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铂悦高尔夫这类高档社区的管理十分严格,进入不但要核实身份信息,查找社会失信记录,还得获得内部住户的证明,几乎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混进来。
司璇意识到这一点后,才放下戒备,不大好意思地冲对方笑笑,“抱歉,是我误会了……”
吴念看着神仙姐姐这一笑,一时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刚才第一眼看到这位谢景濯口中的“naiade”时,他除了惊艳想不到别的合适的形容词,从身高、体态到容貌,根本挑不出一点瑕疵。
加上那时候她的视线没落过来,看到的只是一张线条精致的侧脸和弧度优美的肩颈,气质便显得尤为疏离,让他有点不太敢搭话。
但此时靠近一点看,尤其是刚刚她脸上抿起的笑容,唇角两侧跟着浮起浅浅的两弯梨涡,温柔又明媚,就显得……格外的邻家大姐姐,是十几二十个小弟弟拉帮结派屁颠屁颠从小誓死追随的那种。
吴念好容易回过神,侧身挠了挠后脑勺,邀请道:“天气这么热,站在外面也不好说,先进来坐坐吧……”
司璇点头应好。
那座种满了玫瑰的花园除了精巧的花圃和她那天留意过的大理石喷泉之外,别墅底部还环绕着大约一米宽的人工水道,铺满圆润的白色鹅卵石,有开得正好的蓝色睡莲被一盆盆养在透明的玻璃花盆中,衬着其上缠绕的粉色玫瑰,格外别致。
而作为花园主体的玫瑰花圃之间铺着木桩形状的汀步,尽头是大片缠绕着绿叶藤蔓的廊架,司璇当时看到的只是一部分的紫藤,此外还有葡萄藤、常青藤和金银草,在正午的阳光下葱绿得热烈。
吴念看司璇看得入迷,不自觉开口吹捧了谢景濯两句:
“小花园是我们谢老师和一个设计师朋友一起设计的,除了比较复杂的爬藤植物,基本上都是他亲自选种亲自播种,每天都得扛个小锄头在地里转悠……”
嘴上这么夸着,吴念心里又有点幽怨,要不是谢景濯整天痴迷花花草草,拖稿的习惯也不会在搬到高尔夫别墅之后随着花园里的大好长势与日俱增,最终光荣地成为惰性。
司璇点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对那位遛着狗在她眼前惊鸿一瞥的“谢老师”的分数,默默地跟着水涨船高。
别墅的大门靠近花园内侧的廊架,是大约三米宽的单向玻璃门,吴念刷完卡又验证了指纹后,带着司璇进去。
正对着门的是一块占地颇大的360°环岛吧台,上面整齐排列着多款La Marzocco、Victoria Arduino高奢品牌咖啡机,定制的跑车级烤瓷颜色鲜艳无比,依照数量来看,大概是做收藏用途。
吧台后是整整一面墙的胡桃木架,上半部分陈列着瓶瓶罐罐的咖啡豆,下半部分则收纳了上百只马克杯和咖啡杯。
司璇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场面时,不可避免地被震撼到了,虽说光看外部花园里的景象,也知道主人不但身家不菲,还很懂得享受生活——
可到这样一个程度的话,已经不能用“精致”来形容,而应该称之为“重度收藏癖”了吧……
倒是吴念一脸见怪不怪,示意司璇先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坐,自己则在吧台下找了两只手工玻璃杯,把某人早早准备好的冰滴咖啡倒好。
司璇这头才刚挨着布艺沙发坐下,客厅被大理石石阶特意围出的角落顷刻就发生了暴动。
羊毛地毯上层层叠叠摊在一块的三团白色萨摩耶原本还打算睡午觉,这会儿一闻到生人的味道顿时都精神了,兴致勃勃地嗷嗷乱叫着,直往司璇的脚边蹿。
司璇开始时确实被吓了一跳,好在这三只狗还算识相,只一个劲儿冲她嚷嚷,没做出什么伸着大舌头来舔她小腿的流氓行径。
倒是那头深知三条狗脾性的吴念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端着咖啡飞快地赶来,一边大喊:“白白!你又带头瞎起哄,带驺驺和朏朏到那边坐好,不许见面就吓客人!”
三只萨摩耶是同一个爸同一个妈生出来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眯着黑眼睛吐着红舌头,满脸无辜可爱的模样。
而某白大喇叭被点了名之后也被逼无奈,只好在一团乱白中讪讪地走出来,冲吴念讨好地摇摇尾巴,连带着也抖起了自己臀部的大片白毛。
可惜这法子今儿没用,吴念只是不痛不痒地对他冷哼了一声,白白也只能灰溜溜领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到一边纵列站好,然后整齐划一地坐下。
吴念松了口气,把咖啡递给司璇,一边道:“三只萨摩里白白年纪最大,又喜欢捉弄人,每次都教唆驺驺和朏朏跟他一起同流合污,所以一闹事就得先揪出他来教训,擒贼先擒王。”
说着还一一为司璇把狗和名字对号入座,“驺驺是二哥,凶起来白白都打不过他,朏朏最小,还是女孩子,谢老师也就比较宠她。”
司璇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群满脸写着乖巧的萨摩耶,刚刚要不是吴念给他们做了个小型军训,她现在大概会被可爱得上手去揉他们的脑袋。
想了想后,她问:“为什么除了白白,驺驺和朏朏的名字听起来这么奇怪啊?”
吴念顿了顿,告诉她:“不是听起来奇怪,是本来就都是怪模怪样的名字——
“白白大名谢白泽,是《抱朴子》中记载过的会口吐人言的神兽;驺驺全名谢驺吾,《神奇动物在哪里2》看过吧,里面那只长了彩色尾巴的大老虎就是驺吾;朏朏也是出自《山海经》的小神兽,性格比较乖顺,原文是这么记载的……”
司璇对这些神话传说的接触比较少,起先听白泽和驺吾还有些耳熟,到了朏朏就进入完全陌生的领域,转头看了眼听到自己名字显得略微有些得意的三只萨摩,猜测地开口:
“所以你们谢老师画画的题材……是跟这些神话传说相关吗?”
不然也很少有人会翻阅《抱朴子》和《山海经》来给宠物起名吧……
吴念点点头,喝了口咖啡后在心里默默感慨:他上一回喝冷萃大概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吧,一边把嘴上的话引入正题:
“是这样的,谢老师的爷爷是有名的国画家谢榕老先生,奶奶也是著名的古籍研究专家,从小对这类文献的接触比较密切,后来出于兴趣,画画的题材和谢老先生走的不大一样,偏爱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魔妖兽。
“目前谢老师正在为自己的下一本画集做准备,主题确定在先秦古籍中记载的上古神话中,会着重选取他有意向的素材进行整合。
“刚巧前阵子见过司小姐一面,觉得很符合他心目中对于洛神宓妃的形象定位,想让我邀请你来做这个专题的绘画模特,待遇和薪酬都不是问题,希望司小姐能好好考虑一下。”
司璇在开头一听到大名鼎鼎的谢榕两个字后,几乎半天没回过神,险些错过他后续的内容。
这位年过八旬的画家、鉴赏家、收藏家,是国内目前当之无愧的“国宝级”老艺术家。
他的画作作为“当代最具有收藏价值的作品”,在艺术造诣和市场认可度之上都首屈一指,市场拍卖价十多年来蝉联胡润富豪榜,曾多次被国家领导人当作国礼赠送给外国元首,在人民大会堂、国宾馆、故宫博物院中也多有收藏,
对于司璇这种从小到大满脑子扑在大提琴上的人,谢榕的名字都时常响当当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足以看出这位老先生在当代画坛上举重若轻的地位。
好在这种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吴念后续的讲话中,司璇还是准确地抓住了“模特”这样一个关键词,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
“抱歉,虽然还不太了解你们谢老师的创作风格,但我的专业是大提琴演奏,没受过模特的相关训练,做这份兼职大概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其实一开始想到那位谢老师的年纪,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孩子都能学大提琴了,加上今天听到对方的职业是画家,更确定了这件事与她的专业并不相关。
只是奇怪的是,既然这位吴助理能打听到自己的名字,想必也知道她是什么专业出身,怎么还会邀请她接手这样的兼职……
她的话音落毕,吴念说不意外是假的,无论从哪方面看,他开出的条件都无可挑剔,加上模特这兼职也不是一般粗活重活,几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米白色的大理石楼梯,就看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站了一个人。
吴念在看到这位小祖宗的那一刻,心下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位爷是什么毛病,昨天在家里焦虑到牵着狗走来走去不好好画稿子,到最后还是怂不啦叽地一梗脖子,逼迫他出马接见什么“naiade”。
现在好了,人家不答应,还得他自己去说。
作者有话说:
小谢:胡说!我是因为灵感枯竭才陷入焦虑,谁说我是因为即将见到naiade怂了?!
吴念:……
第4章 BWV 1007,In G:Sarabande
司璇注意到吴念的视线,跟着转过头,就看到当日同她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他今天的穿着显然要比那天出来遛狗时还要随意些,上半身套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下面是条浅灰色的家居裤,一直长到遮住脚踝,露出大半截白皙的脚背。
漂亮深邃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重叠到一起,挺直的鼻梁上又架了一副金边眼镜,把他的五官衬得尤为矜雅清贵,落出淡淡的疏离感。
司璇也是今天才注意到,他的唇形很好看,加上或许是因为肤色太白,唇色便艳丽得过分,简直媲美花园里那丛名为狂欢泡泡的多头玫瑰。
然而即便他的样貌在任何条件下都不至于失礼,她还是猜到了这位谢老师今天应该没有做好见客的准备:
不仅画布一般的T恤上沾着一道道彩色颜料,那头柔软的浅棕色头发上,还用一根黑色发绳在刘海处扎了撮小揪。
谢景濯也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非常不合时宜,紧了紧手上扣着玻璃杯的指节,轻咳了一声,声音有略微的沙哑:
“稍等一下。”
说完后便抬腿往吧台处走,中途随手把头上的发绳捋下来塞进口袋,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咖啡后,又光着脚慢腾腾走回来,在侧对着司璇的沙发上坐下。
司璇在他落座之后,莫名觉得有些紧张,鼻尖似乎能闻到他身上轻淡的雪松气息,捧着从头至尾还没动过的冰滴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味道很好,浓郁顺滑,在舌尖漫过之后,尝不出分毫酸涩。
谢景濯也跟着尝了一口,客厅一侧的落地窗内照进上午的阳光,在他微垂的浅色长睫上懒洋洋地上下浮动,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就构成近乎完美的画面。
沉默了良久后,他抬眼看着她,开口道:
“有关绘画模特的事,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时间可以完全配合你的日程安排走,也不需要担心专业性的问题,我可以确定,你就是最合适的洛神。”
他的嗓音还带着点沙哑,却掩不住原本疏懒清润的音色,尾音浅浅漫散开的时候尤显得温柔,落脚在“最合适的洛神”之上时,让人不免生出他在讲世上最动听的情话的错觉。
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司璇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被美色.诱惑了,丝毫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倒是一边的吴念发现了谢景濯今天的异常,这人一旦嘴唇通红声音沙哑、精气神也不太好的时候,八成就是发烧了。
这头只能没好气儿地出声打搅他:“量体温了吗?”
“……”
谢景濯在他的逼视之下,自认理亏地放下手里的咖啡,仰面靠在沙发上,闷闷地回:“……还没。”
吴念心想果不其然,冲他翻了个白眼,从茶几下翻出一只耳温枪递过去。
谢景濯默默起身接过,动作熟练地套上新的外膜套,把枪头伸进耳道,按下枪柄上的浅蓝色按钮。
三秒后,电子女音发出清脆的声音:
“三十七度、八。”
司璇听到这个数字后,忍不住侧过脸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心想难怪他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她的皮肤从小就白,加上今天为了拜访林家化了淡妆,更找不到半分瑕疵。
从眉眼到鼻梁再到下巴的构架都落在最完美的比例之上,骨相清冷甚至于略带傲气,好在纤细的眉毛和两弯梨涡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样的气质,美又不至于骄纵。
于是谢景濯在她温软的视线下,很难做到面不改色。
只觉得脸上本来就有些高的温度汇成了一股,一点点染上耳根——
红外体温计一般需要两只耳朵都做测试,总次数最好超过四次,最后取最高值。
于是谢景濯测过一次后,转过脑袋,换了只耳朵测量。
三秒后——
“三十八度、一。”
“怎么差这么多,体温计坏了?”吴念觉得奇怪,视线落脚到某人在神仙小姐姐的目光里止不住泛红的耳朵,一时无言。
……这是个什么纯.情怂货。
谢景濯最后硬着头皮又测了一次,在结果无法弥补地显示“三十八度三”后,强装镇定地关掉了耳温枪,然后对着一旁早已经小动作不断的三只萨摩招了招手。
三只狗子在他的引导下立马现了原形,撒开腿子蹿了过来,驺驺甚至撅起屁股伸着脑袋在他腿边拱来拱去。
而谢景濯的偏心在这种时候也显露无疑,俯身将笑得最憨最傻的朏朏抱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地给她顺脊背上的白毛。
吴念在一旁已经给家里的阿姨发完了短信,让她找找家里谢景濯惯吃的药,完事儿后才想起来神仙姐姐的事被姓谢的这么一打断,到现在还没谈妥。
放下手里的手机,他诚心诚意地劝:
“司小姐,你也听到了,我们谢老师这人比较死脑筋,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这次的邀请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恐怕整本画集就会因此夭折……顺口提一句,他目前已经是行业里有名的鸽王了,要是这次再搞这么一出,很可能要上黑名单,从此……”
“咳。”谢景濯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赶紧闭嘴。
吴念的口风因此顺势陡转:“不过我们谢老师的专业实力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时间也完全可以调整,如果司小姐工作日比较忙碌的话,我们可以定在周末,来回让司机接送,薪酬价格按……”
“真的不方便的话,”谢景濯出声打断吴念的话,转头看向司璇,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可以现在就拒绝,我不希望这个邀请给你造成困扰。”
司璇一时哑然,低头浅啜了一口手中凉意渐散的咖啡。
她开始时拒绝的理由无他,仅仅是因为与自己的专业无关,觉得接受这样的兼职有些逾越。
可仔细想想,既然她需要再找一份兼职,这里的条件又是不可多得的待遇优厚,她没有理由不接受这份工作。
更何况她大概从看到谢景濯的第一眼开始,就不可避免地带了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