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白客舟几乎是阴阳怪气道，“我记得这几年贵捉妖盟注册在案的捉妖师搞出事情的也不少啊，比如你们那个前负责人……”
“好了，小白，你要有事，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眼看周围气氛不对，黑瞳立刻打断，给了白客舟一个眼色，示意他作罢。
白客舟也从善如流道：“好的，我一会还要赶通告，毕竟我很红嘛，那我走咯，各位老兄拜拜。”
白客舟刚一走，捉妖师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唾骂。
“这个废物怎么有脸在这说话？要不是靠他哥，他能在捉妖盟注册？”
“笑死人了，什么号称白家千年来的第一天才，不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现在连一个召唤术都放的磕磕绊绊，堂堂一个捉妖师正统名门的后代，跑去当明星给人卖笑，把咱们捉妖师的脸都丢光了。”
“可说呢这个废物为啥给这帮心理素质奇差的小屁孩说话，你们都不知道吧？白客舟法力低微，根本考不上咱们捉妖师特别学校，结果就考上了这个宁大附中，现在正在对面的永宁城市大学上学呢！”
“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一个捉妖师考不上捉妖学校，只能灰溜溜地去上普通人的学校，废物真是废物，真给他哥哥丢脸！”
“就是说啊。”
“好了，既然任务成功，就不要聚在这里了，留两个人盯着学校以防变故，其他人和我回总部。”黑瞳招招手。
一滴滴雨水打落在他的脸上，黑瞳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奇怪，今年永宁的雨也太多了。
白客舟顶着个大号墨镜在宁大附中里磨磨蹭蹭地走，刚刚的骚乱一结束，学生们立刻被围在外的家长们迅速接走了，生怕走慢了影响孩子回家写作业。
偌大的校园一下子安静下来。
刚刚跳楼的那个女孩是高三的十七班，高三十七班也就是文科二班。
白客舟记得他几年前在宁大附中上学的时候，高三是理科十五个班，文科两个班，因此文科二班就被叫做十七班。
宁大附中是以理科强势闻名的学校，包揽了这二十年来的所有的永宁市高考理科状元。
文科相对弱势一些。
所以在宁大附中这个“卷中卷”的卷王学校内部，也有一定程度的理科班对文科班的歧视。
白客舟走到女孩跳楼的下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他眼珠天生就比常人的淡一些，又有点散发出金色。
以前生活在捉妖师圈子，也没人说什么，后来考入普通人学校被人指指点点几次，白客舟就戴上眼镜遮挡一下。
不过随着他慢慢长大，言行举止变得愈加“乖张”，就不戴眼镜了。
要是有人问：“你眼珠怎么是琥珀色的？”
白客舟就会回答：“美瞳啊，需要我给你链接吗？”
后来他当了偶像歌手，就更加不用解释了。
娱乐圈里谁脸上没有砍过几刀，戴个美瞳算什么。
还有女明星演个保洁小妹全程戴美瞳的呢。
白客舟半蹲下，摸了摸花坛里的软土。
这里的土不知何时堆了起来刚好接住了那个跳楼的女孩。
白客舟抬头。
从四楼的教室能准确无误地掉到这里。
得是什么样的风能吹的这么大？
这得是龙卷风吧？
有人出手。
这是白客舟下意识判断。
而且这个人不是捉妖盟的人。
因为现在的捉妖师都是注册在案，他们使出的每一个法术都会被记录，是有痕迹可寻的，但这里没有任何可被追踪的痕迹。
除非是有路过的在野捉妖师，或者别的不愿意进入体制的民间高手出手。
可是，不对。
白客舟就是感觉有一股邪气。
而且这邪气几乎可以说是磅礴之势了。
这就是白客舟为什么刻意激怒那些捉妖师，远离他们的原因。
这么庞大的邪气，除了他这个法力约等于无的废柴，那些精英捉妖师竟然一个也没有察觉到？
难道是这邪气的主人是刻意诱导他？
不太可能。
白客舟摸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十岁前的他确实是宗门千年难遇的天才。
但是嘛，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些人骂得也没错，他十岁以后不知怎么的就法力枯竭，只剩下自身原本的一些先天灵气，连个捉妖学校都考不上，只能去普通人的学校参与内卷大业，有幸成为“做题家”的一员。
所以，应该没什么妖魔鬼怪想要针对他。
白客舟微微阖眼，再抬头，目光锁定在教学楼的最高层。
“老师，我姑且称呼您为老师吧。”白客舟倚着楼梯口，漫不经心道，“江老师，原谅我刚刚发信息托人搜索了一下你，毕竟突然有个拥有这么大‘邪气’的妖魔引诱我前来，我总得做点准备吧。”
“江流，永宁市人，1996年出生，今年25岁，永宁师范大学研究生，这是工作后的第二年，是十七班也就是文科二班的班主任。上个月因为车祸腿骨骨折，今天才重新返岗……单看您的这个简历，似乎挺正常的一土著本地人，怎么好好的一老师，一身磅礴的邪气啊？”
穿白衬衣、牛仔裤的女人慢慢转过头，脸色苍白，仿佛大病未愈，她的目光在白客舟的身上打量了几番。
白客舟没来由的一阵冷气袭身。
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头能随手把他撕碎的上古凶兽。
白客舟的手插入口袋，紧紧捏住了符咒。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流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是轻轻的，像是在叹息：“吾不是妖魔。”
哈，不是妖魔？难道还是人？
“刚刚那个跳楼的女孩是您救的吧？”
“是。”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师范毕业生，不知怎么地用了招风术和聚土术？您是一个普通人类，那我是不是还得低头哈腰叫一声姐姐好，毕竟我比您小三岁？”
“可以。”
江流从容地点了点头，像是恩赐允许白客舟称呼她“姐姐”。
“跪下行礼吧。”江流道。
白客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邪魔，立刻炸毛：“放尊重点，我可是正经人，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给人下跪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江流微微侧头，似乎有些疑惑，不太明白眼前男生的反复无常，末了，她像是对待小孩一样宽容地淡淡一笑：“吾确实不是妖魔，也未曾引诱你。”
“而且，方才只是用了‘听风’与‘凝土’……非是你所说的什么术。”
什么听风凝土，和招风术、聚土术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说得文雅一点就不一样了？
这招式名字可是他们捉妖师义务教育经典教材里的官方教学名词，直白的词汇才好让人记住。他是没上过捉妖师的学校，可是课本他认真读完了啊。
“我说这位姐姐老师啊，你到底是哪里来……不对。”
白客舟突然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一身邪气的女人，她……确确实实是个“人”。
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类。
第3章
这个女人确实是“人”。
或者说的更准确一些，这个女人的身体是一具“人”的身体。
所以白客舟才说她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类。
只是这一身邪气，并非是普通的人类可以拥有，所以只剩下一个解释——
白客舟从口袋里迅速扔出一把符咒，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夺舍邪魔！把身体还给原主！”
根据白客舟之前的调查，“江流”应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永宁市人，生活圈子很小也很单调，根本不可能去哪里学习到邪术，也就是说现在的“江流”是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魔占据了原主的身躯，因此眼前的“江流”才是人身邪气。
白客舟的符咒瞬间在江流的周身营造出蓝色的伏羲八卦阵。
白客舟所属的捉妖一脉传说是上古大神伏羲的坐骑麒麟的后代——当然，白客舟读完《捉妖盟：一段历史》后认为这纯属是后人给自己脸上贴金倒贴伏羲大神罢了——这一脉所出的符咒术法也是依据伏羲八卦阵演变而来。
白客舟不敢轻心，一上手就是大阵法，果然打了个出其不意困住了江流。
江流看了看周身一圈的蓝金色阵法，点头：“伏羲。”
“有眼光！”
白客舟冷冷一笑：“劳烦您从原主的身上出来，让我好知道她是死是活。”
要是原主还活着，他就得救人；要是原主死了，他……
理论上是要除魔卫道，可是他打得过吗？
这一堆符咒可都是他老哥给画的保命符，眼下白客舟已经没什么多余的符咒了，只剩下他原本那点三脚猫术法。
“夺舍？”
江流摇摇头，淡淡道：“她已经死了。”
……死后夺舍就不是夺舍了？
那是什么？
借尸还魂？
“就算原主已经死了，不代表身体可以任您使用，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而且原主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您……”
“快接电话啦，叮铃铃，快接电话啦！”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白客舟的话。
白客舟正要摸自己的口袋，突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铃，他疑惑地看过去——是江流的手机。
眼前的妖邪面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疑惑，似乎不太了解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您的口袋，就那个牛仔裤里是原主的电话，你把它扔过来，自己不要动！”
白客舟指了指江流裤子后面的手机。
他真诚希望自己拖延的够久了，他是捉妖盟注册在案的捉妖师，刚刚动用符咒就会牵动身上的追踪蛛丝，理论上捉妖盟的人应该注意到了。
怎么还没人过来？
然而邪魔并不会听他的，她饶有兴趣地拿出手机看了半天，随着屏幕上的指示一点，电话通了。
白客舟：“……”
该死的苹果手机！开机这么容易！
里面传来通话声：“您好，请问您是江流老师吗？我们这里是永宁红十字医院急救中心，您的学生正在输液，能不能请您现在过来一趟？”
那妖邪似乎也没太听多明白，不过“急救”，“学生”，“过来”还是听明白了，于是她回答道：“知道了。”
然后她挑了挑眉，随手一挥，白客舟那全靠符咒发力的伏羲八卦阵就烟消云散了。
白客舟一愣：“你……”
这么容易就挣脱？这妖邪怎么这么强？难道他要殉职了？不要啊，他还有三个打歌舞台没上，一部戏没拍，中午饭没吃呢！助理早上说了，下班一起吃龙虾！
城南最有名的那家！
妖邪却没有动手，而是慢慢悠悠、一字一句地像是在组织成白客舟能够理解的语言：“吾……我醒来时她已然身亡，并非我所杀，如今情况非我所愿。现在，我要去看那个孩子……学生，你是否同行？”
……好一个有礼貌有道德讲道理摆事实的妖邪！
而且客观来说，她确实气质不俗。
滋哩哇啦乱喊乱叫的妖怪见多了，白客舟现在竟觉受宠若惊。
白客舟心念一动，他得跟着去，看看这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妖邪到底要做什么。
白客舟一点头，洒脱道：“那就走吧。”
江流似笑非笑：“你不怕我会杀你？”
白客舟笑了一声：“您要想杀我，还用到医院？就凭你随意挣脱伏羲八卦阵的本事，现在就地把我人道毁灭也是轻而易举啊。”
既然妖邪都能好声好气讲话，那他一个现代人，还是985的大学生，当然得礼尚往来，展现出当代人对智慧生物的尊重了。
“您……怎么称呼？”
“江流。”
“那不是……”
“我的名字，也叫江流。”江流知道他想说什么，瞥了白客舟一眼，说道，“这是我的本名。”
“这么巧啊……”
借尸还魂的妖邪居然和原主同名，这也太巧合了。
两人一起来到了红十字医院。
当然，是白客舟全程负责叫车引路，江流只是好奇地四处观望，就一路跟着走，没做别的动作。
出租车里，白客舟忍不住问：“您是第一次来到这人世……来到永宁吗？”
好奇心这么重。
“不。”出乎意料，江流说，“十二年前，也来过此间，只是上一回事出突然，未来得及细观，现今看来，这里很美。
“当然咯，永宁嘛，好山好水好地方，从没见过什么天灾的，除了最近雨下的有点多。”白客舟观察了一番江流的神色，“不过您十二年前现世……来过？这么说这不是您第一次借尸……借道回来？”
“而且，十二年前，就是我十岁啊，我对十岁都没什么记忆了。”
白客舟十岁之前还是白家千年来的第一天才，十岁后就成了捉妖盟世人皆知的废物点心，对十岁那一年的事，白客舟是半点也不愿意回想。
不过，即使他使劲想，也想不起来什么，十岁之前的事，已经很模糊了。
临下车的时候，白客舟听见出租车司机大爷给江流小声说：“您这男朋友，长得挺帅，像哪个小鲜肉明星，就我女儿喜欢的那种。可他是不是有点结巴，唉，小伙子可惜了……”
白客舟：“……”
算了，还好这个妖邪似乎并不懂什么是男朋友。
等他们到了急救中心，救护人员指了指旁边的警察，说：“公安同志要了解情况。”
白客舟正在担心江流会不会在普通人面前露馅，内心开始腹诽捉妖盟的动作也太慢，江流却慢条斯理、一五一十地讲起了女孩的基本情况。
末了，她还给了白客舟一个眼色——“我知道原主生前的记忆”。
呵呵，还说不是夺舍。
靠着白客舟在一旁帮忙接话茬，再加上江流确实如她所说能够读取原主的记忆，这一趟交代案情倒没出什么差错。
白客舟在一旁也听明白了。
这个跳楼的女孩名叫关红儿，是十七班的一名学生，在班级属于“透明人”的类型。这种类型的学生就是不惹事不闹事，安安静静，上课认真听讲，作业按时完成，一考试成绩排在中部，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好，不是班里的任何班干部，也不是任何活动骨干，以为她什么也没做，结果一查记录原来什么广播体操和合唱比赛她都参加了。
就是这么没有存在感。
不能成为好学生被老师时常挂在嘴边，同样，也不是被老师操心的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