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璇一时间转不过弯,愣愣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边任由朏朏把自己压在沙发上。
直到后来连白白都一个激灵,站起来用脑袋拱朏朏的屁股,半拖半拉地示意她赶紧下来,别在那儿趴着当电灯泡,司璇才放下手里的电子书,有点手忙脚乱地在沙发上坐端正。
谢景濯蓦地笑了,眸光里总算翻起柔和的色彩,像在浓稠夜色里擦出一片火光,裹挟出摇曳生光的暖意。
此时看到她一切都还安好,终于能把悬了大半天的心放下。
忍不住俯身碰了碰她的脸颊,他修长白皙的食指贴着她侧脸的颌骨慢慢划过,温声问:“怎么了,才两个星期就不认识了?”
“……你不是在纽约吗?”司璇开口时的目光还是直直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after party我没参加,林一安也在申城好好呆着,”谢景濯浅笑了声,眼看底下的三只萨摩乖乖排成一队绕道走开,才在她身旁坐下来,伸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所以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了。”
司璇侧身在他怀里缩了缩,动作很小地拨开他的风衣外套,从里面环住他窄窄的腰。
她有好久没这么近地听他的声音,近到连他喉结附近声带的震动都能感受得到,仿佛在石壁的缝隙间汩汩流动着的温泉水,能一点一点地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冲刷掉。
轻吸了一下鼻子,她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再开口时的嗓音不知不觉就软糯一团,语气也像在跟他撒娇似的:“你都知道了啊……微博上的事……”
“知道了,吴念告诉我的。”谢景濯搭在她腰上的指节微微收紧,语调和声音听不出变化,在她面前还能保持最大限度的温柔,只敛眸时的神色在一瞬间露了些马脚,有着动物咧开獠牙时,脸上照应出的寒光。
“……都是假的,好多我都跟你说过,你应该记得吧?”司璇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再解释一下,抬头瞥了他一眼后,继续道,“我没有抢别人的什么,也没有不择手段,从小到大,也只有过你一个男朋友……”
谢景濯圈紧抱着她的手臂,眉心不自觉拧起,只听她认认真真地说出这样一番给自己辩解的话,他都已经觉得足够委屈,更别说这样的话还是特意讲给他听的。
抬手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长发,他的嗓音低得几近沙哑:“我知道,这些我都看得出来,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司璇闻言微微一怔,分辨出他话音里极浅的落寞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好像显得不够信任他,到嘴边的那声“嗯”忽然就哽住了,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
好在谢景濯大概发现了她面色中的窘迫,静默片刻后侧脸在她耳畔轻轻一吻,嗓音又重新带了笑意:“你知道Paul Eluard写过一句情诗吗?”
司璇正下落的长睫一顿,片刻后摇摇头。
“J’entends ta voix dans tous les bruits du monde.”
他看着她,单词里的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跳动着,起落间是心脏的怦然:
“翻译过来是——
“在全世界的噪声中,我也能听见你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好气,但是在我家宝贝面前还是要保持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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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Double Concerto in A minor: Allegro
司璇是直到听见这句话, 才发现她今天整理了一整天、自以为已经平复下来的情绪,其实一点也没有被抚平。
像湿透的作业纸放在空地上阴干,等第二天揭起来的时候, 才发现它成了脆硬且满是褶皱的古董, 而非预想中的完好如初。
但现在不一样,她的心上人回来了。
会毫无保留地在流言甚嚣尘上之际对她敞开怀抱,给她完好的信任和肆意的温柔。
是只要他开口喊一声“宝宝”,无论发生什么都变得好像不那么糟糕了,只要他还在身后看着自己, 她就有能够向前走很远的力量。
司璇现在很想抬头亲亲他,那些委屈和生气比不上谢景濯半点重要,可是很莫名奇妙的,在这些念头一连串在她脑海里展开之前,眼眶已经涨得只要轻轻一眨眼,那些咸酸就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于是只能偷偷转过头把脸埋进他的肩膀,手臂还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但这和早上在校门口掉眼泪不一样——那会儿多丢人啊, 一边怎么也忍不住地在哭, 一边还要担心自己万一被拍照发到网上去该怎么办,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翻来覆去地在倒带那几条微博评论,像钉在自己脑海里一条条封窗户的木板, 赶也赶不走, 连发泄都让人筋疲力尽。
可现在呢,只需要等这些带苦味的液体安安静静地流完就行了, 除了谢景濯谁也发现不了, 安全得不可思议。
谢景濯感受到小姑娘做贼似的动作, 伸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眸底的颜色幽沉不定,仿佛有暗流在其间起伏穿行。
她哭的时候声音很轻,只能隐约在呼吸间发现细小的抽噎,小孩子似的;而气息又滚烫得惊人,一阵阵隔着他的外套漫进来,像在他肩膀上打了块专属于她的烙印。
又疼又焦灼。
但司璇没发现他渐趋阴郁的情绪,眼泪没多久就哭干净了,在他衣服上轻轻蹭了一下,然后鼻音浓重地提醒他:“我想要一张纸巾……”
谢景濯应了声好,一手托着她,俯身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放进她伸上来接东西的掌心里。
司璇低着头擦了擦脸,等干净之后才抬眼瞄了他一下,有点心虚地又补充了句:“……还要一张可以吗?”
谢景濯看她就这么一会儿能把自己闷得满脸通红,心上的沉闷才被拨开不少,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手上又给她递了两张纸巾,一边问:“要喝水吗?”
司璇摇摇头,把两张纸巾工工整整地叠好,然后盖在他被自己哭成深灰色的肩膀上,企图把上面的眼泪擦掉一些,简直欲盖弥彰……
谢景濯伸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许久,才软着嗓子问:“哭好了?”
“……嗯。”司璇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应了声。
“还难受吗?”谢景濯伸手把自己衣服上的纸巾揭下,和从她手心里找出来的纸巾团一起扔进垃圾桶。
“不难受了,”司璇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因为害羞放得很轻,却异常坚定,“反正有谢景濯喜欢我就够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呢……”
谢景濯很少听她说出这么热烈的情话,眸光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些阴云褪去后,轻而易举就被搅成一汪泄露春光的桃花潭。
司璇受不了他这样偷吃了糖似的得逞眼神,明明幼稚得不行,偏偏还理直气壮得很,只好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嘴里碎碎念着转移话题:
“你是几点钟的航班啊……晚上应该还没吃饭吧?我让李阿姨也给你做碗海鲜……”
话说到一半,已经被他捉住手腕,刚挪出沙发的半面身子也被重新压回到真皮靠背上,嘴里只剩一声含着轻讶的“唔”。
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上来。
从她的额头开始,顺着眉骨落到她温热的眼睛上,那些残留着的浮肿和酸胀被他吻过后就消失不见了,像残雪融化蒸发,天地复归明净。
但大抵他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今天的兴致并不高,唇瓣最后轻碰她的鼻尖,就结束了这样洗礼似的吻,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司璇的睫毛动了动,再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他眼底来不及坠落的失神,那抹轮廓性感漂亮的喉结在她咫尺处上下滑了滑,显得有些艰涩。
谢景濯也怕她看出自己的端倪,很快整理出一抹浅笑后,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但就在他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之前,司璇已经伸手环上他的肩膀,掠上来的那一眼快得拨乱人心,又含着某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和忐忑。
下一秒他就知道这项尝试的答案了,她的唇瓣从贴着他的锁骨开始,很不熟练地一路吻上,半是舔半是咬的,像小奶猫的抓挠,却又很精准地卡在能让他足够心痒却又还能再忍耐一下的点上,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司璇的舌尖落到他的喉结上,然后学着他之前做过的样子,颤悠悠地在那块软骨的轮廓外打了个转。
仿佛倒映着星河的湖面被拨乱,涟漪载着那些星光一阵阵滚动起来,有无数的明暗交错在惑乱人心。
谢景濯的喉结在她离开时候不自觉滚动了一二,表面上维持的冷静须臾间有了裂痕,浑身都不自觉绷紧。
但始作俑者还没意识到什么,胳膊软软地在他颈后挂着,鼻尖的呼吸一片片扑在他温热褪去、敏感地氤氲上凉意的喉结上。
然后她动了动脑袋,靠在他锁骨边,不知道是想安慰他还是在给他顺毛,那声轻喃交织着丝雨一般绵软的水汽,一攥就满手温柔:
“宝宝,我好想你啊……”
谢景濯微怔,没料到原来自己的每一条软肋她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以她这样一戳就破的薄脸皮,竟然还真能喊得出“宝宝”两个字。
当下有些无奈地应了声“好”,抬手回抱住她。
司璇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下他应该不会再想微博上的事了,打算继续催他去吃晚饭。
谁知道谢景濯清醒得很,事情一码归一码,并没有因为这点美人计就让她蒙混过关。
于是还没等司璇在他怀里窝安稳,就听这人蓦地开了口,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所以微博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司璇听到后心里有些没底,但仍然在第一时间内争取表态:“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没关系的。”
虽然知道他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但既然还没到无计可施的时候,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把他牵扯到这件糟心事里去。
毕竟他是公众人物,是在名流中都闪亮得耀眼的设计师和画家,是名门之后。
即便称不上拖累,她依旧不想让他也有暴露在大众目光之下的可能,到时候就算不是口诛笔伐,那些带着莫名优越感的审视就已经让她觉得足够厌恶。
“怎么处理的?”谢景濯也没表现出其他情绪,只是简单地又追问了一句。
“就……”司璇咽了咽口水,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没了底气,不敢告诉他自己被暂撤职务那一条,只能避轻就重地挑着说,“我们系主任找我谈了一下,说要展开调查什么的……但他知道我在课业上没有问题,所以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还有呢?”谢景濯皱了一下眉,片刻后又松开。
“我有要求他把那条曝光微博的IP地址查一下,虽然从照片来看,我觉得大概率会是我的室友,但还是得等结果出来才能确定……”司璇小声回答。
“你室友?她们一起做的?”谢景濯神色不变,低声问。
“我不太清楚,之前觉得宋冉悦应该不会这样,但因为首席的事……”司璇说到这儿一顿,快速掠过去了,“到时候看结果吧,我也不想乱猜。”
“首席的事?”谢景濯开口,视线捕捉到她被抓包时脸上一瞬间的凝固,很容易就猜出了答案,“她现在成了大提琴首席了?”
“不是不是,因为我这两天不想去学校,跟系主任请了假,她是第二顺位,所以才顶替我的……”司璇赶紧解释。
“那等你回去之后,她就会乖乖下来吗?又或者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谢景濯问,语气里不自觉露出一角凉意。
“我銥譁想回的话就能回去的,但是毕竟还在等待调查,是院长的要求,暂时……”司璇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嘴这么笨,连简简单单的两句谎都撒不好,最后只能长叹了口气,放弃抵抗,“结果出来之前,她暂时都会是首席吧……”
谢景濯很容易就把思路理顺,一步步往下推:“所以首席对她来讲,好处很多?”
“司璇的唇角耷拉下来,“嗯”了声后乖乖竹筒倒豆子:
“因为我们专业只有一个保研名额,今年的期末成绩和这个名额直接挂钩,其中弦乐四重奏占百分之四十的分数,主席之间会作为一个团队合作表演,分数显然会比第二梯队的要高……其他的还包括校庆表演,会加评价分数,也算在保研资格里……”
“知道了。”谢景濯点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一边简单应道。
司璇却莫名从里面读出一种“证据搜集完毕,可以收网了”的稳操胜券的感觉。
于是只好扯扯他的衣摆,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请求:“这件事你先不要管好不好?”
可怜得像是被老虎摁在爪子下扑腾的小猫。
“为什么?”谢景濯一顿,转头问:“尽快解决不好么?我不想那个人坐在你的位置上太久,鸠占鹊巢的感觉很不好。”
“我也能尽快解决的,朱瑞说校庆之前我就能官复原职。”司璇立马保证。
“校庆是什么时候?”谢景濯不紧不慢地抛出圈套。
“大概在六月中旬吧。”司璇摇着小尾巴讨好地回答。
“两个月啊。”谢景濯也像是被她的可爱打动,那双桃花眼略略弯起,一边伸手抚她的脑袋。
然而下一秒就听他无不可惜地感叹:“可是怎么办呢?如果是我的话,好像只需要三天。”
作者有话说:
璇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谢:抱歉,非常时期的撒娇和卖乖对我都不怎么管用。
第53章 Double Concerto in A minor: Andante
“……”
司璇说不出话。
“而且你没有发现吗?”谢景濯幽幽地继续补充, “因为这件事,我今天还没有吻过你,如果再这么下去, 尤其是还要持续两个月的话, 会严重到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么严重吗?”司璇迟疑了一下,忽然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按理来说他们两个星期没见面,现在正是小别胜新婚的阶段,但从谢景濯回来到现在……确实表现得不太热情。
“非常严重。”谢景濯肯定地点点头,满脸写着严肃。
司璇定定看他半晌, 索性在他怀里爬起来,身体力行地仰头亲他。
但谢景濯没上当,嘴唇紧抿着,即便她都主动探舌头在他唇上轻轻打转,这人也一动不动。最后看她气哄哄地要退走,才哼笑了声,张口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唔……”司璇吃痛, 抬眼就看见他满脸写着戏谑, 耳朵一下子蹿上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