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乐妍等的就是卓嘉澍的这句话。
林淮看着批文最后一行字陷入了沉思：
——我方督查认为该次硬着陆不属于超重着陆的重大事故症候，评定结果将根据机组陈述和公司商务合作协议做出最后定夺。
板上钉钉的功劳却成了有待商榷的问责？
几乎每一位C航飞行员在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都感到了失望，一个浅显的事实却还需要多次核实判定，如果林淮这样的操作和决策最后换来一个不得善终的结果，那今后机上突遇紧急情况还有人会选择及时降落吗？
不光是林淮，所有飞行员都陷入了忐忑的等待中。
两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林淮看到通告发出的一瞬，瞳孔明显颤动。
“我可以申诉吗？”林淮面对各位管理，神色认真，言语罕见地表现着不服。
“没有申诉权力，因违反公司商务协议规定的航空器安全条款，现要求机长林淮停飞6个月，第一副驾驶停飞1个月，飞行证件这次会议结束后交到你们中队经理那里。”
现任总飞拍了拍林淮的肩：“我知道你有情绪，但这也是商务合作协议的处罚，上面表示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上面？有多上面？
连监察局的统一通告都公布了事件的合理性，怎么到了公司这里就变成了严肃处理。
到底是上面的决定，还是卓嘉澍和乐妍的决定？
林淮篡紧着拳头转身看着身旁的副驾驶：“抱歉，这次影响到你了。”
“嗐，机长别往心里去，咱都知道这事你没做错，我停飞一个月算什么，正好可以休息休息，倒是你，这六个月，怕是太长了。”
是啊，太长了。林淮看着窗外落下的夜幕，原来世界上最简单的是非有时候却会这么复杂。
林淮拍了拍副驾的肩膀：“我先回去了。”
淡然的表情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些，倒是眼神里浮起的暗涌像在谋划着什么。
相比林淮的冷静，许天天可就彻底炸了。
“什么傻/逼商务协议？”打开手机看到通告的一刻，再也顾不上怼着她拍的镜头，满脸怒不可遏地朝着摄像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机长被停飞了，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因为救人返航，造成今晚节目延迟，所以对他进行停飞处罚！”
说着，她摘下了节目组为她准备的耳麦。
原想着是一次结合女团和民航双赢的机会，她一定要为这个节目贡献星火之力，先是扶不起的练习生，再是上层满足私心的不公正待遇，这个叼节目她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停飞？？？？】
【凭什么啊？救了人还要被处分？？？】
【这处分到底是C航那边的决定还是众星追究的啊？】
【我三观碎了…还有没有正义可言了。】
【（小声BB）刚才许天天是不是骂人了。】
【换我我也骂啊，下午新闻闹那么大，救护车消防车都出动了，多少媒体把机组称为生命的奇迹，呼吁市民弘扬助人精神，结果反转就是把人机长处分了，说不定许天天她们都有处分呢】
直播间甚至还涌入了一堆并非节目粉丝的人群，也加入了弹幕混战。
“许天天，节目就快开始了，你要去哪？”负责人复飞将耳麦递了回去，声音低低道，“还在做直播，你说话还是注意些。”
许天天更怒了：“注意什么？干了这么些缺德事还不能说？当初说好的一起做直播节目为了宣传民用航空安全，让大家更了解民航知识，现在大家看到了什么？”
于飞哑然，对于林淮的处罚他是不知情的，只能讪讪道：“可能是商业协议的违约条款，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
许天天：“卓嘉澍在哪？”
于飞震惊道：“你要去找卓总？”
许天天明知身单力薄，那日被卓嘉澍野蛮对待的画面历历在目，可是一想到林淮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看向大楼革新的装潢，四处可见的探头，光天化日之下卓嘉澍还能杀了她不成？
下定决心后便大步凛然地走向了于飞所指的办公室楼层。
许天天虽然穿着制服，原本娇俏柔和的身段此时却铿锵坚韧，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让开了路，不敢拦她。
似乎早就料到许天天会来找他，看到许天天带着质问走进来的时候，卓嘉澍将身子摆正，转向了许天天:“来了？”
许天天来势汹汹，卓嘉澍的礼貌问候并没有得到许天天的回应。
没想到的是，许天天突然像一道白光闪过，AMY只见自家老板被冲过去的许天天毫无防备地揪住衣领按在了椅子上。
“有什么你冲我来！别动他！”
“你疯了吗许天天”Amy惊呼。
卓嘉澍却不慌不忙，眼中还流出了久违的兴奋，他抬起左手挥停了正要冲过来的Amy。
Amy面露担心却又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你这么在意他？”卓嘉澍明知故问。
“我让你离他远点，听明白了吗？！”人在盛怒的情况下，肾上腺素明显提升，无论是体能还是思考都会变得有针对性，尤其是现在，许天天只有一个念想——把公平还给林淮。
然而女子的力量终究在高大的男人面前有所差距，卓嘉澍虽然看上去被许天天摁在椅背动弹不得，实际上想要挣脱并非难事。
他却很享受与许天天的这种近距离，既然许天天不愿意乖乖回来，用这种方式让她主动回头又未尝不可，他本就是个商人，看中的从来都只是结果。
“怎么，怕我对他下手？”卓嘉澍眼尾露出躁动，许天天揪着衣领的指尖剐蹭到他的皮肤，带去微弱的刺疼，搅得他无比畅快，脸上的笑愈发张狂起来，“是不是？”
“你敢！！”
许天天容易生气，但从来不会这样因为情绪而动手，还是在曾经这个令她陷入危险的男人面前，理智告诉她需要对话，可手上的力气却忍不住加大，她真的恨死眼前这张嚣张的脸了。
“那年你在病房里也曾这样在乎我，你还记得吗？”卓嘉澍眸光闪过一丝激动，“看到护士因为我无人照看拖欠医疗费而丢我的东西、对我说侮辱话，你一个小女孩却冲上去和她对峙……”
许天天扣住对方的十指猛地一颤——她记起来了。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外公因为烫伤住院，隔壁床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因为车祸爆炸送进来，浑身大面积烧伤…医院虽然出于人道主义救助，但后续的治疗服务却没有尽善，负责病房的护士经常因为各种苛待他。
“你…你是……”许天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可你的脸…你的脸……”
许天天明明记得，那时候的小哥哥早就被烧毁容了。
卓嘉澍反手扣住许天天的手腕，没有用力，指腹摩挲着许天天细腻的肌肤，感受她微弱的脉搏：“为了配得上你，我进行了不下十次的修复手术，最后才拥有了这张脸，才敢回来找你。”
卓嘉澍看到许天天失神的模样，那种被唤醒属于彼此回忆的私有感让他愉悦，他继续向前伸着脖子:“像当时一样，待在我的身边对我好，只对我好，可以吗？”
许天天根本不敢把那个烧伤的小哥哥和眼前这个自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当年卓嘉澍称家里特殊，只能被人送到这里断了联系，若不是为了救司机他也不会回到车内救人，因此才被烧成那样…
会为了救人而致自己与危险的人，现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却听卓嘉澍带着命令的口吻再次压了过来：“别再考验我了许天天，离他远一点，我就放过他。”
“你知道的，我要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开掉一个飞行员又算得了什么？”卓嘉澍轻浮地朝许天天耳边呼气，“这还是轻的，你真的激怒我，他什么下场，我可不能保证。”
稀稀拉拉地脚步声不断靠近，是片场工作人员前来寻找许天天，迎着走廊到底看到这样的光景，纷纷楞在原地。
“卓总？许天天？”
于飞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挡住了摄像机镜头，却还是漏了几个画面出去…
【刚才是不是拍到许天天打人了？】
【我也看到了…许天天把人按在座位上，那个表情简直是要吃人。】
【不会是为了林机长出头吧…】
【那个男的我怎么看都像是众星董事长啊。】
【卓嘉澍？许天天打卓嘉澍？不可能吧…开播第一天的时候我还磕过他俩。】
【我看着也不像是打啊，许天天在上，卓嘉澍在下，反而有种任她闹的感觉……】
【对啊，卓嘉澍这么大的块头怎么可能被许天天摁住呢？】
【所以…她们俩在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这姐们是真的猛…连众星董事长都敢摁！】
见到工作人员纷纷上前劝阻，许天天只能不甘地松开对方，满腔愤怒却仍抑制不住，她迎上卓嘉澍充满期待的几乎魔怔的眼神，冷声道：“至少当年的你真的让我心疼，而现在的你——”
她别过头去：“无论整成什么样，都让我觉得恶心。”
第53章
许天天从众星工作人员中间挤过, 到门口的时候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再次回身看向呆坐在原地的卓嘉澍：“对了，录制我不参加了, 你让C航也把我开了吧。”
或许在上次行业top被顶包的时候她就该离开的, 不该对早就烂透的管理层报什么奢望的。
一抹坚定倔强却仍带着悲伤的笑容成为摄像机里定格的关于许天天的最后一个画面, 而后弹幕和热搜乱成一片。
【起飞吧, 我的女孩V：我们很遗憾地宣布, 因为主要人员的缺席，节目录制将暂停, 恢复日期将在得到确切信息后公布。】
【不是吧？就因为许天天说不参加了吗？】
【这是不参加的事吗？这是原则性问题啊。】
【可我搞不懂了, 无论是那个机长还是许天天都不是节目的主角吧, 主角不是这些练习生吗？】
【这么不敬业的练习生我才不要看。】
【+1，选秀节目到处都有，这次要不是联合民航有点新奇, 我才不会追。】
【最后看点的人都没了，还看个屁啊。】
【关键是闹得很难看吧, 也不知道两家公司打算怎么解决……】
许天天并不理会身后人的招呼, 如若这时候向恶势力低头, 那林淮的坚持又算什么？那她心底那份工作的骄傲又算什么？而今一切变了质, 本源的善意成为拿来金钱的肆意妄为。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只想回去见林淮, 正如他一直陪在她身边那样，她希望这一次能由她来陪林淮渡过难关。
涣散的思绪让她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人影一直跟着她来到尽头处的紧急通道楼梯间。
直到许天天正欲下楼，那人才出声叫住了她：“许天天。”
许天天迈出去差的半截步子没收住, 一只脚踩在向下的台阶上, 把着楼梯扶手，抬眼看向站在身后的秦苏：“做什么？”
秦苏的视线快速扫了一眼吊顶的位置, 像是在确定什么，她反手将安全通道的门锁住：“是你害林淮停飞的？”
许天天：“？”
秦苏：“我刚才在办公室外面都听到了，你和卓嘉澍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天天：“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也跟你无关。”
“许天天。”秦苏愤怒地上前，居高临下地瞪着许天天，“你知不知道林淮的身份在C航到底有多难，要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落到这种下场？而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了林淮刚还不知足，竟然和卓嘉澍搞在一起。”
“？”许天天：“你在说什么屁话？”
秦苏带着诡异冷笑一声，嘲讽道：“仗着自己有张漂亮的脸，你还真是不要脸。”
许天天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秦苏：“你是不是有病啊？不知道原因就在这胡说八道。”
秦苏却不管不顾，继续暴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工而已，凭什么让林淮为你背锅？你又知道我为了他做了多少？”
许天天终于明白了秦苏找来的目的，原来她喜欢林淮啊。
她懒得和这种千金解释，说了对方也不会听，转身就准备离开。
看到许天天默然的表情，秦苏瞬间情绪失控，猛地朝她冲过去。
巨大的冲击让许天天来不及稳住的身子顿时倾倒，那一刻，许天天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恐惧。她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试图扒住最后的希望，而秦苏则站在她背后，双眼闪烁着愤怒与嫉妒的光芒。
为了让这一刻的决定成为不可逆转的胜利，秦苏再度伸出罪恶的双手，狠狠地推向她的肩膀。许天天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尖叫一声向前栽去。
她的双手在空中乱抓，试图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的身体，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许天天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重锤狠狠砸击，钻心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发出闷哼。
顷刻间…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起来，她愣愣地望着秦苏转身而去的虚幻人影，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周围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唯有滚烫的直觉在她的额角蔓延。
慢慢的…慢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