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逗着婴儿床里的崽子,给了钟文姝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才漫不经心道:
“这人,总得先是她自己,再是一个母亲。要是因为是一个母亲就多加苛责,那母亲的母亲知道了该多心疼?”
“有那么点儿道理。”
“而且贺哥...你朋友的妈也没生而不养,这不比我那个亲妈好太多?知足吧。”
“更有道理了。”
“行了赶紧的,过来看娃,我有课。”
“好的,大钟老师!”
当然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很多年之后,至少从现在开始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慢慢来不急,人生的每一段路程都是特别的,走慢一点儿才能看得仔细,足够回味。
这人生阅历的由来啊,可不就是那老京城的糖葫芦,酸甜口的,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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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九月底,贺姗卸了货,是个小闺女,谢清韵起名叫陈玥曦,寓意着阳光。
又有那么一点儿改变的贺姗喜欢地不行,眼泪汪汪缠着谢清韵给闺女要那个玉羊。
这一次,谢清韵给了。
不仅是小玥曦的玉羊,还有玥彤的玉鸡,以及贺姗心心念念的玉鼠,谢清韵都穿好了红绳给她们带上。
甚至还不忘对钟文姝说,等她和贺实有了孩子也给。
钟文姝笑眯眯应了,回去就拉着贺实开始算时间,这可得把时间看好,别到时候属相给生重了。
没过多久,一九七九年的十月初,贺一心心念念的羊儿子也出来了。
秉承着不落人口舌的原则,小两口带着礼去看过一次。
钟文姝只匆匆扫了一眼,至于这孩子名字也没在意,反正姓贺。
然后没多久就从陶美芳口里得知,贺一坚持给那孩子取名叫贺羊。
通俗易懂,包含着当爹的无限期盼,挺好!
再接下来就是钟文东了。
十月底,钟家三果子出生了,钟文东想要个小闺女,没能如愿很遗憾,然后给小三果起名“钟学止”。
老爷子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户口都上好了,可把老爷子给气得,抄起不知道放在哪儿的拐杖狠狠给了大孙子一下。
钟文东不敢躲,怕老爷,再闪着腰,硬是挨了那么一下。
挨完了之后还挺委屈:“您打我干啥?”
老爷子闻言又是一拐杖:“学止学止,你这个王八羔子,就不盼着点儿你儿子好?”
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学升,一个学起,最小的弟弟是学止?
学问要是真止住了可咋整!
钟文东讪讪:“哪能那么玄乎......”
老爷子瞪眼,看了半天的大果子立刻把已经放下的拐杖又递了过去还不忘添油加醋:
“就是,到时候我要真只是个中学生,那就怪爸您!”
这孩子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留退路.....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钟文东妥协,还热火着的“学止”变成了“学志”。
老爷子这才满意,又变成了个笑眯眯的小老头。
大嫂王兰知道后,忍不住嘀咕:“也真有意思,折腾来折腾去没个完,‘学止’怎么了? 还非得改成同音字.....”
不过这话她只敢私下里和娘家妈嘀咕几句,钟文东那儿都是不敢说的。
毕竟王兰还指望着婆婆能过来给搭把手照顾照顾,现在要是再把人得罪了,那别说月子的事儿,怕是连两个大的都没人管了。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初,传了近乎一年的分房消息,总算是有了准信儿:
所有符合条件的职工,于十二月初分房搬家。
第199章 这就是咱家
这消息一出,王兰抱着小三果亲了好几口,直说这就是他们家的福星。
钟文东接过开始哼哼的儿子,接话:“那你还不对我妈好点儿?要不是我妈给咱传了信儿,怕还没这小子。”
王兰闻言下意识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绕了弯儿:“是要感谢妈,咱家多一个人,指不定能多一间房。就是妈之前传的信也不准,咋还能不让生孩子呢?妈别是被人骗了吧?”
钟文东哪能不知道王兰心里在想什么,但人还在月子里,没说明的话他也懒得戳破,把又重新睡下的小儿子轻轻放好,才压低声音: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妈没多少时间过来,我请了隔壁婶子帮忙,大果二果让他们去胡同那边吃饭。”
王兰有些不乐意:“请人不还得花钱?”
“那怎么办,让你妈来?还是我请个长假回来照顾你?”
王兰哑了火,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心疼钱......”
钟文东也不说话了,拿起尿布出去洗。
比起钟文东这边夫妻俩关上门的嘀咕,胡同那边可就热闹多了。
尤其是王婶子,脸上的笑那就没停过,跟当年收到王军义的录取通知书也不遑多让了。
而且他家小儿子今年也有了工作成了家,这又是一件大事落了地。
王军义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毕业了学校给分配工作,根本不愁娶媳妇,抢手得很。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王婶子能不高兴吗!
童家老夫妻也是开心的,虽说要离开这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但是他们到底年纪大了,也想跟儿女一起住。
同院的李桂花就是喜忧参半了。
喜自然是可以住新房,忧那自然就是自己的事业面临着巨大危机。
咱们宝来是个孝顺孩子,拍着胸脯给李桂花保证:“分房是好事儿,咱就乐呵着搬,至于妈您的事业,交给我,保准让您满意!”
李桂花开心了,笑容灿烂不输王婶子。
这边给李桂花保证完,李宝来就委屈巴巴去找钟文敏。
小伙子很有分寸,还专门绕了个弯儿去图书馆接上了北小弟,见到人就往他怀里塞了个小布兜。
北小弟抱着布兜傻兮兮坐在后车座上问:“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李宝来双腿倒腾得飞快,敷衍回答:“陪我去给人送点儿东西。”
北小弟点点头,抱住了他宝哥挺多肉的腰。
没问去哪儿,也没问给谁,反正又不可能把自己给卖了。
就这样,半个小时以后,迷茫的北小弟蹲在路边守着二八大杠,看着宝来哥把那个自己抱了一路的布兜子递给了他姐,笑得像开花了一样。
最关键的是,二姐还是他亲自叫出来的...
当然北小弟看见的只是一面,他没瞧见的是李宝来一见到钟文敏就委屈巴巴凑了上去:
“文敏...姐,厂里分房了~”
钟文敏表示自己铁石心肠,不吃这套,张口就是:“好事啊!”
“分了房就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了~”
钟文敏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选择陈述现实:“其实吧,我住校,你跑车,就算不分房也见不了几面。”
啧,这血淋淋的现实,宝来更委屈了。
挺大的一坨,瞬间蔫哒了。
钟文敏瞧着,难得心软:“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只要我有空都会出来,带上小北一起。”
宝来的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点头:“好嘞!我肯定带着小北!”
然后打了鸡血一样,拉开布兜子话就多了:“这里面有巧克力,还有用糖炒的瓜子、栗子,你就当零嘴,还有那饼干,我尝了,特好吃!文敏,你要是喜欢跟我说声,我再给你带。”
“叫姐。”
“好的文敏,我下次多带点儿!”
钟文敏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就感受到一股幽怨的视线盯着自己,一转头,就对上了北小弟直勾勾的眼神。
钟文敏有点尴尬,收住笑,朝北小弟招招手。
北小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两人面前:“哼!咋的啦?终于想起我啦?”
然后像是不过瘾一般,还加了一句:“文敏~姐~”
宝来耳朵红了...
钟文敏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微笑:“小北,你刚才看见啥了?”
北小弟又哼一声:“弟弟我呀,可是啥都看见了,你想听哪一段啊?文敏~姐~”
宝来脸也红了...
钟文敏用左手按耐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威胁:“你啥也没看见记住了吗?”
北小弟不为所动:“那不可行,弟弟我...嗷!!!”
话还没说完,那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钟文敏微笑:“记住了吗?”
“记住了,文敏姐。”
“嗯?”
“记住了,二姐。”
(。•́︿•̀。)...
“乖,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委屈不会消失,它只是从来时的宝来转移到回时的北小弟脸上。
坐在后车座上的北小弟死死盯着前面这个胖子,龇牙咧嘴,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李宝来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也不恼,反倒是心情很好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北小弟那个气啊,手放在李宝来的腰上,正准备用力,后者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小北,哥给你买红虾酥。”文姝姐说过,这小子一包红虾酥就能骗走。
果然,北小弟默默收回手,并且得寸进尺:“我要两...三包!”
“哥给你买五包!”真好哄~
也算是被收买的北小弟开始默默期盼搬家的日子快点儿到来,并且打定主意将数量提到十包。
只是北小弟等呀等,大院里的人一起吃了顿散伙饭,一家家都走了。
最后连大姐一家都去了新家,北小弟都没等到自家爹妈张罗着收拾东西。
实在按耐不住的北小弟找上了还在打太极的老爷子,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老爷子明知故问:“去哪儿?”
“搬家啊!咱啥时候搬家啊?”
然后活了二十年的北小弟第一次发现他爷爷也挺幽默的。
这不,老爷子停下打太极的动作,由着小孙子扶自己坐下,才老神在在开口:
“不搬,这就是咱家。”
北小弟:o_O???
第200章 买房买房!
“咱家?爷您还挺幽默,咱家条件是不错,但也到不了这地步啊!”
说着,北小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自顾自道:“是不是因为大哥大嫂的户口迁出去了,咱家现在又没人在厂里上班,这次分房没咱家的事儿?那也不应该啊,童爷爷他们家不都给分了,不能单漏咱家吧.....”
北小弟越分析越觉得摸到了真相,气愤之余莫名还有点小骄傲,结果一回神就对上老爷子笑眯眯的眼神。
头皮一紧,脑海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会,真是咱家的吧?”
老爷子也不卖关子了,招呼小孙子去给自己续杯热茶,等人回来后坐好,笑呵呵开口:
“这确实是咱家的,是钟家的祖宅。”
北小弟没忍住“嚯”一声,原谅他见识浅薄,还没适应自家是个大户人家这回事儿。
老爷子由着小孙子在旁边捧哏,喝了口热茶继续道:
“厂子刚建的时候,什么都缺,你爸和你叔伯们也都还小,家里人口少屋子多,再加上那时候也不太平,我和你奶奶寻思着直接就把把宅子给厂子用,只要给我们一家留着住的地方就行了。”
那时候的形势太复杂,稍微有些远见都做了和钟老爷子一样的选择。
这些人是真的希望厂子好,也是希望万一有点什么事儿也是给自己一大家子的退路。
不过这些,老爷子没打算给小孙子讲。
“厂里想着毕竟这是祖宅,没有白占的道理,但也真的缺地儿,就先借来用。念着我们都贡献,厂里也给了承诺,宅子还是我们的,不让人占了。”
北小弟琢磨出了点儿门路了:“所以这次厂里分房,也算是把咱家的房子还回来了,以后不会再安排人住进来了?”
老爷子点点头:“不止我们一家,你出去留心看看,隔壁院儿的何家,拐弯儿尽头的陈家,还有你篾叔篾婶儿他们家都没搬,这些人家都是和咱家一样的情况。”
北小弟:“那我看刁婶子那院子里都搬空了,也没人住进来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胡同十几个院子,不是所有主人家都还在的,有的家里老人过世,孩子去了外地,联系不上了;有的......”
有的没熬过那个时候,再也回不来了。
北小弟也是下乡几年的人,有些事情他是见过的,自然也明白了老爷子的未尽语。
没再细究那些人最终归宿,就是好奇这些院子该怎么处理。
“估摸着房管局接手后也得安排人住进去。”
就是住进去以后这些宅子怕是也保不齐到底是谁的了。
谢清韵属实是运气好,回到她手上的四套宅子都还算是顺利,小闹一番也就走了。
但是更多的,其实根本赶不出去。
主人家上门、报公安、找居委会都没有用,到最后主人把房价一降再降,都没人愿意接受。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接手这些麻烦,买了房子住不进去就算了,连房租都收不回来,何苦呢?
而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思想还停滞着,住的地方只要资历够单位都给分配,那干啥要去花那个冤枉钱?
老爷子估摸着,那些宅子最后归属谁,那真的就要看谁脸皮厚了。
而钟文南明显就是那个脸皮厚的人。
听到消息的钟文南第一时间就和关月从学校赶了回来,把鹁鸽胡同里的如今的基本情况打探清楚后,就缠着老爷子给牵线了。
他们旅行社如今算是步入正轨,但也只能达到收支持平的程度,要想赚钱还远远不够,得压缩成本!
思来想去,如今最能压缩成本的地方就是住了。
之前那两对老夫妻推荐了不少老伙伴过来玩儿,这些人住的都是招待所,贵就不说了,他们愣是一点钱都赚不到。
钟文南想到这些都能愁死。
如今好了,厂里这一分房完全就是给他提供了一个门路,也是买房最好的时候。
钟文南眼光毒辣,他有预感,这宅子不论大小,只要买了就绝对不会亏。
老爷子隐约也知道这些孩子私下里在做些什么,听了钟文南的话,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问他们:
“这胡同里基本上都是二进院,要想买一座至少也得一万五,而且买了之后也不能直接带人住进去,怎么也得收拾收拾,再加上里面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又是一笔支出。零零总总加起来,没个两万是下不来的,想好了吗?”
钟文南和关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