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涂四一如既往地倚在赌坊的角落，不时地灌一口水袋里的酒。
他眼底微微泛青，是夜里失眠的缘故，不知道自己为何祛不掉燥意。
那边，齐斌觉着涂四又一副怪样，抓起来桌边的一把瓜子，便朝着涂四走去。
他们今日约了兄弟们去看戏。齐斌眼下有些怕涂四反悔不去。
涂四见齐斌走过来，尽量缓和一些脸色。
“四哥，晚上那春雪梨园的戏，是请了幽州名角过来唱的。”齐斌走近，磕着瓜子说道
涂四微微皱眉，心想这话齐斌说过多次。
“嗯，我知道。”
齐斌倒也不嫌尴尬，接着说道，“那名角是春雪梨园的东家花了大价钱请的，今儿个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厉害。”
天色渐暗，没有夜差的涂四和齐斌，与其他几个哥们儿汇合，一道去了镇心街的梨园。
他们早早托人抢了票，位置且都是不错的。
“听说那名角小春莺，不但戏好，身段和相貌也是一顶一的绝。”杨东旭一坐下来，便同身旁的曹芃说道。
涂四坐在二人后边，和齐斌挨着，对此话题并无什么兴趣。在他看来，听戏纯粹是听故事解闷。
曹芃最是爱美人的风流客，悄声说道，“那我倒要瞧瞧，能不能够格入我的美人图。”
曹芃的画技一绝，外出游历时，画了半册的江南美人。
彼时，除了涂四以外，几人都笑得开怀，大骂曹芃不是来听戏的。
而涂四抬起了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试图消退自己的烦闷。
作者有话说：
尽量不要跳章啊宝贝们～
第13章 好戏
◎老子见过比这姿容强上百倍的女子◎
春雪梨园的好戏开始了。
在场看客无不呐喊叫好，就等着小春莺出场。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衣，体态纤长的娇俏女子走着细步出场了。
一瞬间，全场屏息，只静等着女子开口…
小春莺演得是〈芦林会〉里的“庞三娘”。
“渺渺荒郊悲秋凉，飘荡芦花任狂扬，逝枝败叶谁瞅问，道旁憔悴庞三娘。”
“好！”
小春莺的念白功底实在老辣，难怪说是名角。
青衣女子轻甩衣袖，朱唇轻启，唱道，“悲妾身，无辜遭休弃，夫妻母仔拆分离…”
杨东旭和曹芃立时被这幽州名角的身段唱腔所折服。
哪怕这二位不甚通晓戏曲，却明白这女子唱得极好。
涂四身边的齐斌也兴致勃勃，连手中的瓜子都不磕了。
“四哥，这不愧是名角啊。且她上着妆粉，也能瞧得出姿容上佳。”
涂四只淡然地泯着茶水，并未说些什么。
好好听戏便可，在意这些有何用。
前排的曹芃闻言，偏头说道，“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这小春莺脂粉浓郁，我也观得出她容貌绝美，骨相天资。”
齐斌赞同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文化人，说话就是一针见血。四哥，你觉着呢。”
涂四指尖弹了弹茶盏，不知怎的，心下有些燥意。
“这便是绝色？我不见得。”
老子见过比这姿容强上百倍的女子。
齐斌忍不住一笑，脸有些泛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谭子明倒是幽幽开口，“四哥在少林寺七八年，理应是近不得女色的，还俗返乡也未曾出过几回县城，不知，是何时见过比这小春莺还绝色的女子啊。”
涂四闻言，神色一滞。
他虽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愿说出自己昨日见过的姑娘。
而一旁的齐斌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也就谭子明这小子惯会挖苦人。
“四哥，你莫不是做梦时见过广寒宫仙子吧。”
涂四放下茶盏，咬了咬后槽牙，冷淡地瞥了一眼齐斌。
这眼神，像极了他平时发狠干架的样子。
齐斌瞬间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头看着前边的曹芃几人，倒是专心接着听戏了。
涂四见几人不再挖苦调侃，轻轻揉着眉心，重新拿起了茶盏。
不过，齐斌和谭子明，却真是欠揍。
—
周余氏白日又给刘家送去了一两银子的添礼。这么一来，刘家自然没有不应下这门亲事的道理，当下便请了媒人胡嫂子给两个孩子合八字去了。
她这一天都喜不自胜，傍晚回了家就同家里人商量，要给周福生的屋子好生装点一番，让刘家女尽早嫁进来，给她们老周家开枝散叶。
“娘，八字还没合完，你就想着给哥的屋子装点。他的东西一向都是咱家最好的，我看没这个必要，结婚贴点喜字得了。”周苗苗没好气地咬着周艾叶新烙的火腿薄脆。
周余氏斜了一眼周苗苗，“你个姑娘家家的，说话实在口无遮拦，这是你该说的吗？”
周余氏心里真是气，这丫头竟被她养得这般任性。
周福生倒是并不在意自家小妹说的话，只满心欢喜自己要娶刘家妹妹了。
“艾叶，你那绣样能多画几张不。”
“别不要脸！”周苗苗咬着薄脆的声音越来越响。
反观周艾叶一直闷声喝着玉米浆，不曾想还是被周福生扯进了话题里。
“我，倒是可以，但得看感觉。”
“哎呦，艾叶啊，你下次去找那掌柜的，我同你一起去。万一她看你年岁小，诓你呢，兴许你画的绣样不止三两呢。”周余氏突然眼冒精光，说了这么一嘴。
周苗苗瞬间就火大了，娘和哥可真会欺负老实人，就不怕这废柴堂姐再轻生一回？
“娘…”
“你住嘴！惯是个会搅混水的。”周余氏趁机便打断了周苗苗的话，只等着周艾叶回话。
周艾叶握着碗的手掌不由得紧了几分，这妇人怎么如此难缠。
“婶母，我，我打听过行情，三两银子已经是精品绣样给的价钱了，我没吃亏。”
36527：别紧张，别紧张。
周艾叶：…
周余氏颇有不甘地点了点头，“那艾叶啊，下回，下回婶母陪你一起去，你岁数小，怕是容易被诓骗。”
周福生的亲事板上钉钉，周余氏闲了下来，便对周艾叶卖绣样的疑影更加大了些，总怕这丫头出什么幺蛾子。这经历一回生死的姑娘，总归是不好拿捏的。摇钱树么，她可得看紧些。
周艾叶微微皱了眉心，指尖按住了膝头的裙摆，“婶母，掌柜的同我说，这绣样金贵，买卖时最好不要有旁人在场。且那掌柜应允我，可以参观绣院，我是有些女红底子的，心想着倒是能学上一两手，唔，一来二去的，也能会个七七八八的…到时候做些精致的绣品，便也可以给家中添些进项不是…”
周艾叶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敢看着周余氏，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周余氏初闻“旁人”二字，便心生不满。可她一听见有机会能学到绣院技艺，便喜上眉梢了。
“我一介村妇大字不识几个，断然没那本事学画绣样，可若是艾叶你学了绣院的技法，教与婶母，那咱们周家可谓是能有传家本事了。”
周苗苗咬着薄脆的声响越发得大。
哼，娘居然还有学绣样的心思，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周艾叶手心已然渗了薄汗，见周余氏没再惦记跟她一道去如意布庄，总算松了口气。
36527：掌柜的没答应你参观绣院吧。
周艾叶：我找时间跟她说一嘴，哄骗我婶母便可。至于绣法技艺，我外婆教过我不少，应付周余氏倒是绰绰有余的。
36527：渍渍渍，你挺聪慧啊。
周艾叶：…
周余氏开始幻想周家搬进镇里，发家致富的那一天了。
“到时候，这技法咱们家不传外家，哪怕周苗苗嫁了人，也只能把法子烂在肚子里。”
周苗苗翻了个白眼，心说她娘真是，那什么，痴心妄想！
“我可没心思学，周艾叶要是学会了，娘你自己学就好。”
周福生和周余氏不愧是母子，高兴说着，“那等艾叶学会了，还可以教淑兰绣。”
淑兰就是周福生口中的刘家妹妹，他即将过门的媳妇儿。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能结成亲事，还是吸的周艾叶的血。
周苗苗真是佩服周福生的厚脸皮，放下手中的玉米浆，拉起了周艾叶的手腕，“艾叶，陪我画娃娃，兴许你就有感觉画绣样了。”
周苗苗无非找个借口带周艾叶出去罢了，彼时正对着周艾叶使着眼色。
周艾叶自然一点就明白，“叔叔婶婶，我吃好了。”
说罢便跟着周苗苗离开了。
周余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一想到什么画娃娃找感觉，便又觉着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而一直喝着小酒，不发一言的周大勇，起身拿着两块薄脆，便回了寝屋。
堂屋里便剩下一对幻想到天外的母子，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说：
明天打算梳理一下接下来的大纲，可能更不了了，后天会恢复更新，尽量多更些～
戏曲相关知识，来源百度，有些地方也不是很准确，懂行的宝贝们不要深究哦。
第14章 跟踪
◎比如，勇敢地一扑？◎
好不容易增加到8.5的生命值，很快就又回到了7.5。
周艾叶手拖着下颌，借着昏暗的油灯，润色着新画出的绣样底稿。半晌，她将毛笔搭在砚台上，心中难免泛起阵阵惆怅。
36527：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像之前那样的机遇不会常见的，要想维持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你必须得主动做些什么。
周艾叶：我知道，可，可那跟，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分明要我…
36527：我只是一个系统，没办法理解你的顾及。
36527平时看似古灵精怪的，但总归是一个系统，是无法明白周艾叶对攻略方面的心理防备的。在它看来，所谓的接触只是冰冷的数据，是攻略的参考值。
哪怕它会安慰她不要害怕，也只不过是感知到宿主的情绪变化而已。
周艾叶：要你理解我的难为情，实在是困难。
周艾叶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泛起水光，不免有些委屈。
为什么好不容易获得新生，却如此难以维持。更何谈攒到足够的生命值，得到有关原来世界的情报。
唉，都不知道奶奶和小妹如何了…
36527：我刚说话太冷漠了。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害怕，但是你要加油。
周艾叶：？！
36527冷不丁的一句，让周艾叶稍稍缓和了心情。
而她也觉着，自己应该找机会偶遇涂四。如果没那么害怕的话，最好是豁出去了。
周艾叶思及此，轻轻吹灭了昏暗的油灯。
长夜寂寂，女孩渐入梦境。
—
翌日，周艾叶早早便醒了，因着梦里遇到了涂四，自己一时腿软，怎么也不敢上前…
而后涂四又是祭出一把短刃，险些划伤了她的脸。
女孩喘了一口气，抬手用塌边的手绢擦拭掉额前的薄汗，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唇角。
36527：刚想喊你。
周艾叶：…
既然已经醒了，周艾叶便又去精修新的绣样，好给自己一个出门的由头。
且她心里惦记着，想要拿下如意布庄的契约。
许久过后，天光大亮，周苗苗敲响了周艾叶的门，“周艾叶吃饭了心，我娘做了鸡蛋羹。”
周艾叶闻言，应了一声，抬眼望向渗进光亮的纸窗，收回了毛笔。
她抬起纸张，轻轻吹着气，让笔迹干得快些。而后收好绣样，出了房门洗漱。
彼时，周苗苗就抱着胳膊一直陪着周艾叶。
这小姑娘是真的害怕又出现那天的情况，自家的废柴堂姐试图用脸盆里的水淹死自己。她如今回想起来，不免发颤。
—
待到用完早饭，周艾叶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
“婶母，我昨夜新画了一幅绣样，打算去一趟如意布庄。”
说罢，周艾叶抬手拆开了信封，里边赫然是早晨装好的绣样。
周余氏刚放下碗筷，下意识地就想拿过信封，瞧瞧里边的东西。
不曾想，被周苗苗一手拦截，抓住了她的胳膊。
“娘，你的手指蹭上了油渍，小心弄脏了绣样，卖不得好价钱。”周苗苗如是说道。
周余氏闻言，不由得一噎，讪讪地收回了手，“婶母不看了，不看了。”
周艾叶将信封折起收好，淡然回道，“若是这次能赚个好价钱，我便给家中添置些好东西，余下的银钱照例是交给婶母的。”
“好，好，那艾叶你等下带好帷帽，早些回来啊。”周余氏难免喜上眉梢，一扫适才的尴尬之感。
36527：这便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周艾叶并未理会系统，只是勾唇一笑，应付一下周余氏。她已然察觉到，周余氏喜悦眼底的一丝忧虑。
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的过活，女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
周艾叶再次将头发盘起，戴上了黑色的帷帽出门。
过了许久，她才到了镇心街。
彼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妇人悄然跟在周艾叶的身后，此人正是周余氏。
周余氏心中一直存了疑影，心觉着若不跟着周艾叶来一趟镇上，总归没办法安眠。她要看看，这丫头到底都去哪些地方。
周艾叶步履款款，似是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尾巴。
可黑纱下女孩灵动的双眸，微微一瞥，心中自是明了。
36527：她跟着你？
周艾叶：嗯，不必担心。
36527：那你为何心跳如此之快？
周艾叶：…
周艾叶走到了中街，这并不是去如意布庄的路。
周余氏假装挑选着橘子，眉心不由得紧皱。
死丫头，这是要去哪？
没多久，周艾叶进了一家精致的书肆——云烟书肆。
周余氏犹豫着，要不要一道进去。然书肆很小，想来很容易被这丫头察觉。
周艾叶上次来藤间书院的路上，便浅逛过这家书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进去后，熟路地走向了话本游记的地方。
36527：你要买书？
周艾叶：唔，想着学学那些风花雪月，兴许我能开窍呢。
36527：？
一个系统自然是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
话本和游记里总有些为爱痴狂的女子，她们大胆明亮，甚至做一些不被这个时代的人所接受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