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殊然卡壳,老头肯定不会来做保养,可她也不卖化妆品啊。
“缘主,”元清方丈双手合十,“老衲有几句话想对缘主说。”
这老者好奇怪,竟是专程找她来的。
四个丫头都被谭殊然遣了出去,说是让她们好好休整一天,妆铺里空着。
把人请进妆铺,谭殊然给他沏了盏茶:“老伯找我有何事?”
元清方丈待她坐下,捻了捻花白的长眉:“老衲从护国寺就感受到南边天生异象,若是老衲没猜错的话,这异象就是缘主吧。”
他不是发问,元清方丈语气肯定。
谭殊然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勾唇浅笑道:“我不明白,大师何出此言?”
元清方丈苍老的手指沾了沾那茶水,在木桌上划了几道水痕:“缘主与我们格格不入,缘主的到来改变了星象,是为囚凤之命,且是二龙争一凤。”
大燕具有凤命命格之人应是沈媚,堂堂正正的二皇子妃,她算哪门子的凤命。
谭殊然定定的看着他。
她藏于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被人捅了出来,谭殊然双手有些冰凉:“大师打算如何?”
她的到来改变星象和国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暴露身份被抬上刑场,作为妖女处死?
元清方丈看出了她的顾虑:“缘主,老衲是来提醒缘主,不要改变理应发生之事,否则将会改变缘主的命格。”
“大师能否不将此事告知他人?”谭殊然有些忐忑的开口。
“阿弥陀佛,一切都是缘主自己的造化,老衲不会透露任何人。”元清方丈净了净手指上的茶渍。
谭殊然直到老方丈出了门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缓和过来,里屋突然传来声响。
谭殊然身子微微一颤,子渊还在里屋,所以刚才方丈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子渊,你好些没有,还疼不疼了?”谭殊然心里还虚着,出声问道。
走进里屋,她见那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子渊背对着门口早就睡着了。
谭殊然轻轻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给他掩上了房门。
里屋一片灰暗,混沌中,子渊睁开了双眼。
影衣赶回皇子府时,他们殿下正与一位道士做交谈。
黎景承脸色不大好看,那道士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殿下放心,三皇子那边许是生了怀疑,元清方丈刚还去过。”
黎景承t了他一眼:“你又为何如此说?”
他偷偷召见谭殊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道士来进来就说皇子府内有妖气。
府兵本要赶走这个满口胡言的道士,奈何他说的有头有尾,煞有介事的样子让人不得不信。
二皇子平日里对些个道术有些了解,眼下道士一口一个妖气,他实在不能放心。
黎景承是不会让任何异象影响他夺嫡的。
道士压低了声音:“那女子太过稀奇了些,命格又太硬,恐克国运克君王。”
“克君王?”黎景承眉心蹩了蹩。
道士一脸凝重地点头道:“妖女出世,有损国运,尽早除之。”
三皇子府那边找来了元清方丈许就是因为这事,看来谭家当铺确实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黎景舟是个心狠的,若是元清方丈跟他说了些什么,黎景承相信他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影衣沉声道:“若是主子决心杀她,属下今夜就去办。”
黎景承沉吟片刻:“再等等,看黎景舟那边怎么说。”
黎景舟的皇子府离南街近些,今日他不觉走到了新开的永福记。
他母亲曾也是南街开点心铺子的,他对南街有种别样的情怀,离宫开府就选了南街旁。
“怎么又起来了,快快躺回去。”谭家当铺内传来一声催促。
里面无人应声。
干净清脆的嗓音复又道:“听话,乖。”
俨然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谭家当铺什么时候养了孩子,谭殊然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等黎景舟多想,当铺里跑出来一个男孩,那孩子对屋内的说教理都不理,一张小脸冷着,看着倔极了。
黎景舟乍一看他就觉得有些眼熟,那名字就在嘴边,他却迟迟叫不上来。
那孩子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古井无波的眸子朝他看来。
谭殊然疾步走出来:“子渊。”
门口的身影就那么站着,谭殊然还在安抚子渊的情绪,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三皇子?”
黎景舟沉沉的看着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子渊?”
“是啊,是子渊,”谭殊然眼中难得带了些警惕,“三皇子认识?”
黎景舟微微摇了摇头。
许是长得像哪个故人吧,他还是没能回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子渊仍紧紧地盯着黎景舟,眼神一错不错。
黎景舟心头腾升了一阵怪异的感觉,他离得近了些,朝那个孩子伸手:“我是不是见过你?”
子渊眼睛中蓦地生出几分恐惧,对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就是一口。
细细的血流顺着黎景舟的手掌缓缓向下流淌,黎景舟眸色一凛,手上用了几分力气,一阵掌风把子渊甩了出去。
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哪里对的黎景舟。
子渊闷哼一声,重重的跌落在地。
“子渊!”谭殊然惊呼一声,把地上的孩子拦在怀里。
黎景舟手上的牙印极深,都泛了些淤紫,看起来骇人极了。
他沉着脸看着地上疼得爬不起来的孩子:“你敢咬本殿?”
子渊憋得一张脸通红,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如一只小狼崽般沉沉的看着他。
“三殿下,您不若先回去包扎一下伤处吧。”谭殊然一时不知先顾哪边。
照理来说,她现在算是子渊的监护人,子渊无故伤人她是要负责任的。
更何况伤的还是三皇子这个杀神,谭殊然心口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谭姑娘不打算与本殿解释解释,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黎景舟眼神冷得要杀人。
谭殊然毫不怀疑,她今天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要当场丧命于此了。
谭殊然压根抱不起来地上的子渊,只能任由他靠着:“三殿下,我表弟精神有些失常,殿下切莫怪罪。”
“精神失常?”黎景舟嗤笑,“一句精神失常就想打发本殿?”
谭殊然轻咬着下唇,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阵阵抽痛的心脏:“殿下还欲如何?”
子渊哪怕是倒在地上也是那副脸色。
黎景舟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儿:“本殿要这孩子。”
“不行!”谭殊然果断拒绝。
开什么玩笑,把子渊交给他,不就等于把肉丢给野狼。
这孩子哪还能囫囵个儿的回来,是断不能活了的。
黎景舟右手抹去了手腕上蜿蜒而下的血迹,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看似清冷的杀人魔。
“谭家孤女,你哪里来的与本殿叫板的资格?”黎景舟凤眸微眯,尽显不悦。
谭殊然沉声道:“我表弟受了刺激精神失常,还请殿下放过他。”
似乎怕他在怪罪,谭殊然保证道:“民女定会看好他,不会再让他咬人了。”
子渊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谭殊然微微低头,就见子渊浅色的眸子闪了闪。
她沉下了脸。
什么意思,他还想让自己把他交出去,他难道不知道出去了就没命了吗。
谭殊然把他扶坐了起来,正色对着黎景舟:“三殿下,不若民女赔您些盘缠也成。”
黎景舟眼神微动,似是思索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本殿要你这铺子做抵押,并且每月盈利二八分。”
谭殊然稍稍松了一口气,倒也算不得什么过分要求,到时她再赎回来就是了。
见她脸上的神色松动,黎景舟顿了顿:“你二我八。”
谭殊然刚起身一个踉跄。
她这是说卖身为奴也不为过。
第14章 谭家妖女克国克君
谭殊然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殿下,不如我们再好好商议一下?”
“黎景承肯宽限你不代表你与本殿有商议的权利。”黎景舟周身是上位者特有的尊贵与冷冽。
谭殊然本还想据理力争,奈何自己现在确实没了理,她瘪了瘪嘴。
黎景舟淡淡地扫了地上的子渊一眼,随即看向心如死灰的谭殊然:“每旬将店铺的账簿与银两送到皇子府。”
谭殊然目送着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离去,对着那背影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她蹲下身想要将子渊扶起,这身子不给力的反倒是把她给带的一个趔趄。
“姑娘!”身后传来青禾紧张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鸣蝉采薇一人一个的扶了起来,念娣急得涨红了脸:“我这就去叫郎中。”
对面买鱼老媪探出了头,无奈的摇了摇头:“谭家孤女这是惹上了三殿下呦。”
谁不知道,三皇子的性子是最难捉摸的,对上三皇子哪里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郎中再次见到躺在床上的子渊,面色难看极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患儿,对着小儿他不愿说些狠话,火气自然发在了谭殊然头上:“谭姑娘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
谭殊然一个头两个大,她还能怎么照顾。
现在为救子渊脱离虎口,她甚至赔进了铺子了身,她照顾的还不到位吗。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上了当,谭殊然一脑门官司:“我定会看好他的,劳先生费心了。”
见她态度诚恳,郎中也不再说什么,迅速给子渊写了一副药方子:“这孩子伤得不轻,方才被伤及了肺腑,好生休养哪里也莫要去了。”
怕这孩子不听话,郎中冲着他补了一句:“要是再乱跑,老夫可不管你了。”
子渊丝毫没有被恐吓到,一双浅色的眸子闪烁着不明的情绪,谭殊然抚了抚他的发。
黎景舟的府里来了人。
黎景承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给自己沏了盏茶:“还是三弟最得母后青眼,只是不知,到了夺嫡的最后一步时,母后是否还会这么关切你。”
黎景舟靠在书房外长廊的栏杆上,端的是漫不经心:“皇兄今日倒是有闲情雅致。”
黎景承品了一口茶,咂吧了咂吧:“我看上了谭家当铺那丫头的生意,听闻三弟近日频频往那边跑,三弟不会夺人所爱吧?”
黎景舟眼眸低垂,把玩着手中的落叶:“皇兄这话好没道理,那分明是皇弟我的生意。”
本到嘴边的茶水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黎景承把茶盏撂在了桌子上:“三弟这是何意?”
他刚明说要将谭家当铺的生意收入囊中,黎景舟就要命抢不成?
黎景舟伸出了左手虎口上那骇人的咬痕。
“作为补偿,谭家孤女把店铺赔给了我,”黎景舟悠悠的开了口,“当然了,包括她每旬的生意。”
黎景承脸色松弛下来,他还以为是什么。
“那不若皇兄收购了这门生意,反正你也看不上不是?”黎景承试图提出一个能使他动摇的利益。
他掀起眼皮好笑地看着黎景承:“皇兄就这么执着于这门生意?”
黎景舟探究的目光向他投来,他状做无法的摇头:“你也知道,你那皇嫂就喜欢她那妆铺的东西,还不如让皇兄收下妆铺……”
要不是黎景舟了解他,恐怕能被他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唬过去。
黎景舟手中微微用力,那金黄的枯叶瞬间在他掌心化为粉末散落在地。
他轻笑道:“皇兄哪里像是深宫中养出来的皇子,简直比梨园唱得还要好。”
被比作梨园戏子,黎景承脸色一僵。
他这个弟弟的嘴皮子向来厉害,要是跟他扯,哪怕是说破嘴皮也夺不回谭家的生意。
黎景承不再扮作疼爱弟弟的兄长,沉下了脸:“三弟不信,那我便告诉三弟,那谭家当铺的分明不是人,而是妖女。”
他不知道元清方丈究竟与黎景舟说了些什么,一旦他把谭家要女的身份捅出去,黎景舟必然有所顾忌。
黎景舟没有半分惊讶,凤眸不耐地斜了他一眼:“妖女又如何,我从来不忌神佛。”
黎景承轻呵一声:“你不忌,我忌,谭家女我杀定了。”
“皇兄的算盘打得震天响,”黎景舟起身负手朝他走去,“拿不下就杀了,皇兄慎言,谭家女现在在我手里。”
黎景承倒是会做戏,也不知是不是该归功于他的生母陈淑妃好戏,偶尔叫戏班子入宫唱两曲。
黎景承戏班子那一套学的有模有样。
演这出戏给他看,要么便是威胁,黎景舟最是看不上他这副小人样子。
黎景承没少在沈媚哪里听说这门生意的好处,他把茶盏推向一边:“皇弟不放好好考虑一番,那是个克国克君的妖女,毕竟为大燕考虑,我们谁也不应留她。”
黎景承不再与他争辩,转身出了三皇子府。
谭殊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危险的处境,她哪里知道,两位待选中的金大腿此时把她传成了祸国殃民的祸害。
子渊那边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谭殊然上了冷毛巾他才有所消停。
脊背一片冰凉,密林里一双墨绿莹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林子里隐隐还能听见几声狼嚎。
子渊抓起身边的木棍作为抵抗,野狼甩了甩头撞掉了他手中的木棍。
那野狼力气极大,像是饿极了,不顾他的抵抗张嘴就要咬他。
子渊慌忙躲闪,被野狼撕扯下一片衣料。
他没命的往前跑着,却终敌不过野狼的四条腿,被狼咬在了脚腕上。
蚀骨的痛贯彻了全身,他与狼搏斗,不慎被它一爪抓在了脸上。
子渊抓起身后的木棍,一举戳瞎了野狼的眼才得以脱身。
大燕的正街也布了部分眼线,子渊拖着伤腿挨到南街,偏南街正是空无一人。
他隐约想起今日似乎是哪位皇子大婚。
南街地上也有零零碎碎的爆竹,许是秋风吹来的,随着小巷里的一阵风打着旋儿,带着爆竹碎末转了几圈,萧条极了。
旁的谭家当铺深色的木匾摇摇欲坠,他想着,里面定是位和蔼的老妇人,应该是会收留他的吧。
门口正巧走来倒水的丫鬟,见到他便惊声尖叫,唯有后面看着虚弱不堪仿佛不久于世的女子淡定些。
可这么些年来谁有给过他好脸色,一旦有人示好,那定是要找准机会要害他。
这里有热水,她问他为何被打成这样,要他好好休息。
他是一只人见人厌流浪许久的野犬,女子收留他了,后来他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