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童话——张叙【完结】
时间:2024-04-09 14:37:03

  这不怪温姝宜,怪他自己。
  “我知道我这样挺不好的,你就当我是醉话吧,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说。”
  温姝宜看着他急于解释,内心里蔓延出许多情绪,第一次体会到胸膛酸涩的感觉,像是被塞了一颗青梅,明明不喜欢吃,但这个送的人特别喜欢。
  “你喝酒了啊?”
  她也有许多话想说,可再开口,却只问出了这一句。但问完后她又开始后悔,明明自己在外面已经看到剩了半瓶的红酒。
  这时候说什么都像辩解,温姝宜默默替他收了游戏机,而后捧住他的脸,感受到他唇齿间浓烈的酒气,是真的喝了不少,连舌头都变得滚烫起来。
  “是我不对,你不要替我自己找理由。”
  她浅尝辄止,微微松开他在耳旁平稳呼吸。
  “我确实忘了纪念日,但并不是对你不上心,可能我骨子里就不会怎么关心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好好经营一段关系,咱俩之间总是你在迁就我,这样不好,以后我会慢慢学着改变,也向你对我这样好好对你。”
  温姝宜情真意切,整个人埋在他胸膛里紧贴着,她承认这段时间确实只顾着石窟了,忽略了他好久,这是第一次见周怀生在她面前这般患得患失,想到这又将他抱得紧了紧。
  她很会哄人,周怀生更没什么脾气,这一番话说下来他心里早就柔和的一塌糊涂,满心满眼都是此刻的温姝宜。
  相爱时彼此都宽容,再大的事都能过去,温姝宜也不是没有准备,早就提前把礼物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里,只是他一直没看到。
  如今到了这时候再拿出来,他那点情绪更是散的彻底。
  *
  婚礼被温姝宜一拖再拖,到底还是到了该举行的时候。
  只是一家人意见不太统一,周怀生喜欢海岛婚礼,温姝宜却觉得在甘阳的沙漠里也很好,梁粟和喻卿保持中立,觉得她们年轻爱怎么折腾就折腾,但是一定要在京平也办一次,按两位妈妈的话,京平这么多亲戚朋友,总不能一个个都被他们折腾过去。
  最后折中,定了温姝宜喜欢的沙漠婚礼,之后再把答谢宴办在京平。
  婚礼那日其实没多少人,温姝宜不喜欢乌泱泱的繁华仪式,两个人的事不用弄得太复杂,所以人不算多,只有关系最近的亲友,不过周怀生的一群发小朋友们都来了,他们甚至把周怀生的婚礼当作自己的人生大事,提前三天就来甘阳帮他布置。
  事实上也根本没什么可布置的,他们几个什么手也插不上,只一味的闲逛欣赏风景。
  秦飒一到地方也赶忙去找温姝宜,只是她对自己即将结婚这事一点不在意,请了婚假时不时也往后面的石窟里跑,弄得大家都挺哭笑不得的。
  婚礼前一晚,顾逢晟一家子也到了,这群男人折腾起所谓的单身派对,拉着周怀生这个准新郎官出去喝酒,她们三个女生外加一个小孩则待在房间里闲聊。
  这是温姝宜第一次看见顾逢晟跟沈昱宁的孩子,小男孩完全继承了他父母的所有优点,还不满四岁就出落的十分好看,更别说小小年纪就能说许多甜言蜜语。
  沈昱宁送了她很多新婚礼物,大大小小的盒子堆满客厅,温姝宜不好意思,直言她太过破费,小顾煦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主动跑到外面拿了最小的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
  “漂亮姨姨,我妈妈包了好长时间呢,你快收下吧。”
  “你不收下,我妈妈可就生气啦。”
  温姝宜觉得有趣,摸摸眼前小人的头,轻声问他:“那妈妈生气的时候会怎么样,会凶宝宝吗?”
  顾煦摇摇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义正言辞:“妈妈对我可好啦,从来不凶我,但是妈妈会凶爸爸。”
  “妈妈说想生个妹妹给我玩,爸爸不让。”
  小孩子说话实在可爱,温姝宜被逗笑,从他手里接过礼物,顾煦似乎也很喜欢她,直接扑进她怀里。
  那一瞬间,温姝宜甚至也设想起来如果他们两个有了孩子会是怎样。
  周怀生跟他们玩到快凌晨,这才轻手轻脚回了房间。他有时候也想问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习俗,凭什么结婚前一晚两个人就不能见,他小心翼翼关上门,怕隔壁房间的两位妈妈听见,温姝宜好不容易快睡着,一睁眼看见他人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她突然开口。
  周怀生不回答,俯身将她禁锢在身下,手上动作没停,隔了层薄薄的睡衣从上至下细细丈量,嘴角噙着笑:“我怕你睡不着。”
  “你在这我才睡不着,明早妈她们会看到。”
  温姝宜低声抗议,但显然没什么作用。
  最后她隔着半掩未掩彻底的纱帘,恍若看见外面的星空。
  甘阳的夜晚是真的美。
  番外二、百年一梦
  凌晨四点,温姝宜将周怀生踢醒赶他回去。
  他睡眼惺忪,低声在她耳边辩解说她这是谋杀亲夫。她笑着不理会,起身推着他出了门,揉着腰慢悠悠走到卫生间洗漱。
  昨晚他实在太过分了,完全不替她想一想,锁骨处的吻痕过于明显,化妆师上妆时看她神情不自在也问她要不要遮一遮。温姝宜连忙点头,盯着困意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
  婚纱是她自己选的,特别极简风格的鱼尾婚纱,头纱要隆重些,缀满蕾丝绣花。小的时候,温姝宜也曾短暂憧憬过自己的婚礼,少女情怀,那时候的年纪也小,关于未来的一切都得是盛大的,她私心自己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反而觉得什么都没有自己更重要,那些繁文缛节的仪式能免则免,她的婚礼不需要人声鼎沸,只要安安静静有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就像周怀生那日给他补了求婚仪式,也是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完成的,只是提议带她去酒店楼顶看星星,没成想看到一半,他就在星空之下单膝跪地。
  小时候总是要众星捧月,要所有美好艳丽的东西都聚集到自己面前,如今,她只向往平淡幸福的日子,他很懂她,没有什么比这还更重要了。
  遇到什么也不稀奇,最难得的是了解。
  仪式场地选在沙漠中有的一处小绿洲,湖水碧绿,像是一块祖母绿镶嵌在荒芜之中,周遭戈壁寂寥,只有这里是唯一的春天。
  策划整场婚礼的主理人为这场沙漠婚礼构思了半年之久,婚礼前一天晚上更是彻夜难眠,怕晚上戈壁起了大风吹坏布置,于是跟着师傅们一起睡在房车里,稍微有点动静就赶紧去看。有他们这群人兢兢业业的负责,温姝宜这场婚礼进行的格外顺利。
  她自己也以为会很紧张,但真正跟他站在一起宣读仪式时觉得自己内心无比平静,天蓝水清,身边是一望无际的寂静,面前只有彼此。
  父母坐在台下最近的位置,因为温姝宜只有母亲一个人,所以周怀生让梁粟跟着坐到一起,又在他们三人最右放了一把空的椅子,上面摆满了鲜花,她知道,这代表她父亲。
  温姝宜提早两个月为婚礼誓词写了无数遍草稿,原本根深蒂固印在脑海,可在这一刻,望向他饱含爱意的眼时到底还是把自己原本想说的忘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静静看着周怀生说完后红了眼,拿起话筒对他讲起自己内心最纯粹和真诚的一番话。
  “我对婚姻并不憧憬,你没来的这些年,我甚至一度觉得一个人也很好,没有遮蔽就自己成为一棵树,遮风挡雨有枝可依,步入婚姻从不是女性的归宿,而是发自内心的选择,谢谢你一直鼓励我,让我能够不留余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谢谢你一直支持我,让我有底气的省略掉我不喜欢的那些仪式,享受这样一场不被任何人定义的婚礼。”
  温姝宜顿了顿,拉住他的手,声音柔和。
  “谢谢你让我满怀希望,我将永远爱你。”
  她没听到台下掌声四起,也没看到离他们不远的彩色烟雾悄然绽放,这世界不再荒芜,五颜六色鲜艳缤纷,可她此刻,只看得见近在咫尺的周怀生。
  他笑了笑,在她注视下缓缓靠近,在升腾不断的色彩中吻上她的唇。
  这世界的喧闹再也与他无关,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也只剩下彼此。
  -
  晚宴时两个人喝得都有点多。
  温姝宜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精神紧绷,如今总算能放松了,又加上开心,所以自己不知不觉间喝了不少,顾煦这小精灵坐在她一旁时不时往她盘子里放好吃的。
  她笑着看他,“谢谢小煦,你怎么这么乖。”
  “妈妈说你今天很累,你多吃点,吃饱了带我出去玩,我想看彩色的烟花。”顾煦奶声奶气,一边说一边把他盘子里沈昱宁刚切好的肉和蔬菜往她哪里放。
  顾逢晟在对面,看见自己儿子这样也笑了笑,放下刀叉,伸出胳膊碰了下旁边的周怀生。
  “你看看顾煦,简直太喜欢姝宜了,把自己盘子里的肉都给她了。”
  周怀生抬眼瞧瞧,嘴角弯了弯。
  “谁让我老婆招人稀罕呢。”
  顾逢晟瞥了他一眼,再回头时发现他儿子都快黏到温姝宜身上了。
  “温阿姨,你今天的裙子好漂亮,我妈妈说新娘子就会穿的很漂亮,我长大了也想要温阿姨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顾煦声音不大不小,餐桌上的人几乎全都听到了,孩子实在可爱,谁看都忍不住喜欢,温姝宜笑得不行,将顾煦抱在怀里。
  周怀生却突然走到她们这边,他弯下腰,有些严肃的摸了摸顾煦的脸蛋儿,轻声道:“那可不行,你温阿姨是我的。”
  这话实在幼稚,温姝宜被他逗笑,结果还没顾得上开口他已经把顾煦从她怀里抱走了。这个人小气的不行,连小孩子都要计较。
  她看着他抱着顾煦坐在对面他的位置,脑海里却好像看到了未来他当父亲会是什么样。
  长辈们下午时陆陆续续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他们这一群年轻人,周怀生本来没想着喝,但也招架不住这些人轮番敬酒,许是心情不错,他竟然也有些晕眩,夫妻俩回房间的时候,是互相搀扶的。
  温姝宜十分疲倦,踢掉高跟鞋就躺倒在床上休息,连脸都不想洗。周怀生给她泡了杯蜂蜜水放到床前,又去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拿了她的卸妆工具,接了盆热水拿温毛巾一点点替她擦拭。
  温姝宜被他弄醒,皱眉看着他动作轻柔的拂过她的脸,眼神变得更加柔和,最后她抬手捧起他的脸,轻轻触碰他的唇。
  她们两个唇齿间都有无法忽视的酒气,顺着温度升高变得愈发浓烈,温姝宜是真的喝多了,所以大着胆子索取,还伸手去解他的衬衣。
  周怀生并不着急,在迷醉中保持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清醒,将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拨开,专心致志帮她把脸擦洗干净。
  温姝宜嗔他一眼,不理解他今天怎么当起了柳下惠,好像昨晚胡闹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她没开口,周怀生却能从她的目光中得知她要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挺喜欢顾煦的?”他放下毛巾,把她黏在一起的碎发往后梳了梳。
  温姝宜点头:“以前觉得小孩子挺闹腾的,但现在感觉也还好。”
  在此之前,其实她从未想过自己未来要当一个母亲,这两个字背后的责任太重大了,她怕自己做不好,尤其是,看着喻卿一个人带着她这么不容易,导致她对自己也很没自信心,更怕自己平衡不了家庭和工作。
  周怀生俯身亲在她锁骨,耳边笑意很浓,“你是不是被宁姐她俩洗脑洗出母爱来了?”
  他动作微微加重,温姝宜吃痛,伸手掐了下他手臂。
  “轻点!”
  周怀生渐渐放缓,语气也温柔下来。
  “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孩子,他私心过甚现在还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岁月漫长,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
  甘阳石窟的整体修复工作在温姝宜三十岁那年初步告了一段落,再次向世人开放这座沉睡已久的洞窟,墙壁上的壁画再度焕发往日耀目光彩那刻,他们这群站在石窟背后守候已久的人们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四年来的日日夜夜,总算能让旁人看到些努力,那日来了很多媒体,记者们在无人注意时将这群石窟背后的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开口问能不能采访,大家左推右推,最后把温姝宜推至最前方,她身先士卒,带着记者在石窟附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研究所院里,拿了两把椅子递给对方。
  春日里阳光很足,照到人身上异常温暖。三十岁的温姝宜,从容温和坐在一旁时看起来仍然像是个大学生,只是气韵比二十几岁时沉稳很多。
  “您来甘阳工作多久了?”
  温姝宜不好意思直面镜头,于是只面对着向她提问的记者。
  “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了,我们这个组里都是年轻人,大家都有共同话题,所以工作的时候很顺利。”
  记者微微点头,“我们都知道文物修复这份工作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耐力,以及过硬的专业技能,但除开完成工作的成就感,大部分时候这项工作是不是很枯燥,有没有想过放弃的时候?”
  “当然,我年轻的时候放弃过一阵子,但是当时是因为家里有了变故,所以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份离家很远的工作,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的每个修复人员都是真心热爱这份事业,想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为这些文物做更多的事,可以说是尽我们毕生所能把它维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里,这就是我们最纯粹的梦想。”
  温姝宜眼中有光,清澈的对上记者的视线。
  “要说枯燥其实任何工作都有枯燥的一面,不过我们觉得这项工作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常,这也就是一直以来大家坚持下去的力量。”
  一个人的能力和生命都是有限的,但他心中的梦可以是无限的,人生百年,谁也无法说明自己到底能做成多少事。
  可温姝宜觉得,她只要做好这一件事就足够了。
  这一辈子,总归不算白走一遭。
  番外三、做她停靠的岛
  49岁这年,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其玩笑的痛苦程度,远比她38岁那年还要无稽。
  她竟然得了癌症。
  喻卿拿到报告单时,整个人都像坠到云里,恍如晴天霹雳。
  “跟你家属商量一下,尽早来做手术,不能再耽误了。”
  医生的声音很平淡,一字一句格外清楚,轻声细语就给她判了死刑。
  癌症,在此之前,她觉得这两个字离她无比遥远,远到自己从未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跟这两个字沾上关系,是的,无论她怎么不相信,都改变不了已经确诊的事实。
  她扶着墙,慢慢坐到走廊的座椅上,眼前一片空白。
  脑中仅剩的一个想法,她的孩子怎么办。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她上大学,马上要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好工作,她还没有成家,如果她就这么走了,以后谁来照顾她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