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租,但没一辆是空车。
“走吧。”程迟拉过温希, 揽着人往停车的地方返回。温希慌急一瞬, 又确实是程迟说的那样, 只好跟他走。
只希望,别在他面前丢脸就好。
不一会儿, 程迟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绕过车头去了驾驶位。温希忐忑不安地看了眼车前清越的身影, 心乱如麻地系安全带。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察觉到一旁程迟上车的动静。温希心不在焉地看向车窗外,一动不敢动。
他开了暖气,但温希身上还是扔过来了一件西装外套。
“搭上,夜里冷。”
温希怔愣扭头,程迟没看她,眉眼淡淡,视线散漫地盯着前方,手法娴熟地调转车头。姿态松弛,有种说不上来的矜贵无比。
她想了想,还是把那外套搭在肩上了。
“谢谢。”
“……”
购物中心离的近,车子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程迟找了个车位停稳。
停车场昏暗,车灯一灭,只剩一个暖色调车顶灯的空间更显安静。
程迟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去给温希开车门。
“程迟。”温希忽地喊了声,她看了眼气质清绝,看上去处处整洁的男人,又低下头,尴尬地咬了咬下唇。
程迟身形一顿,没推开车门,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我,”温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飞快看了下那双漆黑的眸子,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揪紧裙子,“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弄脏你车了。”
这种感觉,比之前高一迎新晚会钢琴没弹好在他面前丢脸,还要糟糕。
程迟愣了下,瞥了眼温希因为尴尬而涨红的小脸。他沉默半晌,推开门下车,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温希尴尬到快要失声,右侧车门忽然被人拉开。她看见,程迟眉眼温和地站在那,高大清瘦的身形极有安全感,眸色捉摸不透。
他倚在车门旁,朝车里扬了扬下巴,不急不缓道:“帮我拿根烟。”
闲聊似的语气,无声打散了些温希的局促。
温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伸手拿过烟盒,心头五味杂陈地抽出一根,转身仰头,要把烟给他。
拿烟的手腕却忽地被温热的掌心握住,胳膊被迫抬起,再然后就松了手。
温希惊慌睁大瞳孔,鼻间充斥着程迟清冽好闻的气息,他手臂顺势环上了她的后背,另一条手臂则是往前伸。
他像是要拿东西,又像是在抱她。
“程迟。”她慌乱抱紧他,手里的烟差点没拿稳。
程迟冷峻的眉目微挑,垂眸睨了过去,似是最亲密的低语:“拿个打火机。”
他大手轻快而稳地丢了下刚拿到手的银灰色打火机。
温希下意识看去,修长好看的大手离她很近,这时多了只打火机。她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眸中似笑非笑的男人。
“……你抱够了没?”
此时此刻,他弯身在副驾驶,手臂霸道而又不失温柔地环紧她,那张俊脸却坦然无比。她跟只小绵羊似的。
拿打火机就拿呀,怎么还这样,哼。
臭流氓!
“我去抽会儿烟。”
温希愣了下,他的语气很随意,就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都没发生,他真的只是想去抽会儿烟。
她心上一暖,看着男人漫不经心的清隽脸庞,停车库的昏暗也成了一种别样的光景。
从高中到现在,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的男生。
现在也是。他在这儿,她做不到坦然从车里出来。也会不好意思。
“……嗯。”
平静两秒,她又垂下脑袋,面颊微粉地轻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送一程,也谢谢他的绅士。
程迟从车里出来,站直身,骨节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把玩,并没有点燃。他左手插在裤兜,因为距离,目光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困了,改天再买,我抽烟时间长,你不用等,直接打电话就成,顺便帮忙提醒一下呗。”
“不然我呢,”他话音顿了顿,温希疑惑时,沉缓的嗓音轻笑了声,“有个臭毛病,抽烟爱想人,我对你,执迷不悟,怕想你想得忘了时间,困晕在这儿没人管。”
温希:“……”
那人却没任何起伏,心情愉悦地瞥了眼滑落的西装外套。
他随手重新给她披上。外套在温希身上显得格外宽大,正好能遮住身后。
他还不知道这姑娘?
有一还一的,她心里肯定惦记着他要买东西,急着收拾。也不会主动打扰别人,干什么都乖乖的。
指不定呢,还会跑。
温希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下慢条斯理帮她整理外套的程迟。他眸色淡淡,因为高她许多,视线下落看着她,乍一看,像是不苟言笑。
她突然很想问,也就问了出来:“你在国外那几年,过的还好吗?”
重逢后,程迟依旧温和,给她的感觉,却有莫名的冷淡,像是经年累月磨砺出来的气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然而,好几次,她都偶尔察觉到,他寂寥的身影,常常隐在黑暗下。像是习惯。
程迟手上动作一顿,刚好外套整理的差不多。他收回手,随意揣进裤兜,盯着温希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沉笑一声:“你不是知道了吗?功成名就,我还能过的不好?”
温希怔怔地对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
她记得,当年她回国那会儿,他厨柜里满是空酒瓶,还有烟灰缸。
那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温希摇了摇头,转念一想,落下目光,轻声道:“算了,你去吧。”
等有空了再问他。她想赶紧去下卫生间。
他点点头,迈开长腿,走了两步之后,忽然背对着她停下脚步,缓缓开口。
“在二楼厕所门口等我。”
温希怔然,想了想,还是嗯了声。程迟一直没变的,就是说到做到,即使她没等,他也会去的。
现在正是夜间,购物中心没什么顾客,温希找到厕所,处理好出来,二楼走廊站了个卓越的身影。
很是显眼。
周围全是女导购还有面红耳赤的女顾客。
似是注意到她走了过来,他冲人群淡淡一笑:“真没什么要买的,大家可以散了。”
一群人打量似的看了看温希,三三两两散开了。
有个姨笑眯眯地审视了几眼温希,像是憋不住话,走到温希旁边时,借着人群的掩护。
说起悄悄话:“小姑娘,这帅哥你男朋友啊?真不赖!刚见义勇为把一家暴男给制住了!嘶,你都不知道那家暴男有多恶劣!揪着他老婆就往头上打,真是猪狗不如!好在已经送去警局了。”
“真希望判他个几年!该离婚离婚!那女人也早点脱离苦海!”
温希怔了怔,不由看向站在那的程迟。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像是从未经历过什么风浪,依旧清隽温和,风度翩翩。
只是白衬衫的袖口被挽到了小臂上方。
她走过去,不动声色确认了下程迟有没有受伤,在确认他没受伤之后,担心褪下,那点像是早就知道他这么好的自豪感才开始隐隐作祟。
“听说你见义勇为了,受伤没?”有些地方她也看不到。
“忘了?我跆拳道黑带,散打也还行,”程迟自信道,他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看了下温希眼里的担忧,接着说:“要受伤也是那混蛋受伤,我没让他破相都够好了,放心,我呢,一根头发丝儿都没问题。”
温希脑海里忽地闪过,高一那几个高三的放学堵程迟,少年也是这样,告诉她这个,让她放心。
还有那个,极有安全感的山地车拥抱。
他递过手上提的袋子,解释道:“刚顺便给你买的衣服,去换上吧。”
温希目光一顿,眼里错愕。
她还在想要不要去买件衣服换上,万一再弄脏他车出糗,程迟已经先她一步买好了。
“谢谢。”温希匆匆看了程迟一眼,伸手接过,转身朝厕所走去。
在程迟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动摇。
换好出来,程迟顺势接过袋子,塞给她一杯红糖水,迈步要走,但还是回头喊了温希一声:“暖迷糊了?还不走?”
“啊?”温希迅速回神,适应了手里突然的奶茶杯,只瞧了眼侧身提醒她的程迟,快步跟了上去,又喃喃道了声谢:“谢谢。”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不由再次想起,那句“你上车,我就让你懂。”
现在他也还没提过一个字儿,像是只为了她愿意上车,转头就忘。
回到停车场。
温希拉开副驾驶的门,发现已经处理干净了,不由抬头看了眼从那边上车的程迟。他面色如常,似是没注意到这边。
她顿了顿,也跟着上车,关好车门。
雨停了,夜间九点的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
又一个红绿灯路口。
温希目光从车窗外的夜景收回,她看着雨水飞溅的路面,捏了捏手指,欲言又止。
“你不是立冬生日么?”
程迟握着方向盘,扫了眼副驾驶的温希。
温希嗯了声,莫名心上有些堵。
没断了联系之前,他一直都有送她生日礼物,给她发生日快乐。
“生日打算怎么过?”这话似曾相识,但两人的位置却换了,变成程迟问她。
“没打算怎么过,”温希移开视线,解释道:“我已经很久不过生日了。”
林都没过生日的习惯,基本不会管生日这事儿,而且前年就组建了新家庭,平常很少管她。
温林正虽然是个很有仪式感的爸爸,讲究体面,但也只顾着外人的看法,抛开这些,估计连她生日是几号都不知道。
她和温林正已经有两三年没联系了。
曾经的爸爸妈妈,已经是别人的爸爸妈妈了。
生日那天,只有戴悠然她们发来的祝福,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不过生日。
“立冬快到了,你生日也快了,”程迟似是没听进去她说的,拿准了她要过生日,“要不今年,我陪你过?”
温希独自漂泊了很长时间的心房,轻轻一颤。
只是这依托,她还是不舍得轻易接受。
害怕一触就破。
“算了吧。”知道他想陪她过生日就好了。
程迟瞥她一眼,学以致用地,情话哐哐输出:“怎么就算了吧?你出生这天,天气开始降温,大雪可以期待,我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你的世界,这不是很有意义吗?”
前面的还可以理解,后面那句惹的温希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怎么还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绿灯亮起。
飞驰的雨水朝夜空翻卷,似要淋湿漫天的街道灯光,撞的四散奔向周围。
恰有一缕,稳稳地奔向温希心上。
他慢声缓语地吐字,似要把这话,刻进温希的记忆里:“如果你想,我只会,为你而来。”
车流重新涌动。
温希清晰地听见,升温的耳朵里,传来炽热的心跳声。
她望着回家的方向,说不出来话。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只今天觉得,格外短暂。
短到,她竟然想提前过个生日,再许个愿,许愿如果这条路,更长点就好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总有一个人会愿意为你而来,温希,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喜欢你吗?我其实没有答案。”
程迟掉转车头,似是顺话提起,又像是早有准备,铺垫后慢慢陈述。
“我也没办法让你懂,因为这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从你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只会喜欢你。”
“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我给不了你答案。”
温希一怔,他是在说,喜欢她,从来都不是突然的吗?
她摸不透程迟的心思,只安静听着,下意识不想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儿。
“但我可以给你个准话,一直以来,我的眼里,都只有你。”
“......”
心烦意乱之下,温希一路无话。
直到两人各自回家的前一刻,她喊住了要推门进去的颀长身影,亮堂的走廊里,直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仿佛这话,也直白起来:“你说过,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无论是喜欢,还是爱,或者是陪伴,你一样,都给不了我。”
分明说要忘记。
可这句一字不差的话,赤裸裸揭开她所有的伪装。
程迟顿住身形,手上一滑,没有推开房门。他转过身,冷峻的眉眼依旧挂着温和,一如当初那个桌兜能有几十封情书的少年:“但我能给你一样东西,成全。”
“你的路还很长,没见过的人还很多,再美的风景,都该有人陪你去看。我做不到给你这些,那就没有资格,去用一个回应,困住你一年又一年。”
“所以你要的,我给不了你,也不能给你,懂吗?”
那天晚上,温希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儿,又好像半梦半醒。差一个,她冲脱枷锁,去问程迟当初到底为什么拒绝她的契机。
只知道最后,他庆幸般地淡然说了句。
“温希,我很开心,你还在那束光里站着,即使不是等我。”
而与此同时,程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