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必须要回去。
“你在候机了?”阮梨听见背景音的播报。
“嗯。我把那架湾流留下,过段时间你要回去就提前联系陈叔。”
阮梨一阵心虚,昨晚霍砚舟问她要在苏市待多久,她含含糊糊地回答不确定,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眼下又听他说留了私人飞机给她,连忙拒绝,“不用的,苏市飞京北很方便,不用这么麻烦。”
“没关系,你提前和陈叔讲,他会安排好。”霍砚舟微顿,“回去记得自己擦药。”
“……”
他还好意思说。
被外派到这里不比在博物院上班,阮梨不需要朝九晚五打卡,但相应地需要随叫随到,这次的沟通会过后,她大部分的时间会待在青溪镇上,协助当地的文保工作。
阮梨回到临江府的时候,桌上放着两个精致的礼盒。
光是看大小,阮梨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她和霍砚舟忽然在苏市遇上,今天应该是霍砚舟被关小黑屋的第十九天。
揭开盒子,两个魔方。
魔方里肯定依然是拇指大小的精致手办,属于二十三岁的阮梨和二十四岁的阮梨。
好巧,她今年刚好二十四岁。
阮梨揭开第一个魔方。
二十三岁的阮梨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红色的毛线帽,有亮晶晶的钻石坠在帽子边上,她手里还拿着一支仙女棒。
这应该是去年过年时候她的装扮。
阮梨回想那个时候的场景,她只和霍砚舟匆匆打了个照面,除了一声“六叔”,就没有再说过第二句话。
阮梨将新的钻石娃娃拍照发给霍砚舟。
【当时你都不理我】
霍砚舟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准备登机,他不得不慢下脚步,站在候机楼的落地玻璃前,低头回复消息。
康明有些讶异地看过去,也不敢打扰。
他猜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发来的消息。
康明甚至隐隐猜到了对方是谁。
夫人。
或者太太。
跟在霍砚舟身边这么些年,只有这两个人发来的消息,霍砚舟会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事情,耐心回复。
霍砚舟则想起了去年新年时候的事。
那天距离春节还有六天,明婉珍说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一趟。他处理完集团的事务已经快要晚上九点,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正碰上一群小辈在放烟花。
领头的是霍明朗,吵吵闹闹的是霍淼淼。
霍砚舟的视线落在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身上,她就安静地站在边上,看着霍明朗和霍淼淼斗嘴,乌润的眼底盛着笑。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白,阮梨转头看过来,看到是他的一瞬间眸中的笑意悉数退下。她立马乖乖站好,在他走近的时候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六叔。
霍砚舟进了老宅,才看到阮兴国和程雅芝也。简单的寒暄过后,他被霍靖诚叫到了书房,喊他回来只为一件事——给他安排相亲。
与霍家旗鼓相当的海市林家,女方二十五岁,刚刚从国外读书回来。
霍砚舟以对方年岁太小,而他公事繁忙无心经营婚姻为由直接拒绝见面,如今这个霍家,谁都不能再随意安排他的人生。
那晚,他就站在书房的窗边,看院子里玩烟火棒的几个孩子。
他觉得林家千金年岁小,可他视线里的女孩子更小。
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道鸿沟。
关于年纪、身份、伦理。
她的二十三岁一定是格外精彩的,但那一面,是那一年,两人唯一的交集。
温柔的女声再次播报即将登机的信息,霍砚舟给阮梨回复:【你当时眼中有我?】
他鲜少和她计较,可在一些事情上又似乎特别执着。
阮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差点被刚刚咽到喉咙口的樱桃卡住。
“咳咳咳。”她不住地咳嗽起来,隔着屏幕都能嗅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好酸哦】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阮梨又忙补了一条:【我说樱桃[可爱]】
她细细品味着霍砚舟这句话的语气,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片刻,阮梨又去拆第二个魔方,揭开上面的小薄片,四面倏然垂落。
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裙的她,仔细看,耳垂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珍珠耳钉。
很熟悉的装扮。
是二十四岁的阮梨。
和霍砚舟去领证那天的阮梨。
莫名地,眼睛又开始发酸。
阮梨觉得自己要被霍砚舟弄疯。
从五岁到二十四岁,他失约了十九年,在这十九天里,赔给她了十九个钻石小娃娃。
从胖胳膊胖腿的小姑娘,一年一个,记录下她人生里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像是他从不曾缺席,陪着她一点点长大。
阮梨吸吸鼻子,将最后一个钻石娃娃拍照发给霍砚舟。
【你看这个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哪有一个人去领证的?】
霍砚舟:【你想要什么?】
他问得直白。
像是故意在诱着她说些什么。
阮梨咬唇。
【我想想哦】
【你还没登机吗?】
霍砚舟:【刚刚】
哦。
阮梨:【那下飞机联系】
阮梨:【一路顺风哦】
空闲的下午,阮梨将今天会上几个涉及文保的问题汇总并提出解决思路。忙完已经快要五点,她坐在书桌前,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捏着钢笔,在干净的白纸上绘下线条。论画工,她肯定没有霍砚舟的好,但也不差,从小就一直在学,大学的时候因为专业需要也没落下。
不多时,一个英俊的钢笔小人就跃然纸上,还戴了副眼镜。
这里没有水彩,阮梨就只好先这么将就着,仔细端详,还有几分神似。
她找来剪刀,将纸片小人剪下来,立在最后一个钻石娃娃身边。小小的手办刚好只到纸片人的胸口,身高差差不多是一样的。
阮梨将一对小人拍照,把照片发给霍砚舟。
【看】
大概过了十分钟,霍砚舟回她:【这是什么?】
阮梨弯着眼:【我的纸片人老公呀】
对面沉默。
阮梨眼底漾着的笑意更甚,她几乎可以脑补霍砚舟此时此刻无语的模样。
【怎么样,是不是很般配?】
她故意刺激他,想火上浇油。
霍砚舟:【你老公戴眼镜?】
阮梨:【对呀】
消息发过去的一瞬,阮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毫无警觉地掉进了霍砚舟的陷阱里。
手机屏幕上跳出显眼的绿色小气泡。
霍砚舟:【嗯,是很般配】
阮梨:“……”
半晌,霍砚舟又发来一张照片。
日落时分的京北。
漫天云霞,渲染出大片大片的橘色,像碎金被揉进了云朵的海洋。
温柔明亮,是阮梨喜欢的颜色。
阮梨也对着窗外的落日拍了一张,远山近水,落日熔金,带着南方城市的温柔婉约。
消息发出去好半天,霍砚舟才回复:【我似乎更喜欢日出】
阮梨:【为什么?】
阮梨:【因为代表希望吗?】
霍砚舟:【因为有你】
因为日出的时候,有你在身边。
心跳一瞬失序。
阮梨没想到,霍砚舟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说出这么直白的情话。
这算是情话吧?
阮梨觉得是。
想到今早日出时候两人在船舱里做的荒唐事,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
阮梨:【我觉得都挺好】
发出去一条消息,试图掩饰自己的羞赧和尴尬,阮梨又继续道:【古人有云,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朴素又美好】
开始强行岔开话题。
但好像打错别字了哦。
阮梨:【作息的作】
霍砚舟:【这个做也没错】
阮梨:“?”
霍砚舟:【日出而做】
霍砚舟:【朴素美好】
阮梨:“……?”
反应过来的一瞬,阮梨只觉指尖的手机都是烫的,差一点被她扔到地上。
太阳都还没下山呢。
霍砚舟在说什么……混话。
而此刻的京北机场。
霍砚舟刚刚从到达出口走出来,就遇见了带着孩子的张子英。
“霍总?”
霍砚舟点头,“来接人?”
“对,接我老公。您也是苏市飞京北的航班?”
“嗯。”
“是去看小师妹吧。”张子英满眼了然,“她这一去就是两个月,要辛苦您两边跑了。”
霍砚舟蹙眉:“……?”
第056章
吃晚饭的时候, 阮梨刷手机看到两条热搜。
#绿言资本杨诚东公开道歉#
点进去,是昨晚那个中年男人的道歉视频。像是一夜之间经历了人生巨变,杨诚东半张脸肿得老高, 眼中全无神采, 只剩下对着镜头忏悔, 细数自己这些年的累累罪行。
评论区已经炸开锅。
【什么玩意,有害垃圾都不收[呕]】
【这种人, 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微笑]】
【心疼那些被他占过便宜的小姐姐[大哭]】
【这个人渣终于被收拾了, 解气!!!】
【正义虽迟但到】
【小道消息, 听说公司也被查了】
……
阮梨没有继续往下拉, 她提出的两个要求一个已经兑现,另一个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阮梨点开聊天框, 想和霍砚舟说声谢谢。
可消息发出去, 却石沉大海, 直到两个小时后, 才换来对面男人一个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嗯”字。
难道在忙?
阮梨倚在床头, 想到霍砚舟因为她在苏市耽搁了一天,应该是堆积了很多事情要处理。她不能表现得太黏人, 接下来还要面临两个月的异地,她要学会给彼此独立的空间。
想通了这一点, 阮梨也没觉得霍砚舟这个“嗯”字有什么问题, 重新翻开她从京北带来的青溪镇地方志, 认真地看了起来。
快要十二点的时候,眼皮终于支撑不住, 眼底蒙上一层水汽, 阮梨将书合上,按灭灯, 翻了个身就进入梦乡。
*
同一时间,京北。
霍砚舟处理完手上的一份文件,再看时间,已经十二点零五分。
霍臻昨天刚从伦敦回来,今晚也在霍砚舟的办公室,如果她没记错,从九点钟结束会议坐在这里开始,霍砚舟看多少次手机了?
啧,次数太多,都有点记不清了呢。
霍臻将手中的项目书合上,“大老板,能下班了吗?”
霍砚舟抬眸,“没人让你在这里加班。”
啧,这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呢,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性格这么不可爱。阮梨那小姑娘肯定不喜欢他。
霍臻这次是专程为上次欧洲公司的事情回来的,她需要在接下来的董事会上详尽地报告这件事的始末。这段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都没能抽出时间去勾搭一下阮梨。
霍臻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上前,在霍砚舟的书桌前站定,瞥一眼他的手机,“在等阮梨的消息?”
霍砚舟:“……”
男人沉默不语,依然在翻看手上的资料。
装。
继续装。
霍臻拎起嘴角,“说真的,就你这个一点不讨人喜欢的性格,我那小侄女儿……唔,弟妹,是怎么忍受你的?”
“你们有这么大的年龄差距就算了,性格也不像是那种会相互吸引的,一定很不和谐吧?”
整个霍家和恒远上下没几个人敢在霍砚舟的雷区蹦迪。
霍臻算一个。
霍静算半个。
霍砚舟终于抬眼,“很闲?”
霍臻点点头,“给董事们的报告都已经烂熟于心了,确实有点闲。”
说着,霍臻又微微弯腰凑近,“要不要给你当半小时的知心姐姐?”
“不用。”
“……”
嘁,一点都不可爱,不用算了,她时薪好贵的。
霍臻看着宽大办公桌对面重新垂下眼的男人,荧白的灯光将他的五官拓映得愈发英俊深邃,经年累月之下,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感也更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记忆里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弟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近人情的呢?真的就像个只知道赚钱和工作的资本机器一样。
好像就是从那年那对母子出现的时候。
“我听说,爸准备把手里4%的股份转给阮梨。”
“嗯。”
“你要求的?”
霍砚舟没应,霍臻却自顾地点点头,“不错。”
愿意筹谋,就说明在意。
在意这种情绪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许许多多的事都要服从于家族利益,能真正让他们在意的人和事就越来越少。
就像她。
她起初也并非一个不婚主义者,甚至也爱得轰轰烈烈过。可到最后镜花水月,便发现爱情和男人,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