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了誓,谢清韵被冠上了贺姓,没人知道她的过往,也没人知道那两个孩子不是她生的。
甚至就连牵线的那个人他都再也没见过,只听说喝多掉河里淹死了。
两人的相处刚开始是好的,他小心翼翼待她好,她也努力学着照顾家,他们还有了两个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应该是小五出生的那年。
那年,她知道了一些事儿,气急攻心,真正的小五没了。
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啊!
他怕她伤心,抱回了现在的小五,可是她不喜欢这个小五。
然后夫妻二人渐行渐远,到最后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说几句话都做不到。
他想,一直这样也行,总归他们是夫妻,她离不得他。
可是事与愿违,他似乎又成了当初那个憧憬大宅子的送菜工......
谢清韵本来还在等着贺大壮的反应,结果等着等着,这人也不知道回忆了些什么,眼角都有些泛红。
不过无非也就是过去那些事儿了。
对贺大壮来说或许是美梦,但对谢清韵来说就是一辈子不愿提及的伤疤。
没有人愿意自揭伤疤给人提供茶余饭后的闲资,自然也不会愿意面对造成伤疤的人,甭管是不是那人的本意。
谢清韵不想再等,轻咳一声打断贺大壮的回忆,等到对方看过来,道:
“贺伍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不管你是告诉他真相也好,用其他方法安抚也好,总之不要再让他来找我,尤其是带着他那些小心思来找我。”
“清韵,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接受不了小五?明明老大和老二......”
“因为贺一和贺尔是我同意的,贺伍不是。”谢清韵丝毫不动容,“我不需要代替品,贺伍是你执意带回来的,我不想去探究他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不会对代替品负责,这是我说的,也是你答应的。”
贺大壮着急辩白:“那孩子是我弟弟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我不在意。”当年或许会在意,但是现在是真的毫无波澜。
石子砸进一口枯井,只会在触底的时候传来“砰”的一声响,其余是再也没有了,因为井水已经枯竭了。
贺大壮无言以对,只喃喃发问:“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搬出去,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贺家人气是足,但不是家;鼎篌街的宅子空落落的,但那才是家。
还有柳家夫妻,比起贺大壮,那才是家人。
想起他们,谢清韵脸上的笑都真心不少:
“因为累了很多年了,不想再累了。而且,我说的不在意,是不在意贺伍的身世,不在意你,不代表我不在意我自己。”
然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谢清韵随意了几分,竟真有种要和贺大壮话家常的感觉。
只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现在看见贺一和贺尔愧疚吗?”
贺大壮没说话,似乎依旧沉浸在过去不愿醒。
谢清韵自顾自说着:
“贺一和贺尔小时候都很乖,兄妹二人开口的第一个字是‘妈’,那个时候我认得心安理得,因为我要养他们,所以心安理得。”
“后来有了贺姗,我舍不得孩子吃苦,把藏着的东西拿出来换了东西给三个孩子用,你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动的心思吧。”
“你知道我手上还留的东西,哄着那三个孩子找我讨要。后来次数多了,我也明白你这个人了,我知道不是孩子的本意,但再也喜欢不起来,哪怕是我亲生的孩子。”
“孩子怎么教就能长成什么样,这一点你向我证明了。”
“几个孩子里面你最不喜欢贺实,不只是因为他长得不像你,更是因为他没有听你的话,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但你知道真正的寒心是什么时候吗?”
听到这话的贺大壮总算是看向了谢清韵,嘴唇有些发颤,只有低低三个字:
“我没有”。
“第三胎怀象不好,我不愿意生,但你坚持说是最后一个,临到头来你问我那些东西都放在哪儿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前一个妻子的难产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毕竟她要是还在,你走不了现在的路。”
“我没有!”
“我不想去探究有没有,也没有兴趣,毕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贺大壮直直看向谢清韵:
“那你呢?你不愧疚吗?”
“不会。”谢清韵没有犹豫,“毕竟你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选择。”
“而且造成这结果的,从来都不是我。”
第192章 她和他的故事到此为止
屋里两人谈话声音不大,贺伍在墙角蹲了半天,愣是没听清楚几个字。
心里正刺挠着,一抬头就瞧见谢清韵走了出来,吓得贺伍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扒拉了下窗沿才稳住身形。
“妈......”
谢清韵只谈谈一眼就径直离开,懒得多管这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应都不想应一声,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
贺伍等到完全看不见谢清韵的身影,直接跑进里屋,推开虚掩的门,问向呆坐着这儿的贺大壮:“妈怎么说?”
贺大壮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贺伍还是他自己。
贺伍没那么多耐心,见自己爸是这个反应顿时急了,上前抓住贺大壮的胳膊摇晃了几下:
“爸,爸!我妈到底怎么说啊,能不能给句准话?”
贺大壮深深看了小儿子一眼,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爸先去上班,有什么事儿等爸晚上回来再说。”
贺大壮实在没有心情跟小儿子说些什么,他现在心里满是恐慌和迷茫,更不由自主想起谢清韵那句“你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选择”。
是啊,谢家的路很多,嫁给他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
更甚者若不是他投机取巧,他甚至连个选择都不是。
可是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过去了,清韵她......
“爸!”追出来的贺伍打断了贺大壮的思绪,似是铁了心要知道个答案。
“小五,以后别去找你妈了。”
“凭什么?那也是我妈!”
“贺伍!”贺大壮难得严厉,“她不是你妈。”
“咋可能!她不是我妈,那谁是我妈?”
贺伍真的是要被这俩人的态度折磨疯了,为了不给他工作和房子,连不是自己妈都能说出来,未免也太荒谬。
“怎么的?合着现在不仅有好处不想着我,连认都不想认我了是吧?”说这话的时候贺伍还有些激动,但看着对面人没有变化的神色,不觉心下一抖,有种想法萦绕不散,让他脱口而出:“那您是我爸吗?”
“我...”沉默良久,贺大壮才道,“我是。”
父子俩这场“认亲”,谢清韵自然是不知道。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是卸掉了身上的担子,整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想这过往几十年,还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精彩,要是有机会向旁人讲起,对方少不得要瞪圆了眼睛。
从山顶跌至山谷,被人送去了半山腰,如今差不多再次登顶,也不知算不算得上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跟许多人相比,她无疑是幸运的,就像她从不否认那段岁月是贺大壮给了她庇护,得以有了容身之所。
是以哪怕家产归还之后她搬得干脆,也从没打算主动提离婚,更从始至终没有在外说过一句贺大壮的不是。
不是心软,就算是还了多年庇护,也算是圆了一段夫妻缘分。
但也如她所说,当年的她并不是只有贺家这一个选择。
她也不敢保证,若是换了一条路,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可至少现在的她全须全尾。
有些人骨子里的自私永远都改变不了,她和他之间谈不上什么阴差阳错,自然也不会有误会解开的一天。
再去细究内里原委毫无意义,因为她和他的故事到这里也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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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贺大壮后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总之贺伍没再找上门,谢清韵并着柳家夫妻可算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当然柳婶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谢清韵回来的当天就觉得有些不适,第二天更是有些低烧,断断续续好几天也没好完全。
小两口知道后放心不下,商量一番想着直接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也幸好屋子早就收拾好了,带些要用到的生活必需品就行。
柳婶对此更是举双手欢迎,她是真怕谢清韵养病的时候多想,想着有点儿热闹劲也能好得更快。
于是白日里钟文姝就跟在两位长辈身后喝喝茶聊聊天,这两人的聊天可不是胡同口三人组那样的家长里短,更多的是些养生之类的补方。
把钟文姝那个馋得呀,听她们说一个方子就忍不住问一句好不好吃。
谢清韵也乐意纵着,只要钟文姝问,谢清韵就让柳叔给做来尝尝。
简直不要太幸福,钟文姝的饭量在不知不觉间比在家的时候可大多了。
小脸肉眼可见圆了,惹得钟文敏好几次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好地方没跟她说。
贺石头这个顺带的明显也很喜欢柳叔的手艺,晚上下班回来都能吃两大碗,尤其是柳叔做的酱骨头啃得那叫一个干净,狗看了都恨不得骂他两声。
“柳叔的手艺比我爸的要好。”这是钟文姝对柳叔的极大肯定,但她只敢悄悄和贺实说。
贺石头对此也很认同,但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顺着媳妇的话说下去,那后果自己不一定能承受。
于是贺石头的回答滴水不漏:“咱爸和柳叔各有各的好,不一样。”
果不其然,姝姝满意了,然后拿着柳叔晒的柿饼啃得欢快。
但别说,跟着这两人一起吃饭,谢清韵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胃口一好,气色也回来了不少,虽说比不上生病之前的状态,但至少让人瞧着这人是健康的。
就这样养了近乎半个月,在钟文姝开学前,谢清韵的身体也才是彻底好了。
而谢清韵一直等着的贺姗,也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女儿上了门。
第193章 把爸叫来一起
贺姗的眉眼同谢清韵其实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两人一旦站在一起,从某个角度看,没人会怀疑二人的母女身份。
也因为基因不错,贺姗长相和气质其实都很好,至少比起贺尔的平淡要耀眼了不知多少,但前提是贺姗不开口说话。
毕竟这个人一开口带着的自以为是,总是想让人给她两巴掌。
对此,陶美芳应该很有话语权。
但不管怎么样,贺姗面对谢清韵还是会收敛不少。
多年来的试探让贺姗明白,她妈是真的不会惯着自己,不仅不惯着,甚至还有可能让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甭管这次来贺姗带着什么样的小心思,恰巧也在的钟文姝都得了对方几句夸奖,说她气色好。
钟文姝笑眯眯应了,也不推辞,顺带把贺姗的闺女陈玥彤也夸了个遍。
十岁的小丫头话还挺多,被人夸了也不怯场,说句不好听的,玉双姐俩真不如这孩子讨喜。
因着这么一出,屋里的气氛还挺好,谢清韵脸上都微微挂着笑。
贺姗让闺女去和钟文姝玩儿,她自己坐在谢清韵身边,先是一番关心:“妈,我这次看您瘦了不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谢清韵也没瞒着,直接回道:“前段时间是病了。”
贺姗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着歪打正着问到了点子上,如今这么一听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说出的话也是真关心:
“什么病啊?怎么没给我来个信?”
谢清韵:“感冒发烧,不是大病。”
“小病不注意就是大病了。”说着,贺姗指了指远处的闺女,“这丫头不就是,前段时间咳嗽两声,我们也没在意,后来越咳越严重,我和陈辉发现不对劲儿送到医院,结果好了,成肺炎了。”
谢清韵顺势望过去,没瞧出有什么不对,收回眼神问道:“好完全了?”
“没,拖拖拉拉半个月,但现在有时候还咳嗽一声,我也不敢给她吃太多药。”
“回去买点梨,熬成水给孩子喝下去,再不成还是得吃药。”
“行,回去我......”话还没说完,贺姗就住了嘴,盯着谢清韵的脸像是瞧出朵花。
这是她妈能说出来的话?
她妈在关心她?
贺姗有点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一种终于熬出来了的感觉。
这神色太好懂,谢清韵扫一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有问题?”
贺姗一噎,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您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有点吓人......
谢清韵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贺姗,示意她继续说。
“您以前可不会对我说这种话,每次都是爸私下里叮嘱我要注意什么,有时候还会给我拿点儿东西。”
这一点谢清韵不反驳,她以前确实没说过,不过该她的功劳也不能被人冒领:“东西是我让你爸拿给你的。”
“这...爸也没说过啊。”
“现在我说了。”
“啊...嗯。”
除了这两个字,贺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强行着了个话题:
“妈,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好端端得您为啥搬出来?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跟爸说,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咋就不能好好说了?”说着,有意无意看向了钟文姝,“是不是贺实她媳妇跟你说了什么?”
那一边跟陈玥彤玩手绳玩得正开心的钟文姝手一顿,抬起头直直看向贺姗。
这年头都流行当面告状了?
亏得刚刚自己还觉得这人多少能沟通了,合着保质期就几分钟,翻脸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呗?
陈玥彤明显也是听见了,已经知好赖的小丫头站起身,不赞同喊了声:“妈!”
“那么大声干啥,我听见了。”说着,贺姗又看向钟文姝,“你先别瞪我,等我问清楚。”
钟文姝哪里肯吃这个亏,当即开口:“三姐你上来就给我扣这么个帽子,我话都没说一句,瞪还不让瞪了?”
贺姗理直气壮:“我哪儿给你扣帽子了?我这不是在问妈啥情况?又没背着你,还是当着你面儿问的,咋的,非得我背着你说坏话你就舒服了呗?”
这都是什么歪理!歪得莫名其妙还有点道理。
只可惜贺姗遇上的是钟文姝,这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
“我书读得多,三姐你别仗着文化水平不高就在这儿瞎扯淡,你这就是明摆着给我上眼药了,还不叫扣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