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看。”
男人唇边笑意加深，看来他小侄女还挺有眼光的。
这不挺会哄他的。
他满怀欣喜却又强压着不显山露水问：“那真话呢？”
这句问话将成为靳逸嘉这一世纪最后悔的反问。
“真不好看。”
“……”
靳逸嘉勉强着不让脸上戴上痛苦面具。
真是败给这熊孩子，靳逸嘉现在只想将车速飚到二百迈，然后赶紧将这丫头送到学校。
留在他身边只会气死他。
靳渺怼完小叔倒是笑了一下，然后向前倾身，摸了摸仪表台后借着太阳能摇摇晃晃摆动摇动着尾巴的小狗摆件，声音有点轻地和他说。
“小叔，这次头发长长了就不要留板寸了。”
靳逸嘉愣了一下回问：“为什么？”
靳渺没和他说，她刚放暑假那会，靳逸嘉被钟秋瑜叫回家吃饭，那次靳逸嘉回来很晚，晚到都没赶上一家人吃晚饭的时间。
钟秋瑜给他留了饭，但因为太晚撑不住便回去休息了，靳渺和同学连麦打游戏到凌晨，结束的时候准备下楼喝水，就看见靳逸嘉坐在底下餐桌吃冷饭。
明显没热，米饭都黏在一块就往嘴里送。
整个人一股颓丧气息缭绕，靳渺站在楼上看到这一幕没出声。
次日餐桌上再次见到靳逸嘉的时候，他的头发就已经剪短了，全家震惊问他怎么剪头发了。
靳逸嘉垂着眼睛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然后道。
夏天太热。
坐在他斜前方的靳渺盯着靳逸嘉，只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估计是碰见了没办法说的伤心事。
所以是不是不剪板寸，时间一长头发长起来就能让曾经的伤心事远离她这个处处都优秀的小叔。
她没说原因，车一直到澈南大学的时候也没说。
靳逸嘉是本校学生，给门口保安看了一眼学生证就开进去了，将车泊在停车场，然后带着靳渺取行李送她到女寝楼下。
靳渺还在翻着包找什么东西，而都忙完的靳逸嘉刚要走，靳渺连忙喊住他。
“小叔！”
靳逸嘉回头，眼前落下一道影子，头上感觉被人扣上了什么东西。
他一摸，是一顶帽子。
“这个我戴不好看，送给小叔。”
靳逸嘉拿下来，是一顶黑色的渔夫帽，上面绣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他没嫌幼稚，倒是直接戴在头上。
阳光的光线打在男人鼻骨处，眼睛里好似有一股和阳光作对的锐气，被光晕染明灿得不像话。
靳逸嘉扬声，声音清越。
“谢了。”
“周五来接你。”
靳逸嘉开上那辆有点显眼的Aventador离校，在出校门的时候看见门口闸机有个女生摘下口罩扫脸进来，他不经意一眼看到了那女生的面容，顿时一怔。
跟在他后面的车看见前面的名车没敢摁喇叭，靳逸嘉也没多停留就开车离开。
后来他私下联系大般，就有了烧烤店那一幕。
靳逸嘉的肩膀向下塌了塌。
见头发干的差不多就直接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暖光灯熨帖在一尘不染的柜面上，像蒙上了一层透明质的纱，无声拽住黑夜的一角。
靳逸嘉摆弄着手机，给老妈发了一条消息。
小狗自由：这周六晚上我回家吃饭。
-
应纯听着雨声睡了一夜，等到早上嗓子发干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联想到昨天的信息，应纯垂下目光，指尖却不自觉攥紧。
想也不用想是谁来过她的病房。
刚要下床给自己倒杯热水，门外有人打开了门进来。
应纯余光瞥见那一抹身影，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喝完水直接回到床上，仿佛没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人一样。
男人见应纯看见自己没反应，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从床尾拉开医用餐桌，将外面买来的早饭放在上面，然后看向喝完水重新坐回床上的人。
“喜喜。”男人声音沉稳，只是一声呼唤，并不能看出内里带着怎样的情绪。
这个称呼刚出，就被应纯冷漠打断，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淡漠至极：“这个称呼不是给你喊的。”
说完没有给沈郁浓多余的反应时间：“有事吗？”
应纯闭了闭眼，扯着被子上提到肚子上，看也没看餐桌上的吃食，“没事可以走了。”
沈郁浓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病床上冷淡的一张脸，明明是冷漠的表情骨子里却是那么倔，倔到摔了一身伤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多痛苦。
不会说一句，你能不能帮帮我。
应纯的倔深深藏在筋里，哪怕骨头都摔得零碎，只要筋之间还连着，整个人都能把所有超负荷的痛都咽下去。
“你先把早饭吃了，吃完我就走。”
他没再喊应纯喜喜。
沈郁浓如同雾霭般沉沉的眸光盯着应纯，然后转身坐到病房的沙发上。
这件特殊的病房是他和医院打招呼让应纯换房的，她这边脚受伤的事还是他偶然间发现的。
和三四个人拼一间房，能好好养病？
沈郁浓听见袋子被拉开的哗啦响声，视线始终注视着应纯的方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有点犹豫，不过在斟酌之后还是开了口。
“一周后你出院，我还有个合作也在那天抽不开身，不过我会让周叔送你回学校。”
应纯尽管不想和眼前这人有什么交集，但她脚伤未愈加上嗓子实在是有点疼，不想和眼前这人因为这事说话争辩，于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看到袋子上鼎鹤楼的标志，应纯指尖僵了一下，紧接着给拆开了。
鼎鹤楼的早餐每天都是限量售卖，还必须提前预定才能买到。
应纯扯唇，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见她点头，沈郁浓皱着的眉头松开，刚想问她为什么昨天不回自己消息，倏然想起这丫头自那件事之后对自己的讨厌程度，便没再出声。
等她吃完，应纯把餐盒重新放回袋子里，沈郁浓拿走，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一句交流。
沈郁浓走后，应纯下床将窗户重新打开。
阳光和清凉的空气终于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隔阂相拥在一起，仿佛只要是她主动伸一下手，就能碰到。
应纯想。
这样好的天气，她为什么不是在今天出院。
实在是有些可惜。
第03章
应纯给柴越夏发了消息，让她一周后不用来接自己了。
先前柴越夏说不来接她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应纯心里明白，自然很拎得清柴越夏这么说的意思其实是八成要来，于是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听雨：夏夏，下周你不用来医院了。
那边过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复她，应纯想起来上次柴越夏说要考研那回事，估计刚刚她在忙。
To Summer：是哪个人抢了我下周的kpi！！！
应纯失笑，倒是没提沈郁浓安排这回事，只是发了个“爱你”的表情包回应过去。
那边没有追问送应纯回学校的人是谁，正当她要放下手机时，柴越夏发过来一条消息。
隔着屏幕应纯都能感觉到对方恨不得穿越这一层隐形的壁垒，然后倚在她颈窝眼巴巴看着她的一幕。
To Summer：宝贝啊，能不能帮我这个前学工部部长的一个忙啊。
应纯和柴越夏都是澈南大学2018届新生，柴越夏本科读的是难以保全浓密发量的计算机专业，而应纯读的网络新媒体，两个人当时被分到一个宿舍。
大二时，应纯因为一场意外休学一年，和下一届新生继续读完学业，大四柴越夏毕业，而她被分到了新的宿舍。
所以柴越夏虽然和她年纪一样，可是年级上却高应纯一届。
就因为应纯休学那一年的空缺。
所以九月开学以后，应纯要继续完成大四的学业才能顺利毕业。
大一招新时柴越夏通过选拔加入学工部，在大三上学期被评选为学工部部长，大四换届选举，柴越夏作为毕业生光荣“退休”。
按理说柴越夏已经毕业，学校的学工部也不应该给已经毕业的学生安排任务。
这么想着，应纯打字回复。
听雨：什么忙？
柴越夏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应纯接听。
对方开门见山：“我那个部长小妹妹，就是接任我部长工作那个姑娘，她和我说今年学工部的项目化还差一个活动没完成，本来想着参加金秋学生歌会的筹办工作，结果学校把这个项目批给了别的社团。”
“就这样，他们寻思着自发办一个活动完成今年的任务达标。”
“叫什么来着？”那头的柴越夏声音小了点，估计是在查看手机的消息，少顷她“噢”了一声，“叫Free Hug。”
应纯指尖抵在手机壳上，在电话这端点点头：“我知道。”
近些年时代的洪流推动着短视频行业的迅速发展，大众愈发依赖这种能在短时间获取信息的方式。
应纯作为预备新媒体人，自然也活跃在短视频异军突起的行业里，自然知道网络上最近还算流行的Free Hug活动。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以Hug为主题的活动，让拥抱在不同的人之间互相传递。
应纯点开百度，还简单检索了一下这项活动的起源。
柴越夏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所以宝贝……”
应纯调回拨打电话的界面，开玩笑说：“给我两学分，我直接在现场给你抓人拎过来完成拥抱任务。”
柴越夏那头笑了一下，然后道：“不用你抓人，你就负责站在那就好了。”
应纯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试着补充对方话语里没说明白的部分：“所以我是那个拥抱别人的？”
柴越夏默认，“我知道你需要学分和时长，这个项目刚好那边正缺人，什么工作都安排好了就只有这个去拥抱的人……”
柴越夏知道学工部那些人在挑了任务之后才来和她说还缺人，按理说这件事找不上她，但是新任部长和柴越夏关系好，平时在部里遇到什么问题都会和她闲聊。于是小姑娘这次照旧找上柴越夏，后者了解完事情起末很快反应过来，就剩下那个看起来有点“尴尬”的拥抱者人员还没定下来。
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去做。
学工部工作繁多，所以平时的学分和志愿时长都有保障，他们并不差这个活动攒时长赚分。
柴越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着应纯还一年毕业，这些必修的学分和志愿服务时长还差一些，于是道：“志愿时长加三小时，必修学分加一分，去不去？”
应纯被她捏住七寸，立马在床上直起身，语气里有种能为柴越夏上刀山下火海的果敢。
“任由部长差遣。”
柴越夏语音含笑纠正：“前部长。”
紧接着应纯问了具体的活动日期时间和地点，还没放下手机，舍友尹佳卉的信息发过来。
这学期秋天刚开学，应纯被分到新大四的宿舍，新宿舍里的人在年纪上应该算成是应纯的学妹，但年级却一样。
应纯被分到全是和自己一个专业的宿舍，原本里面的三个人都是新媒体专业的学生，他们这个专业大三升大四这个暑假大部分的学生会选择留校，开始逐步寻找自己的实习单位，柴越夏六月末毕业以后，应纯七月初就搬到了新宿舍。
搬宿舍那天，尹佳卉在楼道里知道她是自己的新舍友，于是帮着她把一部分行李拿过去，进宿舍门之后应纯和剩下两个人简单打了招呼，得到对方不冷不热的回应。
宿舍关系在这些小事情上都能变得微妙，敏感如应纯了然于心但却什么也没说，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开始新一学期的学习。
打开笔记本电脑，应纯的指尖的键盘触碰到冰冷的键盘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少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处理电脑上已经导入的文件。
后来还没上几天课，应纯脚伤住院，基本没回过宿舍。
这个热心帮自己提行李的姑娘，这件小事应纯一直记着，虽然她面上从来不曾表露什么特别的情绪，但不代表她心里没数。
找个时间，她会还尹佳卉这个人情。
思绪迁移，应纯视线定格在尹佳卉那边发来的消息上——
尹佳卉：应纯，你之前离校前放在柜子格里之前的课本还要吗？最近一个月学校严查宿舍用电安全和卫生，我看你的书上面落了灰，要是你还需要的话我就给你整理一下，顺便把封面擦一擦。
就在几天前，舟廷郊区的一所医院发生特大的起火事件，造成三十多人死亡，社会反响剧烈。一时间相关部门在了解这场火情之后对医院相关负责人严厉惩处，得知此事后，各大高校开始严查宿舍用电安全及排查各种起火隐患。
旧课本……
应纯想起了自己刚搬到宿舍时，有一个四格的大柜子，每人分到其中一格，她把之前三个学期用过的旧课本放在里面，还没等整理就因为住院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一些非本专业的书卖掉，于是便回复——
听雨：我还是想留着，我下周就能回去，到时候我收拾就行。
尹佳卉发来一个OK的表情，然后回复了一句“那我就帮你擦擦”。
说完谢谢之后，应纯在学校跑腿的微信上发布了一条出书的消息，留下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定了个闹钟，应纯躺在床上睡意昏沉。
窗帘被风吹动，微凉的空气宛若极其细小的盐粒被捏碎在空气里，一点点细碎又零落地淌在她的脸上。
时间无声流逝，应纯在梦里皱着眉，棉被下的身体渐渐蜷在一起。
凉风吹到她满头大汗的额上，脑海里一阵剧烈翻涌。
她看见远处相拥的一男一女，浑身仿若定格，走不动一步路。
然后又看见一道颀长的、挺拔如松的背影走向那两个人。
和女人相拥的男人拍了拍那颀长的人的肩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到应纯的耳朵里。
或许在梦里，不会像现实里那样沿着合情合理的路走下去。
梦可以荒谬，可以骤变，可以有迅疾到不能被轻易捕捉的反转。
大雨滂沱而下，应纯还是站在原地，灵魂从身上抽离，被这场雨浇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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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靳逸嘉没课，他抽空去了一趟明诚，刚好收到上个月的市场调研表，上面显示明诚旗下的Mobile Contact（可移动联络）项目正在缓慢而有序地进行——
这是他近期最重要的项目。
MC这个项目是靳逸嘉两年前在高层会议里提出来的，经历了断断续续一年半的设计方案，研发和设计两部不停地修改，终于在上个月月初推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