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一边斥责一边指指点点，满满全是鄙夷的视线抛向陆瑛。
连翘听着那些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的很，她连忙解释：“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的，小涛确实偷了他的电脑，我那都录下了。”她说完，望向陆瑛，却只见那人双手插兜，毫不在意。
老人们安静了一秒，又一阵咂舌，想要拉着连翘再多问点什么，连翘不想再搅和下去，赶紧朝他们微微颔首后跑到了陆瑛身边。
她看着陆瑛清冷的一张脸，咽了咽口水，说：“那个，你别介意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老人们不会相信的，你可别往心里去了。”她试图安抚陆瑛。其实任谁被误会，都会不爽，何况还是被集体围攻，她都能明白。
陆瑛侧头，淡淡地看着她，说：“你不是都解释了吗？我介意什么？”
嗯？
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连翘一时有些不习惯陆瑛不生气的样子，怔愣着凝望着他。
陆瑛看着她的视线抬起，朝远处望去，说：“车来了。”然后越过连翘，往前走了过去，留下还在怔愣的连翘和汪汪直叫的小英。
去镇上的公交车是从更远的村子驶过来的，一路要经过好几个村子，等到达连家村时已经没位置了，连家村里的人再上车，就挤的差不多满满当当了。
再偏僻的村子，都实行了扫码付款，陆瑛付了两个人的票，就站在门口不动了。
车厢里不仅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几只活鸡，扔在正中央，虽然都用绳子绑着脚，但翅膀胡乱扑棱着，扑腾起灰尘，夹杂着一股鸡屎的味道。
陆瑛看着这场景，眉头紧皱，只想下车，然而一转身发现门口已经被人堵死了，就死活不愿往里再走一步了。
“欸，我说你这么大的个，能不能往里站点，别堵在门口行不行？看不到人都要掉出去了吗？”司机一大早的起床气还没散，白了陆瑛一眼。
连翘见陆瑛脸色变青，是要发脾气的征兆，她赶忙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对司机说：“好，好，我们往后点。”
司机冷哼一声，一脚油门，方向盘一甩，冲了出去。
连翘没扶着栏杆，极速的惯性下，没站稳，直接朝前摔了下去，这一刻，她居然还想着要护住小英，一时来不及抓杆，就在她觉得肯定要摔个狗吃屎时，忽然一道力环住在腰上，然后她就摔进了宽阔的胸膛里，一股好闻的清香沁入鼻腔，连翘恍惚了一瞬，一抬头，就看到陆瑛正垂眸看着她，脸色十分难看。
直到腰上的那道力瞬间移开，又被一道力推开，小英又在包里哼哼着，连翘才找回神志。她扶着胳膊的胳膊，站直身子，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站稳。”
陆瑛看着窗外，一手扶着拉环，稳如磐石，极轻地“嗯”了声。
连翘觉得陆瑛肯定很反感她，就想跟他拉开点距离，可是人太多，她再想移开也拉不开多少距离。便只好控制住自己不碰到他。而且所有的扶手栏杆都被抓满了，连翘僵硬地站在一旁，用力集中腿部力量，脸都憋红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你抓着我。”
连翘：啊？
第10章
连翘眨巴着眼睛看了他许久，才说；“不用了，我站得稳。”
陆瑛偏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收回了视线，心想，随你。然而他才刚收回视线，司机又一个急刹车，连翘“啊”地一声，向后倒下去之际，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陆瑛纹丝不动，又看了她一眼，嘴角抽动了几下。
连翘站稳身子，另一只手攀上陆瑛的胳膊，然后看向窗外，倔强的给自己找补：“我就抓一小会，等会有人下车了就好了。”
陆瑛也没理她，看了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就看向了窗外。
结果车一直开到镇上也没人下车，反而还挤上来不少。连翘就这样抓着陆瑛，抓了一路，陆瑛那只胳膊就跟脱臼一样，垂着没再动一下。
到站后，其他人都是兴奋地拎着麻袋向外奔走，只有他两人像是经历了什么劫难，拖着疲惫的身子，脸色苍白地下了车。一个被熏的要吐了，一个摇晃的快吐了。
最后两人也没吃早饭，买了两瓶水，晕乎乎地就往畜牧站去了。连翘打算给小英打完疫苗后先放在畜牧站，走的时候再来接它，免得陆瑛一路嫌弃它。
给小英打好疫苗后，两人就往集市去了，镇上并不大，走哪最多也不过十几分钟。路上都还是晕乎乎的状态，一到集市，连翘又兴奋起来，老远就雀跃地又蹦又跳，陆瑛看着她，有种不是她带自己逛，而是自己带了个女儿出来的感觉，就很是无语。
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镇中心的十字路口，从中心延伸到四面的巷子里。正中心是各种小摊，一排排地展开，有买衣服的，小玩意的，还有买书的，做面人的，打气球的，总之什么都有，四条巷子里分门别为类是菜市场、五金、小吃、服装和年轻人喜欢的时尚小店，乍一看上去还挺那么回事。
现在才刚七点，集市上已经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商贩们扯着嗓子兜售着自己的商品，逛集市的人穿梭在其中，时不时停留在不同的小摊前询问，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各家店里放出的口水音乐震天响，空气中全是混合着煎包、煎饼、棉花糖的香味，令人味蕾大开。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透亮，整个集市都透着一股活力。
陆瑛在国外长大，从没见过这种集市，虽说国外也有集市，却跟眼前的完全不一样。眼前还算有秩序的集市在他看来就是拥挤不堪且杂乱，本能地又不想进去了。⑧1四8一⑥9流③
然而也根本由不得他拒绝，连翘扯着他的胳膊就往集市里带，一边拉还一边说：“来都来了，你还想回去啊？”
陆瑛倔强地拒绝了一下下，然后闭了闭眼，就任凭她摆布了，反正逃也不能逃了。
但连翘精力充沛，拉着他到处看，陆瑛觉得有心无力。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连翘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一个摊位上可以看很久，问东问西，却也不买。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闲闲地站一旁等，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丝丝奇怪，又不是要创业，干什么问的这么仔细？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想了，连翘一偏头，眼睛放光，拉着他就冲向一个卖糖人的摊位，摊位前围了一群小朋友，显得他俩十分突兀。
“要什么？”做糖人的爷爷抬头看了眼两人，敛眸问道。
本来还毫无兴致的陆瑛看到插在杆子上的孙悟空、米老鼠，旁边还有一条巨龙，再看到老人三下两下就捏了个小人递给小朋友，眼里的惊诧就完全掩饰不住了。
他就没见过这些，视线在杆子上和老人手里未成形的小人上来回跳跃，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想要个葫芦，你要什么？”连翘问他。
“嗯？”陆瑛看向连翘，一脸迷茫，顿了好一会，也想不出自己要什么，便说：“和你一样吧。”
连翘还以为他根本不会要，听到回答诧异了一下，绽开一个笑，对老人说：“爷爷，吹两个葫芦。”说完就跟陆瑛介绍起来：“这是糖人，你肯定没见过，我都还是小时候吃过，好多年都没碰到了。”
陆瑛又茫然地“哦”了声，视线被老人的手吸引了过去。
“好嘞。”老爷爷应着从旁边锅里舀了一块糖稀，一舀出就快速揉搓起来，紧接着用嘴衔住一端，糖稀就被吹成了大泡泡，他动作极快地放入一侧的木模里，再用力一吹，不一会儿，老爷爷再次打开木模，葫芦就做好了。
陆瑛跟看到什么稀奇一样盯着，眼里全是惊叹。
老爷爷拿起苇杆，在一头沾了点糖稀贴到葫芦底部，就是做好了。他递给连翘，连翘谢过接过来又递给陆瑛，说：“你先尝尝。”
陆瑛还在惊叹中，睁大眼睛，不禁问道：“还能吹什么？”
连翘见他一脸惊奇，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觉得好笑，心想，好家伙，这童年是怎么过的，在国外什么没见过吧，便说：“能吹的可多了，你还想要什么，让爷爷给你吹。”
陆瑛眼睛一亮，就让老爷爷给吹了六个不同的糖人……
这糖人像是打开了新世界，陆瑛忽然卸下了所有的矜持，不自觉地就跟着连翘玩起来。
连翘又拉着他去打气球，几轮下来，两人把人家的气球都打光了才肯收手，然后又找了家砂锅店，解决午饭后，继续晃悠。
半天下来，陆瑛甚至都没发现这些都是他不曾做的事。
下午他们换了地方，在巷子里的小店里转悠。连翘给爷爷奶奶买了衣服，又给小英买了狗粮和玩具，陆瑛什么都没买，尽管好玩，东西他还是看不上。
两人逛着逛着，忽然看到前方围着一群人，高亢的叫卖声渗透人群窜出来，连翘想都没想，拉着陆瑛就跑了过去，还没到人群就听见吆喝声。
“这可是最后一天了，再不办就没机会了，大妈，您想想啊，您60岁之后，每个月还多个一千，这好事还有什么犹豫的？”
连翘很是好奇，扒开人群挤进去，就看到两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手里举着海报吆喝着，身后两个易拉宝上写着“补充养老保险，只需每月200，将来每月就多1000！”黑体加粗的几个大字很是赫然醒目。右边放着一只桌子，上面堆了几沓海报，一个西装男坐在桌边操弄着pad，旁边一排老人正排着队。
每月200，将来每月多1000？连翘对易拉宝上的广告词十分敏感，再通过西装男的描述，下意识就在脑子里算了一遍，想不明白哪里的保险要做这亏本生意？
她疑惑着，陆瑛扒开人群站到了她身边。他不喜欢凑热闹，挤进来只是想拉她走，他还没动，西装男就跑了过来。
西装男拿着海报在两人面前抖了抖，笑的谄媚：“你们是给父母看吧？”问完，仔细打量两人一番，又说：“可以跟父母买，给自己也行，买的越早，将来拿的越多，你们看看啊。”
销售总是话特别多，西装男停了下又开始兜售：“现在都是买保险防老了，将来谁知道是跟猫过还是狗过啊，是不是？”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陆瑛还是接过了海报，瞄了眼，便问：“你们是哪家保险公司？”
西装男眼神不自然地闪躲了下，说：“什么保险公司啊，我们是新农合的，新农合知道吗？我们代理新农合的。”
陆瑛不了解新农合，平时接触不到，他看了西装男一眼，视线又回到海报上，直觉收益不可能。他刚想再确认问，连翘先开了口。
“有详细的介绍吗？我看看要不要跟家里人办。”连翘冲西装男笑了笑。
她听说过不少农村的诈骗，都是欺负老人要么不认字，要么不懂理财，当然也是看准了人性中贪小便宜的弱点，更重要的是，农村大部分老人没的养老来源，他们一旦听说自己年纪大了动不了之后，会多一笔钱，心就动了，骗子也就得逞了。
“有，怎么没有，我保准你会心动。”西装男乐呵呵地转身去拿详细介绍。
陆瑛不懂了，问连翘：“你要买？”
连翘直直地盯着西装男，说：“我先看看。”
“这收益不……”可能两字还没说出口，西装男已经折了回来，把几张纸塞进了连翘手里。
连翘接过很仔细地看了起来。
陆瑛想跟她说没必要看，更不要买，一看就是骗人的，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别……”就被连翘抬手打断：“你让我先看完。”
陆瑛：……
他才对这姑娘改观了一点点，突然又觉得她是真缺心眼，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诈的东西，不知道她还要研究什么。
他看着连翘认真的模样，无语地吸了口气，心说，算了，叫不醒要自愿上当的人，你爱买就买吧，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他虽然这么想，但心里很不舒服，他还想阻止，就看到连翘看着文件笑了起来。
陆瑛：？
这是看的高兴了？
就在陆瑛疑惑时，连翘把文件还给西装男，问：“这不是新农合，是基金吧？”
连翘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旁边几个老人都听到了。他们根本不等西装男开口，拉过连翘，惊愕问：“不是新农合？基金是什么东西啊？”
“基金？炒菜的鸡精？”
“是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还能不能买啊？”
人群里开始骚动。
西装男脸色一变，对着连翘恶狠狠道：“你瞎说些什么？”
“没瞎说啊，你那文件里写了。”连翘不以为然，指着那文件，侧身对那群老人说：“不是炒菜的鸡精，基金也是一种理财方式，简单来说就是把大家的钱集中起来，交给一个有资格的人去做投资，赚了钱再分给大家。”
围着的一群人瞬间噤了声，默默地看着连翘，几个正在桌边办理手续的人也抢回了单子，满脸惊诧的同时也在消化她的话。
“那他们是骗人咯？”有人先反应过来，忽然大吼一声，紧跟着就像往热油锅里甩了一滴水，人群瞬间就炸了，叫骂声此起彼伏，众人举着单子就朝那几人冲了过去。
连翘惊住了，她本意不是打架啊，她开始后悔不该当众揭穿，又怕现场进一步失控，就往人群里挤，边挤边大声喊：“也不是不能买基金，看具体买的什么就行。”喊完又拉过西装男：“你们买的什么，赶紧跟大家解释啊。”
但是人群已经乱作一群，没人听她说了什么，西装男倒也想解释，但老人们也不给他机会，人群像潮水一样向他涌去，叫嚣着让他赔钱。
赔哪门子的钱，钱都还没收呢。西装男来不及躲开，一把抓住旁边的连翘将她挡在自己身前。
连翘一惊，想挣脱开，就看到一个老人举着大牛骨头冲过来。老人在看到连翘时手脚已经收不住了，惯性就要砸下去。
连翘盯着半空中的大牛骨头，想躲却死死被西装男抓着，动弹不了，她索性眼睛一闭，捂紧脑袋，弯腰弓了下去。
然而过了好几秒，大牛骨头并没有落下来，反而一股熟悉的气味扑来，连翘感觉一个身影挡在了她前面，她一睁眼，就看到陆瑛那张脸，正皱着眉看着她，连翘懵了，反应不过来，下一秒，陆瑛就抓住她的手，将人拉了起来。
老人看到自己砸在了无辜的人身上，吓的扔掉牛骨头，跑过去，扒着陆瑛来回看：“哎，小伙子，没事吧？你这突然窜出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陆瑛揉了揉肩胛骨，说；“不碍事。”然后看向连翘：“你没事吧？”
连翘已经失魂了，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盯着陆瑛，只觉得手腕处暖暖的，她茫然地低头看去，看到陆瑛正握着她的手腕，不知怎么的，她心跳忽然快了一瞬。
第11章
那大爷力气其实真不小，陆瑛的肩胛骨有些隐隐作痛，他拧着上身，耸了耸肩，轻“嘶”了声，面部微微狰狞了一下，却见连翘还是没反应，他手上一用力，又问：“你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