去他家过夜,不能随时随地找他倾诉……
她不得不承认,她有时候是真的很依赖他。
说句私心有些重的话,她想到那天,竟觉得很不舒服。
饭桌上,有一阵没说话。
林予墨低头喝着汤,快要见底,抬头,有些迟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结个婚?”
“想清楚了吗?”傅砚礼看着她问。
林予墨眨两下眼,完整复盘一遍,少倾有些笃定地点头:“想清楚了,你呢,你确定吗?”
没什么迟疑的,他回答:“确定。”
“好。”
不就是结婚,也没有多可怕。
林予墨感觉轻松些,夹起块外脆里嫩的炒鱼片,味觉恢复,她吃出酸甜味。
傅砚礼看着她吃,继续剥虾,语气平静自然的像随口问起:“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领证?”
“……”
什么?这么快?
这是林予墨今天被噎住的第二次。
第6章
领证之前,两人先订婚。
订婚事宜由两家长辈安排,林予墨没有怎么参与,选好订婚服,早起弄好装造出席即可,在这之前,她都没有要结婚的真切感,虽然结婚二字常在嘴上念着,但真到这个阶段,还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傅砚礼着跟她相配的中式礼服,墨色,缀着盘扣,肩颈位置佐以银色竹叶修饰,传统正式,乍一看像旧时儒雅贵公子。
“没睡好?”他看到她眼睑处阴影。
林予墨决计不想承认自己这几天因失眠翻来覆去,嘴硬:“那是卧蚕。”
双方父母过于熟悉,嘘寒问暖的环节被省去。
傅父傅顷城,傅母温昕,两位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文瑛一直拿她当小女儿看待,出国旅行,遇见好看好玩的东西,总少不了她那份。
婚宴上,长辈笑容满面,对这门婚事只有满意。
谈笑间聊到往事,早在秦如玉怀上林予墨时,温昕就开玩笑,如果是女儿就许给她做儿媳,虽然是玩笑话,也念过几年,直到两人渐渐长大,相处模式更像兄妹,以为他们没这方面的想法,也不强求,只是多少有些可惜。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瞒我们多久了?”
在场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林予墨心虚,总不能直接说是图方便。
她编不出什么故事来,只好看向傅砚礼。
傅砚礼接触她看来的目光,抬眼,缓慢道:“我跟予墨也是最近才确定,在这之前,我们也不知情。”
他们相伴相知长大,情愫难辨,终有一天,两个人开了窍,才知道这份感情,不属于朋友,而是爱情。
这很合理,细想下,不是没可能。
林予墨有些欣慰,在这种时候傅砚礼就展现他可靠的一面。
“好好好,确定就好。”长辈举杯,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林予墨松口气。
快到结束,林晋慎倒满酒举杯,面向傅砚礼,提到她名字时顿住片刻,尔后道:“我妹以后就交付给你了,辛苦了。”
好像她是什么大麻烦,从此以后就由傅砚礼承受了。
林予墨蹙眉,喊了声哥。
听听,有这么说妹妹的吗?
秦如玉抿唇笑,听出话外之音,拍下林晋慎的手臂:“不能这样说妹妹。”
傅砚礼饮尽杯里的酒,眼底有着浅浅熠亮的光。
他扯唇淡笑:“荣幸之至。”
订婚宴结束,两人去民政局领证,已是下午,她还穿着中式订婚服,耳边是两粒莹亮珍珠,妆容足够持久,红润面色,比以往要多几分端庄典雅。
路上有个小插曲,红灯时,穿行的电动车车镜擦到前车车身,两位车主起冲动,两条路变一条路堵了一会,她在车内看着,心里也有些焦躁,心想日子可能算错,今天不宜领证。
转眼,车开到民政局。
林予墨从车窗瞟到大门,道:“你要是反悔,现在跳车还来得及。”
傅砚礼问:“你现在想跳车吗?”
“想。”她被戳穿,也没什么好装的,坦诚回答,退堂鼓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她转身看他,道:“领证前,我们问对方三个问题怎么样?”
“好,你问。”傅砚礼往后靠。
林予墨咬唇:“你有没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傅砚礼问:“白月光是什么?”
她有些嫌弃皱皱眉,但眼下她也没有调侃他这也不知道的心情,解释:“就是一位你爱而不得的人,你这算一个问题。”
“得了就不算。”
“当然。”林予墨抬眉,“你只剩一个问题了。”
“没有。”
得到否定答案,林予墨舒口气,如果有,她心里介意,可能真会干出中途反悔的事,他们结婚虽然不是因为相爱,但中间隔着一个人,多少有些诡异。
“还是我问,你接过吻吗?”
“嗯。”傅砚礼这次没什么迟疑,回。
意料之外的回答,林予墨睁眼:“什么时候,跟谁,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在高中吗?是一中那位钢琴弹很好的校花?”
傅砚礼感情史乏善可陈,唯一一段传得有鼻有眼的绯闻,是高中时同样品学兼优的校花,两个人之间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是她当时在附属初中都能听到,她也还以两个人背地里可能谈过,但是没什么后续,就以他出国留学结束。
林予墨见过,是很漂亮的姐姐,长相大气,气质干净。
两个人站一块,特别般配。
林予墨还没继续深想下去,被傅砚礼打断。
“不是。”
“你三个问题问完了。”
林予墨不满撇嘴,感觉有那么点憋屈,小声哼哼:“接过吻也没什么,谁没接过似的,我也有……好几个,太多数不太清。”
说来说去,她觉得自己亏了。
傅砚礼看着她,面色沉静,有些过于正经:“到我问了。”
“你问。”
傅砚礼问的是:“你想跟我结婚吗?”
很正式的语气,像嘈杂闹市里响起的钟声,有教人平心静气的能力,“是问你的真实想法,没有别人,只有林予墨……如果你不想,现在车开回去,我们开回原地,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去想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只是问她愿不愿意。
如果愿意,他们现在下车领证,如果不愿意,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不可替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