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容音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规则里,她太渺小,她需要依靠强者生存。
山已讽笑:“可你逃了两回!”
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人,根本就值得信任。
容音抓住袖子的手一直在抖,甚至快要支掌不住慢慢往下掉。
如果抓不走,山已就真的走了。
他走了,容音给少相下毒之罪不可逃脱,不说这伤能不能治好,只怕山已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被这些侍卫砍了脑袋。
容音把自己的命交给山已,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我可以发誓。”容音疼得咬牙道。
发誓?
山已神情微妙。
“凡人的誓言都是空口无凭,我不信这些。你若真心,就与我签下生死契。”山已指尖慢慢凝出一片霜花,缓缓落在了脚下。他说:“一旦签下此契,你便只能跟随我。如果离开我,你会偿尽世上最极致的寒冷而死!如果背叛我,它会化作冰刃刺入你的心脏。”
容音看着眼前的霜花,它晶莹美丽,却又如此残忍!
一旦签了生死契,左右都是她吃亏。
但那些离不开,又不能背叛山已的条件,都是后话了。
眼下的容音需要活下去,活下去总会有希望,总能有变数,总有无限的可能。
容音抹下嘴角的血,反正都是自己的血,流都流了,也别浪费,省的自己再咬破手指放血签这生死契。
唉,她多机灵啊。
这么机灵的姑娘,就连上穹山已大人都会乘人之危,诱她签下生死契,对之不离不弃……
容音苦中作乐,兴奋地将血指按在霜花上。
她能活了。
鲜血落在霜花上,射出一束光。
最后,霜花飞进山已掌心,沉入掌心,与他血脉相通。
山一看着手掌的印记出神,他也没想到有一日,上穹花下的命会握在他的手心。
这样也好,他日花下恢复记忆若敢为祸,也能控制她!
山已手指轻轻一抬,地上的容音就被一股力量扶了起来。
内伤也在这股力量环绕下慢慢治愈。
她看着对面的山已若有所思,其实有个强大的秘术师做靠山也还不错,伤成这般,都能给她立刻治好。
山已输出灵力,没太注意容音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容音炽热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把眼睛闭上。”山已不喜欢容音那双痴迷的眼睛。
容音并不知道山已是嫌弃自己,还以为用灵力疗伤需要闭上眼睛才能吸收的更快,于是乖乖配合地闭上了双眼。
没有那痴迷的目光黏腻自己,山已才缓缓看向容音的脸,她闭上眼睛不说话的样子,倒是乖顺。
但是这身衣服……
山已不再往下看,收回目光,将最后一道灵力丢出去以后,便走向那些跪在少相身边哭泣的家臣面前。
他询问:“少相可有子嗣?”
其中一个家臣回答:“有,但是个小姐,名唤少慈。”
“把她请来。”山已淡淡的语气,却不容人推拒。
他是美人城的救命恩人,今日如果不是他,美人城所有人都得死。
其中一位家臣立马起身去安排婢女请少相的女儿来流光殿。
容音融合了最后一丝灵力,内伤全愈后神清气爽,她睁开了眼睛,只见殿外有七八个婢女和婆子护着一位少女进来。
少女很好看,举止端庄,气质优雅。
流光殿发生的事情,前去通报的家臣也已与她说了,她一直强忍住眼泪,直到看见少相倒在地上,一众家臣跪在地上悲痛万分。
少女终于终不住,一只手提着裙边,一只手抹着眼泪奔向少相,悲怮地喊出:“父亲!”
容音朝着山已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少相身上。
看到少女如此悲伤的模样,她心中愧疚。如果不是她给少相下了禁灵丹,他也不至于被杀!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因为她差点酿成大祸毁了这座美丽的城。
容音虽然不敢自称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是什么大恶人。
她期望别人善待自己时,何尝不想善待他人呢?
山已突然开口,道:“少慈姑娘节哀。”
少女抹着泪缓缓看过来,刚才一直想到自己的父亲,进来时也没有注意到如此天姿绝色的男子,如果按美人城的美丽标准来评级,他应当是第一美人。
便是这样的第一美人,救了美人城。
少女起身上前,叠手平于额前一拜:“少慈代美人城百姓,谢公子大恩。”
容音心中惊叹,这个少慈姑娘,年纪小小就如此成熟稳重识大体。
确有一城之主的风范。
山已也十分看好少慈,所以他将安魂珠摊开,说:“少相城主今日不幸遇难,这安魂珠便交由你来守护。你若愿意,我就传信给我师妹月倾之,不日便会有文书从奉天传来,令你接管美人城。”
少慈端端地立着,没有一丝犹豫地拱手应下:“少慈愿意。”
她愿意守护自己的家乡。
山已施法将安魂珠种入了少慈的身体,以往历任城主继任之时,都是上任城主吐珠,再重新种入新任城主的身体。
少相死的突然,种珠的事情便由山已做了。
好在少相生了一个好女儿,不然山已还要在这里等奉天的人来选出新城主才能离开。
完成种珠,少慈也就拥有了灵力,来自安魂珠的灵力。
家臣连忙向少慈跪下叩拜,异口同声:“参拜城主。”
少慈就这样在自己父亲的尸首旁边继任,没有任何喜悦可言,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哭鼻子。
山已拱了拱手,不失礼数地道别:“城主,告辞!”
少慈这里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处理,也不便留下山已,只能回以平等的礼数,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大抵也是盼着能再见到山已的吧。
山已转身时,看了容音一眼。
容音连忙跟在他身后。
因为山已现在是美人城的恩公,他要带走容音这个下毒的舞姬,家臣也不敢吭声。
走出流光殿,晚风习习,吹得一层薄纱下的容音抱紧了胳膊。
山已腿长步子大,走的极快。
容音只能小跑着跟上他,身怕离了他,自己被冻死。
可是她跑起来,白花花的腿就会露出,开叉的裙子飞的更加疯狂,直接纠缠起山已的衣袖,一起疯狂。
山已突然停下,容音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撞了上去。
她贴住了山已的肩膀,碰到他披在肩上的狐毛,柔软让她不愿退开。
山已抬起一只手抵住容音的额头推开:“离我一丈!”
被推开的容音连忙扶起掉在肩膀下的粉纱,委屈道:“离了你我怕被冻死。”
山已看着容音扶着可有可无的那缕纱衣,又好气又好笑。
薄纱下,红色肚兜根本就是……一览无余。
因为是舞衣的制式,肚兜的材质并非贴身穿的单薄柔软。容音身上的这件比较硬括有形,面料以鲛鳞纹样的图案缝制,且上面的每一片鳞纹处都用珍珠水晶点缀,夜色之中,与这灯火共璀璨。
纵使山已不愿多看,但此时,还是看了片刻。
就连上面是什么纹路,什么材质,什么点缀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裙子做成鲛尾的样子开了叉,采用一层绸缎两层纱,上面镶满了珍珠,像是落了泪的鲛人,立在水月之中。
天上的月,渐渐西沉。
更深露重,穿成这样不冷才怪。
因为看了容音,山已的耳朵开始热,他察觉后,连忙别开视线。
“大人…我冷。”容音发现了山已的秘密,便大着胆子说。
山已没有做声。
容音却向他走近一步,试探他的底线,继续说道:“能不能把您的外袍脱下来,借我……”
山已看着一步又一步靠近自己的容音,连忙解下自己的衣袍,对着容音的身后一甩,就像一张网慢慢回收,罩在了容音的身上。
容音一动不动,瞳孔一震。
山已亲手为她披上了月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暖
拢了一袭淡香的月袍罩落在容音身上,顿时冷意尽消,甚至还能触碰衣袍里他残留的温度。
山已的双臂自她胸前缓缓收回,整套动作下来,流畅而优美。
容音看着他,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这大概是她记忆里,除了礼国的公主唯一对她温柔的陌生人吧。
容音双手捏紧领口,低头笑了起来。
山已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没兴趣问。
但他今日的行为,的确需要解释清楚,他说:“借你衣服不是可怜你冷。你冷或者不冷,与我无关。"
容音抿唇不语,眉眼弯弯,心底早已乐开了花,很想笑,但又不能笑得太大声,免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很没面子。
这时,广场上有一男一女朝着他们奔来。
人未到声先至。
“山已大人,花…容音!”苟费比琅星跑得快一点,他在山已和容音面前停下。
紧跟其后的琅星站在苟费身旁,打量着容音的衣服。
容音这衣服不合身,而且很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琅星又偷偷看了山已一眼,他也怪怪的,像是少了什么独一无二的点缀。
粗心大意的苟费还没注意意这些细节,他是个实在的,上来就请罪。
“大人,你们没事吧?”荀费忐忑地询问。
山已让他们留下来清理不该来的人,便是玉安城散伙后的人,他们大多都不会死心,一定会追着碧落天光盏而来。
山已需要带着容音在美人城的一处秘境中闭关修炼三日,其间不能让任何一个惦记碧落天光盏的人打扰,也就需要琅星苟费做好清场事宜。
然而,他们只顾着去清场,没想到十六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安魂珠上面。
此次要不是容音逃跑,山已去追,十六郎就得逞了。
“十六郎以鲛国的名义献舞,你们就不觉得古怪?”山已冷冷问。
苟费抿着唇,侧过脸看看琅星,古怪吗?
琅星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拱手对着山已鞠躬,呐喊:“大人,是我们疏忽,请责罚。”
苟费愣了一下,都不解释几句,哪怕一句?直接认错了?
算了,他听琅星的。
苟费连忙拱手,把头低下去,说:"请责罚!"
山已虽然凶,但却从来没有因为琅星苟费出了差错而责罚过二人。
这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琅星苟费都是花下的左右护法,他懒得教训。
“再有下次,你们便自己护送她去上穹!”山已放下狠话,甩开衣袖走在前面,一片霜花在他前面飞落,化作马车。
他上了马车,容音和琅星却急急忙忙咬耳朵。
琅星问:“容音,这衣服是山已大人的吗?"
容音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脑海立马浮现出山已解下外袍,亲手为她披上的画面。
琅星也跟着摇晃起来:“快说说,你们都发什么了?”
发生什么?
容音想了想,少相那一掌打在她的身上痛不欲生……
“也没什么。”容音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被打的爬不起来。
"上车!"
马车里的山已好像等不耐烦了。
容音脸色一变,她拉着琅星急切地问:“他到底要带我去做什么?"
不等琅星说话,马车突然行驶起来。
容音见势不妙,只得松了手不听琅星后面的话,直接朝着马车狂奔。
“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容音在夜色里追着缓缓行驶的马车,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放弃。
琅星和苟费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啧啧,真腹黑!”琅星摇头。
“可怜了花下大人。"苟费叹气。
要不是生死契,容音怎么甘心受此委屈。
为追上马车,容音跑得很快,披在身上的长袍本就不合身,一不小心就踩住拖拽在地面的一截衣服,狠狠地摔了一跤。
她担心马车跑远,山已离开,自己受极致的寒冷而死掉!
她不过是想活下去,苟延残喘。哪怕膝盖摔成紫色,她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追!
容音这一刻,倒真希望自己就是上穹花下。
如果她能恢复记忆,恢复功力,一定要弄死山已!
但她现在不能说气话,暴脾气藏得紧紧的。她一直追,一直求饶:“大人,我腿伤了,跑不动了。”
“大人,我知道错了。”容音真的坚持不住了。
再跑,肺都炸了!
容音服软。
山已的目的达到,自然就停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在马车里等着容音。
容音扑在了马车上,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看着马车外面钻进来的女子,以及拖了地面的外袍,山已甚是嫌弃。
居然把他的衣服糟蹋得如此面目全非!
山已脸色很不好看。
容音上了马车,找好自己的位置坐下,因为跑热了,她便把山已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缓缓解下。
真凉快。
她打算全部扒掉,才发现脚下拖得脏兮兮,比抹桌布还难看。
容音看看衣服又看看山已,连忙解释说:“它太长了,然后就……拖地了。不过大人放心,我会把它洗干净的。”
山已没有说话,就算容音把衣服洗干净,他也不要了。
容音准备把外袍脱下来,查看有没有哪里破,到时候可能还要拿到裁缝店缝一缝。
她不知道,自己当着山已的面宽衣解带很魅惑。
“你很热?”山已手心托起一片霜花看着容音问。
吓得容音赶紧把衣服拢紧,连脖颈都不敢多露一点。
摇摇头,道:"不。我,我冷。"
山已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便也把脸别过去,不再看容音。
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坐着两个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容音本身就跑热了,现在又这样捂着自己。
她这是作了什么孽,要受这份罪。
容音一只手捏着衣领,一只手抓着膝盖,双颊通红,喘着细细的气儿,只盼这条路快点到尽头。
粉树□□,不寂长夜。
马车摇摇荡荡,容音最终扛不住身体的疲倦,昏昏沉沉入睡。
山已耳边传来细细的喘气,他眉心一皱,回头看向容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