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怪状也好,完全不配套也好,不管怎么说,奇怪的喜羊羊头像和涂着红嘴唇的红太狼赢得了孩子们的心,基金会通过调研和多次会议,最终定下了李以川公司的方案。
路遥宁冷静地指出:“那是因为你最便宜。”
“但是我来过几次之后,我发现孩子们是真的喜欢。”李以川说,“这个地方已经够灰的了,他们不需要多么高级的配色,他们就喜欢彩色,越艳丽越好,这个世界就该是彩色的,是不是有点意外?”
“不。”路遥宁却说,“我能理解。”
有时候所谓的高级是一种被满足后的倦怠,因为看腻了,有一些人掌握了定义权,开始定义什么叫高级,什么叫低级。
然而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上总还有一些人,连最基础的生存需求都没有被满足。
李以川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能理解。”
第40章 曾有人为她一掷千金
“我家在一个县城,全县只有一个电影院一个公园。”李以川开始跟路遥宁讲起自己的童年。
他讲自己带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来到大城市,却发现他的城里同学们都偏爱黑白灰,不过他的忆苦思甜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很快就说:“我们那个县城现在不要说普通电影院了,连IMAX都有两家了,屏幕有两层楼那么高,中国的发展真的很快。”
“他们的今天,曾经是我们的过去。”李以川转向路遥宁,“欧洲人是不会懂的。”
他目光灼灼,欲言又止,似乎在等着路遥宁回馈给他一个同样的故事。
但他不得不失望了,路遥宁没有接纳他的感慨,反而淡淡说道:“那好,那你就拿好你的情怀,把你的同情转化成真正的利益,然后一点一点改变这个地方,就从卖一堆淘汰掉的破烂开始,顺便……”
她笑了笑:“多赚点溢价,给投资人分红。”
然后她收起笑容,又说:“刚刚我听过了你们的交流全程,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注意,这里的银行上午存钱进去下午就可能倒闭,不管他们说得多么困难,你必须要求他们用美元结算,并且使用基金会在欧洲的账户,绝对不能用联系人在本国的账户,听见没有?”
李以川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把嘴撇到一边去:“知道了。”
李以川这次来不仅带了模型和方案演示视频,还邀请联系人去邻国已经建成的一个游乐场去参观体验,邻国的经济环境要更好一些,建成的游乐场达到了欧标,是公司引以为傲的主力工程,已经投入使用将近一年。
李以川自豪地宣称公司能够提供从一颗螺丝钉配件到整间游乐场的一站式服务,更有从八十万到八百万不同标准报价的合理方案,一句话概括就是:土的也有,洋的也有,性价比高的能做,质感高的也能做。
联系人落地后到了游乐场实地参观,对于琳琅满目的游乐设施配套赞不绝口,连连竖起大拇指,路遥宁没有下车,李以川兴奋地跑过来。
“路总,去玩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换了称呼,叫姐姐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他宁愿叫她路总。
路遥宁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笑道:“谈完了?”
“谈完了,联系人走了,你去玩吗?我让工作人员把全场清场,各个门都关了,灯全都打开,可好看了。”
“李以川。”路遥宁忽然叫他名字,然后说,“有一年,江落城包下了整个迪士尼给我过生日。”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淡,没有趾高气昂,没有嘲讽和炫耀,反而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恬淡哀伤。
赤道地区的炙热暖阳逐渐在他们身后落下,隐没的光芒和微风让她的面容和形象都变得模糊,双眼也变得雾蒙蒙的。
但游乐场漂亮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彩色的光影在她的脸上交错着。
路遥宁有一双狐狸一样十分漂亮勾人的眼睛,她不算善良,不算坦诚,但已经在用最直白的善意在拒绝他。
她说:“我只是你的投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年少时对稍年长者的无力之处就在于此,在他们遇见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喵又
她已经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曾有人为她一掷千金,也有人为她哭过,为她笑过,真心难得,但她也曾见过真心。
她知道情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见过爱意消散的瞬间,枕边人反目成仇。
她见过世间璀璨的烟火,因此对炽热的心脏有一种漠然的无视和包容。
李以川的确不知道他还能拿什么打动路遥宁,但年轻人的挫折很容易转化成无妄的乐观,他们喜欢说未来,因为他们总还拥有未来。
未来他会变得有钱,变得成熟,拥有爱情和成功,未来什么都会变好,未来有无限可能。
所以李以川说:“我还有很多时间。”
路遥宁没再说什么,她对于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感到疲惫,只是问:“你以前谈过恋爱没有?”
他急于和她拉近距离,于是撒谎道:“当然谈过!”
“哦。”路遥宁说,“那随你便吧。”
他确实有的是时间,反正他自己都不珍惜,她何必替人可惜。
路瑶宁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熬了个大夜,把自己的眼窝熬得扣进去,一张小脸两只大眼睛格外明显,憔悴可怜的去接受自媒体采访。
这是她还在非洲就布局好的舆论声势,江家虽然在全国未必能有多高知名度,但在洛州上个本地热搜首位轻轻松松。
屵达没有上市,原本舆情再烂也无所谓,股东稳得住就行,但是现在有了官方金融港的合作,江落城不可能听之任之。
短视频、匿名分析,知情人士爆料,权威媒体不敢发不要紧,那就专铺自媒体。
知音杂志二十年前就红红火火,八卦视频号从来不缺流量,商业问题看个热闹,只有情感问题是最能在坊间流传的。
路遥宁精心选择的标题是——
“百亿天价离婚案,前妻仅分到五百万”。
当然是有春秋笔法的,江落城的身家并没有百亿,这样是把江家的家族基金、庄园甚至奶奶管理的部分都算上。
更不要说他们本就签了婚前协议,路遥宁自己的大部分资产也不参与分割。
至于那五百万,有图有真相,有协议照片,白纸黑字,只是那仅仅是现金账户的部分。
不过路遥宁真正面对镜头时却不提这些,只作一副欲言又止状。
说多错多,要想得人同情,表演欲不能过剩。
善良的网友们果然愤怒起来,纷纷开始感叹豪门不易顺便唾弃渣男狠心。
也有人出来说视频女主角自己也有公司,这一出是利益纠纷。
被怼了,网友说有公司怎么啦,搞事业的姐姐独美!
视频发上去两天就被删除,意料之中,于是谣言就显得更是煞有其事,想要一件事被讨论的最快方式就是——阻止人们讨论它。
路遥宁不怕江家下场辟谣,没有人对财务报表感兴趣,人们想听的是故事,感兴趣的是视频是图片,梁琳的照片再次被人们翻找出来,路遥宁又想了一个不错的标题。
“也许男人爱的不是你,而是永远年轻的你”。
舆论发酵两天,仅靠删除已经压不下去了,被人茶余饭后的骂了快半个月,路遥宁果然还是接到了江落城的电话。
各自带着律师,他们再一次面对面坐下来。
第41章 我不能什么都没有
洛州金融办组织了一个招商引资团要带出去和粤港澳大湾区对口深度开发合作,原本打算让江落城领衔金融港入驻机构带队,但他现在离婚闹得满城风雨的,官方考虑到影响,让他尽快处理,江落城保证说,只要三天。
于是他给路遥宁打了电话。
她出招一向有点愿者上钩的意味,江落城从来没有和路遥宁说过,其实他一向认为她有点色厉内荏,装作一副硬心肠,下手并不致命,就像奶奶说的,她只是贪,但没有害过人。
可惜男人总是比女人在关键时刻更能狠得下心。
照旧是路遥宁先到,江家的律师团队路遥宁当然认得,很和气地打了招呼寒暄一番。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套装包住整个胸口,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带着香奈儿经典款的白色山茶花choker,头上也有对应的一朵,正巧笑倩兮地聊着,大门忽然被推开。
江落城看她一眼,冷冰冰地说:“你穿成这样,看起来像是我死了似的。”
路遥宁笑容一收,有点无语:“我都没想过这种好事,你何必咒自己。”
他不再接话,坐下来干脆利落地吐出来一个字:“说。”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好不好?”
“你要什么。”
江落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很专注地看着她,路遥宁意识到江落城在用商业谈判的姿态面对她,这是头一次,她意识到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虽然早就意识到,但是此次直面,忽然如鲠在喉。
于是路遥宁也直接说:“我要江宁的一半股份。”
“一半。”像是听到什么挺好笑的话,江落城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反问,“凭什么?就凭你买了几十个账号造我的谣?”
他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几十万,就想咬下来江宁一半的股份。”
“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路遥宁镇定地说了下去,“但是我是被逼无奈,协议的内容太过分了,我接受不了。”
“我没有和你算旧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那我们换个谈法吧,江总。”路遥宁忽然笑了一下,身体前倾,“我们都知道金融港的融资是放在江宁做的,如果我非争不可,如果你就是不让,那我们就法院见,我这边的经营证据也不少,官司不打个三五年,估计是完不了。”
“你以前可是说过江宁是我的生日礼物这种话,聊天记录里都写着呢,要不要当庭念一念?有没有法律效力,让法官去判。”
“还有,当初为了让祁若初出钱,我和他一起套壳申请了英国的公司,非要闹的话,这件事也可以闹一闹。”
江落城道:“祁若初现在的现金流也卡在项目里面,你觉得他会帮你还是帮我?”
他平静的语气不带嘲弄,但这个问句本身就已经是羞辱。
是的,路遥宁心想,我几斤几两?
可是她就根本不会把自己和利益放在一起比,因为她和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人,她也选利益,从来如此。
“帮你。”路遥宁干脆地说,她微微仰起脸,“就算官司我赢不了,我也要打,只要你们两个不痛快,我就痛快,我现在恨你们两个。”
樱唇吐出怨恨:“我嫁给你五年,不能什么都没有,江落城,你不要逼我。”
“你早先为什么不这么说话?”江落城指节捏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想显露出半分给路遥宁咀嚼和嘲弄,即使心脏已经碎掉了。
“如果你早点这么坦诚,而不是说什么喜欢我才嫁给我之类的谎话,我们之间的沟通会有效率得多。”
“哦。”路遥宁自然地像个天生的混蛋,“我的问题。”
江落城暂时无话,他沉默下来。
在等待胜利的号角吹响之前,路遥宁悠悠地拿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
沉默就代表着她踩中了关键点,她知道机场一别后江落城最可能的处理方式——根本不想见她,也没有谈的可能,他只会让律师出面。
所以舆论只是一个引子,她得让他出来面对她,然后拿下这场谈判。
江落城当然不怕打官司,打上十年江家也耗得起,可是时机很重要,项目在起步阶段就开始纠纷,官方的态度会受到严重影响。
这是五年来投资规模最大的项目,延期的损失是巨大的,头一次和官方合作留下的成绩也是失败的。
这就是路遥宁的筹码。
合作有合作的方式,撕破脸有撕破脸的方式,狐狸从猎人手里逃脱不仅仅是跑掉就够了,她要狠狠撕下他一块皮肉。
而且江宁付出了她多少心血,她凭什么不能要。
江落城坐在路遥宁对面,忽然侧过头示意,从律师手里拿过来一叠资料,然后让所有人都出去,路遥宁的美国律师忠实地听从雇主的意见,不为所动,路遥宁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让他们离开。
没有败过的人,是得给他留一点面子,这是生存智慧。
屋子里很安静,几乎听得见呼吸声。
江落城的动作无声,把很厚的材料很有耐心地分成很多份,一份一份的递给路遥宁,路遥宁接过来,一份一份地看过来,逐渐生出透骨的凉意。
她震惊地抬头,江落城依然面沉如水。
每一份材料就是宁星的一个项目案例,里面很详细地记录了操作不当的违规细节,有一些是业内默认的,有一些是路遥宁胆子大踩着线,但是通常来说,不举不究。
如果有人举报或者主动提起诉讼,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些公司大部分是因为江家而选择和宁星合作的,大部分已经中止合作,一部分提前还款一部分退出,还有一些赔了违约金,路遥宁撑着一口气已经全部处理妥当,熬了过来,她以为这样已经足够。
江落城开了口:“如果你喜欢打官司,这里有几十起官司给你打。”
路遥宁打不起,不管赢不赢,都足够拖垮宁星,信用是金融的基石,官司缠身只会让资本和客户敬而远之,如果非要对拼,江家会元气大伤,但路遥宁才是真的完了。
不管江落城是从哪里得知这么多项目操作细节的,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材料全部在他手里。
江落城站了起来,路遥宁扑向前求他:“阿城,宁星是我辛苦拼下来的!你别毁了它,你不能让我什么都没有。”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用审视的、厌恶的目光轻声开口:“我问你,五年,这五年,你有过一丝真心没有。”
路遥宁心弦具断,颤着声音说:“有。”
“我不会再相信了。”
他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破开她的嘴唇,拇指在唇瓣上压下深凹的形状,抵住柔软的舌尖,向里搅弄,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侵犯姿势,舌头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分。
江落城说:“我们离婚,路遥宁,但是你不准走,哪也不许去,我还没睡腻。”
攻守易势,现在轮到江落城像个十足的混蛋了,他更有天赋。
一声清脆的巴掌,路遥宁狠狠合上齿关,恨不得咬断他的手指,可惜晚了一步,但是江落城因此没有躲过这记耳光。
路遥宁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滚!”
“早就有了下家是不是?”江落城顶着脸上红印阴森森地说,“别让我看见你和那个姓李的在一起,不然我连你们两个一起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