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母之前就是供销社的老职工,多少有些面子,打了声招呼,钟文南就被送进供销社顶半个月的职。
钟文南还真是块好砖,哪里都能垫垫脚。
这年头工作紧张,轻易不会找不信任的人代班,虽说正式工被替代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有万一,最怕的就是万一。
但是咱们南南好啊,以后有自己的工作,不怕他惦记。
再有本就是钟母养大的孩子,她信自己的真心不会被辜负。
虽然这孩子如今还是个街溜子,但也是个挺可怜的街溜子。
钟三叔牺牲的时候,钟文南战胜他的万千兄弟不过五个月,也就是遗腹子。
那位钟母只见过一面的妯娌独自在部队生下钟文南后,连月子都没做完就跑了。
没拿半分抚恤金。
部队那边找不到人,只能将钟三叔的抚恤金和哇哇大哭的孩子送回了钟家。
那个时候,钟家才知道钟三叔牺牲的消息。
老爷子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差点就过去了。尚且在世的老太太更不用提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何止剜心之痛?
但为了看小儿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长大,老两口还是挺了过来。
彼时,敏姝两姐妹也才八个月大,两个孩子本就分身乏术,自然不能再指望钟母。
老两口本就对不起二儿媳,哪里还有脸开这个口?
他们自己养。
可身心俱伤的老人怎么养?手忙脚乱也手足无措。
后来,听着一墙之隔的哭声,钟母还是心软抱起了这个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钟母身上味道像极了妈妈,整日啼哭的孩子竟是笑了起来。
那一笑,笑进了钟母心里。
她终是养大了这个孩子。
话题扯远了,咱们继续来说去东北看敏敏的事儿。
京哈线在不晚点的情况下要36个小时,贺实深知小丫头的娇气,托关系买了两张卧铺票。
喜的钟文姝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只可惜,齐二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钟文姝不好意思。
贺实对此毫不知情,他很是开心地叮嘱小丫头路上注意安全。
钟文姝开始还认真听着,但越听越不对劲。
咋的,她要出远门,贺石头这么开心呢?
能不开心嘛,他准丈母娘可是说了,等从东北回来,就选个好日子让他俩领证。
贺实现在恨不得,马上就送母女俩走。
毕竟就去半个月,早去也能早回不是。
可等到火车真的开了,贺实这个一米好几的不算太成熟的男人差点当场哭出来,最后还是掐了一把站在身边的钟文南才缓过来。
钟文南疼得龇牙咧嘴,实在不懂这块大石头为什么还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娶他姐,还对他动粗,这年头小舅子的地位这么低了吗?
低不低的跟钟文姝不在意,半个月见不到贺石头的酸涩很快就被第一次坐火车的新奇代替。
也不怪钟文姝兴奋,长这么大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下面县城的舅舅家,火车站更是来都没来过。
更何况是去见敏敏,实在是静不下心。
但是这些也只限于在自己人面前,等到她们这个包厢有人来了以后,钟文姝就坐在钟母的铺上看自己的画册,时不时补上一笔。
看似认真,实则偷摸看来人。
来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大一些的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男孩跟大果子差不多大。
那男人不算高,至少比贺实差远了,一上车把他们的行李塞到床铺底下就爬到了上铺。
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了钟母对面,小男孩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要哭不哭的,女人低头轻声哄。
而那个小姑娘身上没多少肉,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直到车开了,也再没有其他人上车。
能理解,这年头没点身份还真买不到卧铺票。
本以为人少是非也少,可车开了没多久,就在钟文姝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男童尖锐的哭声直穿耳膜,吓得她一个激灵直直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大,头顶直挺挺怼上了中铺的底,疼得她直冒眼泪花。
钟母也被吓了一跳,但看到小闺女只是捂着脑袋也就不管了,注意力完全被对面铺吸引。
姜还是老得辣,比起钟文姝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偷窥,钟母看得那叫一个正大光明。
男孩淘气,不肯老实坐着,一个没坐稳就被火车晃悠到了地上,现在被女人抱在怀里还一直哭个不停。
女人安抚半天也不见好,来了火气直接对着小姑娘开骂:
“你怎么看弟弟的?摔倒了都不知道!”
小姑娘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嘴唇开合好几次都没说出一句话。
“哭哭哭,就知道哭,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以后我还能指望你做点什么!”
这话一出,本来只是红眼眶的小姑娘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动静挺大,男人从上铺伸头出来,不问缘由,也数落还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的女儿。
到底还小,被父母接连责骂,小姑娘终是哭出了声。
这下是真没办法睡了。
男人被磨掉了耐心,从上铺下来,抬手一巴掌扇到了小姑娘脸上。
女人无动于衷,甚至还说了声“该”。
钟文姝忍不住握紧了拳。
就像钟文南说的,钟文姝多少是有点好事在身上的。
深谙小闺女性子的钟母,先一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贺实给准备的果干。
钟文姝到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嚼着嘴里的果干只觉得食之无味。
明明应该是甜的,可嘴巴里却似乎泛着苦。
对面床铺的女人还在小声数落,小姑娘现在是哭都不敢出声。
钟文姝又靠近钟母几分,抱着钟母的手臂,小小声叫了一句“妈妈”。
钟母也没说话,摸了摸小闺女凌乱的头发,又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小姑娘。
心里的一声叹息,像是在忆往昔,没人听到。
第24章 敏敏呐,姝姝来啦!
虽说只是火车上的小插曲,但母女俩多少还是被影响了心情。
钟文姝不知道如何缓解心头的憋闷,干脆爬上中铺蒙头睡完了剩下的路程。
主打的就是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钟母到底年岁长些,除了偶尔看小姑娘几眼,其他时候该吃吃该喝喝。
感同身受也不代表要挺身而出。
好在后面一天多时间,这一家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勉强算是顺利。
但是下了火车还不算完,接下来还要乘去县城的汽车。
也算是幸运了,下了火车,母女俩一路问一路走,到了车站正巧赶上了最后一班去县城的汽车。
一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挨到下车,钟文姝连包裹都顾不上,直接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这架势,今天也没办法赶路了,钟母手一拍决定去招待所休息一晚。
也没啥胃口,钟母管前台要了些开水,将带着的干粮解决完就直接睡了。
历时四十多个小时,两人总算是睡了第一个好觉。
呼噜声此起彼伏,谁也别嫌弃谁。
年轻人抗造,钟母也不老,一觉睡到大中午的的母女俩去县里的国营饭店吃了一大盘红烧肉。
味道没有钟父做得好,但能吃上口热和饭已经很幸福了,至少此情此景下,母女俩都很满意。
吃完也没急着走,就在这县城逛了逛,大老远来一趟不能回去以后别人问起县城啥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是?
“再去趟供销社,给你二姐买点东西带过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甭管内里有什么弯弯绕绕,钟母一直是惦记着钟文敏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走这一遭。
钟文姝自然没有意见,她也是很想看看这里的供销社长啥样。
能长啥样?还不就是那样。
分门别类的柜台,不算热情但是得体的柜员对每一个进来的人暗自审视,钟文姝对此表示适应良好。
同样适应良好的还有钟母,买了些糕点糖果,就开始和售货员搭话。
大约也是真的无聊了,那售货员竟真和钟母聊了起来。
钟文姝晃神的功夫,钟母已经在给那售货员介绍在乡下的二闺女了:
“我那二闺女大高个,浓眉大眼,好看!就是在家里被我和他爸惯坏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售货员感同身受:“哎呦,我家小儿子也是知青,分到隔壁省去了,年都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咋样了。”
“可不是嘛,我那闺女也没回家过年,这不得空来看看,孩子这么远,耳朵里听的总没有眼睛看着放心不是。”
“这话在理,林姐,你闺女在哪个大队的?”
“赵沟子大队的,妹子你知道不?”
售货员摇摇头,道:“这下面的大队多的是,我也不熟,不过林姐,你去前头路口右边那棵老榆树下看看,说不好就有赵沟子大队的人。”
每年猫冬一过,上工前,不管是大队的人还是知青,总会成群结队来县城逛逛,毕竟一年到头能出来走走的机会难得。
“诶,谢谢妹子了,我这就去看看。”问到了想问的事儿,钟母带着钟文姝直奔老榆树。
时间还早,老榆树下只有一个挺黑的小伙蹲在拖拉机上旁边,随手揪了几根草编着玩。
钟母见状,上前搭话:“小伙子,婶子问你个事儿,你知道赵沟子大队怎么走不?”
周青山听到声音抬头,就看见一个笑眯眯的婶子,身后还有个满脸警惕的姑娘。
也没多想,直接开口:“我就是赵沟子大队的,婶子你找谁啊?”
“那也是巧了,小伙子,你给婶子指个路。”没回答找谁的问题,钟母从糖袋子里拿出两颗塞了过去。
周青山本来是蹲着的,见着递来的水果糖起身连忙往后退,摆手道:
“不用婶子,多大点事儿,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个多点儿就到了。婶子你们要是能等的话,一会儿我哥回来,跟我们兄弟一起回去也成。”
听到周青山的话,钟母下意识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闺女。
一个点她自己走是没啥问题,但姝姝怕是半个点都坚持不下来。
“那成,我们等会,谢谢小伙子了啊!”
搭车的话,两颗糖就不够了,钟母也不小气,抓了一把也不管对方接不接,直接放在了拖拉机座位上。
若是顺手也就罢了,但拖拉机是稀罕货,吃油厉害着呢,没有白坐的道理。
周青山推辞几番没成,也就收下了。
大约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编草了,张罗着帮母女俩放行李。
两人的行李还挺多的,除了两人换洗衣物,其余都是给钟文敏准备的。
一路上把两人累得不轻,这下有人帮忙,钟母示意小闺女把包裹放在拖拉机上。
钟文姝现在满脑子都是临行前贺石头说的话。
像是什么主动帮忙的多半别有目的,还有若是有男人主动套近乎那一定要紧跟着钟母别乱跑,不然被拐子盯上了,跑都跑不掉。
因着对贺实穿的那身衣服有着天然的信任,钟文姝把包裹放上拖拉机后,颠颠跑到一边,当着周青山的面捡起了一块不算小的石头抱在怀里,又颠颠跑回了钟母身边:
“妈妈,你看,要是有危险,我直接打破他的头!”
周青山满脸震惊看着钟母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
???
他这么大一个人还在这儿呢,当着他面捡石头不好吧?
对此,钟母对热心小伙表示了一番歉意,嘴里的话说得漂亮: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这是我小闺女,孩子还小,不懂事,不懂事,哈哈哈......”
话虽如此,但也没让钟文姝把石头扔了。
人生地不熟的,哪怕见识多的钟母判定眼前的小伙子不是坏人,不过有点准备总归是好的。
只是,这小丫头捡石头捡早了,好歹等另一个人回来再捡,这样她还能向这个小伙子打听点赵沟子大队的情况。
现在看来,人家那巴不得离她们母女远远的样子,怕是话都不敢说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的确不是坏人。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好人周青山回答钟母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看钟文姝一下。
不对,也看了。
看的是她手里的石头。
嘶,咋还有一个挺尖的棱角呢?真会捡。
而等周青山的兄弟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城里来的漂亮小姑娘,还想搭几句话。
也没啥坏心思,单身小伙子,就是喜欢往姑娘身边凑。
结果看见小姑娘手里的石头,根本不用周青山多说,眼睛嘴巴都规矩得不得了。
见此,钟文姝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屁股底下的颠簸咬咬牙也挺过去了。
敏敏呐,姝姝来啦!
第25章 受了委屈要找妈妈
哪怕是不平整的乡间路,拖拉机的速度也不是人能比的。
没过多久,周青山就对张望的母女俩道:
“婶子,前面就是赵沟子大队了,你看是跟我们兄弟往前走走还是就在这儿下?”
“你在离知青点最近的地儿把我们放下就成。”
“婶子,你们是来看知青的啊?”听了钟母的话,另一个男人,也就是周青山的同宗兄弟周金山接了话。
已经到了地方,钟母也不瞒着了,直接笑道:“对,我闺女是年前下来的知青,叫钟文敏。”
“这我可知道,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知青,特白是不?”
“是,我闺女个高!”
“哪止个高啊?长得好看,婶子你是不知道,我们队里的小伙子追钟知青的可不少嘞!”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是吧,二哥?”
钟文姝尚且懵懂,但是钟母立马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隐晦地看了眼异常沉默的周青山,才笑着开口:
“那可不行,我闺女还小,婚事不急,到时候我和他爸在家里那边给物色个,这样近,我们两口子也放心。”
“哈哈哈,是嘞,婶子,知青点就是前面那排屋子,你们就在这儿下吧,我们要往另一边走。”说着,青金二山还把行李给母女俩搬了下来。
“真是谢谢你们了啊。”其他暂且不说,搭车一事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两个小伙子。
钟文姝这时候也收起了警惕,扔掉手里的石头,乖巧跟着钟母道谢,然后就往知青院那边张望。
这一望,正好就看见两个女生结伴走出来,其中一人明显要高出另一人半个头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