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摇头:“你不可以。”
周鸣耀噎住,愣在原地的画面很像迷路的鼹鼠,看得沈姜心痒痒,很想揉一揉他的脸。
“就当报答你了,我该做的。”
药膏冰凉丝丝沁人心脾,本该舒服的感觉,周鸣耀却觉得每分每秒都煎熬至极。
他抿紧唇线,白皙的皮肤泛着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子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沈姜不仅喜欢逗弄他,更喜欢看他脸红的样子,欺负小奶狗什么的,真的很有意思好吗。
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周鸣耀茫然地睁大眼,因为看不见,此刻的嗅觉触觉和听觉放大到原先的百倍。
她身上的柠檬清香,源源不断侵袭他的鼻腔,药膏粘腻的声音,一点一点在他的伤口滑动。
还有她的手,指腹的温度是滚烫的,一只按在他的腰上,一只捏着一根棉签给他上药。
上完药,扔掉棉签后沈姜又问:“还有其他地方吗?”
周鸣耀刚想摇头说没有,沈姜便捞起他的手细细查看。
“我就知道,摔倒肯定要撑地,这是生物本能。”
周鸣耀有一双玉石般莹润的手,雪白的,像昨天他房间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单只看着,便让人心口微酥。
沈姜手上动作不自觉放慢,像降了倍速的慢动作。
失神中的周鸣耀丝毫没有察觉沈姜的小心思,微凉的药水在他掌心来回涂抹,这里的触感不比腰间迟钝,因为距离更近,反而更让他局促。
难得看见两个人如此和谐,王姨见状欣慰地笑了一下,暗道姜姜终于不犯浑了,便放心地上了二楼打扫卫生。
“好了。”
利落扔掉棉签,沈姜抬头,眨眼的工夫便陷入一道深情的眼里。
没错,是“深情”。
分明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焦距,可当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时,他什么当作也不需要做,只把“目光”落在你的方向,看起来好像在看你,在那静静的凝视中,神情是那样深情款款,那样柔情似水。
沈姜揉了揉心口的位置,酥酥涨涨的,有点奇怪。
“谢谢。”
周鸣耀冲她笑了一下,就要放下裤脚,被眼疾手快的沈姜又给卷了上去。
“还没干透呢,急什么。”
周鸣耀像只乖巧的小绵羊:“那我再等等。”
陈柏焰加班回来,看见的就是撩开衣摆的周鸣耀,还有坐在他身边灿若骄阳的沈姜,好扎眼。
“都几点了,怎么还没走?”没记错八点半就下课了吧,这都快九点了。
“陈先生。”周鸣耀下意识转头看向他的方向,站起身,衣摆迅速下滑,盖住了那一抹刺目的白。
自从发现沈姜和周鸣耀抱在一起后,陈柏焰就对周鸣耀没什么好感。
忽视他的招呼,换好鞋把笔记本电脑扔沙发上,径直把沈姜从周鸣耀身边拎开。
“凑这么近做什么?”
沈姜烦躁拍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我发现你最近很爱管闲事啊。”
手背被她拍红,陈柏焰只好松开人,手插口袋不耐烦:“沈姜,我说了,不许早恋。”
“又不是我亲哥,你管得了我吗?”别说亲哥了,就是亲爹亲妈也管不了她。
只要她不在乎钱,真以为有人能束缚地住她吗?
根本不可能。
听着兄妹俩打打闹闹的声音,周鸣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垂眸,轻轻地说:“沈姜,陈先生,那我先回家了。”
弯腰捞过琴包,掌心的粘腻让他有些不习惯,琴包差点从手里话落,惊得他心大跳,好在沈姜及时兜住。
“我送你回去。”
周鸣耀还没说什么,陈柏焰气恼地拉住她的胳膊。
沈姜拍开他:“滚蛋,加你的班去。”
“嘿,死丫头。”
作势要锤她,沈姜飞快跑开,跑到大门口连鞋也没换,踩着拖鞋就出了房间。
门外,江荟珠刚从地下室乘电梯上楼,出电梯差点跟莽撞的沈姜撞上。
“跑什么,去哪儿你?”
沈姜放缓速度,倒退走:“妈,周老师摔伤了,我送他回家!”
说完风风火火跑下了楼,再看她的身后,周鸣耀支着盲杖还在后面,送他回家?这到底是谁送谁?
无奈喊了声:“跑什么,看路!”
“江老师。”周鸣耀对着江荟珠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外面下雨了,小心路滑。”
“好,会注意的。”
亦步亦趋跟着沈姜下了楼,速度很满,到达一楼的时候沈姜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了。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不打伞也不要紧。
这边,陈柏焰气呼呼跟江荟珠告状:“江院长,你真不管你女儿了?早恋也不管?”
陈柏焰平时不爱搭理江荟珠,可今天,为了沈姜他气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姜背叛了他似地,实则人家就算早恋,跟他这个继兄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江荟珠抬头看他:“早恋?你是说跟鸣耀吗?”
“是啊,上次我都说过了,你没当真,这次回来我又看见他们俩挨在一起,她跟我都没这么亲密!”
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吃醋一样。
“我说了,她就是逗人好玩,演给我们看的。”江荟珠是个极度自信的女人,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演什么戏啊,就是真的,我说你能别这么自信吗?”
陈柏焰语气不善,陈贺钧当时来了气:“没大没小,怎么跟你江姨说话呢?”
陈柏焰不悦:“我为了她女儿好,她不听,我还不能有怨气了是不?”
陈贺钧睨他:“姜姜可比你懂事,没事瞎操什么心。”
“得,在你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陈柏焰不愿与这俩人多说,拎上电脑包咚咚咚上了楼,正好碰到拎着水桶和拖把的王姨下来。
“柏焰,小心啊,刚拖的地,有点滑——哎哟。”
王姨捂住脸,不忍心看楼梯上摔倒的某男。
“服了,今天水逆是吧!靠!”
第31章 提三十一个灯
月明星稀, 天地朗阔。
细雨过后,今天的夜空比昨夜美丽,月亮是圆圆的一轮, 高高悬挂半空。
天太冷,沈姜不愿陪周鸣耀走路, 遂掏出手机打车。
沈姜逃出门的时候不仅鞋没换, 外套也没穿,风呼呼往她脖子里灌, 单薄的毛线衫根本不顶事,直到上了车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周鸣耀挨着沈姜坐在车后座,沈姜一个劲儿地搓手哈气:“师傅,空调开开呗。”
师傅为难笑笑:“窗户都关着, 歇会儿就暖了,开空调费油, 理解一下哈姑娘。”
沈姜:“……”
怎么每次跟周鸣耀出门都摊上省油钱的师傅!
车窗外夜景飞逝,形形色色的人穿插在每一条巷道, 沈姜看得出神,周鸣耀的手忽然摸索了过来。
微凉的指尖先是靠着坐垫摸到她的毛衣, 只两秒便确认了什么, 忽然将身上的大棉袄脱了下来。
“沈姜,你冷的话就穿我的。”
沈姜起先还没发言过来, 直到带着他体温的棉袄塞进怀, 才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大棉袄十分厚实, 也很旧, 连她爷爷都不会穿的老土款式。
棉袄上不仅带有他的体温, 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和他身上的清冽味道。
沈姜下意识拒接:“不用, 我不冷。”
她还回去, 周鸣耀推拒:“我也不冷,你穿吧。”
他自己里面也就穿了一件毛衣和打底保暖衣,看起来比她还单薄。
“不穿,你自己穿。”沈姜一把将棉袄扔到他头上。
周鸣耀无奈取下衣裳,固执地递过去:“衣服今天才换的,是干净的。”
沈姜顿时哑口无言:“我没有嫌弃你,就是……”
“那你为什么不肯穿?”每日更新完结漫画广播剧小说群搜索吧⒈48乙流963
好家伙,这厮现在还会堵话了?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呢?
“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觉得你是残疾人,所以你是弱势群体,所以我不能占弱势群体的便宜。
沈姜自认为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对周鸣耀,她心里一直都是惋惜的。
寒冬腊月,她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抢残疾人的衣服穿算怎么回事?
可话到嘴边,她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怕周鸣耀会尴尬自卑。
残疾人应该都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吧?
胡思乱想间,沈姜不觉攥紧棉袄。
周鸣耀倏地坐了过来,挨着她,挨地紧紧的,近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空隙。
周鸣耀没说谎,他确实不冷,甚至身上隐约透着一股热气,这股热气源源不断从他身上过渡到她的右手手臂,然后,他伸手,忽然摸索了过来。
很快,他寻到了她的手,轻轻握住,两秒钟以后又放开。
“很凉,你还说不冷。”
沈姜愣住,心猛地跳了两下。
说实话,她现在突然很想哭。
她其实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为什么听到周鸣耀这种夹杂着关心语气的话,会忍不住鼻尖酸涩。
她是有多缺爱?
苦涩勾了勾唇,最后到底将他的棉外套接下。
“那我穿了?你别等会儿感冒。”
“不会,我经常锻炼,身体很好。”
沈姜脑海里不自觉浮起上回在卫生间看见的那一幕。
他是有腹肌的,六块。
驾驶座上的司机听两人聊了一路,忍不住调侃:“你女朋友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怪不得冷。”
女朋友?
两人同时一愣,沈姜扭头看向周鸣耀,周鸣耀也下意识扭头看她,只是什么也看不见。
还没来得及做出解释,司机又感叹:“现在的年轻男娃娃还挺会体贴人,上次我接到了对情侣,手套围巾两个人一起戴,哈哈,你们小年轻真是有意思。”
沈姜:“……”
周鸣耀手足无措:“我们不……”
话音未落,被沈姜捂住嘴。
还嫌不够尴尬吗?错认就错认,等会儿下车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现在解释不显得掩耳盗铃吗?
捂了大概三十秒,嘴巴和鼻子一同捂住,直到沈姜掌心被他温热的气息捂到湿润,才放下。
周鸣耀的心彻底乱成了一团。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解释?
十五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沈姜一下车就把衣服还给了他。
因为已经到小区了,路程不远,周鸣耀便没再推拒。
两人不急不缓往小区里走,因为是二十年前的老小区,水泥路坑坑洼洼没有翻修过,除了绿化做得好,简直一无是处。
沈姜嫌弃地避开一道小臭水沟,又成功越过一包垃圾袋,回头看向支着盲杖小心翼翼走路的周鸣耀,返身折了回去。
夺过他的盲杖将人挽住。
“周鸣耀,我妈给你多少课时费?”
周鸣耀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答:“一个小时八百。”
“那你一天得有……”沈姜估算了一下:“三千啊我靠。”
“嗯。”周鸣耀心不在焉地回,两人相交的地方灼热地惊人,他棉袄下的皮肤湿润了一大片。
“钱不少啊,你为什么每天都走路过来,不能打车吗?”
“我需要攒钱,能省则省。”
沈姜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昨天就说过这句话。
“你攒那么多钱做什么?打个车也花不了几块钱。”
“没关系,走一会儿就暖和了。”他这么说,显然不想告诉她原因。
沈姜好笑又好气,视线漫不经心往他腰间瞟:“你屁股都摔紫了,还暖和?”
周鸣耀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老脸一红:“不、不是,屁股。”
沈姜知道他在尴尬什么,于是给他一个面子改口道:“你尾椎都摔紫了,还暖和?”
刻意的改口让周鸣耀更尴尬,他轻咳,佯装镇定:“其实没什么感觉。”
沈姜嗤笑,不再说话。
周鸣耀知道她没信,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心飘飘然。
“沈姜。”
他忽然开口叫她。
“怎么了?”沈姜目视前方,因为搀着他,所以走路的速度放得极为缓慢,还要注意别让他踩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的电话,你……”
“电话怎么了?”过了三四秒沈姜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憋住笑:“哦,昨天把你拉黑了,还没放出来。”
落叶飘在他的头顶作威作福,风一吹,又嬉笑着跑远。
周鸣耀沉默不说话了,沈姜明显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突然紧绷。
他磕磕巴巴的:“那,那你……”
“那我怎么?”沈姜装不懂,刻意引导他。
但沈姜高估了周鸣耀的“胆量”。
他只摇头:“没什么。”
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这个傻子。
沈姜暗骂,问他:“你是想说,让我把你放出来吗?”
少年白皙若瓷的腮上,两团绯色顿显羞意,在明艳的月色里,似冬日灿阳。
沈姜憋着笑:“不说话?那就不是咯。”
少年的唇刹那间紧抿,后面说出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好像付出了极大努力。
“是,所以你……可以把我放出来吗?
霎时,盈然笑意恍若山茶花绽放双颊,沈姜笑得胸腔抖动,终于不逗他了。
掏出手机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可以啊,现在就放你出来。”
继而瞥他一眼,故作感叹:“哎呀,把我们周老师关一晚上了,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害不害怕呀?”
语气像跟小孩子说话似的。
少年的脸再一次红透,眸中流光晃动,像粹了星的海,漂亮到沈姜望了一眼月,觉得月亮也不过如此。
沈姜把人送到家的时候没见到周巡山:“你爸还没回家?”
少年摸索着走到房间,轻轻将盲杖斜靠在墙角,点开灯:“他九点半才下班。”
昏暗的空间忽然明亮,沈姜不适应地眯了迷眼,手捂在脑门:“这么晚?”
现在才九点,也就是说还要再等至少半小时。
“嗯。”
想起自己背了一整天的骂人语录,沈姜耐心等待周巡山下班。
屋内很静,周鸣耀在卫生间洗袜子。
“沈姜,你快回家吧。”他一个劲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