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李暮夕【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6:21

  楼底下有盏生锈的灯,细雨沙沙,昏黄的灯光包裹着针尖般直线下垂的雨丝。
  说大其实也不大,他站灯下抽了一根烟,抬头,她窗前的那盏灯熄灭了。
  他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他了。
  恍神的功夫,鼻腔里不慎呛进了一丝苦涩,闷窒而辛辣,灼得他的喉咙都好似要烧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根烟掐灭了。
  转身时却见?有个人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一篮子草莓,表情木木的,似是震惊也是意料不到他竟然会在?这儿。
  在?这种?情况下和?沈斯时狭路相逢,容凌也没有预料到。
  他皱了下眉,只转身的功夫便?收起了所有表情。
  “……领导,你怎么在?这儿?来看黎黎吗?”沈斯时到底是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望着他。
  其实那日在?他府邸被传召他就看出来了,容凌对钟黎的与众不同。
  言谈之?间,那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深沉厚重如山峦又如林中晨雾让人捉摸不透。
  可那种?微妙的感觉,作为男人他再傻也能感受到。
  他不由攥紧手里的篮子,篮子上有根倒刺,不经意地扎了他一下,隐隐刺痛。
  又有些?不甘心,看着对方,可良久也只敢不痛不痒地说一句:“都这么晚了,不太合适吧。”
  容凌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沈斯时心里忽然有些?怯弱,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经纪人的话言犹在?耳,他要是不想让他在?这行混,他是真的混不下去,或者说,连混的资格都没有,分分钟滚回老家。就算他本人不跟他一般见?识,也没人敢找他拍戏了,谁都怕惹上事儿得罪人。
  旁的不说,这年头立项审核都这么难了,排到猴年马月,要因为他被卡可就麻烦大了。
  “我……我没别的意思……”
  容凌不想再跟他废话,指了指车流熙攘的马路:“回去。”
  沈斯时都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怎么就能这么让自?己回去,他才是钟黎的正牌男友,而且霸道?到连个理由都没有。
  容凌冷冷地望着他:“你配不上她。”
  沈斯时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第51章 娇养
  那几天沈斯时挺害怕的, 总感觉钟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有一次他去找她时发现那块表又出现在了她手上,简直肝胆俱裂,好几次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话没?出来已?经被钟黎打?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她似乎有意避过这个话题。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提了。
  有种有惊无险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婚礼的事情他也不敢提了。
  只是,有时候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 抚摸着那块表, 有时候笑一下, 有时候又?比冬日的冰雪的还要?凉淡, 像松枝上凝结的霜雾, 好像风一吹就会随风散去。
  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愧疚,后?来有一次她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有困难可以跟她说。他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 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晚上他妈又?给他打?电话催他, 他气急败坏地冲她说, 以后?不要?再提房子的事情了, 那不是他的房子!
  他那之后?也没?有赌了, 总感觉自己是魇了,再不敢跟刁哥周四之类的人为伍。
  而且他也不敢, 那天容凌跟他说的话在他耳边回荡,每每想起都让他觉得心惊肉跳。
  当?时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那个地方?,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可以他的智商也实在忖度不出其他意味, 只是直觉这位容先生?对钟黎有一种别样的重视。
  他静默良久,既发憷又?觉得不甘。
  到了五月中旬, 沈斯时的事业步入一个高峰,因为参演了一部仙侠剧而大爆,那段时间他又?参加了一个采访。
  被问?及可有女朋友的时候,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但大方?的笑容:“有的,我女朋友是个素人,是很好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去挖掘她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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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一片“哇哦”声。
  因为是现场直播,电视里也在放。彼时徐靳也看到了,靠在沙发里啧啧称奇:“这样还不分手,黎黎是脑袋秀逗了吗?不过,这小子皮相确实不错,怪不得她舍不得。”
  容凌泡好茶从会客区过来,低头喝一口?,表情淡淡的:“你去问?她啊。”
  不止徐靳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种低气压,冉文聪、侯应祁几人都停下闲谈朝他望来。
  关?于他和钟黎的事情,这伙人也都知道。虽不了解内情,可当?年应是和平分手,照理说不至于如?此。
  感情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是个笑话,结了婚貌合神离各玩各的都比比皆是,何况是年少时的一段情。
  当?年他砸那么?多钱捧一个小明星的事情,在圈里也不是什么?秘闻,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暗地里调侃嘲笑他的可不少,都觉得他是鬼迷心窍了。
  还有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去戒台寺上香祈福的事儿,知情者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没?人再提这个话题,都识趣地避过了,就怕撞枪口?上触他的霉头。
  -
  五月底的时候,实验进入了新一轮阶段。王院士的病情也有所缓和,钟黎去医院看他时,他已?经可以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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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快到你生?日了,黎黎?”王院士问?她。
  “您慢点儿。”钟黎小心地搀着他沿着院墙走,笑道,“是的。”
  午后?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意融融的。
  王院士又?说:“容小五前两天也来看我了,带了两大箱的螃蟹。我说我一个生?病的老头吃这个干嘛?一只只都比我手掌还要?大,看着就好吃,那天你不在,我就分给你师姐弟了,可惜了,下次他要?还带,我给你留点儿。”
  “……容小五?”乍然听到这个称呼,钟黎有些恍惚。
  “是啊。”王院士浑然未觉,“你不记得了?你俩不是挺有交情的嘛?那会儿,为了让你入门?的事儿,他登门?拜访我很多次。”
  钟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这件事上,她永远都欠着他。
  王院士三?天后?出院,钟黎和赵师姐一道去看望他。
  师母招呼她们在客厅里坐下,又?让聂歌去烧水,自己则去厨房给几人切果盘。
  陆续又?有别的客人上门?,或带着礼品或带着果篮,祝贺王院士出院。
  钟黎起身去帮师母一道准备点心水果,过一会儿,她端着一盘果切出来。
  刚放下,耳边就听到两个实习生?在叨嗑:
  “太高冷了,都不理人。”
  “就是,长得那么?漂亮,谁想是个冰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瞧着就是个性冷淡。”
  一年长些的师姐摸了根烟,玩味般轻笑:“不搭理你们就人身攻击?过分了啊。”
  一姑娘撇嘴,不服气地哼一声。
  循着她们的目光望去,钟黎看到了斜倚在阳台上那道身影,就一个人倚在那,修长的指尖夹一根烟,在黑暗里冒着零星明灭的火星子。
  那只是一个背影,却依然存在感强烈到足够吸人眼球,光看背影便知道是怎样一个令人自惭形秽的男人。
  他抽完烟进来了,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薄毛衫,修长的脖颈,下颌线硬朗刚毅。分明是那样丽逼人的一张脸,只因肤色过白,唇线分明而显得格外冷漠。
  没?人上去打?招呼,他看着就不好接近。
  几个原本叽叽喳喳的女生?也都噤了声,看着他径直越过她们。
  背影瞧不见了,才有人又?小声开口?:“好酷啊。”
  “别花痴了,人大你一轮呢。”有知情者开口?。
  “切,才一轮,我就喜欢成熟点的。”
  “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可看不上你。这种世家公?子哥儿,眼界高着呢。没?瞧见王院士对他这么?客气,家庭背景可不一般。这种气度,还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养出来的。”
  “你说的怪玄乎。再厉害,不都是两个鼻子两个眼?难道还比我们多俩胳膊不成?”哈哈大笑,无知无畏的样儿。
  钟黎闻言也只是笑笑,曾几何时,她多希望自己也这么?无知无畏。
  她低头默默将桌上他们吃剩的果盘收拾了,抬步去了厨房。
  外面欢声笑语,厨房里却很安静。
  钟黎望着玻璃上自己孤零零的倒影,心里寂静无声。
  有道高大的影子这时压在了她头顶,就这样,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钟黎心里一惊,猝不及防地回身,差点撞到他胸膛上。她惊慌地要?往后?退,背脊却抵上冰冷的台面,这才惊觉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退无可退。
  不知何时,厨房的移门?也被他关?上了。
  里面没?有开灯,唯有摩挲玻璃外透进的灯光,隐约照亮彼此。
  他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眸似寒星,脸上没?什么?表情。
  钟黎心跳一声声加快,难以克制地慌乱。
  “你慌什么??”他语带嘲讽地说,“我会吃人吗?”
  “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避过了他的注视。
  厨房里太安静了,好像按了缓放键,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到没?有半分血色,只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手摸着身后?桌台的那块地方?,好像连同冰冷的桌台一起化为了坚硬的石头,渐渐的感受不到半分知觉。
  一扇移门?之隔,外面仍是欢声笑语不断。
  这些声音好像化为了遥远的留声机里流淌出来的声乐,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钟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他困在这个地方?,要?承受这些。
  “五哥,如?果你觉得我欠你的话,你就直说好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偿还?”她很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容凌提了下嘴角:“你觉得,你欠我的可以怎么?还?”
  钟黎在黑暗里抬起头,正对他冷若冰霜的面孔。
  下颌紧绷,眼神像是淬了毒,冰冷刺骨。
  这一刻,钟黎甚至觉得他是恨着她的。
  她身体僵硬,咬了下唇,一声都没?有吭。
  “说话。”容凌道。
  钟黎只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刀刃,让她心里都一阵阵发着寒。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个人,向来是得理不饶人,偏偏她没?有底气,不能正面地对抗他。
  钟黎默了会儿,说:“我可以还你钱。”
  耳边响起浅浅的笑声,像是怒极反笑,他的语气挺不可思议的:“你觉得我缺那三?瓜两枣的?”
  几乎是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纤瘦的肩膀,手里的力道跟铁钳似的。
  钟黎吓了一跳,一对上他冷硬的眼神,耳边好像都是嗡嗡的声音,情绪濒临崩溃。
  “那你想怎么?样啊?!”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微微颤抖。
  他眉宇微蹙,深吸一口?气:“黎黎你回来吧。”
  “回什么??”她讽刺地笑了笑。
  “回到我身边。”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纠缠不休的很没?有意思吗?容凌,你还没?有四年前洒脱。”她垂下鸦羽似的的眼睫,往后?一靠,任由背脊抵着冰冷的台面,任由那种凉意透过衣衫侵入四肢百骸。
  全身的神经末梢好像都被浸泡入了一池冷水中,不可避免地变冷、僵硬,渐渐麻木、乃至失去知觉。
  她心里难以避免地升起一股荒诞的悲怆感,好像兜兜转转,仍在原地。
  可你明明知道未来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偏要?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入这片见不得光的深渊里。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半晌,她很轻地笑了一下:“你要?我还的话就说个数目,别的不要?说了。”
  “容凌,我没?那么?贱。”
  厨房里陷入了死寂。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陷入了安静。
  她的脸仍旧是苍白的,没?有看他,眼神却是坚定?的。
  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好像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么?清丽绝俗,头颅是最标准的头型,轮廓柔和,细腻的皮肤看不到什么?毛孔,鼻尖俏而小巧,旁边有一颗红痣。但似乎又?变了很多,眸光沉静,温柔易碎又?透着倔强。l??
  她不看他,就是无声的拒绝。
  “你曾经说过,你最喜欢我,会永远陪着我的。”他声音低下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钟黎的睫毛颤了颤,一颗心也像是被冰冷的溪水淌过,一阵阵的发麻。
  她咬了下唇:“对不起。”
  “你不再相信我了,对不对?”
  她没?回答,亦没?抬头,心脏缓缓地收缩了一下,才开口?:“再选一次,你还是不会选我的,对吗?”
  他皱着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并非不能回答,而是有时候人往往身不由己,他也并非无所不能。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能轻易承诺。
  其实这些年他有过尝试试探,只是每次势头不对便截止了。但这两年随着他在中河的地位上涨,随着他舅舅的步步高升,他爸也多看他一筹,也算是有了平等对话的机会,不至于像以前一样。
  “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儿,何必再重复一次?”钟黎语声艰涩。
  余光里瞥见他静默的片刻,因四周昏暗,视角受限而看不真切,只觉得冷白得如?冰冷的寒玉,让她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得凝结住。
  半晌,钟黎听见他说: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会努力。”
  “但有一点,我不会让你和沈斯时在一起,他那人不靠谱。”
  钟黎本也打?算和沈斯时分了,只是,他这样强硬干涉实在让她气结,说出的话不免言不由衷:
  “你是我的谁,我跟什么?人交往还要?经过你同意?”
  “黎黎,不要?说气话。”
  钟黎生?生?别过脸去,不想再跟他说话。
第52章 娇养
  翌日不到7点雨就停了。
  天空是一片澄湛的蓝, 只是,窗外的树梢上还挂着残雨,花坛里积了一层落叶, 偶尔露出青黑色的泥土层。
  卧室里静悄悄的, 钟黎躺在被窝里不太想起来,眼?皮沉沉地像是贴着铅铁。
  早上有个宣传会议,快10点的时候,赵师姐打电话来问她来了吗, 是否路上堵车。
  钟黎连忙回复说自己有点事情?, 马上来, 挂了电话后, 叹了口?气, 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她到时已经晚了,会议大厅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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