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瞬间急促。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之前本着求真务实、严肃认真的态度,进行过一次口头探讨。
他们的态度有些分歧——
纪雪城注重理论积累,认为详实的理论是后续行动的基础;
晏泊重视实践,主张实践出真知。
本来彼此之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东风久等不来,晏泊自以为修炼得快要出世成仙了。
事实证明,机遇往往是出其不意的。
窗外,天黑透了。
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晏泊轻轻吻去纪雪城颊边的咸湿液体,语气有些自责:“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他们的距离近得前所未有,纪雪城感觉自己的心跳同样快得前所未有。
不知是近视,还是环境昏暗,又或是什么别的缘故,她看着晏泊,如同隔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唱片好像还在放。”
她答非所问。
晏泊犹豫一秒,停下来动作,“我去暂停?”
“不要。”
她勾住晏泊的后颈。
“继续。”
*
纪雪城不知道,当她正被那些记忆碎片裹挟时,晏泊心里,也在想着同一件事。
当某个时刻,两人共同回过神,才猛然惊觉——
彼此间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了。
不知何时,也不知由谁主动。
纪雪城觉得再这样信马由缰地想下去,今晚迟早要出点什么事,正要往后挪开,手上忽然一紧。
晏泊握住了她的手。
她浑身一僵。“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晏泊不肯放开,“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的掌心很热,半裹住纪雪城的手,温度清清楚楚地传递过来,让她有些茫然无措。
回忆的力量恐怖如斯,他们之间的距离起码被缩近了一半,只要呼吸用力些,温热的气体就会打在对方的脸上。
这是极其亲密的距离。
更要命的是,晏泊的牵手,不仅仅是牵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像要捋清其中的每一条纹路,又像贪婪一时的肌肤亲密。
回忆的余韵未尽,活生生的人恰又躺在身边。纪雪城的心里万马奔腾,想制止他胡乱点火的动作。
但又好像——
没那么想。
室内没有多余的杂音,故而呼吸节奏稍有错乱,听感就显得很是明显。
晏泊察觉了。
他抬眼,正好对上纪雪城的眼神。
指尖的动作停了。
恍惚之间,纪雪城以为自己的视力出了点问题。
不然为什么晏泊的脸会在自己的视线中放大、再放大,直到鼻尖相抵。
她听见晏泊又在叫自己的全名。
“纪雪城,你知不知道,我们分手多久了?”
猝不及防的问题。
“……三年?”
晏泊纠正她:“是一千零七十九天。”
他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好似远在天际。
纪雪城嘴唇张了张,“你为什么要记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你要过多久,才有可能回头看我一眼。”
是因为靠得太近了吗?纪雪城想。
她的呼吸,快要被面前的人夺走了。
晏泊摆出不问到底便不罢休的架势:“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等到了?”
她的脑子里很乱,情不自禁地摇头:“我……”
几乎就在她开口说话的同时,晏泊动了动身体。
嘴唇碰在了一起。
两人都愣神。
尽管先前的种种,还可算是有所铺垫,但晏泊可以发誓,刚才那一下,绝非自己故意。
但是现在再计较这个,似乎来不及了。
覆水难收。
引线一燃,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纪雪城很清楚地知道,这回是自己主动在靠近,或者说——纵容。
唇瓣相贴,触感皆是温软。和往日的无数个吻不同,他们今晚似乎都只停留于表面的厮磨,而不执着于深入。
晏泊支起上半身,低头轻轻柔柔地碰触,呼吸之间盈满对方的味道。
他从来不是浅尝辄止的人,但今晚不知哪里来的念头,他给自己划了条线。
线的那头,是还没完全认清内心的纪雪城。
他不能轻易逾越。
他一手捧住身.下.人的脸颊,虔诚地感触她嘴唇的纹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牵在一起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
过了很久,两人终于肯分开。
纪雪城的呼吸有点急促,身上微微出了点汗。晏泊却还意犹未尽似的,又忍不住俯下来。
一根手指忽然横在他们的嘴唇之间。
——是纪雪城。
“可以了,晏泊。”她的声音带着沙哑。
晏泊这才看清,她眼底的清明一片。
如梦方醒。
“……对不起。”
他整理好呼吸,默默地躺回原来的位置。
黑暗中,他听见纪雪城转身的声音。侧过头,只看见她留给自己的一个背影。
晏泊的心如同悬在了半空。
他不知今晚能不能算是进展。
单看过程,似乎完全如此;但是眼下的结果,却让他有些心凉。
他无声无息地叹气。
纪雪城当然听不见他的心理活动。
在晏泊看不见的地方,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像懂事的小孩子偷吃了糖。
知道不该,却又忍不住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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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那段,是听着一首叫做《deep green》的歌写的,看简介应该不是R&B,但是氛围感超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一听喔~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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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纪雪城被自己的闹钟叫醒。
睁眼的瞬间,昨夜里的回忆片段如雪花一样飞来,提振精神的效果远胜于闹钟。
她僵硬地转过头,不偏不倚,对上晏泊的眼睛。
——他也才刚醒。
“不好意思啊,忘记调时间了。”
早起的声音比平时略低一些,语速也缓慢,散发着浓浓的慵懒。
纪雪城工作日和休息日的起床时间一致,平时自己住倒不觉得怎样,但是昨晚情况特殊,一时失察,忘记提早关掉。
“没关系,”晏泊揉了揉眼睛,“我一般也这时候起。”
“那,晏渺呢?”
“一会儿敲她门就行。这丫头养生养得和老年人似的,不会不吃早饭。”
“……哦。”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提昨晚,若无其事地各自起床洗漱。
室内卫生间足够容纳两人同时刷牙洗脸,但他们还是默契地选择错开。
纪雪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自己的嘴唇比平常肿胀。
昨晚……有那么久?
她对那种状态下的记忆和感知不太自信。
待到心事重重地从卫生间出来,晏泊已经换好了衣服。
纪雪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
“我先出去,你……换吧。”
晏泊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直奔外间,随手关上房门。
纪雪城懊恼地扶额。
就在今天之前,他们至少还能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但是经过昨晚,但凡两人之间的距离小于一臂,纪雪城都要不寒而栗。
果然,人不能在深夜做任何决定。
她匆匆换好衣服,从房间走出来。
晏泊正在厨房里转悠。
“你找什么?”纪雪城站在门口问。
“找能吃的东西。”
晏泊翻遍了储物柜和冰箱,除了一包早就过期的挂面,别无他物。
不过也难怪,这套房子本来就少有人来,他们这次也只是临时落脚,没有通知阿姨准备东西。
“我下楼买早餐。”晏泊走到玄关门口,准备换鞋出门。
纪雪城犹豫了几秒。
“我也去。”
这里到底不是她自己家,纪雪城有些宾主意识,总觉得不能麻烦主人来照顾自己这个客人。
晏泊抬头,稍显惊奇地看她一眼。
不过没说什么,等着她整理停当,便一同出了门。
小区是高端小区,处在四通八达的地段,周边既有大型商超,也有个体商铺。北边是一所荆北的重点中学,沿街停了几辆有证照的小吃车,做师生的早餐生意。
纪雪城和晏泊正往商超的方向走,忽然一阵极是浓郁诱惑的香味从身后飘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了一眼,远远地,便看见了一辆炸油条的小吃车。
纪雪城的脚步顿住了。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喜欢吃油条,尤其钟爱咖啡与之相配,美其名曰“中西合璧”。
追纪雪城的时候,晏泊就知道她这个怪怪的口味,每天起大早去中国人的早餐店排队。
他有个专门的保温袋,即使是冬天,油条送到纪雪城手上的时候,也还是温热的。
久而久之,他的外国同学也起了好奇,托晏泊帮忙带几根尝尝,结果全都深深爱上了这种酥脆的东方面点,晏泊一跃成为学院里的油条代购大户。
此情此景,无需多言。
晏泊自觉地调转方向,往小吃车走去。
“你去买你和渺渺想吃的,”纪雪城两三步赶超到他面前,“我自己去买就行了。”
晏泊:“那可不行,渺渺也要,我也要。”
他不容纪雪城拒绝,率先走到摊位跟前,对摊主说:“老板,来三根油条。”
摊主麻利地把手里的长条形面团扔下油锅:“好嘞,一共六块钱,扫码付就行。”
码却是纪雪城先扫的。
“我起的头,都算我的吧。”
晏泊没反驳,只是耐心地等待出锅。
借着这个间隙,他悄悄用余光打量着纪雪城。
早上刚醒那会儿,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一觉醒来,他也不大记得昨夜里的具体细节,模糊的印象里,他回忆不起来谁才是主动的那个。
因此,和同样被闹钟叫醒的纪雪城两两相对时,他心里慌得要命。
谁知道她竟然没事人似的。
若非睡前确实是清醒的状态,晏泊真要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发梦。
纪雪城的神色淡淡的,盯着脚底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晏泊在原地迷茫了一会儿。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摊主说:“油条好了,您拿好啊。”
“哎,谢了。”他双手接过。
两人又在一家看上去生意不错的包子店买了几个不同口味的餐包,拎了咖啡和豆浆牛奶,这才回到住处。
晏渺刚刚起床,正站在餐厅里发呆。
听见开门的声音,“噔噔噔”地跑出来。
“吓死我了!”她长舒一口气,“一觉醒来,家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俩丢下我跑路了。”
晏泊失笑:“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好端端的,跑什么路?”
晏渺撇了撇嘴,目光顺势下移,看见了他们手里拎着的早餐。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去买早餐了。”
“是啊,我们不去买,难道指望天上掉下来的?”
她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略高一些,又是个阳光明媚的晴日。
纪雪城吃着吃着,忽而问晏渺:“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剧组?”
“十点多吧。虽然上午应该没我什么事,不过在场边看看也好,找找下午的状态。”
“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晏泊惊讶转头。
“当然没问题,可是我哥不是说,你们下午两点的飞机回新川吗?”
纪雪城轻描淡写:“没关系,来得及。”
“行啊嫂子,那你一会儿坐我的车走,咱们直接去片场。”晏渺笑呵呵地说。
吃完早餐。
纪雪城前脚进房间收拾东西,晏泊后脚跟了进来。
“你怎么又要去啊?”他不解地问,“飞机不是两点,而是一点四十五,这么一来一回的,你确定赶得及?”
纪雪城把换下来的睡衣收进包里,边整边说:“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回去,我这儿还有事,得处理好才能走。”
她说话时头也没抬,只顾着手上的东西。
晏泊深感被她忽视,一股委屈瞬间冒上来,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打算亲完不认账是吧?”
纪雪城动作一僵。
她“蹭”地站起来,冲到没关严实的房间门口往外张望,确认了晏渺不在门口,利落地关门上锁。
晏泊被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惊吓不小,看着她缓步朝自己走来,忽有些大难临头的感觉。
“你、你想干嘛……”
纪雪城在他面前站定,抬头和他对视。
“昨晚,是个意外。”开宗明义,她一句话给昨天夜里的事情定了性,“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必要把一个意外放在心上。”
晏泊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不敢相信,只有在情感节目里才能听到的渣男语录,竟然从纪雪城嘴里说了出来。
“就像深夜冲动购物那样,”她心知自己有点强词夺理,但是仍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不必为此烦恼,只要及时退货就行了。”
退货?
这个比拟让晏泊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是货?
怎么退?
一键删除记忆吗?
许是他表现出来的不可思议太过明显,纪雪城觉得,自己尚存的几分良知正在被唤醒。
“好吧……我承认,昨天晚上,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能只怪你一个人。”她说,“你要是实在纠结,就回去出一份解决方案,然后由我评估可行性,再开个小会讨论讨论,确定最终的办法。”
“你看行不行?”
晏泊听得一愣一愣。
“我觉得不行,”他慢慢摇了摇头,“你还缺个法人章,最好再由法务风控出个报告,再召开过股东大会才行。”
纪雪城没绷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突如其来的玩笑话意外地缓和了刚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