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川距离燕京城有一日的行程,她倒是可以用首饰兑换着让人送她过去,可她孤身一人,若遇上有歹意的人必定是逃不掉的。
倒是可以找那乡长,但眼下,她不知道那些官兵会不会追到这里来。
一个小身影挨到了自己身旁,年锦语低头一看,是妇人张娘子的小儿子豆儿,才四五岁的年纪,仰着脑袋好奇问她,“你在想什么?”
年锦语蹲下身,两个人就这样蹲在墙边,“我在想我家人。”
“我也想家。”豆儿小大人似的安慰她,“你别伤心,我娘说了,我们早晚可以回去的。”
“嗯,我们很快可以回去的。”城中叛乱总会结束,等相公出宫,定会找到她的。
“你放心,我和哥哥可以保护你。”豆儿望着年锦语,又拍着胸脯保证。
年锦语笑了,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8以48⑴6⒐六伞“那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那有什么问题!”豆儿被她的笑容吸引,便想要年锦语抱抱自己,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天色渐暗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年锦语,都没觉得饿,她心里记挂着太多的事,张娘子送来的菜粥也只喝了半碗。
天一黑棚屋这儿就安静下来了,没人舍得点灯。
逼仄的屋子,硬邦邦的板床,不慎好闻的被子气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都让年锦语睡不着。
但她也不敢翻动,怕惊扰了一旁的张娘子和两个孩子,只睁着眼,静静的看着一个方向。
她在想相公。
忽然,关着的门那儿传来声响,那简易的插销在不断的松动中没了作用,门被轻轻推开。
年锦语赶忙闭眼。
她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在靠近,在屋内四处的摸索。
片刻后,有阴影从她身上的位置盖下,年锦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有一双手伸到了她枕着的衣裳下,开始摸索。
没能在枕着的衣裳下发现什么,来人又蹲下身,查看床底下,好一阵后,那紧迫感才消失。
门被合上的刹那,年锦语整个人松软下来,但却还是不敢睁开眼。
半梦半醒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凌乱的思绪里,一会儿她想到了子鸢姐姐,一会儿是相公,一会儿又是火光冲天的年府。
猛地,她听到外面有人惨叫了一声,她睁开眼,耳畔传来豆儿的梦呓声。
“怕是有人闹事,被打了。”张娘子宽慰年锦语。
年锦语揪住被子,低低嗯了声,一颗心悬在那儿,再也没了睡的念头。
后半夜实在是撑不住,却也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点小动静就能将她惊醒,直到天亮,张娘子先行起身,看到了被翻乱的屋子。
“别声张。”年锦语按下想去要说法的张娘子,“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不会再有人惦记了。”
她换下的衣裳和那些首饰,张娘子给藏在了床底下,昨天夜里都被偷走了,一样不剩。
“话是这么说没错。”张娘子看着脱落的插销,气不打一处来,“可大家都是落难至此的,怎么能这么落井下石呢。”
说着,张娘子便冲出屋子,故意道,“可别让我发现是谁偷的,杀千刀的连件衣裳都没留下,一个不剩。”
一个棚子内住了不少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张娘子相熟的就上前来问了几句,没多久,张娘子妹子昨夜遭小偷的事儿就传了开去。
“这么一来可就没人会惦记你了。”张娘子不放心年锦语一个人留在棚子里,就将她带了出去,刚到路上就看到不远处的陈五,相较于昨天的觊觎,今天看到年锦语却只知道躲,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
“你猜怎么着,这陈五让人打了,一条腿直接给打折了。”张娘子想起夜里的动静,“看来昨天夜里就是他在嚎。”
年锦语想到了个人,下意识朝四周看去,果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那个樵夫,她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
阳光被遮挡,樵夫抬起头看向年锦语,满脸的胡茬子也瞧不出情绪来,他只淡淡的摆了摆手,“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年锦语忙侧身,阳光落到了他身上,他又闭上眼。
年锦语将自己没吃的薯块摆在了他身侧,“昨天谢谢你了,还有昨天夜里。”
樵夫蓦地睁开眼,对上她几近清明的眼眸,看起来娇弱的,感觉能一手捏死俩,但就没见她露出过惧怕的神色,昨天也是,经历了昨夜那么一遭也是。
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
樵夫的视线随即落在那薯块上,拿起来直接咬了口。
年锦语心中松了口气,冲着他笑了笑,这才回去张娘子身侧,张娘子拉紧了她,“那也是个不好惹的,你看到他那砍柴刀没,来的时候与人起冲突,直接用砍柴刀砍伤了人。”
年锦语微张了下嘴,“那人可还活着?”
张娘子一愣,重点是这个么?很快她反应过来,“活着,村里不是有赤脚大夫,后来人家都怕他,不过昨天也多亏了他给你解围。”
“说明他也是个心善的人。”
“……”张娘子欲言又止,他把人砍成那样时,可没见多心善啊。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朝村内冲进来,一路跑一路喊,“皇上驾崩了,二皇子继位!皇上驾崩了!二皇子继位!”
跑的太急几个踉跄摔倒在地,爬起来后又朝村子内奔去,大喊着。
这一叫所有人都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燕京城内发生了什么,“皇上怎么会驾崩了?”
“二皇子继位?那太子殿下呢?”
“好端端的,前几日才去皇陵祭拜,怎么就突然驾崩了?”
年锦语也愣住了,她虽没有经历过,却也知道宫变之事,二皇子继位的消息都出来了,这朝堂真的要变天了……
皇上驾崩,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囚了无数官员在宫中,赵恒直接举行了登基大典。
之后才命人操办丧事,将那些官员放出宫去,让他们归家更换丧服后,再行入宫为先皇哭灵。
顾明渊与齐和豫一同出宫,才到宫门口就看到焦急等候的严进,他之前被关,到夜里才被放出来,放出来后得知少夫人失踪,又急急派人去找,在宫门口等了快有两个时辰。
“将军!” 严进迎了上来,将年锦语在书院附近失踪的事告知顾明渊。
顾明渊的神色当即沉了下来,“不是命人暗中跟着?!”即便从府中被人带走,那如今也是在宫中,怎么会失踪?!
“这件事是我之过。”元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明渊转身,对上了元崇愧疚的目光,“前天城中动乱,你们被关宫中,许多官家女眷被带走,我担心年府的人,便建议随我一同回束川暂避风头,在从麓名书院后山离开时,又遇追兵……”
他被带入了宫,阿符去追那马车,本以为是追得上的,但现在看来,怕是跟丢了。
顾明渊深沉着眼眸,看不出喜怒,可与他相熟的齐和豫一眼便知他是动怒了,他连忙开口,“元先生也是好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少夫人找到,明渊……”
顾明渊没作声,径直朝着马车方向推动了轮椅,严进即刻跟了上去。
齐和豫看了眼元崇,这种事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也跟了顾明渊前去,在马车前嘱咐,“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如今就在哪儿等着你,你若要去找人,入宫哭灵的事我会替你担过去。”
顾明渊没作声,严进上马车后即刻驾车离开。
元崇站在宫门口,看着那疾驰而去的马车,神情微动,“我是不是做错了。”
身侧赶来的书童见自家主子神情难过,“公子也是出于好心,只是没想到……”
元崇启步朝前走去,“多派些人手,沿着书院后的那条路过去找,沿途的村子都不能落下。”
“公子,您还要入宫哭灵的,不能自己去啊。”书童追着过去,但元崇哪里听得进去,他是好意,可却没护好人家,要是阿语真有个万一,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八十三章 (捉虫)
莫子鸢昏迷不醒, 因为年锦语的失踪,年老夫人自责病下,年府与这晋安城一般乌云笼罩。
顾明渊派了大量人手出去, 回了一趟侯府后就预备出门寻找,一道旨意却下到了侯府中,等顾明渊前去领旨。
可顾大老爷他们都到前院了, 却迟迟不等顾明渊,前来的宫人已然有些不耐烦,顾大老爷连忙命人前去青朴院。
“明渊身子不适,还请公公见谅。”
可到了青朴院, 却只有几个丫鬟在,哪里还有顾明渊的踪迹, 一问才知道, 宣旨的人刚进门,顾明渊就带着严进从后门离开了。
顾大老爷只好和前来的宫人道明原因, 顾明渊已经离府多时。
宫人自然是皱了眉头,掐尖儿的声十分的不客气,“离府?!国丧期间他不等着入宫守灵, 为何要离府?他敢藐视皇上!”
“回公公的话, 明渊离府, 必定是有其缘由,绝不敢藐视皇上。”
“哦?他有什么要事?”
“我大哥他其实是……”顾若蔷正要解释, 被顾若薇用力拉了下, 抢过声道, “回公公的话, 大哥他之前在宫中久呆,犯了腿疾疼痛不已, 所以才匆匆离府看大夫去了。”
宫人睨着这一家子,手里的圣旨都还没打开过,“那这旨意该如何?”
“自然不好让公公白跑一趟,臣斗胆,先替明渊接下。”顾大老爷示意刘氏送上厚厚的红包,这才让宫人的脸色好看一些。
“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岂有你们为他接旨的道理,但念在顾将军身子不易,也就算了,顾大老爷,那你替他接吧。”
说着,宫人就念了旨意,对顾侯府而言还真是大好事,顾明渊被封为忠勇侯,继承了老侯爷的爵位。
悬了两年之久的爵位,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就落实了,众人起身后,顾大老爷又给前来的宫人备酒备茶,好一顿收买,才将人送走。
顾若蔷这才指责顾若薇:“你拦我做什么?”
“姐姐,大嫂失踪之事,只有年家与我们知晓,难道你要闹的全城皆知?”
“大哥出城去找大嫂,难道这就瞒得住?”
顾若蔷不以为然,却遭到了刘氏的呵斥,“你妹妹都懂的道理,你竟是不懂,下月就要嫁去卢家了,再这样口无遮拦,有你苦果子吃的!”
“娘!”顾若蔷不慎乐意,怎么都来说她的不是,“大哥要是不能入宫哭灵,宫中怪责下来怎么办?”
“你大哥既能出去就有他自己的打算,你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刘氏说罢就催促她们回去换衣服,跟着自己入宫哭灵。
彼时的顾明渊已经在出城的路上,关于阿语最后的消息是在从书院下来后的哪条道上,有个小姑娘徘徊许久,是阿符。
而那附近是有几个村落的,依着阿语的性子,就算是没有和阿符碰上,她也会先去附近求助等着自己。
“附近有两个村子,远一些还有一个,少夫人若是在,应当就是这两个村子。”在这之前严进已经派人过去了,等他们赶到就应该会有消息。
“阿符可有下落?”
“还没有,阿符是一路跟着少夫人到了书院那边的,在没找到少夫人之前,恐怕不会回去。”
顾明渊陷入了沉默,严进也不敢说什么,早前将军入宫时,是留了足够的人手的,本意是万一年家有什么状况,可以保护好少夫人,即便是要将她带入宫威胁将军,有这么多人护着,二皇子的人也不敢在中途做什么。
可没想到少夫人会被送出城去,一路的追兵,侍卫被一路的分散。
少夫人要有个万一……
严进猛地震了下,绝不会,少夫人绝不会有事。
偌大的城郊外,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从正午到傍晚,两个村子皆寻遍了,倒是有阿符的消息,但却是她一个人四处打听的,不见年锦语。
夜幕降下,顾明渊欲再往外走时,就遇上了赵恒派来的人。
陈大人率领几十人拦住了顾明渊的去路,说话阴阳怪气,“听闻今日侯爷犯了腿疾,连封侯的旨意都没来得及接,看这样子,是出城寻医了?”
严进掀开帘子,顾明渊漠然看着陈大人,“难不成陈大人又好的大夫推荐?”
“宫中太医都无计可施,陈某哪有可推荐的,只是瞧着侯爷的样子不像是寻医,倒像是找人。”
“我寻医还是找人,与陈大人都没什么干系。”顾明渊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不妨有话直说。”
“圣上体恤侯爷身子不适,侯爷也该明白,这君臣之礼,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先皇也还未出殡,你这样……不大好吧。”
陈大人笑眯眯看着,话虽如此,却大有顾明渊不答应就直接请他回城的架势,若是让他离了这燕京城去了北域,那可就真的抓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