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礼卿小心的放轻了呼吸,浑身紧绷着,跟本睡不着。
他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身边,关注着苏若在黑暗中的一举一动。
苏若躺了一会儿,大概是睡得太久了,也同样没有半分睡意。
紧张的情绪仿佛是会传染,从白礼卿身上传到了她身上,苏若悄无声息的动了动手,被这种在黑暗中蔓延的紧张感压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连动个手都莫名的担心被发现。
但白礼卿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她问:
“您……”
他想问苏若是不是睡不着,但两人似乎刚躺下没多久,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苏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放松身体,道:
“睡觉吧。”
声音不大,听起来不像是说给白礼卿听的,白礼卿轻轻嗯了一声,到底是累了,过了一阵便睡了过去,苏若等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下来许久,坐了起来。
刚坐起身,白礼卿便猛的睁开了眼睛,跟着她坐了起来。
他分明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便已经开口询问:
“您要去哪?我陪您一同去。”
苏若没想到他睡着了还会这么敏感,只好又躺了回去,拉着他一起躺下来道:
“哪也不去,睡吧。”
白礼卿此时清醒了些,侧身躺在她身侧,面对着她。
他的视线在黑暗中落在苏若身上,苏若闭着眼安静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的一片漆黑,问:
“看着我干什么?”
白礼卿问:
“您想趁我睡着离开吗?”
苏若摇了摇头,如实开口:
“睡不着。可能是睡了两个月,躺累了。”
白礼卿:“……”
倒也确实有可能,毕竟这两个月,苏若一直是在这床上躺着的。
“我陪您上街走走?”
留仙城没有宵禁,向来通宵达旦。
他都这样了,她还让他上街,那简直是在折磨病患,苏若当然不会同意,只催他睡觉。
白礼卿只好作罢,方才隐约睡着了一小会儿,突然惊醒,虽然身体很累,却没了几分睡意。
但看着身边的人便十分安心,忍不住朝着苏若的方向多靠了靠,几乎要就这样挨着苏若,苏若微微向身侧看了看,没有说话,也没阻止他靠近自己。
抬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会处理很多事情,能冷静对待很多情况。
也向来会将自己的感情摸清。
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苏若从来都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可控的。
但是看着白礼卿如今靠近自己,她却不愿拉开距离的模样。
有一种理性和感性的撕裂挣扎在不断地上演,尽管她能理性分析一切,可流露在行动上的,却只有不受控制的感性。
她翻过身背对着白礼卿,被中的手虚握了一下。
喜欢是不受控制的渴望和期盼,爱是超越理性的感性。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当靠近他时,感性总是占据上风,将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拉扯勾缠,变得越发的藕断丝连,羁绊不断。
苏若将思绪拉回这次穿越后和白礼卿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幕,寻找他走入自己心里的轨迹,悄无声息。
却也有迹可循,或许从她明知他的心思,还在想办法平衡两人之间关系那一刻就有了苗头,或许更早。
喜欢她是白礼卿自己的事情,她完全可以一如既往地丝毫不理会,让他别捧着自己的感情出现在她面前,以免自己为难。
但她却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何尝不是一种退让和纵容,以苏若的性子来说,甚至有些……宠他了。
当白礼卿在身后悄悄靠近时,苏若闭上了眼,假装一无所知,白礼卿知道她没睡着,心中多了几分窃喜,轻轻的靠着她散落在身后的发丝闭上眼。
第107章 对不起
苏若醒了,但是白礼卿的伤不能再拖了,在白礼卿养伤期间,苏若依旧保持着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他需要关注时,苏若也会考虑陪他一段时间,安抚他的情绪。
虽然在她看来这没什么,不过是配合白礼卿养伤恢复,但在白礼卿眼里,却是另外一种积极的信号。
尤其是,苏若会认认真真的检查他有没有喝完药,贴切备至的为他准备糖糕,每天都会探查他的身体,仔细的询问聆音有关他伤情的事情。
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令他受宠若惊。
苏若陪了白礼卿一个月,见他的伤好了不少,这才放心了下来。
但还是叮嘱的白礼卿好好养伤,尤其是要小心他自己的心魔。
这天一早,苏若陪着聆音照常去看了白礼卿,而后沉默的在他屋内坐了一会儿。
白礼卿敏锐的察觉到她与往日的不同,走到了苏若面前。
将她面前的棋子打开道:
“师尊,要来一局吗?”
苏若扫了一眼面前的白色棋子,摇头道:
“不会下围棋。”
白礼卿点了点头,轻笑着将棋盒盖好。
“您今天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这些日子,在苏若面前他比以往更放松了,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苏若想了想,取出两枚棋子,一颗放在他面前,一颗放在自己面前。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抉择,才能得出结果。”
她微微垂着眼眸,和白礼卿不同,她对白礼卿的感情,并没有和他一样深刻。
不过是刚刚起步,有些喜欢,似乎有几分爱上了,但不至于深爱,对她这样理智的人而言,这些感情感性不可控,却并非完全不可控。
如有必要,必须做出抉择时,她可以做到选择到此为止,就这样结束这段还未成熟的感情。
想着现代的家人和这个世界的白礼卿,苏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不是很爱他。
白礼卿隐约察觉到他要说什么,看着自己面前的棋子,抿唇片刻问:
“您的抉择是?”
这段时间,他能够感觉到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可他们谁都没有完全跨出那一步,白礼卿是不敢,他害怕被苏若拒绝,甘愿维持这样朦胧暧昧的状态,彼此心知肚明,也不需要因为世俗的观点和看法,做出必须要做的选择。
他可以毫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和她在一起。
但白礼卿也知道,就算苏若对他有几分感情,也未必就等让她心甘情愿,违背世俗的眼光,跨过师徒之间的横沟。
他抬手抚着面前的白色棋子,偌大的棋盘,这颗棋子就像是他一样,孤身一人,身处罗网。
苏若拿着自己那颗棋子,白礼卿看着她,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尽力压下心中生出的波澜。
在她拿着那颗棋子要放回棋盒之中时,白礼卿猛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苏若一怔,抬眸看着他。
白礼卿抿了抿唇,知道她要给自己的答案。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挣扎和犹豫,尽管只是一闪而过。
这就足够了。
白礼卿将她手中的棋子抢了过来,放到自己那颗白棋旁边,双手紧握着她的手道:
“师尊,我们永远都会是师徒对不对?”
他不要求多了,也不敢奢求其他,只是不想和她分开,不想被她抛下。
苏若抿唇看了看他的手,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
“是。”
“但师徒各有各的路。你能……明白吗?”
苏若的话微微顿了一下,白礼卿不甘心。
他等了多少年,等她留在自己身边,等她动心,一百多年了。
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她动心了,他如愿了,两人依旧要走向不同的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哑了几分道:
“您去哪,我就去哪。”
苏若闭了闭眼,狠心地抽出自己的手道:
“白礼卿,你的心魔是因为我吗?”
白礼卿惊诧的看着她,没来得及说话,苏若便道:
“你知道,无池。”
白礼卿垂眸点头,苏若又道: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去一趟无池吧。除了心魔,也……忘了我。”
“凭什么?”他咬了咬牙,不仅眼眶红了几分,连眼瞳都红了几分,隐隐有要入魔的迹象。
苏若连忙按住他,白礼卿抬眸看着她,而后倾身而上,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他的呼吸凌乱沉重,而又急促,抱着苏若的双手不断收紧,甚至做好了被她一剑劈飞的打算,就算那样他也不会松手!
低头埋入苏若的肩头后,白礼卿的情绪才仿佛收到了极为微小的安抚,自己压了压自己的情绪,艰难地道:
“弟子的要求,似乎并不过分。”
“一不求与您结为道侣。”
“二不求让他人知晓。”
“三不求您深爱弟子。”
“四不求您完全接受弟子的感情。”
“只求能留在您身边。只求我们师徒不分离。”
“连这样的要求,您也不愿意满足吗?”
苏若听着他沙哑的声音,胸腔中的心脏似乎微微抽疼起来,这样的难受在她的预料之内。
一旦产生感情,如要分开,伤害从来都不是对一个人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要将胸口的闷疼也随着这口气叹出去,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只能压着难受无情开口:
“不行。”白礼卿浑身都僵硬了几分,眼圈红了又红,却缓缓放开她,苏若以为他妥协了,白礼卿却撩起前袍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道:
“师尊,恳请师尊恩准弟子随您一同行动。不论您去哪,要做什么,弟子都能帮得上忙。”
苏若闭了闭眼,想起那天晚上的白礼卿,他现在伤还没好完,苏若也并不想折腾他。
但是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这与爱与不爱无关,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除非她要放下自己的父母亲人,留在这个世界。
但仔细想了想,苏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
如果她昏迷进了手术室,她哥该多着急?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操心她的事情,她哥是最操心的,简直像是她的第二个妈妈。
她的父母对她自然也是非常宠溺,要苏若就这样抛弃他们,不论是她的理性还是感性,都做不到。
所以她也只能,无数次庆幸,自己还没有深爱白礼卿。
她将他扶了起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月,我对你这么好吗?”
白礼卿眼角有泪,苏若抬手温柔的替他擦了,她的动作温柔到了骨子里,是白礼卿在在梦中都不曾得到过的。
可却是在这样的时刻,这一份温柔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他的心口。
“我不能否认,确实对你有感情,喜欢你,或者有些爱上你了。”
有喜欢之人,分明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是让人想起那人便会忍不住偷笑窃喜,满心欢喜,可苏若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
白礼卿自然也高兴不起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他的师尊亲口承认心悦他,爱上了他。
可她的所有神情,都在告诉他,这一次他们必须要分开了。
白礼卿伸手抓住苏若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手心。
苏若道:“就算这样,我还是选择了抛弃你。”
她说出这句话似乎格外的艰难,说完后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你可以……恨我。我没珍惜你的感情。”
有了开头,后面的话说起来竟要容易的多,只是后背生出了冷汗,心脏的跳动仿佛慢了下来,像是失去了继续鲜活的动力,变得越发的平静,随着痛苦一同沉入无底的深渊。
“为什么……”白礼卿终于还是仍不住低头靠在她肩膀一侧,哽咽了起来。
他以为两情相悦只是他们的开始,却没想到是两人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回到曾经,她就算那般冷漠对他,可他要跟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太过在意,不会赶他离开,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他可以一直跟着她,可以一直看着她,一直留在她身边,不用受相思之苦。
白礼卿抓紧了她的手不敢放开,喉结动了动才问:
“师尊……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回到曾经那般模样,对他冷漠也没关系。
苏若轻轻摇了摇头,抽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对不起,回不去了。”
她知道白礼卿用情至深,分开对他而言无疑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修士寿命比普通人长太多了,等时间慢慢修复,要等到什么时候?
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去无池吧。等你去过后,我也会去。”
“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
无池是世间最纯净之地,灵气聚集,无池水能洗净修士体内的心魔,饮下无池水,能忘却一切执念。
她怎么能这么无情,不想与他在一起便算了,竟然还要让他放弃和她之间的一切。
他抬眸看了看苏若,自嘲的笑了笑,脸上的笑容惨淡至极:
“您说的可真是轻易。”
“就算爱了,您也未必有多深的感情。”
“为什么,就容不下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呢?”
“您不是向来心胸豁达吗?”
他一句一句的质问,苏若说不出半句回答来,只无声的转过身,道:
“你不去无池,我会亲自去取无池水回来。”
因执念,因她而生的心魔,若是等他忘了自己,心魔也不会再多么闹腾。
白礼卿身形踉跄了一下,颓然的跌坐下来,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又哭又笑起来,笑声哽咽,像是真的恨极了一般,道:
“好好好,太白有您这般无情的师尊,定当再繁荣昌盛几百年。”
“爱您真的太难了,是弟子痴心妄想,心思肮脏。”
“反正,这一切要如何,不都只能听师尊您的吗?弟子又怎么能违抗师命。”
“你要我忘了,那……便忘了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沙哑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压着喉咙里的哽咽,眼泪却早已经朦胧了苏若的背影。
说到最后,也不见苏若的身影有半分动静,白礼卿彻底死心了,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最后咬着牙说出一句话:
“如您所愿,请您离开,弟子……要休息了。”
他分明刚下床来不久,聆音离开前也说他恢复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