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道侣是仙门第一——夜饮三大白【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7:37

  此刻在鸾车里的叶沁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她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侧身盯着苏长柒看,寻思该如何把自己的情况说明。
  或许是上鸾车的动作幅度太大,在登车坐定后,阿七就不再有动作、声息。
  他的状态比最初还要糟糕,闭合双眼,无力地倚在窗旁,偶尔发出几声咳音。面色苍白,纤薄嘴唇褪尽血色,压抑痛楚般紧抿。
  若不是还有呼吸,恍然一具失去生机的死体。
  “起来一下。”叶沁竹对他说。
  叶沁竹手里拿过软枕,垫在靠背前。从盛放行礼的木箱中扒拉出一件毛绒斗篷,拎起来用力抖了几下,披到苏长柒身上。又擅自调整,仔细系好带子。
  然后,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恭喜你,阿七,你上贼船了。”
  “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能让你借势成为万人之上的圣女。”叶沁竹说。
  反正程越也会主动摊牌,倒不如让她抢占先机:“你跟了我,只能处处受制于他人,还会有性命之忧。”
  苏长柒:“……”
  他沉默,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甚至嫌叶沁竹吵。
  这是桩各取所需的交易,他需要进入浮灵教的地界,寻某样东西,恰好有人提议与他做戏,仅此而已。
  苏长柒无动于衷,反而让叶沁竹陷入尴尬的境地。
  “吓着你了?”叶沁竹还以为他被吓傻了,慌忙缓和语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用那种语调说出来,不会太严肃。”
  “我不是坏人,也是形势所迫走到这一步。”叶沁竹声音细弱蚊蚋,“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逢场作戏,一起合作把他们骗――”
  最后的词还没说出口,身上忽然多出股无名的力量,把她压着往下。
  “噗。”
  轻微的穿刺声。
  叶沁竹转头看去,一枚真气凝成的箭矢穿透车厢,留下微小的空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要是她没有动作,穿透的就是她的脑门。
  叶沁竹猛地意识到什么。
  撩起车窗帘探头。刚看清外面的景象,面色刹那间惨白如纸。
  驾车的鸾鸟翅膀耷拉,脑袋不翼而飞,巨大的身躯坠落,连带金碧辉煌的华车向下俯冲。
  程越要杀她。
  叶沁竹很快明白发生的事。
  她即刻动了起来。
  把尖叫声压在喉咙里,打开放在鸾车内的行李箱。里面大多是原圣女遗留下的宝贝,程越轻视她,检查时只是随意扫视,并没有多在意。
  叶沁竹从箱子侧壁上撕下张画好的符纸,捏在手里。须臾后,忽地起身,把符纸塞进苏长柒手中。
  “拿好。”她急声道,“它能救命。”
  转身又揭下张空白黄符,强迫自己恢复镇定,铺在左手手掌。
  熟练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按在符纸上。
  要快,要稳。
  她练习过无数遍,先是一竖,再弯折,圆弧绕过中线,然后――
  车身再度摇晃,或许是撞到树枝,出现剧烈的震荡。
  对叶沁竹而言,这可不是好事。
  在颠簸中,她最后一笔直接画歪,无情宣告她的努力全部作废。
  这是她唯一会的符文,这张符废了,重画一张根本来不及。
  最后的时间短暂,叶沁竹还没来得及决定是睁眼亡还是闭眼死,颤抖的右手被人握住。
  云山雾色拢了上来,身后之人睫羽微垂,病容孤冷,漆黑如圆扇的睫毛根根分明,眼底仿佛暗色无波的湖面。
  他抓着她的手,引导她的指尖轻轻往上一勾。
  巨响。
  无头鸾鸟轰然坠地,华车分崩离析。
第4章
  算上西竹园那一晚,叶沁竹穿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八天。
  被监视、被关押,被要求完成几乎不存在成功可能性的任务。
  最开始的时候,她崩溃过,绝望过,在晚上无声大哭,把那位不知所踪的圣女的卧室弄得乱七八糟。
  也正是由于这次情绪的外泄,她在角落的隔层里,发现了些属于修士的东西。
  符纸。
  以及一枚,小小的、代表防御结界的铭文符号。
  那时候她刚从地牢里出来,在牢房里伤了指甲,还没来得及用药去除满手的血渍。
  她的血滴在结界上,腐蚀了防御。滴到符文上,影影绰绰闪动光辉。
  叶沁竹忽然明白,她似乎并非一无所有,一窍不通。
  于是独自一人的七天里,只要一有空,她就以指沾水,在桌上不停地描绘,把那个图案牢牢记在脑子里。
  她还不想放弃。
  要是连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能给她希望?
  可是――
  神明啊,希望在哪里?
  就算这次死里逃生,可躲过了这一轮,还会有下一次。她逃不掉、避不开,哪怕成功熬到逃跑的日子,她也真的能活着离开浮灵教吗?
  叶沁竹还记得小说结尾,对浮灵教和苏长柒的描写:
  “原本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诛恶之战,却结束得无声无息。红日落山前,巍峨圣殿还矗立在白壁之外,天光破晓后,所有建筑夷为平地,代表至高无上神灵的祭坛消失无踪。”
  “嗜杀的恶剑之下,邪灵望风而逃,教众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就算她谨小慎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万一那位肃玺仙尊杀人如切菜,视人命如草芥,叶沁竹还是得死在他的剑下。
  干脆就这么一直陷入昏睡,直到想到万全之策再醒来算了。
  叶沁竹陷入微凉的柔软中,昏昏沉沉地想。
  她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静心。”
  清润冷冽,如山间叮咚泉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有手掌抚过脑后,犹如仙人抚顶,须臾撤去。
  似有澄澈的净水温和淌过,洗去她纷至沓来的杂念:“明神。”
  叶沁竹的五感在霎那间明晰,除了眼前仍一片黑暗,无论是耳畔的呼啸风声、还是指尖触及的柔软,她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彻底清醒,再也没法装睡下去,蝶翅般睫羽轻颤,睁开双眼。
  手中符纸早已破碎成齑粉,四周一片狼藉。华车顶盖飞到了死去的鸾鸟身上,十辆鸾车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砸完了方圆数十尺内的树木,车轴乱飞,碎石四溅。
  好在她还活着。
  不仅如此,和预期浑身骨折,从废墟中捡回一条命的设想不同,她身上毫发无损,连钝痛都不曾感觉到。
  她的符纸有那么大的效力吗?
  还没来得及疑惑,叶沁竹就发现自己的动作不对劲。
  她没有无精打采地摔在车座上,而是略微蜷缩的姿态向下歪倒,用力搂着什么东西。
  大脑自动运转,替叶沁竹回忆鸾车坠毁的刹那发生的事:
  在最后一刻,有人抓住她的手,引导她绘制符文。她惊愕之下,注意力偏转,转头朝来者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
  叶沁竹:“!”
  她慢慢找回思绪,机械地抬头,对上了那双澄澈如海的眸子。
  冰晶雪兰般的男子披着斗篷,在她身下静默。他的长发由于鸾车颠簸散开,发簪不知落在何处,如瀑黑发披散肩头。
  背脊挺直,轮廓温润,靠在竖起的车壁上,仿佛独立于这份突然的灾厄之外。他两手搭在翘起的横轴上,无声撇清与怀中人之间的关系。
  “阿七?”叶沁竹脑瓜子嗡嗡,喊了他一声。
  他朝她点了点头。
  叶沁竹想起来了,她扭身的瞬间,车架落地,巨力袭来。即使捏紧符纸,她仍旧控制不住地被往外掀。为了稳定平衡,她顺手抓了离她最近,也最容易抓住的目标――
  人。
  刚好和她双手相叠的,阿七。
  叶沁竹彻底回神,猛地松开苏长柒,弹跃般跳离地面:“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是情况危急,是意外!”
  苏长柒整理被揉乱的外袍,苍白手指曲起,抚平左肩上的褶皱。她被砸得晕晕乎乎,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于血污与废墟中拢起雪白的斗篷。
  “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弄疼你了吗?吓到你了吗?是你救了我吗?”
  事情一下子发生太多,叶沁竹思绪乱七八糟,嘴比脑袋快,一个个地往外蹦问题。
  苏长柒耐心地听叶沁竹乱问。初几个,他默默摇头,算作回答。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右手指节弯折,在左手心轻敲两下,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叶沁竹的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方才的声音,是你在说话吗?”
  冷风鼓起他的外袍,因震荡而散落耳畔的墨发轻轻拂动。他神色平静抬头,在漠然的眸光倒影中,少女半弯着腰,双眼放光地与他对视。
  “我听到了声音,应当不是我的臆想,你……”
  她的语速很快,难掩激动。
  忽有风吹来,鼓起二人宽阔的衣袍,送来浓黑如墨的气浪。
  在接触到黑气的瞬间,苏长柒唇上血色褪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长眉微蹙,侧过头捂唇,低低闷咳。
  他似是极为难受,眉头紧缩,瘦削身体如同枯枝乱颤。手用力攀着车轴断裂的侧面,五指收紧,木头断裂时崩出的木刺扎入掌心,刺出鲜血,而他浑然不觉。
  “那团黑气,是不是有问题?”叶沁竹察觉到不对劲。她踮脚起身,寻找黑气飘来的源头。
  趁此机会,叶沁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除去鸾鸟和砸断、摔碎的树木、车架,不远处的地方还趴着一只巨兽。
  模样像虎又像狼,毛发浓密似钢针,双目赤红,已经死去多时。它的眉心处似有伤口,黑色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从中向外溢出。
  “你离远点,我去铲点土,把那东西的脑袋埋起来。”她说。
  苏长柒眨了眨眼,忍下喉头的痒意,终是开口:“不必。”
  泠泠如枝上雪。
  叶沁竹问:“为什么?”
  “那是魔息,流淌于部分魔物血脉中。它从虎狼的伤口钻出,飘散在空中,能震慑其余魔兽,令它们不敢靠近。”
  他解释得很耐心,言简意赅。话音落下,只余风声猎猎,吹拂长衫。
  叶沁竹没有动:“……你不要紧吗?我看你,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
  苏长柒摇头,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无意识攥紧斗篷,颇为依赖地将脸埋了进去,蹙着眉忍耐。
  几缕乌发从耳畔垂落,无力地贴在皙白如雪的肌肤上。
  叶沁竹想了想,又走回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在周围扒拉、翻动几下,终于去的鸾鸟尾羽旁发出惊喜呼声:“找到了。”
  她拖出一杆黑色手杖,握住右旋,拔出了内里封住的细剑。
  感恩圣女,人虽然跑了,但留下的宝贝数不胜数。不枉她在最初几日潜心研究,把大部分东西尽数搞懂。
  叶沁竹握住细剑,重新回到虎狼的尸体旁。果然见眉心有一个血点,魔气正是从其中不断外溢。
  她抬起脚,用力把它往旁边踹,踢出好远后,用细剑深插入土中,再狠狠翻起石块。
  那柄剑轻薄纤细,是杀敌的利刃,但用来铲土却非常困难。叶沁竹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靠脚踩,把新堆的小土包埋实。
  可怜叱咤风云的虎狼,一朝身亡,一颗脑袋被土块严严实实地埋住,整截身子还露在外面,在未来接受风吹、雨打、日晒、兽咬。
  叶沁竹做完一切,回到苏长柒身边:“好点了吗?”
  魔气不再变浓后,苏长柒似乎好受许多,他眼睑轻轻闭合,眉头拧结不再加深,呼吸变得舒缓而绵长。
  “已无大碍。”
  “那就好。”
  叶沁竹松了口气,旋即回头,疑惑地看向苏长柒。
  “我们无冤无仇,你明明能说话,为什么要骗我?”
  苏长柒没有骗她。
  被劈头盖脸贴上张符纸,他本着还人情的想法,出手救人。
  谁知救下人,驱离杀手后,脖颈被紧紧箍着。他清完周围杂物,又随手杀了来犯虎狼,小姑娘枕在他身上,皱着眉不愿醒来。
  不得已,方才顺手医好脖颈的伤势,传音入密,把她从梦魇中唤醒。
  “彼时原因特殊,装哑欺瞒,请勿见怪。”
  “我倒没什么……”叶沁竹嘟哝,“我隐瞒事实,把你绑到贼船上,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我都说了我是个假的,私底下你想怎么喊怎么喊。”
  轻抖衣袍,一并靠着车壁坐下:“我二人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在此地等救援了。”
  确定安全后,叶沁竹手托下巴,长睫忽闪,总算找出时间,把刚才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
  三息后,倏地抬头、扭头,看向苏长柒。
  “仙、仙长?”她怯生生地开口,“多谢仙长相救,不知仙长来自何处,缘何到此?”
  鸾车中他出手搭救,定是会道家术法。虚景地境的灵子被禁止修炼,应当不懂这些。他不可能是普通灵子,一定有别的来头。
  苏长柒没有否认,叶沁竹壮着胆子:“仙长不是灵子吧?敢问……”
  又有风吹过,迅猛而急,将周围萦绕的黑气吹散大半。卷着地面的落叶和尘土,呼呼往空地上的两人身上泼。
  叶沁竹“啊”了声,慌慌张张束紧紫金衣。以袖遮面,避免风沙迷眼。
  她偷眼去瞧苏长柒。目光所及之处,男子端正地坐在原地,闭目养神。强劲的疾风和飞扬的砂土四溅,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像独坐林中,八风不动的神明。
  他是神明,她就是困在密林中的小妖,顶着满脑袋绿叶红花,钻出阴暗地缝,垂涎地试图靠近光芒。
  叶沁竹忽然意识到,徐徐图之,旁敲侧击的试探是没有用的。说再多的话,都不如主动出击。
  她目光灼灼看着苏长柒,往他的方向挪了些许。
  然后伸手,拽住苏长柒的袖口,用力拉扯。
  力道逐渐加重,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眸光清淡地朝她看去。
  “你好,我姓叶,叫叶沁竹,年十八。”简短地自我介绍,“是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假扮圣女的普通人。”
  叶沁竹:“之前的提案是认真的,我们可以相互合作,在浮灵教内部,相互掩护打配合。我在名义上确实身居高位,而且经由阵法认可,甚至能短暂地骗过它们供奉的神灵。除了我身边的侍卫,没有人还知道这个秘密。”
  “……您救了我,您会道术、符法,是吗?”叶沁竹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弯腰俯身,而后还嫌态度不够诚恳,干脆躯腿半跪在苏长柒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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