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道她有许多疑问,他自然而然地同她解释起来:“衣服是珍妮帮你换的,伤口已由专业的医生处理过了。夏尼伯爵刚刚睡下没多久,他很担心你。”
“……你是怎么和伯爵解释的?”
“东区的抢匪。”莫里亚蒂微微一笑,绿色的眸子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你……”苏冉刚开了口,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意识到,她在今晚撞破了莫里亚蒂的另一层身份。
他会如何对待知晓秘密的她?
“今晚我很抱歉,我会查清楚这件事。”莫里亚蒂收起笑容,面容肃然,眼底隐隐透出几分透骨的冷意,“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苏冉凝眸沉思,脑中飞快地转起来,缓缓道,“我需要你保证,未来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将那边的事牵扯进你和我的交易里。”
莫里亚蒂露出一个毫不意外又无可奈何的笑容:“当然。”
在知道莫里亚蒂另一个隐藏的身份之后,苏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要直接终止两个人的合同的,但是她又实在觉得这样做卸磨杀驴的意味太过明显。
尤其在经历过今晚这些事之后。
虽然她从一开始便一直努力想要将两个人的关系止于点到为止的疏远,可是到了今天这步,却事与愿违地越缠越深。
……她甚至已经可以觉察到自己感性上的松动。
苏冉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她垂下眼,不再去看莫里亚蒂:“我有些累了,时间不早了,请你也早点休息吧。”
莫里亚蒂仿佛没有觉察到她猛然冷淡下来的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向她道别:“小心不要压到伤口,晚安。”
他站起身,视线扫过床头上放着的她今晚随身携带的东西,在落到金色的怀表上时再一次停顿了一下。
莫里亚蒂面上的笑容在他转身的瞬间消失,他不紧不慢地走出苏冉的房间,将房间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他在她昏睡时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这块怀表上虽然没有任何刻字,但它很显然属于另一男人。
莫里亚蒂在黑暗里慢慢地眯起眼。
不管它以前属于谁,从今以后,她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①瓦尔基里,北欧神话中的女武神,奥丁的女儿,挑选战死者的女神,后来也被赋予有「出现在英雄面前的梦中情人」的形象。
②在维多利亚时代,未婚男女在坐马车时只能相对而坐。
埃里克:……那是我的表。
道林&迈克罗夫特:但是下章的戏份属于我们
***
大家别着急,为了以后的香度,现在发展的一切都是必不可少的前提!
一个更刺激的消息是作者没存稿了(笑哭)加上最近家人要做手术,比较担心。还是会日更的,就是有可能会不时短小(比如今天,而且我还忘了设存稿发布时间),望小天使们多多包容qu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麗麗 60瓶 =3=
第38章 X22
苏冉这一觉睡得很沉, 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因为左腰上重新开始作痛的伤口被惊醒。
在简单吃过东西后,她迎来了夏尼伯爵和莫里亚蒂的探视, 一起出现的还有这几天一直卧病休息几乎从不出现的莫里亚蒂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的脸色依旧苍白, 她先是为招待不周道了歉,紧接着温言温语地询问了苏冉的伤势。在叮咛过女仆一番各种起居上的注意事项后, 她只短短待了一会便因为身体原因告辞了。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多心,苏冉总觉得男爵夫人望着她的眼神中透着一种非常奇怪的神色, 似乎是恐惧,但又更像是同情。
苏冉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夏尼伯爵对她的关切分散了注意力。
这位正直宽厚的绅士甚至认为她这次受伤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己的失责和疏忽, 以至于到了最后,苏冉不得不反过来出言宽慰起他来。
伯爵对于她的遭遇异常愤慨,不过他内心怒火大半都倾倒在了莫里亚蒂身上——她受了伤而莫里亚蒂作为一个男人却毫发无损回来的这个结果让他几乎不能接受。
“你怎么能让一位女士在你面前受伤!子弹打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挡在前面!?”
苏冉坐在床上非常有幸地围观到了莫里亚蒂被训斥的情形, 他苦笑着安静地站在伯爵面前的样子让她联想起被教导主任训斥的高中生。
她必须得承认,看到这个场面她心里是有点幸灾乐祸, 甚至是暗自舒爽的。
夏尼伯爵要求莫里亚蒂在苏冉伤势好之前承担起关怀照看她的责任,也很严厉地勒令苏冉这两周必须卧床静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在夏尼伯爵耳提面命离开之后,开着门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苏冉和莫里亚蒂两人。
莫里亚蒂坐在苏冉床边的扶手椅上没有动,面上露出一个稍显苦恼的微笑, 望着她的眸子却深邃如潭:“我说过的, 舅舅他很担心你。”
睡了一觉的苏冉倒是没有再摆出之前那副冷淡的姿态,事已至此, 她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发展坦然了许多。
她还是不相信莫里亚蒂真的会对她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 顶多就是觉得好奇或是有趣罢了, 那么只要她理智地把握好两人交往的边界和尺度, 剩下的顺其自然便好。
毕竟有时刻意的疏远和冷淡,或许反而还会激起对方强烈的好胜心。
“让夏尼伯爵如此担心,我都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了。不过你也不需要真的在这里陪我,我没太大事,生活上还有珍妮在。”
苏冉正说着,女仆珍妮就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
她对莫里亚蒂行了一个礼,然后将托盘放到了苏冉的面前。
“小姐,该吃药了。”
银色的托盘上放着一粒白色的药片,一杯清水,还有一小杯看起来稍许浑浊的黄色液体,随着飘起的热气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植物气息。
苏冉看着面前的东西一下子警惕起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来不及细想,但现在她可是清醒地知道这是没有任何消炎药、抗菌药,治疗基本靠放血和水蛭的19世纪中叶。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觉自己的伤口好像更痛了。
“这些是什么?”她蹙起眉,声音充满怀疑。
珍妮看了一眼莫里亚蒂,在看到对方挥手示意她离开的动作后,弯着腰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莫里亚蒂看着苏冉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直接在她的床沿上坐下,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小一点的杯子:“你的伤口可能会发炎引起发热,这是柳皮汁,可以退热止痛。”
“柳皮汁……水杨酸?”苏冉再一次庆幸自己在尚蒂伊的时候恶补了她能找到的、1800年以后几乎所有的科技进展和历史。
柳树皮作为药物,在欧洲古希腊时期就已经被发现其功用。进入了19世纪,随着生物化学进入了分子时代,各个实验室也争相开始对柳树皮展开了研究。
苏冉在翻看《柳叶刀》时①读到过一篇相关的报道,里面详细介绍了从柳树皮中提取柳苷晶体,再到从柳苷中分离出一种有机强酸并命名为“水杨酸”的历史。
她当时非常激动,因为水杨酸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阿司匹林主要成分,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可以大大降低死亡率的保命药物。不过随着后续资料的查找,她又不得不遗憾地将这件事先放到了一边:1852年虽然有人用化学的方法合成出了水杨酸,但因为其化合物不纯又不稳定,导致对于水杨酸药用的发展一时陷入了停滞。
如果她知道合成乙酰水杨酸的酯化反应,她自己就可以制造出阿司匹林,申请专利,分分钟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这种事她作为一个在高考之后就把化学知识全部还给老师的学渣只能默默意淫一下。
莫里亚蒂听到苏冉的口中吐出“水杨酸”这个词的时候,觉得似乎已经开始对她能带给他的持续惊喜稍微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知她的一切。
他温柔地笑了笑,又指向了那个白色的药片:“这是吗啡,可以镇痛。”
“吗啡!?”
听到这个在后世臭名昭著的鸦片类止痛药物的名字,苏冉一时没有忍住自己惊讶的呼声。
吗啡成瘾在现代非常常见,其中很多依赖者都是在将其当作药物使用中逐渐对它成瘾的。
而在维多利亚时期,吗啡更是被奉为医治百病的“万灵药”。尤其在现在的大英帝国,鸦片无害的假设几乎无人不知,服用鸦片像是抽烟喝酒一样自然,苏冉甚至还在报纸上看到过出售含有吗啡成分喂给宝宝的“婴儿保静剂”的广告。
她就是没预料到自己这么快就紧跟了时代潮流。
她之前伤口没有疼痛,一夜无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被医生用了吗啡。
看着面前的两样东西,苏冉对当下的医疗水平产生了一丝绝望的感觉,心中再一次痛恨起自己昨天的莽撞。
忽然之间,她想到一件更心塞的事。
“昨天医生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洗手了吗?②”
这一次遇险事件的后遗症,是在第二夜才开始在苏冉身上显露出来的。
因为拒绝服用吗啡,她伤口的疼痛一直折磨得她无法深入睡眠,即使浅浅睡着,也在不停歇地做着一个又一个噩梦。那天晚上的场景一次次被各种不同血腥的方式重现,梦里充斥着血液、残肢,还有那道优美杀戮的身影。
一开始,她的梦会在莫里亚蒂杀光那些人的时候停止。渐渐的,她的梦越做越长,也越来越诡异:他在最后会走向一直在旁观的她,步伐中带着一种独特又压迫的节奏,然后用那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捧起她的脸。
她能感到湿热粘稠的血液黏在她皮肤上的触感。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可是这双眼睛却总是在注视着别人。’
梦里的他说,绿色的眼睛像是一只紧紧盯住猎物的兽。
他抚上她的眼角。
‘把它们挖下来,它们就彻底属于我了。’
在他手指摸上她眼眶的那一刻,苏冉被吓得惊醒,这才发现梦中血液的触感其实是被汗液浸湿粘到脸上的头发。
她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不由痛得在黑暗中咧了咧嘴。
而此时,在十几里之外,那间隐藏在白教堂之中的地下俱乐部的房间里,暗色的血迹将铺在橡木地板上漂亮华贵的波斯地毯彻底浸透。
莫里亚蒂单手托腮坐在房间中央的扶手椅上,脸上罕见的没有挂着那抹温和又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还有摆在他面前那个水晶高脚杯里几根被剪断的手指和两只耳朵,最终将视线落到了一旁噤若寒蝉的几个人身上。
“继续去查,到底是谁忤逆了我的命令,把枪卖给沃尔士的。”
比起每日的噩梦和像重症患者一样被强制躺在床上的百无聊赖,最先将苏冉逼得抓狂的,倒是她的个人卫生问题。
自从受了伤之后,她就没有办法每天洗澡了。她虽然可以拜托珍妮每天帮她擦拭一下身上,可是在她提出要洗头的要求之后,她这位训练有素十分尽忠的贴身女仆使劲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帮忙。
“小姐,绝对不行!洗头会得结核病,您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绝对不能让您冒这种生命危险!”
可不洗头她才真的会死啊!她已经有四天没有洗头了!
苏冉在心中咆哮。
现在不光天气热,她每天还因为做噩梦出汗,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了。
不过知道因为隔着时代的鸿沟她确实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在拒绝了珍妮提出用氨水帮她擦洗头皮的好意后,苏冉开始琢磨起今晚到底怎么自食其力完成这项大业。
她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洗头。
因为明天迈克罗夫特和道林要来。
当天晚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冉摸黑咬着牙爬了起来。
她的卧室有一个单独的洗手间,她可以站着用洗手池把头发洗了,为了节省力气,她还想出了把头发编成几股发辫再打肥皂的机智方法。
虽然没有热水,但因为是夏天,倒也可以忍受。
伤口在俯下身的时候因为微微弯折的动作痛得像是要裂开,她龇牙咧嘴地用一种异常奇怪的站姿撑着水池冲着头发,苦中作乐地想着她这洗头见人的举动放在现代,也算是对迈克罗夫特和道林的最高礼遇了。
“你在干什么?”
就在苏冉刚准备打泡沫的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轻柔的声音,吓得她一下子把肥皂摔在了水池里。
苏冉抬起头,透过洗手池前的镜子,看到了那即使在黑暗中也极具存在感的白金色发丝。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进一位女士的房间吗?
举着烛台的男人抬高手,借着烛光看清了苏冉到底在干什么,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应该叹息。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全然陌生又新奇的情感体验。
“为什么不让珍妮帮你洗?”
“……她说我洗头会死掉。”
莫里亚蒂看着眼前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一丝委屈的小姐,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响了他心中一根从来没有被人触动过的弦。
他将烛台放到一边,随着叹息溢出的是胸腔里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
“苏……”
他无可奈何地轻叹道,然后对她温柔地伸出了手。
那天晚上,最后是莫里亚蒂帮苏冉把头发洗净擦干的。
第二天下午两点,迈克罗夫特准时敲响了莫雷特庄园的大门。
在被仆人引上苏冉的房间,看到卧床的她时,饶是一向严肃淡定的迈克罗夫特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坐在床边的会客椅上,关切的目光礼貌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苏小姐,我在楼下听夏尼伯爵说您遇到流匪受了枪伤,我希望您现在感觉一切都好。”
“请您放心,我只是受了点外伤。”重新见到迈克罗夫特,苏冉开心一笑,觉得这几天萎靡不振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好多。没有工作又只能卧床的日子对于她来讲实在是难熬,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天看莫里亚蒂计算模型的进展,“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您这周的成果了。”
迈克罗夫特将手中的提着的皮包放到了脚边,听到她的话不赞同地微微皱起了眉:“看您的气色,我认为我们今天不应该讨论太多关于账目的话题,这对您来说太过劳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