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甜久【完结】
时间:2024-04-07 17:20:05

  方向盘转动驶入狭窄的巷道,江荟珠出声打断他的话:“鸣耀,我是她的妈妈,我不会害她,我也最了解她。她是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教育方法我最清楚,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方式有误,那是你们没看见效果。等着吧,她现在才高二,等到了高三再看我有没有做错。”
  轻轻叹了口气,周鸣耀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边,江荟珠送周鸣耀回家的时候,沈姜紧赶慢赶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要零花钱,平时最疼他的爸爸听闻女儿的零花钱被前妻私自降到了一万,心里微微惊讶了半秒,最后吐出来一句:
  “这样啊?爸爸也没办法,一定是你哪里做错了,惹了妈妈不高兴,不然她也不会这样。”
  沈姜气得要死:“所以,只有考上国艺,我的零花钱才会回来是吗?!”
  沈国辉拧着眉把电话拿远,耳朵差点炸了。
  干笑两下:“也没那么严格,爸爸觉得,只要你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二本就够了,高了爸爸不为难你。如果能考上二本,就算妈妈不给你钱,爸爸也给,爸爸说到做到,你只要努力就可以了。”
  其实有一点沈国辉没告诉她,要是实在考不上好大学,高三过后他也会把女儿送到国外镀镀金。
  他们家又不缺钱,没必要死磕国内大学,沈姜周围的叔叔伯伯家的孩子早送国外去了,他就是放不下江荟珠,怕女儿去国外了妈妈一个人在荣市孤独,所以没送。
  而且江荟珠也不同意把孩子送走,说她现在还没长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容易被骗,沈国辉想了想,觉得在理,遂作罢。
  “唉,爸爸心里也不好受啊,但你妈说的对,不心狠逼你一把只会继续堕落!”
  沈姜很委屈,委屈到凉风从窗外吹过来,都觉得是在欺负她。
  欺负她还不够冷,欺负她一连打了五个喷嚏。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姜重重扑进被褥里。
  忍,她一忍再忍,等到了大学,她绝对要放飞自我!
  ……
  今晚天色异常黑暗,天空看不见一朵云,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幽暗的巷道内寂静阴森,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周鸣耀说把他送到博园路的十字交叉口就可以了,江荟珠非要把他送到家门口。
  无奈,周鸣耀只能等江荟珠走后,偷偷在楼道里换衣服,好巧不巧,就被刚下班拎着一袋油炸花生米回家的周巡山看见。
  “瞎子!你在干什么!”凛冽一声大喝,吓得花坛里休憩的小狗发出嗷叫。
  “哪里来的,啊?哪里来的!”
  周鸣耀不肯说,挣扎着要掏钥匙进屋,被男人拽着手臂扔到楼梯口,差点滚下楼。,好在他及时抓紧扶手。
  “衣裳哪儿来的?刚才那个送你回来的车又是谁的?你他妈在外面干什么勾当?”
  周巡山在红木厂当小工,每天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今天好巧不巧提早下班了十分钟,结果就看见儿子从一辆汽车上下来。
  周巡山不懂什么汽车牌子,但他知道那种车头前面带立体图标的车是豪车。
  想到儿子傍上了有钱人还装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巴掌呼他脸上,看他还敢不敢跟他老子扯谎!
  少年攥紧扶手,青筋如虬,跌倒的时候脚踝扭了一下,膝盖一软,犹如破败的棉絮坠落深渊。
  周巡山气急败坏打开门,拽住周鸣耀的衬衫领子往屋里扔。
  周鸣耀看不见,几个踉跄摔倒在地,两只手下意识撑着,手腕传来钝钝的痛。
  周巡山把他刚换下来的衣服夺走,扔到地上踹了两脚:“你个瞎子,也配穿这么好的衣服?你配吗,配吗?”
  “别人给的!看我可怜给的可以吗!”周鸣耀很少发火,这次真的动了怒。
  少年那双被怒意染黑的双眼孔鹰隼一般盯住男人,尽管看不见,寒潭般凛冽的眼神却让周巡山莫名发怵。
  “谁?谁看你可怜给你买西装?这一套得多少钱?”
  西装是什么东西?在周巡山的人生经验里,西装那是有钱人穿的,有钱人才买得起的衣裳。
  周鸣耀这种毫无经济来源的穷学生怎么买得起?
  一定是别人给他的!
  五年来,这是周巡山第一次正经打量儿子,
  穿上西装的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不再像他的儿子,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少年。
  他像清峻的贵公子,像大户人家的豪门少年,他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脑海里闪过的念头让他为之一颤,随后便清醒,肆意伥笑:
  “你以为你穿得人模狗样就不是我周巡山的儿子了?你以为傍上富婆就能摆脱我了?周鸣耀,你是老子生的!你是老子的儿子!想摆脱老子,你还嫩了点!”
  是了,他再穿得漂亮,再长得帅气,他永远都是周巡山的儿子,刻在基因里的血脉他永生永世也无法摆脱!
  周巡山脸上的笑愈加畅快:“你看看你自己,你就是个瞎子你有资格吗?你有什么资格!”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白炽灯,周鸣耀坐在冰凉的地板,身子斜斜靠在柜边。浅白色的光从他头顶洒下,照得他影子冗长,仿佛沿到黑夜尽头。
  这么多年,他闹过怒过反抗过,到头来只是被打得奄奄一息,像条死狗被他毫不怜惜拖拽。
  他永远忘不了周巡山的语气,那吃人的眼神不用眼睛看,他已然能想象。
  在周巡山面前,他只是一只轻贱的蝼蚁,美丽的皮囊下,只是一副任人摆布的躯壳。
  来回好几个深呼吸,周鸣耀终于冷静了下来。
  再抬眸时,眸中厉色收敛,眼睫无辜下垂,他又成了那个可怜包周鸣耀。
  “老师带我参加活动,衣服是学校公款买的,洗干净明天还要还回去,你给我丢地上弄脏了,一百块钱的押金还怎么退?”
  他一板一眼地撒谎。
  “什么?”周巡山愣住,迟疑地把西服捡起来,拍了拍灰,“老子一天给你二十块钱,你哪来的一百?”
  “前两天买彩票,中了两百。”少年冷漠地说。
  周巡山一巴掌扇过去:“有钱你他妈不孝敬你老子,翅膀硬了要飞了?”
  周鸣耀歪着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他打他,总比起连续不断追问来得好。
  周巡山对这个儿子从来都知之甚少,尤其是那场车祸后,简直不闻不问。
  他每天会给儿子二十块钱生活费,不是因为良心,是怕他饿死,而这二十块钱有时候还会被他忘记,周鸣耀也不提醒,下次再想起来,也不会补上。
  如此,周巡山居然没怀疑儿子为什么不会被饿死,还认为自己二十块钱是不是给多了。
  “钱呢!剩下的钱呢?都用完了?说话啊!”
  周鸣耀摸索着从旧棉袄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周巡山不满意,继续在他身上搜刮,连新西装的外套都不放过。
  最后零零碎碎搜出来五十四,数了二十丢他身上,剩下的都拿走了。
  钱拿到了人也打了,周巡山的气也消了。
  刚出锅的花生米吩咐周鸣耀给他腾到碗里,最后倒一杯小酒嘬一口,满足地喟叹。
  少年沉默地做完一切,走向浴室。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提十九个灯
  周巡山早上九点上班,周鸣耀八点半之前就要到学校,平时七点就起床,十分钟把早饭蒸好,一般是红薯加鸡蛋再加一杯温水。
  早上周巡山睡觉,是周鸣耀在家里最清净的时刻,可今天有些异常,他起床后十分钟不到,周巡山也起床了。
  他没刷牙,顶着凌乱的鸡窝去厨房把周鸣耀刚煮好的早饭吃了。
  好在周鸣耀一直都有做两份的习惯,两个人各吃各的谁也不碍谁。
  吃完饭没有继续待在家里的心情,套好大棉袄,少年转身出了家门。
  楼上小哑巴听到楼下动静,飞快背上书包出来,蹦蹦跳跳下楼:“周鸣耀!我下来了!”
  却见他从容地关上了门:“咦?今天不帮你选袜子吗?”
  周鸣耀摇头:“不了,今天不想选,就错着穿吧。”
  少女低头看他的脚,一双黑色,一双姜黄色。
  “那好吧,那就随性一天吧。”
  周鸣耀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因为性格好,街坊邻居喜欢他的人也不少,长辈们大多都对他抱有善意。
  刘萍是跟他走得最近的同龄人,比他小两岁,现在在读高一,是个小哑巴,天生的。
  她虽然是哑巴,却可以“说话”,去年上高一的时候她爸爸给她买了只智能手机,手机输入文字可以转换成语音,虽然声音很机械,与人交流从此毫无障碍。
  比起周鸣耀的残疾,小哑巴显然更“幸运”。
  “哟,小哑巴又来找我们家瞎子了?”
  两人同时扭头,周家大门打开,周巡山不知什么时候套着大棉袄走了出来,手里拎了两袋垃圾。
  对于周巡山来说,周鸣耀就是一个没什么作用的拖油瓶,试问一个瞎子能产生什么作用?不用人照顾就算他懂事。周巡山更舍不得花钱给儿子上特殊学校,瞎子读书能有什么用?不是纯纯浪费钱吗?
  后来还是许萍的爸妈,就是面前这个小哑巴的家长看孩子可怜,掏钱让孩子读到现在。
  周巡山不知道的是,最近几年的学费周鸣耀早就还清了,大家都瞒着他。
  许萍烦躁地瞪了周巡山一眼,咬唇,想骂他也没嘴,用手机反驳的话,听起来好奇怪,而且很尴尬 ,完全说不出那种愤怒的情绪,气势反而占了下风。
  许萍不理他,径直走了。
  望着许萍离开的背影,周巡山眯眼,哼道:“以后少跟她来往,那种穷鬼,还是个哑巴,交往来有什么用?”
  周鸣耀没搭理他,兀自扶着栏杆往楼下走。
  周巡山脚下生风,两分钟的时间就把垃圾扔掉回楼上补觉去了。
  许萍蹲在巷口等周鸣耀,见周巡山没跟过来,松了口气。
  【呐!给你吃糖,今天是葡萄味的。】两颗水果糖塞进了周鸣耀的手心。
  少年接过,礼貌地勾了勾唇:“谢谢。”
  【我爸爸种的兰花开了,就在阳台上,虽然你看不见,但是花很香,我想让你闻闻,真的特别香!】
  “抱歉,我最近空余的时间需要去给一位女生辅导小提琴,所以没办法去。”
  许萍失落了一刹那:【那好吧,没关系,明年还会开的。】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阵,过了两分钟,机械女音响起。
  【你去兼职上课,工钱开得高吗?】瞥了眼周鸣耀背上的琴包,许萍问。
  少年支着盲杖,走路缓慢,说话也慢:“高。”
  【那就好,我还挺怕别人欺负你。】
  他笑着:“不会。”
  语毕,少年停顿两秒,脑袋转向她的方向:“你这个叫智能手机吗?”
  许萍点头,敲下一行字:【对,智能手机,跟你那种按键不一样,我这个是平的,很光滑。】
  “感觉好方便。”周鸣耀笑道。
  【对,特别方便,我现在出门都不用担心了,这就是网友们说的,科技改变生活。】
  “挺好的。”
  许萍望着少年的笑,欢喜地眯起眼睛:【你也想用吗?要不我教教你?】
  周鸣耀摇头:“我看不见。”
  【你这么聪明,说不定能学会。】许萍安慰他。
  周鸣耀弯了弯唇:“以后有空可以试试。”
  【对,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学会的!】
  周鸣耀在学校的时间安排完全随他自己支配,不用和其他同学一块儿上课,自由度极高。
  今天是周一,早上练完琴,在学校食堂吃完饭继续待到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样子,然后就可以去愉景湾做兼职。
  沈姜家的隔音很好,因为家里一个小提琴家一个大提琴家,经常会拉琴,装修的时候就特意花重金增加了隔音,无论多么巨大的噪音也不会被投诉。
  周鸣耀通常会提早过去,练会儿琴然后在沈姜家吃一顿晚饭,到点了就开始上课,最后回家,日子过得特别充实。
  怎么样心情还不错,经过学校大门,保安大叔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提醒他注意门槛。
  他笑了笑,支着盲杖沿熟悉的小路一步一步走,枯黄的落叶铺满整条小道,踩上去声音清脆。
  他故意走得有节奏,脚踩落叶的咔嚓声交织起来像美妙的音符。
  然而没走多久,均匀的节奏声被打乱,身后传来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周鸣耀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更灵敏。
  他数着脚步拍子,身形猛然一顿——是周巡山。
  脸上滑过一丝愠色,他装作没发现,绕过原本该走的十字路口,进了一家便利店。
  他进去买了个面包,出来直接撕开包装袋边走边吃,继续沿着盲道往学校走。
  “喂,江老师!对,今天有点事想请个假,临时决定实在抱歉,好的,谢谢。”
  周巡山与周鸣耀隔了有一段距离,听不太清周鸣耀在跟谁打电话,但“老师”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周巡山不用走近也能听见。
  看起来他好像只是出来买面包当晚饭吃,周巡山头脑简单,也没仔细思考为什么出来买晚饭还要把琴背上,也没思考为什么学校有食堂他却出来买面包吃。
  周巡山不远不近跟在儿子身后,看着他从学校出来,买了面包以后没有逗留又继续进了校园,之后又在门口蹲了半个小时,再没有看见他。
  他不信邪,想着今天都请假了,那就蹲到底。
  在安保大叔看不见的角落,他继续蹲,刺骨的寒风吹来,冻得他牙齿打颤。
  周巡山的这份毅力如果放在工作上,早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特殊学校是有晚自习的,周巡山一直知道儿子每天晚上八点放学才会回家,今天也如此。
  从四点一直蹲到晚上八点,愣是没发现周鸣耀有什么异常活动。
  晚上八点,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同学们一窝蜂地从学校涌出来。
  周鸣耀个子高挑,在特殊学校这种地方身材更出众,即使夜晚路灯昏暗,也几乎不用太仔细便能发现他的身影。
  他从教学楼走来,周巡山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少年背着琴包支着盲杖走在大部队末尾,身边有几个跟他一样的盲人孩子,说说笑笑还挺开心。
  在校门口分别后,周鸣耀哪也没去,兀自往家赶,周巡山特意请假却没蹲到儿子的异常活动,憋屈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绿化树。。
  没想到昨晚下了场雨,雨水都储存在树叶上没干透,这一脚下去正好让那些水珠滚下来,滚到他的领口,从他的领口攥进皮肤,冷得他撕心裂肺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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