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秦昭仪还是顾氏,总之她们不会真的让自己扣上这些罪,无非就是想敲打自己,让她妥协。
虽然太后一直不喜欢她,但好歹在这皇室中算是唯一会站在周沅身边的人,若周沅再为了她与太后作对,那她将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
而且就他们现在的关系,真的没必要如此,她很害怕自己会动摇。
周沅眼未抬,像是随口一问:“你方才不还在为此事怨孤,怎么这会儿倒关心起孤来了。”
苏悠却一脸认真回道:“殿下眼下不仅要处理香典司的案子,还要忧心颍州的灾情,不该为这些小事阻了手脚。”
周沅答得很快:“嗯,就当你是在关心孤了。”
苏悠:“……”
“好了,这几日少走些路,明日拆棉布时记得再上药,疼也得忍着,不然可就留疤了。”
“没事,留就留吧。”
周沅把东西放回桌上,才缓缓回道:“你现在倒是不在乎这些了。”
从前的苏悠不但怕疼,也极为爱惜自己的容貌,身上哪怕有一点点伤口,都会很紧张。
周沅那时便问她为什么,苏悠红着脸回他:“女为悦己者容,若是留疤多难看。”
那时她便是这样,喜欢与不喜欢,高兴与不高兴,即便不说,他总能真实的从她身上感受到。
可如今脸上的那股稚气不见,面对他也时刻都能克制住情绪,除了疏远没有其他。
短暂的沉默后,周沅将苏悠从塌上扶起来:“看看现在能不能走动。”
苏悠试着抬了一下腿,果然缓解了很多。
她试探地问道:“殿下如今堪比太医了,是如何学会的这些?”
周沅答她:“战场上军医无法随行,孤有这四年时间足够学会了。”
苏悠扶着周沅的手顿了一下,眸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好半晌才问道:“殿下,受了很多伤吗?”
“记不清了。”周沅低头看她,“怎么?”
苏悠低头掩了眼底的那抹异色,尽量克制自己,安慰了他一句:“那殿下为了回京,肯定付出了很多,殿下将来也一定能成为明君。”
周沅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原本搭在他腕上的手突然收回了。
想了想,他回道:“是啊,孤为了回京,沿路上都遭遇了刺客,险些命丧在路上。”
四年来他尽量不去打探苏悠的消息,即便是知道了,也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可在他得知她连开个铺子都被人欺负,甚至还挨了板子,回京的念头便怎么也没能止住。
而听到此,苏悠心都漏了一拍,头眼发晕没顾上脚边的凳子,便要绊倒。
身后人眼疾手快的捞住了她,这回抓着他手腕的指节泛白用力,转头望向他时,眼里不加掩饰的只剩了担忧。
苏悠喉间发涩:“那你……”
“还好吗”三个字始终艰难于口。
周沅将她身前的凳子提挪开,然后把人正身面对自己,定眼询问道:“苏悠,你是在担心孤?”
苏悠抿着唇,始终不答。
挪开脸,只道:“我现在也有能力帮助殿下了,不止是香典司,其它的我也可以。”
她有叶氏香铺,她能赚好多钱,总是能帮助他的。
周沅“嗯”了一下,问道:“那苏姑娘要以何名义来帮孤?”
这话似在循循诱导,偏要她说出那永远不可能再说出口的话。
苏悠背着身,很久都没答。
直到周沅连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反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掌下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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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四年前淋了一场雪之后苏悠的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平时看着没事,但只要多吹了风受了凉定然会起热症。而东郊地势高,到了日落时便会涌起山风,苏悠在月华台跪了那么久,身子早就吃不消了。
周沅方才也担心她伤口疼,没敢多碰她,也见她脸色尚好,哪知突然就起了高热。
想着唤太医会引起惊动,周沅便直接让将人送回城。
马车里,苏悠浑身疼痛脑袋发晕,靠意志□□着。
周沅则默不作声,从刚才上马车时,眼眸便沉了下来,苏悠一时不敢看他。
但回城的路并不平坦,马车晃动,两人并肩而坐,时不时便会蹭到一起。
苏悠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便转移了注意力,问起今日之事:“殿下故意与荣国公说那番话,可是在怀疑什么吗?”
周沅看了她一眼:“歇会儿吧。”
苏悠却不理:“颍州灾情严重,朝堂所拨下的赈灾银款不足,殿下又该如何处理?倘若是处理不好,圣上是不是会怪罪殿下?”
“殿下从行宫直接走了,圣上那又该怎么交代呢?”
这么一连串问出来,苏悠才发现周沅还有一堆处理不完的麻烦事。
苏悠蔫了蔫:“殿下还是不要理我为好。”
她这么说完,马车也重重颠簸了一下,晕晃着便撞到了周沅的怀里。
“你这话说得当真薄情。”
他握紧苏悠的手,目光黏连在她的脸上,眼底满是失望:“你便这般讨厌孤?”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苏悠一阵恍惚,心也跟着揪起来。
她垂眸,手指一点点蜷起,最终却又松了:“周沅,我讨厌的是我自己。”
再抬眼时,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也问道:“那你会讨厌我吗?”
默然片刻。
面前的人没有作答。
苏悠轻轻笑了一下,本已经抽出来的手,忽又被重力扯了回去。
再反应过来时,唇齿相贴,将她说的话一一堵了回去。
第24章 逼婚
周沅抓紧了着她的手,不给丝毫抗拒机会,将人带入怀里,由轻入重碾上她的唇。
灼热的气息涌进嘴里,苏悠凝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
夜风将马车的窗帘吹起,她见到了他眼底里翻滚上来的暗色,比马车外的夜色还浓。
而她被迫仰着头,推拒不得,一点点由着他渡入,再迫不得已地迎合。
气氛逐渐升温,暧昧不清。
此刻,抑制和隐忍不复,只剩了纠缠与不理智。
苏悠缓缓睁眼,盯着那尽咫尺的眉眼,迟钝且恍惚,分辨不出是真实还是虚幻,唇间的滚烫,亦让她分不清是谁,只知道脑袋突然晕涨到快要炸了。
一时没能坚持住,便晕了过去。
周沅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人,抬手轻轻拨了开她脸上的碎发,蹭了蹭她的眼畔,欲色未减,反而更加强烈。
他想,他永远都不可能宽容。
周沅将苏悠送回去了,许妈见人晕了担心不已,立马烧了热水,又熬了驱寒退热的药。
一阵忙活完,才去见了一直守在宅子门口的周沅,许妈上前行了礼,方才解释:“姑娘眼下禁不得的凉风,一受凉便会起热症,今日多谢太子殿下将姑娘送回来。”
周沅默了默,问道:“何时开始的事?”
他记得从前的苏悠并不是体弱多病的身子,与旁的的女子不同,犹爱看山水风景,甚至可以跟他赏雪逛夜市。
许妈眸色黯然:“老爷走后姑娘便因受寒病了半年,险些没有缓过来,也是因此才落下的病根。”
周沅怔在那。
苏景修走的那半年他还留在京中,只是当时忙于朝中之事,也担心牵连于她,并没有过多的打听,没曾想她病得这么严重。
宅子里还住着许氏他们,周沅没有进去,直等到后半夜,苏悠退热之后才走了。
等苏悠再醒来时,已经是隔日的下午了,予良派人来传话,行宫随行的名册在秦昭仪那儿,她把名册交给了太后,便也没有再追究。
而得知苏悠被罚跪,且是太子将人送了回去,顾氏坐立难安,心里头也是一阵愧疚,孤儿一大早就派人来送礼谢罪。
只不过来的时候苏悠并没有醒,再后来苏悠醒了也并没有理会,只让人把东西都送回去了,也让人回话说并没有怪罪谁。
苏悠从来不认为顾氏与她之间,会有倾心相待的程度,而经此一事,也只不过是。提前看清了他的为人和目的罢了。
她也不会去直面揭穿这件事,无端数敌,反而要装作不知情以观后续,才能好防范未然。
至于昨日回来时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理智,也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因为外面的谣言,苏悠近日都没去铺子里。倒不是她畏惧那些谣言,而是怕宋渝心里有负担,他未曾考取功名,将来也要娶妻,要是为了这些谣言的牵连,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不过也没有闲着,除了每天会让宋渝把采买香料的账目送来给她过一眼,她还把手里头的账都盘了一下。先前放在张伯那的古作文玩都已经陆陆续续的都出卖了,把借张伯的钱还完之后,余下得再加上近几月香铺里的收入,苏悠匀了一半出来,凑齐了十万贯,准备捐往颍州。
十万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即便是在这样富商遍地的汴京城里,也极少有人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捐往灾区。
何况都知道颍州灾情这事是由太子在处理,那些权贵富商就更不可能冒着得罪五皇子伸出援手。
苏悠打算将这十万贯全部折成谷粮,又担心运送途中有差池,便去寻了赵六郎帮忙,希望由他派人把粮食都运往颍州。
两人也并没有在青云楼见面,而是苏悠私底下去了赵府。
苏悠开门见山,直言了捐粮一事。
“多少?”
赵六郎震惊地看着苏悠:“苏姑娘打算捐十万贯?”
问出这句话时,赵六郎心里其实存疑的。
毕竟上回他还看见苏悠在青云楼的巷子里捡垃圾,也知道苏悠被苏家赶出来后,近几年过得确实落魄。尽管知道叶氏香铺现下生意确实好,但突然能要捐出这么一大笔钱,怎么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苏悠也不是来与他商量的:“十万贯的谷粮与沿途费都已经准备好了,赵大人只需派人护送至颍州就行。”
“......”见苏悠一脸认真的模样,赵六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别人也就罢了,苏悠突然捐出这么一大笔钱,太子要知道指不定得扒了他的皮。而且他也清楚,一个女子开香铺有多么不容易,拿出这么多钱怕是掏空了家底。
可话又说回来了,眼下颍州最缺得就是粮食。今年洪灾比以往严重,除去修筑河堤,朝廷先后也拨了近三十万贯作为灾后重建与口粮,但这些已经远远不够。
因为洪灾几乎把所有谷粮都淹没了,便也导致了粮食物价上涨,而百姓们虽有朝堂的救济,可仍旧不能解决温饱,所以才会民怨载道。
圣上把这烂摊子丢给太子,朝堂上下也都等着看太子出丑,若有这十万贯粮食,便也能安然缓过这一段时间。
这么一想,赵六郎觉得陷入了两难。
苏悠看着他:“这十万贯粮食对颍州百姓来说有多重要赵大人应该最清楚, 我既然有能力拿出十万贯,赵大人便无需顾虑其它。”
“何况民女父亲在时便一直希望能推行新政来兴邦济世,如今百姓有难,我也只是全了父亲的遗愿,还请赵大人帮民女这一次。”
赵六郎听完,无奈叹了一口气,笑问:“苏姑娘此举当真是为了苏大人么?”
苏悠的举动太明显了,也是因为此,他才不敢擅自做主。
可苏悠却道:“不管为了谁都不重要,眼下紧要的是解决百姓温饱,渡过灾情不是吗?”
赵六郎顿了一下忽觉羞愧,没再多言,朝苏悠一揖:“那赵某代颍州百姓先谢过苏姑娘。”
见事情已经成了,苏悠起身往外走:“这件事情还望赵大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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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民怨沸腾,其实一半原因是因为颍州府衙的不作为。朝廷下拨银款之后,当地官员害怕银两全部发放后会导致后续无法管压民众,便将相当一部分银两先行存放,采取逐步发放粮食的办法,百姓食不果腹,自然会闹起来。
而周沅接手处理后,下令将救济银款全部折成粮食一部分每日施粥,一部分以低价售卖,原本能维持下去,便也能挨过这两月。但那些商贩忽然又将米粮抬价,府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而瞒报,这才造成仍然有百姓不断饿死的原因,继而又开始民怨肆起。
去行宫的前一天,圣上得知颍州奏报后在銮殿之上大发雷霆,怒斥太子办事不力,并且敕令他十天之内必须解决。
朝堂不下令拨款,这件事说要完成,难度很大。
而苏悠的十万贯的粮食赵六郎如期送至了颍州,就如同及时雨,解决了百姓高价粮食以及买不到粮食的困苦,平息了民怨民愤。
温饱解决,且未来两年的粮税都因太子给免了,百姓们都赞扬太子为政有方,爱惜百姓。
这日早朝圣上看着颍州上奏的折子,除了说平息了民怨,便是大篇幅的夸赞太子这个未来的储君。这便也罢了,关键是这折子不是地方官员所写,是百姓们自发集结一起用表的感谢心声。
而这其中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百姓们都认同了太子这个储君。
本想着不过早的给他干务庶政,却让太子早此事上又立了一功,这是包括圣上以内大部分人都不想见到的。
当然圣上也自然不敢忤逆民意,说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改去赞扬捐粮之人,称要将其好好褒奖。
赵六郎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那捐款之人是苏悠,只说是汴京城的一个乐善好施且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的富人家。
散朝后,东宫。
周沅问:“汴京城里几时有这般乐善好施的富人家了?”
十万贯这么一大笔钱,不可能捐出来还不留名。
他也没有往苏悠那儿想,与当初赵六郎一样的,都不会相信苏悠会那么有钱。
赵六郎不敢看周沅,胡诌道:“其实并非一个人,而是很多家商人一起捐赠的。”
周沅没疑他,只道:“那替孤好好谢谢他们。”
“嗯嗯。”
赵六郎糊弄过去之后,又将前些日子去万安查账的事情给回禀了。
“万安县的县令几个月前暴毙在了家中,如今新上任的县令将万安县香税账簿做得滴水不漏,却忽略了百姓的赋税徭役。”
账目一事也是才得的消息,行宫那晚周沅之所以故意对荣国公说查到了真相,无非是想试探他。倘若他真的与陈戟私下贪污囊中,那必然乱了阵脚。
果不其然,近几日荣国公坐立难安,不仅派人去万安将万安县的税课使灭了口,还与陈戟闹翻了,近几日更是直接称病告假,不上朝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狗咬狗的一场大戏,赵六郎心里说不出的激动期待。
他问道:“殿下可要将这些账目都呈上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