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只剩五天，就算现在去签也是很晚了好吧！
梁洁芬嘟着嘴抱怨道：“谁让这个VJ这么难约，我约他好几次，邮件发爆了他都不回我，见不到人，我上哪去找他签合同嘛。”
话虽如此，齐悦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芬姐，你一会儿十二点的飞机飞香港，开展前一天才能回来。除非这个VJ就在香港而且你今晚就能见到他，不然我们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不说法务程序，就说这跨境文件的速递时效，只有五天，实在是太赶了。
梁洁芬闻言眼珠一转，转身一把握住齐悦的肩膀，猛地一摇：“所以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齐悦张大眼睛：“...我？”
“没错，这是VJ工作室的地址。我给你四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我从香港回来之后能看见合同就行。你没问题吧？”梁洁芬啪地甩出一张名片，甚至不等齐悦回答，风情万种地朝她抛了个眉眼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
“……”
齐悦和场务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四天...
签合同...
我完了...
你完了...
场务大哥同情地看了眼齐悦，扛起器材干活去了。
-
傍晚六点。
天都要黑了。
齐悦谨慎地将手里的地址与面前的门牌号核对了好几次才确认，面前这幢小三层的独立建筑就是灰烬工作室了。
通体灰色的工业风设计装修，除了门牌没有别的任何标识。
这位置偏僻的，齐悦路上倒了好几趟车，最终还是园区保安用摆渡车带她一个门牌一个门牌找的。
会把工作室安置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对方一定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一想到这个，齐悦不禁犯了难。
她入职蔚蓝不到一年，虽然各项能力出众，但她至今还在执行助理的位置混着，原因无他——只因她没法和人谈判。
她这人心软又没架子，和她对接的要是个同样好说话的还行，不然她就只能吃亏挨打。上回和她对接的甲方也是个新手，一通语音轰炸这份工作多么来之不易云云，让齐悦生生熬了一周大夜给她改方案，结果一周后人家一句：不好意思哦，我们找到其他公司设计了。不仅齐悦这一周的工作量都打了水漂，公司也损失了一大笔项目费。
领导也算惜才，他充分肯定了齐悦作为创意人员的本职工作能力，但也同时告诉她，光有创意还不够，如果学不会和人打交道，再好的创意也是白费。
正好又有了行星的项目，她才被发配过来跟着梁洁芬。
说实在，这一个多月以来，齐悦还真在梁洁芬身上学到了不少，起码知道怎么说话能讨她欢心，但真要让她一个人谈合同，她实在是……有点无力。
要不干脆说实话吧。
齐悦打开手机，想让梁洁芬换个人来谈判，却发现梁洁芬的朋友圈里赫然摆着她到香港血拼的成果照。
一看时间，好家伙，她十二点的飞机，下午两点落地，三点她就在逛名品店了。
真是好快活。
齐悦心里不禁有些幽怨，她是快活了，这个烂摊子丢给她，她该怎么收拾？
正踌躇着怎么跟她说自己实在不行，梁洁芬突然发来一条语音。
齐悦点开一听。
“悦呀，到地方了吗？那位置是不是有点难找呀？放心哈，你的打车费姐都给你报了，你就一心一意让那个谁在合同上签名盖章就行。对了，姐刚才逛街的时候看见条丝巾特别适合你，嘿嘿，姐给你拿下了！就当送给你签单成功的礼物咯。爱你哦~”
梁洁芬这一番糖衣炮弹轰的齐悦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了，连庆祝礼物都给她买好了，她还怎么请辞？
没办法了。
无奈之下，齐悦眼一闭牙一咬，推开工作室的大门进去了。
工作室一楼有个吧台，台面上摆着灰烬的花体水晶立牌。
应该就是前台了。
“你好，请问有人吗？”
吧台后空无一人。
齐悦走过去按了按立牌旁边的银铃，“你好？”
还是无人回应。
难道都下班了？
不会吧，大门都没有锁呢。
一楼面积不算太大，用书架分割的几个空间从这个角度看去一览无遗。
确认一楼没人之后，齐悦便往楼梯上的二楼看了看。
会不会在上面？
顺着中间的黑色铁艺旋转楼梯上到二楼，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块超大的背景幕布，幕布前摆着两架打光灯和一些摄影器材，工具箱上的电脑还在传输文件。
看样子应该是有人在的。
“你好，我是蔚蓝广告的工作人员，请问你们负责人在吗？”
齐悦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空旷的二楼背面还有一块空地。那里摆着两张黑色的单人沙发，地上散落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墙角边的灯光昏暗，只能看见模糊的物体轮廓。
齐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走近了才看见其中一张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窝在沙发里，黑色T恤和裤子几乎和沙发的颜色融为一体。他身高应该很高，沙发的长度只够容纳的他上身，下半身的一双长腿憋屈地搭在沙发背上，小腿掉在半空中。他没有用枕头，花色的抱枕盖在他脸上。
只见抱枕下的半张脸皮肤很白，下颌轮廓分明，几乎看不出胡渣，因为侧睡的关系，他脖颈侧面凸出的两条青筋异常明显。
他似乎睡得很沉。
齐悦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好，请问......”
工作室刚刚建成，这几天事情多如牛毛。
江烬连续三天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今天下午拍完手头最后一组沙龙照，趁着传照片的时间他才有空眯一下。
刚睡下没多久他就听见楼下有动静。
来人是个女的。
可能是园区物业。
晏子不在，前台没人，物业找不到人应该就会走了。
他正要继续睡眠，哪知那人竟然上楼了。
铁艺的楼梯平时声音很大，偏偏那人脚步很轻。
她自报家门的声音更是轻得像蚊子——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很烦人。
江烬困得要死，睡意上头的时候连工作室的空调他都没开。
最烦那种嗡鸣声跟着他入梦。
现在倒好。
无名火渐渐在心头烧起来。
草。
见没人回应，她又朝这边过来了。
随着轻轻靠近的脚步，一股带着皂感的幽微香意飘过来。
他在心里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希望她识趣点赶紧离开。
“你好，请问......”
问问问、问个屁问！
江烬烦不胜烦，掀开头上的枕头就往墙上一砸，“滚！”
“……”
空气瞬间安静了。
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就在江烬即将伴着这极致的沉静再度陷入无边睡意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细润的女声，带着讶然和惊恐，难以置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江...江烬？”
第48章 心动
“小悦！我到H城啦！快快接驾！”
手机里, 喻露欢快的声音长了脚似的一蹦一跳地跑出来。
齐悦手忙脚乱按下静音，心虚地朝吧台看去。
那边，江烬面朝着门外, 单手撑在台沿, 左腿懒懒地绕在右脚后, 脚尖点地，另只手拇指不时滑动着黑色手机, 看起来在回消息。他手边桌面上的银色咖啡机正自动运转着, 不一会儿咖啡的香气便飘了满屋。
齐悦所在的会客区离吧台还有段距离。
她松了口气。
在手机上给喻露发了自己家的地址和开门密码，又发了打车费红包做补偿，齐悦留言说自己正在加班, 让她先回去等她。
收起手机，齐悦看着落地窗外大片被月色覆盖的树林,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已经六年了。
她的高中时代距今已经过去了两千多个日夜。
时间过得真快。
江烬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见齐悦望着窗外发呆，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脸褪去了六年前的青涩和婴儿肥, 变得愈发沉静素雅, 恍惚出神的表情却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喝点东西。”
他在齐悦身边坐下, 一只腿支在齐悦的高脚凳旁边。
齐悦回过神, 杯中咖啡微苦回甘的气味，莫名和她此时的心境重叠，她侧眸对他笑了笑，“谢谢。”
气氛安静半晌。
江烬把玩着手里的马克杯, 即将见底的咖啡液在杯子中不断旋转碰撞着杯壁。他忽然开口, “你跟喻露一直都有联系？”
齐悦微怔，他都听见了？
当年转回临江, 高考时，齐悦有意选择了离北溪和临江都很远的S大。喻露当时虽然一门心思想考临江的大学，但最后却发挥失常，只能在临江周边的城市上大学。
如此一来，加上齐悦的有意疏远，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毕业工作之后，两人在时间上也是身不由己。
虽然彼此还留着微信，但也找不到见面的机会。
这次喻露是得罪了上司，她未免被开除丢脸，自己先提了辞职，又怕家里念叨，于是乎借着旅游的名义跑了出来。听说齐悦被调来H城工作，她便想着要来投奔她。
无论齐悦这些年里如何想要回避六年前的人和事，喻露总归是她高中时期到现在最好的朋友。
本来说好了今天她要去接机的，没想到被耽误到现在。
她下意识想解释，“也没有，我们是最近才聊得多一点。”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难不成还怕他生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可能早就淡忘了高中的那段回忆。
虽然这么想，齐悦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表情。
江烬恹恹垂着的眼帘，又熟悉，又陌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黑发，浅瞳，那张慵懒的脸上永远带着漫不经心的松弛的高级感。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么淡定，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激起他内心的一丝涟漪。
齐悦忽而自嘲一笑，笑容有些发苦。
大约是因为他做的咖啡里面没有加糖。
她别开了视线。
“来找我，有事？”江烬问。
齐悦这才想起来这儿的正事，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尽量用专业的语气说：“嗯，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和你工作室合作的一个项目合同还没有签好，我今天是来找你签合同的。”她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文件，页眉上的蔚蓝广告几个字样映入江烬的眼帘。
“蔚蓝？”他在嘴里反复念了两遍，好像在从记忆里寻找这两个字的影子，很快，他想起来，“行星珠宝新品展？”
齐悦一喜，他记得这个项目，说明前期接洽已经很到位了。
只要她再努把力，合同就......
“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跟你们合作。”
江烬淡淡一句话，瞬间将齐悦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打入了谷底。
他斜眼睨着齐悦手里的合同，表情像在看一堆没用的废纸。
齐悦不由皱起眉头，“可是我们跟行星那边都已经谈好了，还有五天就要开展了，你......”
“那是你们的事。”江烬打断她。
他从高脚椅上站起来，挺拔的黑色身影像一柄长剑，冷而锋利地劈开齐悦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你们两家谈的合作，关我什么事。”
齐悦也跟着站起来，“怎么能不关你事呢，这次的跨界合作无论是对行星还是对你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啊。”
要转身的人停住动作，江烬回头，一双狐狸眼掩在额发的阴影下，晦暗又恶劣，“你没听清楚我的话。”
“首先，我没有答应过跟你们合作。其次，双不双赢对我来说一点都无所谓。最后。”
他停顿下来。
齐悦跟着他说话的节奏，心跳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在我没有授权的情况下，你们公司擅自以我的名义利用我的作品造势宣传，已经构成了侵权。”他慢慢举起杯子，喝掉里头最后一口冷涩的咖啡液，哂笑，“你应该不希望我因此而提告吧，齐小姐？”
齐悦猛地一怔。
她仰头望着江烬，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冷酷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江烬吗？
声音，容貌，乃至他眼下那滴泪痣，这些曾经几乎日日相对的组合，最后拼出的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曾带给她温柔和炽烈的人。
他此时的眼神，冷漠得让她感觉被冻伤。
江烬将她的愕然和那些许失落看在眼里，笑得更冷了些，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关门了，你应该不用我送吧？”
-
快八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