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喜欢。”霍砚舟答,轻而温沉的四个字。
阮梨摇头,眼角快要溢出泪水。
“那笙笙告诉我,要不要去见他?”
“笙笙,想不想去见他?”
第034章
霍砚舟很坏。
这是阮梨最新得出的结论。
已经在卧室里待了快要半个小时, 阮梨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和紧张中走出来,精神的高度紧绷后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空洞感,觉得不真实。
她有些恍惚, 甚至不太记得霍砚舟是怎么帮她理好衣服, 又怎么将她抱上楼, 抱回房间。
想去摸手机看时间,才想起来手机还落在楼下的茶室里。
门口响起脚步声, 继而是礼貌的敲门声, “阮梨。”
阮梨轻嗯一声, 示意对方可以进来。
霍砚舟手中端着杯温水, 走到床边,阮梨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想到他方才用这双手做的事, 热意又蒸上脸颊。
霍砚舟在她身边坐下, 伸手去撩她落在颈边的碎发, 阮梨身体一瞬绷起, 肉眼可见的僵硬。她不是抗拒,是下意识的紧张,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刚刚才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霍砚舟将这些微末的情绪和动作收入眼中,还是抬手将一绺头发帮她顺到身后, “抱歉, 刚才是我失控。”
阮梨沉默, 抱着水杯轻抿着。
“是不是,弄疼你了?”霍砚舟轻声问。
阮梨乌软的眸光再度涌上控诉。
霍砚舟:“好, 不说。”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等待着那点微妙的情绪消弭。待一杯水见底,霍砚舟才接过杯子, 又将软被帮阮梨拉高,“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好么?”
阮梨抿唇,在霍砚舟温沉的凝视中缓缓点头。
霍砚舟转身走出房间,贴心地为她留了一盏光线微弱的壁灯。
房间里空落落的,又是全然陌生的环境,是阮梨会害怕的空间,但这一次她好像没有失眠。短暂的神经紧张过后,眼皮开始打架,视线缓慢地陷入黑沉沉的一片,呼吸也渐渐跟着变得轻浅。
半晌,房门被推开,霍砚舟去而复返。
阮梨翻身的时候将被子卷开大半,霍砚舟走过来,俯身替她拉好,目光不经意瞥见了她微敞的领口,凝白的半弧上落着明显的指印。
“先生。”陈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霍砚舟轻嗯一声,敛起眼中微澜的情绪,直起身走出卧室。
“高医生问,要不要帮您再看看背上的伤。”
“不用了,派人送高医生回去。”
“好。”
霍砚舟立在栏边,久久未动,清孑的一道影子,在这偌大的别墅里显得有些孤凉。
十分钟前,霍砚舟的私人医生来到梨洲汀,带来一味安神药。
在反复确认药剂只有助眠的功效而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副作用后,霍砚舟将白色的小颗粒溶进了阮梨的水杯,其余未拆封的五粒则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市面上千金一粒难求的安神药,他却说丢就丢。这举动旁人或许看不懂,陈叔却最是清楚。
先生又在为难自己了。
*
阮梨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没有任何梦境的深度睡眠,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连精神头也跟着满血复活。
今天原本的安排是上山摘草莓,可她和霍砚舟昨晚已经去过了,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阮梨不确定霍砚舟是不是还会按照原计划出行。
换衣服的时候下意识低头,看到白皙皮肤上的指痕还没有完全消退,阮梨连忙错开眼,扣住身后的搭扣。
脑子里却又在想,霍砚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两次,都是单手解。
她好歹穿了十几年,都没有这个本事。
敲门声响起,是汤管家请她去吃早饭。
“先生说太太九点的时候会醒,让我晚半个小时上来。”
阮梨讶异,霍砚舟是怎么做到的,连她醒来的时间都能算得这么准确。
下楼来到餐厅,早餐已经准备好,依然花样很多,分量不多,每一样光是瞧着都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霍砚舟呢,他不一起吃吗?”
汤管家微怔,“太太不知道吗?”
“嗯?”
“先生昨晚就飞伦敦了。”
阮梨去捏牛奶杯的手微顿,有些诧异地转头,“什么?”
汤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但也还是很认真将事情转述给阮梨,“太太当时刚睡下不久,先生就接了个电话,好像是说到了欧洲那边的公司。申请航线已经来不及,先生便让陈叔定了最近的航班。”
是这样啊。
阮梨点开手机,她和霍砚舟之间的聊天还停留在昨天下午。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他要走,或许应该给她说一声。
似是看到了阮梨眼底的失落,汤管家忙道,“先生临走前吩咐了,让我们照顾好太太,这半山不止有草莓园,还有专业的马场、球场,等下吃完早饭,我陪太太去走走?”
阮梨点头,拎起唇角,“好,麻烦您了。”
早饭过后,阮梨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由汤管家陪着一起外出。她没坐车,而是选择了步行。用汤管家的话来说,这是梨洲汀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说是十步一景都不为过,非常值得慢慢欣赏。
昨晚来得迟,深夜才乘车上了半山,阮梨其实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逛一下这个地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这里和从前也大不一样。
“我印象里,这里从前好像没有这么多的梨花树。”阮梨站在步行的木栈道边,看大片大片的梨花林绵延,如雪的花瓣缀在枝头,如团团云絮,美得有些不真实。
汤管家笑着点头,“是,这些年先生陆陆续续又请人种了不少。”
“霍砚舟喜欢梨花?”
汤管家不置可否。她从前是照顾明婉珍的,后来霍砚舟回国她才被明婉珍安排到了梨洲汀,满打满算也才六年。
霍砚舟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汤管家也着实很难摸清他的喜好。听阮梨这样问,汤管家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应该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种这么多。”
阮梨点点头,心中有些被轻微触动的异样,但也不敢往深去想。
一路上慢慢地晃,行至半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汤管家早早让人准备了菌菇汤锅,都是清早在山里采摘的,新鲜又入味。
鲜香的菌汤,暖融融的山风,目之所及,蓝天湛湛,云卷云舒,和雪色的梨花林相映成趣。
阮梨眯着眼睛晒太阳,将心头那些烦闷又异样的情绪全部抛到脑后。
午休片刻,汤管家提议可以去马场看看。
马场在半山区的另一侧,有专门的人员饲养马匹和打理马场。
远远地,阮梨就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冰岛马,个子很小,有长而柔软的鬃毛。小家伙显然性格活泼,正在和驯马师玩闹。
“好可爱的小马。”
汤管家:“雪梨是这批小马中最调皮的一个。”
“啊?”阮梨微讶,“您说它叫什么名字?”
“雪梨。”汤管家重复,又笑眯眯地解释道:“太太别看它个子小,它其实已经六岁了,是当初先生回国时,从欧洲一起带回来的。”
“雪梨的名字是……”
“也是先生取的。”
哦。
他好像格外钟爱这个“梨”字,阮梨甚至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霍砚舟提出和她结婚,不会是因为她名字里的这个“梨”字吧。
奇奇怪怪的想法一瞬而过,阮梨走上前,才发现小马并非纯白,额间还有一小块栗色的毛发,不太规则,看起来竟然有些像花钿。
察觉到身边有陌生人靠近,小马明显提高警觉。
“太太小心。”汤管家及时拦住阮梨,“雪梨认生,平时除了照顾它的廖师傅和先生,不怎么亲近其他人。”
阮梨点点头,“没关系。”
对这匹小马好像有种天然的亲切感,阮梨又往前走了一步,弯起眼,“你叫雪梨是吗?我叫阮梨,我们可能是本家哦。”
小马没有动,似是在观察和审视面前的这个人类。
阮梨忽然觉得小家伙这个样子和霍砚舟很像,都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养的狗,看来马也不例外。
想到霍砚舟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发过一个消息,阮梨打算暂时将他“打入冷宫”。
而对面的小马在片刻地观察后,似是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类没有恶意,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
“太太当心。”
“嗯。”阮梨伸手,“我可以摸摸你吗?”
“哦,那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站在一旁的汤管家和廖师傅:“……”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里,阮梨抬手,轻轻抚上了小马的额头,小马竟然没有躲开,甚至还亲昵地在阮梨的掌心蹭了蹭。
阮梨眸中的笑意更甚,“它喜欢我。”
汤管家也终于放心,笑道:“雪梨和太太有缘。”
“我能带它去逛逛吗?”
“当然可以,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让廖师傅跟着一起。”
雪梨很活泼,又在梨洲汀生活了这么几年,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它引着阮梨一路往湖边去,走走停停,像是在代替它的主人招待新来的客人。
又时不时挨近阮梨,用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一直照顾雪梨的廖师傅觉得很新奇,“雪梨从回来之后就一直由先生亲自养着,还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其他人。”
“霍砚舟亲自养?”
“是,雪梨刚运回国的时候水土不服,差一点丢了性命,那段时间先生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来看看,再大一点的时候,先生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带着雪梨到处去走走,这梨洲汀就没有它不熟的地方。”
“所以,它是霍砚舟的马?”
“那不是,冰岛马起码要到四岁以后才能骑乘,雪梨还没有主人。”廖师傅微顿,“不过……”
阮梨显然和他想到一处了,“我可以试试吗?”
“太太骑术如何?”
“还行。”
廖师傅点头,“那可以试试看。”
阮梨又抬手摸了摸小白马额间的栗色花钿,“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主人吗?以后只要我来梨洲汀,就由你带着我玩儿。”
雪梨好像听懂了阮梨的话,用额头去蹭她的掌心,还不停地踩着前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我们都去准备一下,待会儿见哦。”
阮梨再出来的时候扎着低马尾,换了身利落修身的马术服,黑衣白裤,英伦式的高领绉花白衬衫,及膝长靴,将纤细修长的身形包裹得玲珑有致。
雪梨也已经装备好,乖乖地等在路边,阮梨走过来,将头盔戴上,抬手摸摸它的前额,“走,我们去兜风。”
话落,还不等廖师傅帮忙护着,阮梨就已经踩着脚蹬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又漂亮,连一旁的廖师傅都目露赞赏。
可雪梨还没有载过人,显然有些抗拒,马身扭动,似是想将阮梨晃下去。汤管家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倒是廖师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太太是行家。”
骑在马背上的阮梨握紧缰绳,漂亮的眉眼间不见半点慌乱,她微微俯身安抚有些躁动的小马。雪梨打着响鼻,表现出它的烦躁不安。
“放松,雪梨,你可是最棒的马儿。”阮梨勒着缰绳,双腿紧紧贴着马腹,微微用力。
雪梨似有所感,扬蹄而起,血统纯正的冰岛马虽然身材矮小,力量却惊人,雪白的马驹一掠而过,带起凛凛威风。
可跑了不过几十米,雪梨像是忽然受惊,抬起前蹄向后仰去。阮梨反应极快,蓦地松开缰绳,俯身抱住它的脖颈。
“太太!”
汤管家慌忙跑过去,廖师傅也跟了上去。
雪梨本就是这马场里出了名的认生,太太要是在马场出了事,他们要怎么和先生交代。
却只见雪白的小马在短暂的暴躁之后四足落地,渐渐安静了下来。
廖师傅了然,解释道:“它在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背上的人不会被甩下来,从今往后就是它的主人。”
马背上,阮梨已经缓缓直起身,她没有因雪梨方才的失控而用马鞭去教训它,反而重新牵起缰绳,温柔地安抚小家伙,“知道你心急,想带我去玩儿,我们先散散步,好吗?”
她转头冲汤管家和廖师傅点点头,唇角扬着笑。
汤管家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她想起半年前,张董的女儿也曾想要驯服雪梨,却被雪梨直接甩了下来,摔断了腿骨。
“虽然有惊无险,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汤管家后怕道。
廖师傅到底还是经验丰富,乐呵呵道,“马比人更加灵敏,雪梨和先生亲近,知道这是太太,是先生的妻子。”
汤管家深呼一口气,心中稍安,“那我要给太太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告诉先生,雪梨认了太太做主人。”
阮梨骑着小马绕着半山跑了大半圈,四月天的阳光温柔,山风猎猎,终于吹散了她淤在心口的烦闷。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不知道因何而起,只是这明媚山水好像忽然间变得无趣,甚至没有深夜去摘草莓来得有情致。
霍砚舟昨晚的累累罪行又跃入脑中,他故意接通电话,故意在她耳边说那些话,一边讲解着水气球的玩法,一边收拢手指,又用拇指的指腹去按压刮擦……他怎么可以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