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期待您能找人做出这个设计并大力推行。”这位专注服务于贵族成衣定制的德里曼夫人对于苏冉的想法大感兴趣,但碍于自己的专长所限,很遗憾地只能在图纸的设计上提供帮助,“我相信它在保持女性魅力的同时,也能给穿戴者提供更大的舒适和自由,我认为这在太太小姐们之间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苏冉的信心大增。她将图纸交到了成衣厂,生产出了几个样品,紧接着她又请来了德里曼夫人当作顾问。在两人对样品做了最后细致的调整和修改之后,苏冉才将最后的成品和计划交给了夏尼伯爵。
夏尼伯爵对于苏冉的信任让他对于她的任何想法都是大开绿灯的状态,又因为胸衣是涉及到女性比较私密位置的服饰,难得地让这位绅士产生了一些不太自然的羞涩感,他几乎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点头同意了。
在改良胸衣正式投入生产上市后的不久,苏冉向夏尼伯爵提出了自己想要搬出去的想法。
彼时他们正坐在夏尼沙龙里吃着早餐,听到苏冉的话,夏尼伯爵放下餐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意料之外的震惊:“您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是我有哪里招待不周吗?”
伯爵的惊讶不似作假,苏冉感到心中一暖,她笑起来:“伯爵先生,您在开玩笑吗?在尚蒂伊的日子我有时会误以为自己是哪位公主。我在您府上叨扰太久,现在工厂的事情基本已告一段落,如今我也有了收入,正考虑要不要去巴黎市区租一间公寓安顿下来。”
与这位聪明果敢的小姐相识几个月,夏尼伯爵早已深刻地认识到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如青铜般刚强坚韧的心。
如果换做另外的人,他很难想象对方会提出主动离开的请求,毕竟攀权附贵是人类的天性。
苏冉这番话,让他惊讶过后,又觉得不愧是他当初看中的小姐,对她更是高看几分。
虽然已经超过了他们之前约定的三个月的时间,但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让苏冉离开的意思。
先不提她在巴黎孤身一人无所依靠,更重要的是她之前在伦敦受的伤还没有养好。
更何况就算随着工厂收益的好转,凭着合约上那1%的利润分成,她短期内在巴黎也只能维持一种勉强温饱的状态。
夏尼伯爵对于自己的财富和权势所能提供的优渥生活还是有着较为客观的认知和信心的,一想到这位小姐要主动放弃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的荣华富贵,转而去选择一种清贫的平民生活……他的心情忽然就微妙地复杂起来,还升起了一丝小小的不满。
“我请求您,至少在您的伤口彻底痊愈之前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夏尼伯爵斩钉截铁地反驳,并在心里暗暗坚定了之前的决定。
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么一位明珠一样耀眼的小姐轻易蒙尘的。
苏冉惊奇地发现伯爵对她的决定不仅不支持赞成,甚至还有点生气,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伯爵接下来的下一句话惊得久久回不过神。
“而且我觉得您还需要在这里好好花时间适应一下您的新身份,女爵夫人。②”
“……您称呼我什么?”苏冉睁大眼。
“Mais oui,Baroness Sue de Rully(您没听错,苏·吕利女爵). ”夏尼伯爵看到苏冉难得地露出的目瞪口呆表情,不禁朗声轻笑起来,“吕利是我姨母的封地,毗邻夏尼。在她嫁去英国后,这片土地就由我继承,这个封号也自然地保留了下来。我觉得把这个身份送给您再合适不过——您不用觉得受之有愧,大革命之后传统世袭贵族的权利早就没落,现在不过是一些可以世袭的漂亮头衔而已。”
即使夏尼伯爵轻描淡写,苏冉还是被这份深厚的心意所感动,她没有想到伯爵最后竟然会给她安排这样一个身份,这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头衔。
似乎害怕苏冉再拒绝,伯爵看着她加重了语气:“相信我,我的小姐,您要想要在巴黎有所作为,必须要学会社交,而巴黎人和人打交道永远都很现实:出身,地位,金钱,样样都不能少。”
任何感激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轻薄,苏冉将这份恩情牢牢地记在心底,暗暗发誓在未来一定要竭尽全力阻止夏尼伯爵走向死亡的命运。
“至于您提出的想要搬到巴黎市区里的事,”夏尼伯爵沉吟了一下,突然神秘一笑,“我倒是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您应该知道我有一位幼弟,名叫劳尔,我一直把他交给一位住在布勒斯特的姑妈抚养。他曾经完成了环球旅行的壮举,最近被任命为去往北极的官方探险队的成员,在临行前,他有六个月的假期,在下周就会回来。”
“劳尔”这个熟悉的名字让苏冉心中一动。
“我打算利用他的这段长假,带他去领悟一下巴黎独有的奢侈生活和艺术情调。”夏尼伯爵注意到苏冉聚精会神的聆听,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不如您也趁此机会同我们一起进城住一段时间,好好熟悉一下巴黎的生活,再做未来的打算,不知您意下如何?”
劳尔来到巴黎……这是《歌剧魅影》的剧情要开始了吗?
苏冉的脑中猛地浮现出那张戴着白色面具的脸,记忆中那双亮得像金子一样的眼睛如同燃烧着火焰般隔空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的心一下子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①14英寸是35厘米左右,17英寸在43厘米左右。姐妹们相信我,轻松勒掉10cm+不是梦。
②女爵和男爵夫人都称为Baroness,尊称为Lady
苏冉:……我还是这么穷(泪)
道林:大家都很不看好我呀……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弱呀(眨眼)
***
终于回到巴黎啦,各位持仓空仓的小天使们都还好吗?又卖掉谁的股买了谁的股吗?w
这一卷在大家喜闻乐见的修罗场外,事业线也会比较重要。
看来大家对虐莫哥满怀热情,放心吧,他会有一丝不爽的报应的科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虾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2
埃里克, 埃里克。
这个名字几乎已经变成苏冉心底的一个魔咒。
在这段时间里,她不是没有预想过他们重逢的时刻。
随着工厂和期权的事情有了起色,苏冉心中对于报答他这件事逐渐多了许多底气。虽然金钱不是万能的, 但有了财富她能为他做的事情就一下子多了许多。
她曾考虑过在有更多钱后, 自己可以在地上为他买一栋房子,并鼓励他试着重回阳光和人群之中。
埃里克心底渴望的, 其实是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剧情会这么快就要开始,以她现在的手中的钱, 别说买房,连养活她自己都岌岌可危。
为了确保夏尼伯爵的安全,她一定会随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重返歌剧院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那么见到埃里克,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想到要重新面对埃里克, 苏冉就觉得无比焦躁和不安。
那曾深深触动她又让她感到害怕的炙热情感,在她选择了那样不义和欺骗的方式离开之后, 会不会彻底演变为对她入骨的愤怒与仇视?
而他又会不会如同原著中一般,义无反顾地爱上克莉丝汀?
她从不敢小瞧“命运”的力量。
可无论是即将迎接埃里克的怒火甚至是报复, 还是看着他陷入爱之不得的结局,都让苏冉忍不住压抑难过起来。
就连新式内衣一推出后就风靡全城的成功都没能让苏冉的心情明亮几分。
在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劳尔出现的这几天里,一封出人意料的信件倒是打破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这封信的发件人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让夏尼伯爵工厂陷入巨额亏损的纺织大亨维克多·杜巴。
但收件人不是夏尼伯爵, 而是苏冉。
夏尼伯爵把信转交给她时,看到信封上写着的「敬致苏·吕利女爵」的称谓, 不禁冷笑一声,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苏冉对这位行事看似狂妄张扬, 但实际却聪明狡猾又野心勃勃的实业家倒没有太多先入为主的恶感, 反而还有几分欣赏,觉得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更何况当初之所以能够认识夏尼伯爵说起来也是托了他的福。
就是不知道这位竞争对手到底为何会给素未谋面的她寄来一封信。
整封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苏冉扫了两眼便将信递给了夏尼伯爵。
“他想要约你见面?”夏尼伯爵的眉头随着视线的移动越皱越紧:“……克里希大道9号,盖尔波瓦咖啡馆……他居然约你在这里见面。”
“那里有什么不妥吗?”看到夏尼伯爵的表情,苏冉好奇地询问。
“也称不上不妥。克里希大道在第十七区,那里算是巴黎最好的中产社区,住着不少学院派的沙龙画家。”伯爵展平了眉头,表情依旧称不上愉快,毕竟在那封信的结尾,杜巴还不忘阴阳怪气地转达了对与夏尼伯爵的诚挚“问候”,“这家咖啡馆因为时常聚集着大批不入流的反叛艺术家在城里闻名,倒是符合杜巴先生的气质。您准备赴约吗?”
苏冉思考了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为什么不,您难道不好奇他究竟为什么要见我吗?”
和杜巴相约的日子在两天后的星期四。
苏冉揣摩着对方大概率是因为工厂的事情才邀她出来相见。两三个月前她经常出入成衣厂,又因为在工厂中推行了不少相对人性化的现代政策,从工厂的负责人到普通的工人,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稍稍打听就能知道,她也从没有特别地遮掩过自己的行踪。
把她的出现和之后工厂起死回生的业绩联系在一起,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假设。
至于杜巴请她出来到底是纯粹的好奇,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答案只有见到那位先生才能揭晓了。
这次出门,夏尼伯爵特地给苏冉套了他自己常用的那一辆异常豪华还印着夏尼家徽的马车,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尽可能地在各个方面打压对方的风头。
苏冉察觉到这两位先生之间没有见面就已经展开的各种暗涌,在暗暗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也对杜巴先生更加充满了好奇。
进入巴黎市区后,苏冉在马车上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起这座城市。
如果说伦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冰冷、灰色又稍显压抑的工业机器,那么巴黎带给她的感觉,正如海明威笔下描写的那样,是一场流动不停歇的五彩盛宴。
不过如果让时间倒退回二十年前,巴黎可同伦敦没什么两样,也是一个拥挤不堪、臭气熏天、粪水横流的城市,其肮脏程度可以从著名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因为忍受不了巴黎的环境而将宫廷搬到郊区的凡尔赛宫中可见一斑。
拿破仑三世称帝后,奥斯曼男爵在他的支持下,对巴黎进行了非常大胆的现代化改造:宽敞的林荫大道代替了一条又一条狭窄幽暗的中世纪老街,一排排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公寓楼依次建起;整个城市的供水排水系统得到了完整的改善,地下还铺设了天然气管道用于路灯和建筑的照明,一个个新的城市公园、优雅的城市广场点缀在街区之中;除此之外,巴黎城内还新建了两座火车站,不计其数的新学校、教堂和医院,就连富丽堂皇的巴黎歌剧院也是整个宏伟计划的其中一部分。
古往今来,从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在和平年代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奥斯曼激进的计划引发了诸多争议:因为拆掉了接近60%的中世纪城区和天价的预算,从文化界到政界,许多人士都在抨击他毁掉了巴黎古老的历史,浪费了财政支出,借机炒作房地产。
最为激烈尖刻、让苏冉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的以大文豪雨果为首的历史建筑保护团体对其的批判。
此时不满拿破仑三世统治的雨果仍然流亡在国外,他对于奥斯曼的改造可以用恨之入骨来形容,将其称为“汪达尔主义”①,在讥讽时还会使用“蠢得简直像里沃利街一样”②的修辞比喻。
从1853年开始,时至今日,改造一直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路走来,苏冉仍旧看到了许多还在修建未完成的工地,街上走着的也有许多工人。不过当马车拐上克里希大道的时候,这条宽阔干净绿树茵茵的街道还是让她的精神不由地为止一振。
马车慢悠悠地在一家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咖啡馆前停了下来,如果不是那老旧的招牌上写着Café Guerbois两个词,苏冉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夏尼伯爵特地为她挑选的侍从兼车夫动作优雅扶着她下了马车,恭敬地欠了欠身:“女爵夫人,祝您愉快,我在前面的广场等您。”
苏冉对这个新的称谓依旧感到十分别扭,她道过谢后,转身打量起面前的店面。
咖啡馆可谓是巴黎的灵魂,如果巴黎少了它们,恐怕会变得一无可爱。这里是民众社交必不可少的场所,是大家交换社会新闻和小道消息的场合,更是许多政治、社会、文化思潮的诞生之地。
这家名叫盖尔波瓦的咖啡馆紧挨着一家颜料店,布局和任何一家巴黎街头咖啡馆并无太多区别。它在门前有一块延伸出来的露台区,搭着白色的遮阳篷,摆着几张藤条桌椅,此时正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有先生也有女士,或低声聊天,或看书看报,或旁若无人地晒着太阳看着街景,一派安然休闲的景象。
她的到来毫不意外地引发了许多关注,苏冉在心底无奈地叹气,就算忽略她的脸,夏尼伯爵那辆气派十足的马车在这里也显得太过高调了。
站在门口的侍者看到她,惊讶过后马上有些犹豫,不太确定要不要上前招呼。
就在这时,咖啡店中慢步走出一个身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只含笑看着她。
苏冉对上对方的视线,几乎马上就确定了这一定是她要找的人。
她走上前去,笑容浅淡,既不冷淡又不过分热络。
杜巴站在门口,微微眯着眼,似乎在打量着她向他走来的动作,直到她站到他的面前,才抬起一侧的嘴角,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将插在兜里的那只手拿出来放在胸前,优雅又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礼:“日安,女爵夫人,很高兴终于见到您。”
等两个人在咖啡店里一个视野宽阔又安静的座位坐下来时,苏冉也结束了对于杜巴初步的观察。
这是一个和传统法国男人气质迥然不同,像豹子一样优雅又凌厉的男人。
他的皮肤是漂亮的古铜色,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将白色的礼服撑出饱满的线条,一头墨黑的头发用发油顺亮地抹在脑后。他的五官极为端正,锋芒藏在眼里,脸上却总是挂着一副花花公子式似笑非笑的神态,暗含某种讥诮,却又显得危险迷人。
在亲眼见到杜巴之后,她有些理解了夏尼伯爵和杜巴之间到底为何如此相看两厌——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互相在对方身上可以看到自己最不喜的品质。
“不知您今天特地约我出来,只是为了满足您旺盛的好奇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