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疑问道:“所以,五皇子是想借丹药之事扳倒荣国公?”
“殿下也是如此说,可怕就怕,他想做得远不止此。”
按照嘉惠帝先前的旨意,五皇子七月便要就蕃,他怎么看都不会是心甘情愿就蕃的。
赵六郎看向苏悠,见她一脸担忧,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月华宫失火一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苏悠点头,看着准备离开的赵六郎,有些奇怪:“赵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见完人再走?”
要与她见面,哪都成,偏偏来家里告诉她。
“阿俏近来一直在家读书,无聊得很,赵大人不去看看?”
赵六郎笑笑:“苏姑娘应当知道,我还有一堆杂事缠身,哪有时间容我歇息片刻。”
“阿俏要回万安了,她娘身子不好,要回去照顾,恐怕也不会再回来了。”
赵六郎顿住步子,笑容有些僵凝,再回头时,又是一脸温润之风:“那就有劳苏姑娘代我转告,望阿俏姑娘一路顺风,吴夫人早日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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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惠帝连着十日没有上朝,倒是每日巳时会出现在勤政殿半个时辰,教太子与一些大臣们粗略地将朝事禀报一下。
今日正巧说的是月华宫失火一事。
前禁卫统领的供词是看见顾侍卫第一个出现在月华宫,那些还在禁军中当职的也是这边站出来指认。
荣国公拿着秦舒一早备好的罪证,递上前:“这是大理寺近来查寻到的腰牌,在先太子所在宫殿挖出来的。”
腰牌是顾侍卫的无疑,不过在月华宫失火前就遗失了,如今被找到指认,算是人证物证齐全。
大理寺卿跪在那将案子及供词彻头彻尾梳理了一遍,然后道:“腰牌确实是在月华宫发现的,但臣觉得,现在就定案还是有些太过武断了。”
五皇子没来勤政殿,户部尚书倒是及时开口:“人证物证都有,怎么就武断了?怕是江大人想要趁机谄媚。”
荣国公也随着道:“案子如何,圣上自有明断,江大人莫要越了规矩。”
有人证物证,足以让嘉惠帝治罪周沅。毕竟先太子当年虽被废,可以嘉惠帝对其喜爱的程度,也不是没有复位的可能。一场大火烧死了先太子,也只让嘉惠帝对周沅的痛恶更深。
荣国公见嘉惠帝面色难堪,又补了一句:“若非当年圣上对先太子一死太过痛心,这失火的真相也就查出来了。”
大理寺卿沉得住气,未与之争辩。
周沅冷笑一声:“此案今日能断,但在此之前,孤想问问,荣国公当初给大理寺的供词中提到的批银子一事,是皇兄胁迫你?”
“殿下突然提这事是何意?”
“孤觉得当年批银子一事,国公根本不是被受胁迫,而是故意为之。”
“太子殿下,慎言!”荣国公此刻尚有些底气,“莫要混淆视听!”
周沅:“荣国公怎么就恼了呢?你既然质疑月华宫失火的案子,拿孤那为何不能觉得,是你担心陷害苏大人一事被爆出,又瞧着皇兄失势,才纵得火烧了月华宫呢?”
荣国公面色霎时冷僵,有一瞬被戳中尾巴的慌乱,他握紧拳头,跪地上前:“臣难辞其罪,但纵火一事,臣绝不敢为!”
当初给苏景修翻案,荣国公确实坦白了被胁迫一事,说是因为嘉惠帝一直禁查先太子一死,所以才没敢上报,所以才勉强混过了关。
周沅当时并没有追究此事,嘉惠帝也就只将他被贬职遣回了家,算是惩处过了。
如今拿出来说事,多少有些针对的意思了。
但针对又如何?周沅等得就是今日,他侧眸看向荣国公:“是不是胁迫到底只是国公一人之言,要想清白,不妨拿出证据来?”
与先太子私下有结交,就不可能就这么能置身事外,周沅故意抓住这一点,逼他自证。
荣国公一时语塞。
座上的嘉惠帝今日待了快一个时辰,身子早已吃不消了,轻喘着气,然后硬转变成叹息:“太子有话直说。”
他自然看出来周沅在这铺垫什么。
周沅扶手朝向大理寺卿:“月华宫失火当晚,父皇设了宫宴款待使臣,孤身负重伤没去,这一点海公公很清楚。”
“月华宫起火最先烧的是偏殿,而殿外十米便里有湖,若是救火怎么会来不及。偏偏怪就怪在,禁卫赶到时,主殿也已经火势滔天了。顾侍卫只是比禁卫快了那么一步,如何能在顷刻间将火势间造那么大?”
从偏殿烧到主殿,不可能是瞬间的事情,也不可能那么大的火势,会无人发现。
荣国公道:“韩统领亲眼见到顾侍卫从月华宫出来,怎知他在里面埋伏了多久?”
“孤不像荣国公,可以随口捏造。孤之这么说自然也是有证人。”
周沅抬眸看向嘉惠帝身旁的太监:“不如海公公,替孤答了他吧。”
海公公跪地:“奴才当时奉圣上之命去给殿下传旨,凑巧遇见了顾侍卫,问及了太子殿下的去处。”
嘉惠帝当时虽立周沅为太子,但对他一直戒备在心,所以让人在暗中监视他,而这监视的人便是海公公,而嘉惠帝斥责周沅不来参加宫宴,也是让海公公去传人,才会恰巧路上遇见了顾侍卫。
对于东宫上下的一举一动,海公公可谓是一清二楚。
当初他守死这个秘密,让嘉惠帝误以为周沅害死得先太子,也因此被贬去了边关。
周沅回京后他心里头一直胆颤心惊,生怕被报复,但周沅装作不知,一直留着他到今日。
如今嘉惠帝病重,朝中形势会倒向谁,海公公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就卖了周沅一个面子。
至于为何现在才让海公公出来作证,是也因为若是一开始就证了清白,这戏就没办法演下去了。
海公公跟了嘉惠帝几十年,他的话自然没有作假,而这反转让荣国公也是一点辩驳余地没有。
嘉惠帝皱了皱眉,有些无力再听。
荣国公一时踌躇,望向嘉惠帝,后者君威陡现,压得他求饶辩解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嘉惠帝被搀扶着下去,有些疲倦地回了一句:“此事大理寺处理,太子从旁协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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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嘉惠帝倒在了寝殿,然后吐血不止,海公公慌了神,去东宫请了周沅。
慕帘沉沉,整个寝殿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点了香也遮盖不住。
嘉惠帝发狠将手里的丹药丸扔在地上:“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太医呢?朕要杀了他们!”
小太监们跪在地上收拾,一动不敢动。
周沅拨开隔绝内殿的幕帘,便见嘉惠帝坐在龙床上,气血亏无,面色青白,寝衣上还有呕吐的血迹。
他怒脸看着周沅:“谁让你来的!”
海公公跪在地上:“是奴才擅自做主,奴才该死!”
“呵!朕还没死!你将他唤过来是要他逼迫朕断气吗!”
嘉惠帝情绪本就不稳定,见到周沅,直接捶床怒骂:“他是逆子,是克朕的逆子!孤得儿子都被他害死了,他不甘心,便用尽办法来羞辱朕!”
他抬头:“朕有你这个儿子,让朕觉得恶心!倘若有得选择,在你幼时朕便该掐死你!哈哈哈哈哈哈!”
周身的病痛让嘉惠帝无理智可言,情绪极端,只想找一处地方来发泄。
过了好一阵才消停,许是疼痛过了,他缓了下来,也不骂了。
看着一言不发,面无任何情绪的周沅,突然开口道:“东宫之位,朕不会再动,你大可放心。至于策儿,他七月就蕃后,朕也绝不让他回京,你大可安心。”
“他比你小,你多宽容,之前种种不可再计较。倘若朕知道,你想对策儿不利,朕便是拼了这口气,也会让你生死不能。”
这一年,嘉惠帝真的累了。到今日他才反应过来,似乎从苏景修死后,周沅便如同换了个人,对他这个父君一直怨恨在心。
嘉惠帝松了口:“苏悠你想娶便娶吧,朕不拦着你。但朕告诉你,儿女情长是最没用的东西,它迟早会害了你!”
周沅听着不言,也并未踏前一步,见嘉惠帝缓过来了,便道扶手要离开。
嘉惠帝又喊住他:“去将策儿喊过来服侍朕。”
五皇子被解了禁足,但一直被安排在宫外住,如今没有周沅的首肯,他也进不来宫。
周沅默片刻,开了口:“奉劝父皇一句,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召见五弟为好。”
嘉惠帝谑道:“怎么,你是担心朕要立遗嘱,威胁到你的皇位吗?”
见周沅不应,他又急了:“朕让你传,你就去传!是不是要朕现在就废了你!”
嘉惠帝一激动胸腔起伏震荡,边说边喘,似乎一口气就要上不来了。
周沅颔首:“臣遵命。”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五皇子虽住在宫外, 但府里贵气奢华与皇宫无异,甚至更甚。
他披散着发坐在美人塌上,嘴里塞着晶莹圆润的果子, 侍女一边帮他揉腿。
宫里来传话的太监道:“荣国公今日只揪着太子, 并未拿殿下出来挡刀, 所以这事圣上应该牵扯不到殿下身上。”
“他若知晓分寸,就不会把本宫牵扯进去。”五皇子面色很平静,根本不在意荣国公事败。
虽然他是急了一点,但不至于愚蠢到自断后路。毕竟此事之后太子不可能再留着他, 到时候他也只能爬着来求自己。
五皇子心思不在此事上, 思忖片刻, 又吩咐道:“再多派些人去将那老尼姑找到, 二月之前,若没找到, 你们也别回来了。”
他的声音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新来的侍女有些胆小, 陡然听见伺候着的人变了脸,不由得胆颤,手中动作也重了些。
她不知五皇子腿上有伤,这般顺着捏过去, 刚好捏到伤口, 五皇子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抬掌要打人,却在看见那张求饶的眉眼与秦怡儿有几分相像, 又收回了手:“滚下去。”
夜已深,伺候的太监刚落下床帘, 宫里来了人传话,说是嘉惠帝病了,要他去侍奉。
五皇子听见此话,凝神了好几息,随后突然笑起来:“荣国公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到底帮本宫铺了一条路。”
太监不明所以,但也为其高兴:“圣上记挂着殿下,终于要您回去了!”
五皇子嗤笑:“今时不同往日,他要真是记挂,何至于让本宫在宫外。”
太监没敢接话,只帮他整理冠发,准备进宫。
刚要出门,忽地又听见荣国公来求见。
五皇子面露不耐:“让他回去,不中用的人,本宫已经用不着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再用荣国公,这样的愚蠢的人,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如何能给他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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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宫失火一事嘉惠帝让周沅处理,自然是洗脱了嫌疑,荣国公反倒惹得一身骚。
嘉惠帝对其失望,已然再顾不上他,再有半个月,他若不能在月华宫失火一案上洗脱自己的嫌疑,便要入狱发落了。
但来得更快得是,嘉惠帝病了,太医诊治是丹药伤了身子,荣国公当即入了狱。
近几日香典司上下都在讨论,说周沅果被荣国公抓了把柄一事。
苏悠去卷阁拿卷宗,无意间闯入听见,他们当即收了声,赶忙解释道:“苏姑娘别在意,我们几个只是在替太子殿下痛恨那宵小之人。”
苏悠点头,转身去拿卷宗,没打算多留。
但有人耐不住想知道事情后续,便问了苏悠:“话说苏姑娘可知朝堂上下如今都在传是太子殿下授意荣国公给圣上献丹药,苏姑娘可清楚?”
苏悠顿了步子:“何意?”
“圣上近日龙体不佳,太医诊治说是丹药毒性大,才伤了身子。五皇子问罪了荣国公,可如今到处都在传是太子授意他献得丹药。”
苏悠近几日没有见到周沅,也不太清楚宫里发生了何事,但她不明白,丹药一事怎么会扣到周沅的头上。
她去找赵六郎,他正好要进宫一趟,便也告诉了她:“妙惠师父对外已经是被杀害了,算是死无对证,加上荣国公如今又走投无路,像条野狗一样乱咬,说苏姑娘与妙惠师父关系颇深,自然也就怀疑到殿下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