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棠从衣帽间出来,想到昨晚种种,最终还是没敢穿领口太低又没有领子的衣服。
她感觉某个叔叔的精力似乎有点过于旺盛了。
这小半年他依旧忙,索亚电机那边事情多,姜氏置业也不遑多让,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东京香港内地三地飞,有时候二人一个月只能见几次,这种见面频率难免有些太少,她猜想,这或许是导致他对她的渴求达到一种疯狂地步的原因?
每次小别他都会要很多,几乎要折腾半夜才肯罢休。
“没睡好?”
某人道貌岸然精神抖擞非常满足地问了句。
她恹恹道:“今天宣布名单,最后一次了,我有点没把握。难不成是我的修复理念太特立独行,导致老师们很不适应我这种修复风格吗?我要不要改一改呢?”
晏西岑叹气,夹一块小笼包进她碗里:“不会,你的修复理念并非特立独行,不需要为他人的看法改变,知道吗。”
“呜呜呜晏总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好喜欢。”
晏西岑手一顿,淡笑着说:“哦?有多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上去就抱着某人的脸亲了一口,蹭得他脸颊一侧油腻腻的。
虽他有洁癖,不过对于未婚妻的热情示好,他的情感轻易胜过理智,于是只轻飘飘拿纸巾擦了擦脸颊,她不满地问:“阿岑哥哥不喜欢我亲亲吗?”
他笑道:“不是,擦点油。”
“你说我油腻哦?”某人有点儿不高兴。
晏西岑叹口气,搂她到腿上亲了亲脸,神色淡淡:“那你再亲亲?”
“……?”
她于是捧着他脸又亲亲。他很受用,搂着她也亲亲。
晏西岑难得休息一天,所以亲自开车送她去博物馆。
下车后他绕到后车厢,一通电话打出去,很快,馆长和几个主任从里边迎出来,一一握手寒暄后,几个穿蓝色工装的修复师抬了后备箱一只大箱子进去。
她悄咪咪问:“是什么啊?”
晏西岑同她咬耳朵:“听闻我的未婚妻想加入某个修复小组,我替她贿赂一下。”
“……?”
她有点儿震惊。
“还是不要了吧?我已经傍大款被人非议很多了,你再给我走后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以后不是更招人恨了吗。”
晏西岑笑笑不说话,在几位领导的围随下进入文保中心,国博来的评审专家团也围过来同他握手寒暄,大佬们一派和谐,搞得她这只虾米在旁边很尴尬,毕竟走后门这种事情还是有点儿太羞耻了。
“晏先生,真是太感谢了,您上次无偿捐赠给我们国家博物馆的那套东晋名家的绢本原本已经失传了呀,该作品对我国古代艺术文学和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真是太感谢您了,我谨代表国博对您的慷慨表达崇高的谢意……”
被感谢被恭维的男人只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神色端方清冷如玉,似一块美玉无瑕。
“晏某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不足为道。”
馆长在一旁高兴道:“老王啊,你们几个这次是来对了,晏先生通过海外的朋友又得到几十幅敦煌壁画和上千件敦煌莫高窟经文书稿,这些壁画和文献够你们使劲儿研究了!”
专家组和馆长主任等人热情邀请晏西岑去新建成的展馆看展览,回来时已是半小时后,许西棠又去送他。
“原来你来捐赠文物啊?我以为你真的来贿赂。”
“难道你很想我替你贿赂?”某人气定神闲,“你想的话,我不介意这么做。”
“我开玩笑的,路上小心哦。”
回馆内,专家组正好在宣布评审名单,吓得她大气不敢出,鸵鸟一样站在旁边等。
面前一只康熙青花龙纹碗,王老忽然发问:“小许,这是你的修复作品吧?”
她出列点点头:“是的王教授。”
王教授道:“我听说,当初从这批陶瓷碎片里一共找出八个一模一样的碗底,却没有一个是百分之百完整的器型,姚主任说你花了很长时间找出其他契合的碎片粘合,其实你可以把其他缺失严重的碗碎片移花接木,集中到缺失较少的一两个碗上,让其呈现完整形状,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许西棠却摇摇头:“不可以这么做,其一,这违背了文物修复的真实性原则,其二,据我所知,修复1760项目的挖掘工作并未结束,不排除以后会出土更多碎片,这或许会令每一只碗缺失的部分得到补齐,而这也意味着,修复好的瓷器需要保证在不对文物本身造成伤害的前提下随时能够拆分回原样,即文物修复的可逆性。这难道不是王教授你们一直秉持的修复理念吗?”
王教授同其他几位教授微微一笑,又问:“这只碗修复难度不低,小许,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将每只碗的缺口部分通过白胶进行补配,再找平、做色、绘纹饰、上釉、做效果,做出一个从外部看复旧如初的造型,以达到博物馆陈列展示的观感。”
“这件康熙红釉碗,碗上的一个三角形缺口刚好带走了半个字,我在补配缺口的同时将字给写上,仿照它的笔画和字体,因为原有的字是釉写的,我补写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
她说完后,王教授等人沉默良久,随即他宣布:“小许,与英国机构合作的修复小组,你要不要加入?”
“要要要!我去我去我去!谢谢王教授!谢谢各位老师对我的肯定!”
小姑娘太激动,手舞足蹈的,差点儿给一帮沉稳的老教授给整不会了。
.
许西棠要去英国的消息刚传出去,小珺第一个炸了锅。
如果许西棠不在让他人顶包,直播间的人气会下降不说,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恐怕直接就凉透了。
许西棠只好安慰小珺:“放心啦,我在英国那边也可以抽空直播。”
小珺软磨硬泡:“那姐你要去多久啊?国内也有好多项目等你呢,你现在可是大红人,好多藏家慕名而来指名要你修复破损文物呢,我们博物馆跟全国好多家博物馆啦各种机构啦都有合作关系,送来修复的文物是一批又一批的,正是缺人的时候,你怎么能缺席。”
她哭笑不得:“不会,文保中心人手还是够的,再说我们也只是去三个月,最多半年,也许用不了两个月就回来。”
小珺:“你少骗人了,越珍贵的文物修复时间越长好吗!”
虽然小珺软磨硬泡,许西棠还是潇洒地随团队奔赴英国。
他们去的时候是皑皑冬雪的季节,回国时却已是三月阳春。
万物生长之际,草长莺飞,满眼的绿色澎湃汹涌。
一件传世文物颠沛流离多年得以回归故土,如此盛事,多家电视台专程派人过来拍摄报道,团队成员排排队下舷梯时,没睡好的许西棠猫在最后边慢吞吞。
因各种原因,他们乘坐的班机先从伦敦飞哥本哈根,再从哥本哈根飞香港,最后才从港岛飞抵申城,近二十个小时的航程飞下来,简直累到要褪一层皮。
电视台的记者带着摄像过来一一采访,记者微笑着递上话筒:“听说作为谢礼,合作机构送还了一只价值高达八亿人民币的元代青花瓷瓶,据说全世界一共只有三只这是真的吗?这一次能够携国宝回国,老师有什么想法?”
许西棠匆忙间看了眼镜头,即使眼皮打架也强撑笑意道:“我和各位老师们一样,当然是感到无比的高兴。”
没想到她的感言如此简短,记者懵了懵还要问,这时,空中一架巨型飞机擦过天际缓缓降落在跑道,一只巨大的铁鸟飞越天际,十分耸动人心。
几位记者似乎已提前得到什么指令,那架飞机一降落,便领着摄像一窝蜂涌过去。
许西棠问一旁教授:“教授,送还国的文物是在那架飞机上吗?”
教授笑:“对对对!那家机构答应赠一件文物给我们带回国,可忽然手续出了点问题,幸亏相关部门和大使人员出面调停,文物就由那架私人机运回,过去看看吧。”
那是架空客A380,号称“空中巨无霸”,全机身长度双层客舱与四台发动机成为其最易辨认的独特外形,好酷。
舷梯降下,先亮相的是机组人员,随后是空乘,再来是一身行政套装的琳达,其后是凌霖。
许西棠站在风里,一只手压着被风吹乱的发,目光炯然落在舷梯上最后出现的男人。
男人一身名贵西装被风吹起褶皱,金丝眼镜反着光,薄薄镜片下一双狭长的眼目光如炬,与她相视那一刻,她先愣住。
后来多少人交谈喧嚷都已不重要,她的目光只追随他。
装裹文物的巨大箱子从货舱被小心翼翼抬下,记者再次递来话筒。
她尽力留心听完,对镜头微微一笑:“一件器物,流转百年,兜兜转转,能够与之想见,真的很幸运。它们曾被工匠的手亲手抚摸过,见证过帝国的辉煌,又在岁月的长河中,日复一日被掩埋在厚厚沙尘下,它们因战火而残缺,因流离颠沛而远离故土百孔千疮,而文物修复师的工作,便是令这些百孔千疮的文物,能够拨开云雾,重见天日,历久弥新。”
舷梯上,男人目光冷然,却骤然微微一颤,他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发表的那番质朴的感言,内心有所触动般地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很多时候,他的情感总是漠然,可现在有那样一个人,总能轻易让他卸下心防,让他溃不成军,他蓦然间从心底涌出无数个与她有关的愿望——
愿同她看朝晖夕尽,也托起同一轮月,朝朝与暮暮,永不分离。
这是他此生唯一愿望。
烈烈暖风铺天盖地淹没一切,倾城日光也淹没所有。
晏西岑目光如电,他的小姑娘越过舷梯朝他而来,被风吹乱的乌发似一根根理不断的线牵引着他。
他抱她入怀,禁不住在她额上浅吻。
世间万物总是往复轮回,而他与她的每一次重逢,也是如此这般的轮回过程。惟愿——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西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