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之前进到教室后，江流就随意坐在凳子上，她让蔺琳琳也坐着，两人平视着。
以前蔺琳琳遇到老师谈话，要么是上课时候蔺琳琳坐着，老师像一座山一样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让她感到自己是多么渺小；要么是被叫到办公室，老师坐着，她像罚站一样低头被批评，这让她觉得自己是罪人。
江老师带她们班没有两个星期就请了病假，蔺琳琳之前对江流并不熟悉。
现在她偷偷觉得眼前的这个江老师，虽然气质冷淡，有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但江老师的目光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说教欲……她们是如此的平等，如此的尊重，好像那种平等地保持着社交距离、互不干扰但也互相帮助的朋友一样。
蔺琳琳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直播，里面正在播放《明星运动会》。
“江老师，今天关红儿约我到这个没人的九楼教室其实是为了看她喜欢的人……就是那个明星朝阳，听说他下午会直播录制一部综艺，关红儿说很想看，我就答应等考试结束我们就到九楼偷偷来看……老师，我不明白，她还没看到最喜欢的人，怎么会跳楼呢？”
江流的目光移动到小小的显示屏上。
手机，白家小子称呼这个玩意叫做手机。
手机屏幕里一个男明星正对着镜头笑，他头发微卷，发色很淡，下垂眼，笑容温暖，看起来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金毛大犬。
不过江流的目光却转移到镜头角落里丝毫没有偶像包袱，正在打哈切揉眼睛的人身上。
嗯？那个人……不是白家小子吗？
他怎么会在这？
第7章
白客舟打了个深深的哈切，抹了抹眼泪。
怎么还没完？
这《明星运动会》说是要汇聚各界当红流量一起比赛，结果现在搞得宛若相亲大会，俊男美女相聚一堂，各个都孔雀开屏似的展示着自己的美丽羽毛。
这运动会开完，得成多少对啊，不知道会有多少粉丝心碎。
白客舟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朝阳身上。
朝阳的身边聚集了很多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在和他打招呼，毕竟朝阳这温暖一切的笑脸谁不喜欢呢。
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的每个人都在一刻不停摆着笑脸，可又有多少笑脸是发自真心的。
白客舟观察了半天，心里不由感到一阵佩服。
他从朝阳的脸上竟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勉强，这种从内心深处投射出幸福笑容简直快要连他也感染了。
当然，只是“简直”。
白客舟又打了个哈欠，运动会怎么还没开始。
“白小弟，怎么镜头前还打哈欠呢？你不是个偶像嘛，要和朝阳学学表情管理。”说话人一头中长发男人，打扮十分朋克，仔细看能看到脸上岁月的痕迹，但胜在目光赤诚坦荡，让人一见便有好感。
“大林哥，你们这种‘滚人’怎么也来凑流量们的热闹啊？”白客舟没想到大林哥这么一个当红摇滚乐队的主唱也被拉来了。
大林爽朗大笑起来，故意模仿着白客舟说话的语气：“这是不是说明我是滚人里最有流量的？”
“行了行了，不要一个两个地都模仿我说话的语气，我要收版权费的！”白客舟又打了个哈欠，“根据最新的科学研究表明打哈欠可以有效促进血液循环，吐出肺部的二氧化碳，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不打哈欠吗？只有重病的人和精神病人才不打，所以我喜欢打哈欠，正说明我身体没病、脑子也正常啊！”
大林浮夸地眨了眨眼：“哟，一个捉妖师还这么信仰科学啊。”
白客舟：“怎么了，科学捉妖不行嘛。”
大林和妻子在还是男女朋友时，每次约会都很不顺利，要么被高楼落下的花盆砸穿烛光晚餐的桌子，要么在游乐场他们玩哪个设备哪个设备就刚好坏了，直到有一次白客舟刚好路过，发现大林的约会大抵是被故意破坏了，始作俑者竟是大林平日弹的电吉它成精了！
摇滚乐手常常会把自己的吉它称作“老婆”，久而久之，这把伴随乐队多年的电吉它真的爱上了大林，并以“老婆”自居。等看到大林去和人类女子约会，气疯了的电吉它默默跟随并且使劲破坏。
知道真相的大林哭笑不得，白客舟提议砸了这只正瑟瑟发抖的电吉它。
毁它身体，精魄不存。
没想到当时大林的女朋友立刻反对，她说“如果这只电吉它小妖真想伤害我们，那花盆砸穿的就不是桌子，而是我的脑袋。它只是在做恶作剧，又没有真的伤害过任何人，就这么被毁了身体，也有些过分了。”
“那嫂子你说怎么办呢？”白客舟当时问。
后来，不知道大林哥的女朋友是怎么和电吉它小妖谈的，小妖变得十分听话，还逐渐喜欢纠缠起大林哥的女朋友。他们结婚那天，电吉它太过开心，自己跳起来弹奏乐曲，吓坏了婚礼现场的不少人，搞得白客舟只好硬着头皮跳出来举手背锅：“是我！是我在弹！这是我的最新魔术表演哈哈哈哈！”
……也因为这件事，大林一家和白客舟熟识，并知道他捉妖师的身份，常常拿这件事出来打趣，有时候也会帮他遮掩一些事。
大林的表情沉下一些：“你好像一直在观察朝阳，他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白客舟想了想，直接问：“大林哥，你对这个朝阳有了解吗？”
“以前出席活动的时候彼此认识，作为后辈他态度不错，总是一脸笑容，我对他印象挺好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么，不过你嫂子不这么认为。”
“啊？嫂子居然会对别人有负面看法？”
自电吉它事件后，白客舟就没见过比嫂子更圣母的人，毕竟不是什么人能够把曾经试图破坏自己感情的妖怪当作家人相处的。
那句话怎么说，和你说话感觉灵魂都升华了似的。
“不是说负面，只是她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的心里没有阴暗面，可以总是保持笑容的。一个总是保持着笑容的人，内心一定有着更大的悲伤。”
“唔……”
白客舟打量着朝阳，思忖起来。
……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心理没有任何阴暗面，总是保持着笑容，关红儿就是被这一点深深吸引了。”蔺琳琳指着手机屏幕里正在直播中的朝阳，声音轻得像做梦，“可是有一天，关红儿哭着给我说，她说她的小太阳出事了。”
大约在今年五月的时候，朝阳的剧组出了事，一个替身演员在拍跳楼戏的时候，身上威压突然断裂，替身演员摔下当场死亡。这件事当时就上了热搜，网民纷纷谴责剧组没做好安全措施，草菅人命。
本来矛头是指向剧组的，后来有人爆料，这个替身是朝阳的替身，这场戏本来也用不到替身，是朝阳非要临时改戏才导致替身惨亡的。
这人还摆出了一大堆证据，什么朝阳耍大牌迟到，现场改戏加戏，天价片酬，不肯出外景在摄影棚抠图等等……一时点燃了人们长期对流量偶像的不满，舆情激愤，各官媒也出来点名批评流量的不敬业。
“其实要我这个外人评论这件事，不管起初是不是朝阳要临时改戏，总归这个威压又不是朝阳安排的，说到底是剧组的安全措施没做好，倘若那天上去的人不是替身而是朝阳，那死的岂不是朝阳么？”蔺琳琳不解道，“后来听红儿说朝阳这个自出道以来就没露出过不好情绪的人紧急去了医院，被人拍到一张脸色惨白还在笑的照片。”
“然后就有很多人说……他在作戏，他在卖惨，他进了医院还在笑，一定不是真的生病，是为了炒作，为了博话题。”
据关红儿说那几个月朝阳病了，身体一直不好，被舆论针对，被品牌解约，资源掉了几个，事业一下子坠入低谷。
粉丝们急坏了，于是有一天，一个大粉号召给朝阳祈福，由官方后援会牵头，向一个知名的寺庙求了护身的红线。
粉丝们花钱来买这根祈福红线，溢价将会全部捐给寺庙，相当于也是在做公益。
一方面又可以为朝阳祈福，一方面可以赚一个做公益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朝阳千万量级的粉丝都行动起来，人人手腕上缠红线。
说也神奇，红线祈福居然真的有用。
朝阳当天身体就好了起来，新闻行业又爆出了几个更大的丑闻转移了舆论的注意力，没人在意朝阳剧组死人的事情，朝阳的近况就慢慢好了起来，不出几个月，他又回到了顶流的待遇。
这下朝阳的粉丝们对红线祈福的力量坚信不疑，她们甚至连洗澡都不敢把红线摘下来，因为她们相信，只要带着红线，朝阳就会越来越好。
江流安静地听着，默默摸了自己的手腕，原来在原主手上的那根，也是为朝阳祈福的红线。
……
“哈喽，林哥，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这个运动会，看到你实在太开心了。”
朝阳满面笑容走过来和大林打招呼，摄像机一直跟着他。
“对呀，过来和小年轻们一起玩玩，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都能来参加运动会了，我现在看到朋友们都在一起运动就感觉十分幸福，我想这是一种号召宣传体育精神的正能量行为，我当然要来参加了。”
朝阳讲话也是这种充满正能量的官方言辞，他在和大林交谈短短几句里就把在场所有人，上到明星下到工作人员统统赞美歌颂了一遍。
虽然……可能现实中这么说话有人会感到尴尬，白客舟能想到朝阳这种性格应该是喜欢的非常喜欢，厌恶的觉得他虚伪做作。
不过白客舟觉得还好，他耸耸肩，满嘴正能量总比满嘴戾气要强得多不是吗？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言行举止像个好人，总比言行举止就是个恶人强太多了。
“你是白客舟吧。”朝阳笑眯眯道，“我听过你的歌，我听说你的歌词都是自己写的，你真是非常有才华的人，我什么时候能向你请教请教，怎么好好学习写作的才华呢？”
救命，这讲话也太客气了。
“可别，您永远不知道一个填词的为了押韵能扯出什么狗屁不通的词啊，您可千万别跟我学坏了。”
白客舟赶紧回了两句话，退到大林身后抱臂以观。
唉，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怎么朝阳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很积极向上，他开口每一句话都听着阴阳怪气呢？
所以，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朝阳是顶流，他是十八线吧。
朝阳又转向大林，热情地说：“之前听说嫂夫人身体不太好，现在好些了吗？我有一段时间身体也不好，后来受到高人指点才好了起来，我这里刚好有一枚护身符，大林哥你拿回去送给嫂夫人，她只要戴上护身符，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客舟眸光一闪，目光锁定在朝阳手中的护身符上。
这是……一根红线，一根他再熟悉不过的红线。
第8章
白客舟伸手抓过那根红线：“我身体也不好，要不让我先试试。”
这是朝阳送给大林哥妻子的护身符，白客舟这样一把抢过来着实没有礼貌。
换了别人肯定会这么想，但大林对白客舟实在太熟悉了，一下子就想到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大林不动声色道：“白小弟还是这么活泼可爱啊，没事，你嫂子最近已经好多了，这根红线要不你先拿去用。对了，朝阳，你这红线是从哪里求来的，地址告诉我，我也去求一根心安。”
朝阳笑了笑：“不要紧，我那里还有，过几天给嫂子寄过去。”
朝阳寒暄一阵后就又被别人团团围住，于是，他给了白客舟他们一个抱歉的眼神就离开了。
“奇了怪了。”白客舟道。
“白小弟，你又怎么了？今天好像一直和朝阳不对付似的。”
“大林哥，你听说过孕妇效应吗？”
“那是什么？”
“就是说孕妇特别容易感觉到街上到处是孕妇，而实际上孕妇的数量并没有变多，只是当你在意什么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个东西无处不在。”白客舟轻佻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他低声道，“……你不觉得最近手腕上绑红线的人越来越多吗？”
“啊？有吗？”大林本来想说不觉得，可是他仔细一看，发现周围不少女偶像手腕上确实带有红线，还有一些工作人员手里也有。
“我可能真是年纪大了，也许这是什么新的潮流？”
白客舟还未说话，就听到广播里播报道“明星运动会现在开始，第一轮跳高比赛，请跳高比赛的选手在田径场集合。”
白客舟拍拍衣服，从场边坐了起来。
大林惊讶：“怎么，你居然报了跳高？”
白客舟：“是啊，考虑我并不怎么擅长体育运动，唯一擅长的跳舞，跳高跳舞起码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嘛。”
大林竖起拇指：“符合你的思路。”
没想到白客舟在场地边热身的时候，朝阳竟然也过来了。
白客舟有点惊讶：“你也报名了跳高？”
“是啊。”
跳高直播开始，基本就被朝阳的粉丝刷屏了，朝阳不负众望，第一次起跳就跳了2.12米。
啊这，世界记录不是2.39米吗？
这么能跳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不对……白客舟突然警觉起来，就在朝阳起跳的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就如同前日在宁大附中感觉到江流的气息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捉妖盟的探测仪是坏了吗？”
白客舟有点烦躁地摸摸头。
按理说，不论是江流还是此时这个朝阳，倘若他们真是妖魔，捉妖盟总部的探测仪早就有了反应，哪还轮得到他这种半吊子捉妖师率先预警呢？
奇怪的是，黑瞳确实没发现江流；就如同朝阳此时给他的诡异感觉一般，都不过是他的一家之言。
这让白客舟也拿不准起来。
毕竟这又不是学校考试的试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捉妖这种玄之又玄的非自然事件，是存在各种巧合误解的可能，他也不能随便冤枉别人。
怀着不变应万变的心情，白客舟也跟着助跑起跳，也许是得益于他常年不断的跳舞练习，这一跳，也达到了2.04米的高度。
很好，原来他也是可以为国争光的水平。
几番下来，最后进入决赛圈的就只剩下朝阳和白客舟两人。
朝阳冲他笑了笑：“优秀的人果然哪里都很优秀，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白客舟可能天生和这种官腔社交言辞相克，忍不住抖了抖：“我教人，那不是误人子弟嘛。”
随即他眼睛眨了眨，话锋一转：“但是，方才我抢了你给嫂子的红线，好像这事做得有点不对，所以我就分享给你我跳高的经验。”
朝阳凑过来，一脸认真：“是什么，洗耳恭听。”
“就是——莽就完了，嗨，你想那么多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