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赚回来啊。你傻呀, 这店面就当是爸妈给你的,你里外间一分, 外面当店面,里面你就住着。这样你就算是工作也有了,单独的住处也有了,再找人给你介绍个姑娘,平时你给人推拿挣钱,她就给你弄弄饭,证领不了嘛横竖先把日子过起来……”
“妈,人家姑娘凭什么啊。”邢者一个头三个大,“别说我自己这个样子,就算真弄个店面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收入,要是生意不好赚不到钱,我拿什么去跟人过日子?”
“那过日子、那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嘛!有些家境不好的小姑娘,爹妈不疼的,那在家都得挨打,你一看就是性情温和的,至少不会欺负人家,我跟你爸在咱们镇名声也不差,你不愁找的。”妈妈越说越精神,“至于未来收入这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真要是靠推拿支撑不起来,妈拎两箱牛奶、两篮鸡蛋带你拜个出马,没准赚得比推拿还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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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觉得我岁数再大点给人算命才能有人信。”邢者麻了,“我现在这样子,人一看就觉得我是骗子。”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爸爸打断:“你别净说你那不靠谱的了。你要不带小路出去走走,难得来鹅镇一趟,他看上什么新鲜玩意你给他买什么。”
已经无聊了半天的小路欢呼出声:“万岁!”
妈妈似乎还不放心:“那你能说清楚吗?我意思我也在这,你有什么说不到位的我还能补充两句……”
“哎呀你在这儿才越说越乱!阿者也是男的你在这儿说起话来都不方便,你赶紧的带孩子出去出去!”
加上小路也在闹:“走嘛妈妈,走嘛,爸爸都同意了!”
妈妈才终于松口道:“行,那你好好聊啊——好好好走了走了,生了个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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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小路说“爸妈都来了”的时候,邢者就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因为爸爸在工地干活,妈妈在饭馆给人帮工,两个人的休息时间是反的。这次既然能一起来,肯定是有一个请假了。
而他们俩的假都很难请,因为可替代性太强,但凡请假就有可能被说“不用再来了”,所以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他们是不会请假的。
邢者是真不希望他们冒着丢工作的风险为自己担心,但事情还是到这一步了。
“阿者啊,爸爸先跟你道个歉。你现在长大了,有些事儿你妈确实不方便跟你说,我呢没什么文化我也想不到,就可能没有及时地去给你一些引导……”
“爸你不要说这种话。”第一次和爸爸聊这些,邢者非常不好意思,甚至想拒绝沟通,“网络很发达了,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引导……”
“咳,”爸爸咳嗽一声以掩尴尬,“那就……随便聊聊呗,对,本来就是来跟你随便聊聊。其实吧,也、也能理解。就是,需求都是正常的,你说你这么大个小伙子了,也没谈过对象。然后你做这行吗,可能和一些特殊群体也有接触,这真没什么,我们工地上有些大小伙子也会去的,但就是……”
邢者忍不住打断,声音一点也不害羞了:“爸,你说什么呢,你们都听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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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她不是那种人,她和那些人说的不一样!”邢者气得身上都在抖,“她是大城市来的,是刚毕业的正经学生,只是学习太累了来这边过渡一段时间。那家酒吧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地方……她爸爸就是在国外做调酒师的,是很体面的工作,不是你们听说的那种……”
“哦……”爸爸语气慢了八拍,似乎是没想到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那你的意思,你们是正经处对象?我和你妈……我们本来以为你就是到岁数了,就想着给你找个好姑娘早点把事儿定了就行了……那要这么说,还不是?”
“不是的爸,我们就是在谈恋爱。”
“那听你说的,这女孩家境还不错?大城市的,又是大学生,我听人说长得还漂亮,你刚也说她只是来过渡的……那以后,她不走了吗?”
邢者撒谎了:“没聊这么深。”
“那你得聊啊。孩子,你怎么这样呢?这事儿事先不聊清楚你怎么跟人谈的对象啊?”爸爸语气有点紧张了,“那咱家的情况,你跟人说了吗?”
“……刚谈,还没来及说。”
“这你谈之前就该说啊。”
“我想说她没给我机会啊……”
“两句话的事儿你要什么机会!”爸爸把椅子往邢者身边又挪了挪,“孩子你跟爸说实话,你没骗人家吧?”
邢者真想往后一倒晕死在床上:“爸我都这样了我还能骗谁啊!”
“那这不该啊。”爸爸琢磨着,“那她怎么就能愿意的呢……阿者你别怪爸想得多啊,她的这些事儿也就是她自己说的,你其实也不知道真不真,对吧?还有我听人说她穿的用的好像都不便宜,你刚说国外的那个……那确定是她亲爸吗?”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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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鹅镇一个女老师是大学同学,我们三个之前一块儿出去玩的,大多数事情还是那个女老师告诉我的。”邢者急道,“我只是看不见,我又不是傻,真的假的我还分不出来吗!”
“哎哟你喊什么,我不就这么一说吗。”爸爸赶紧让他消停,顺便还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你说你在鹅镇还认识个老师?那你弟弟上学的事儿,她能帮上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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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者给自己肿胀的头皮做着按摩:“小路才4岁,她是初中老师。”
“你好歹问问啊,这是你亲弟弟你得上心,小路以后要能来鹅镇上学那再好不过了……你听见没有啊,记得问,啊。”
邢者闷声道:“知道了。”
“对吗。你们是兄弟俩,一定要互相照应——我和你妈就常跟你弟弟说,哥哥不容易,以后要好好照顾哥哥。你这边呢认识的人多,有什么力所能及……”
“哎哟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给小路这种压力。”邢者眉头拧在一起,“你们就是诚心想让小路讨厌我。”
“你这孩子。小路怎么会讨厌你呢?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他天天在家哭着喊着要哥哥……”
“那是他还小,像你们这样跟他说话,要不了几年他就会觉得我是个累赘。”邢者说着把脸撇向一边,“我用不着他照顾,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爸爸似乎自动过滤掉了最后半句:“那还是啊,你要不想小路以后为你担心,你就早点成家,他看着你有人照顾,他不就没压力了吗?”
话题绕了回来,爸爸语重心长道:“你谈恋爱这事儿呢,老实说确实传得不太好听。你妈刚刚也说了,咱们这小地方找对象,名声其实很重要。你说你这么多年老老实实的孩子,被人说到鹅镇心野了、学坏了,到最后可能本来能好谈的婚事也不好谈了。所以说我的建议是,你早点把咱家的情况跟人说清楚,你这个眼睛治不好的事儿也别瞒着,她要是能接受,那我们全家感谢她。她接受不了咱也都能理解,你跟她好聚好散,就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看行不行?”
邢者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短促地应道:“嗯。”
*
此时的公无渡河内,程舟已无暇思考邢者怎么这么晚还没来,因为田野已经要疯了。
她彻底没工夫去管倪影的事儿了,因为仲岩这边已经上升到了性命攸关。
在第一时间向仲岩了解具体情况的同时,田野已经在脑内推演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如果她现在不尽快告知家长,学生一旦轻生,家长发现聊天记录内学生曾事先与她沟通过而她并没有采取有效措施,那她的教师生涯就算是完了;如果她现在立刻通知家长,学生发现自己被背叛而选择轻生……那她其实也完了。
田野按住自己的脑袋:“她家住五楼,我现在就是祈求她千万不要想不开。”
程舟怜悯地看着她:“或者还有个办法,在她跳之前,你抢先跳下去。”
第57章 舟舟
或许现在应该庆幸的是, 田野今天滴酒未沾。
田野:【怎么啦?你现在在哪?】
仲岩:【在家。】
田野:【是不是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仲岩:【不是。】
仲岩:【田老师,这世界上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吗?】
田野:【有的,但你妈妈绝对不是。】
田野:【把工作压力已经很大的情况下, 她把你和弟弟都带在身边是很辛苦的。】
仲岩:【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能分担一部分家务,我能帮她照顾弟弟,还有她可以向我倾倒她那些不好的情绪。】
田野:【不要这样想, 你不是也说了妈妈给你的很多东西都比给弟弟的好吗?】
仲岩:【房子呢?】
田野手心里全是汗, 这种她都没琢磨过的问题现在居然要给别人解惑,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这个时候田野想的是估计仲岩妈妈决定只给弟弟准备房子, 或者给弟弟的比给她的要多、要好。
但仲岩发过来的消息却是:【我亲爸的生意彻底不行了, 手里剩的钱他不打算再继续往里投了。他打算用这笔钱买套房子, 写我弟的名字。】
啊,原来不是妈妈的问题,是爸爸的问题。
但是在田野的认知里,仲岩跟爸爸本来就不是很亲,她会在意爸爸爱不爱自己吗?
反正对田野来说,如果有一天从爸爸嘴里说出“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感情”这种话, 那其实不会有任何杀伤力,因为这是句废话。
田野正琢磨着怎么回,新的消息已经发来。
仲岩:【我妈妈坚决不同意,让我爸写我的名字。】
仲岩:【因为她以后买的房想写我弟的名字。】
仲岩:【她刚刚跟我谈过了, 她说她以后买的房子一定是给弟弟的, 让我自己去找爸爸要房子, 不然我以后就没有。】
仲岩:【我好多余啊。】
*
“好惨。”程舟看着屏幕问道, “这姑娘脾气好吗?”
“好。”
“那完了, 她弟两套,她啥也没有。”
田野皱眉:“为什么?万一父母两边能有一个心软的呢?”
“哪个心软?她爸要能心软, 就不会拿这事儿发难;她妈妈呢,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被人一套房收买了,那她这委屈可受大了——小孩子也是很现实的,不管妈妈平时付出多少,她弟以后只会想着妈妈没给买房,爸爸给买房了。”程舟摊手,“也是人之常情啦,你看我爸没带过我几天吧?他每个月给钱那几天我一口一个daddy喊得亲着呢。”
“我的妈呀……”田野视线回到屏幕上。
田野:【你现在方便出来吗?我在你家小区附近,要不当面聊聊?】
仲岩:【田老师,我不想在你面前哭成这样。】
田野:【没事儿的,谁没有个伤心的时候啊。我现在过去好吗?】
仲岩:【你别来,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仲岩:【而且打字的时候我能更好地表达我的想法,当面的话,可能很多话我就说不出来了。】
田野头痛:“这孩子咋跟我一个毛病呢。”
田野:【你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你天生就是值得被爱的。】
仲岩:【老师我不希望连你也是说这些敷衍我的话。】
田野:【我没有敷衍你,所以我说还是当面聊比较好,打字的话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和语气。】
田野:【我很担心你。包括你说你觉得你还“没有好”,我想知道你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多久了,现在的状态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还是生病了,这隔着屏幕是很难判断的。】
田野想再次询问“我们能见一面吗”,但是打到一半突然想起程舟直接把车开到邢者楼下的事儿。
对的,这话没必要一直问,这孩子之所以给她发消息,就是已经在求助了。
田野:【我来了。】
她拿起手机就走,险些和推门进来的邢者撞个满怀。
“抱歉抱歉,急事!”田野说着就绕过他跑了出去。
剩邢者在这儿惊魂未定,直到程舟叫他:“过来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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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了?”邢者边落座边问道。
程舟耸耸肩,看向窗外的神色不无担忧,但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老师吗,遇上各种各样的紧急情况很正常——想试试我最新制备的调酒材料吗?”
邢者把盲杖折起来,墨镜也摘下来,一并推到吧台最里面放好:“你给我什么我都会喝的。”
这语气让程舟皱了皱眉头。一⑤耳耳柒巫而八仪
因为田野那边的事,她本来就有点心神不宁,这时看到邢者状态不对的样子,立刻就心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