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止衍就从桌上拿起一只杯子,递给了将要离开的昆吾燕。
山一和容音站在屏风后面,本来是想数一数十八罗汉,可没想到止衍突然开口要求喝下这杯合卺酒。
容音想到昨晚出现的那个黑衣人,他对止衍说的那些话。
他说那合卺酒里下了毒。
所以止衍是要毒死昆吾燕吗?
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昆吾燕一听止衍邀请自己喝下合卺酒时怔了一下。
止衍失忆之后就忘记了之前种种,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之所以娶自己也都是迫于奉天的旨意。
总而言之,这段婚姻就是昆吾强求来的。
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那么止衍肯定也不喜欢强取豪夺的昆吾燕。
他今日主动要求喝下这杯合卺酒,是不是因为她带他出门看了灯会,走过那条海棠深巷,所以心动了,或者是想起什么了。
“你……”昆吾燕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问出口。
“奉旨而已。”止衍淡淡回答。
原来还有一些期待的昆吾燕,顿时跌进了谷底。也对,哪有感情只用一天就能培养。
止衍这句奉旨喝下合卺酒,也算合情合理。
昆吾燕双手接过了他手中递来的酒。
止衍也拿起另外一只杯子与她的手交换,将这杯合卺酒饮下。
第51章 夜色阑珊
昆吾燕喝下酒的时候便能察觉出酒中有毒。
而且还是剧毒。
可惜她是纸缚灵,这种毒根本毒不死她,最多就是会让她难受一点,灵力减弱一些。
没有想到的是,止衍居然要杀她。
昆吾燕的眼睛忽然又酸又胀,心底十分委屈。
她喝了有毒的酒,缓缓放下了酒杯,看着对面冷漠的止衍,还是温柔的开口说道:“我知道,夫君这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我,但我总会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你早些休息。”
昆吾燕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在脸上。
止衍看着并未毒发的昆吾燕怔了怔,他握着手里的杯子甚至在怀疑是不是拿错了。
不对,就算是拿错了,那他也该死了,可他并没有感觉到毒穿心肠的感觉。
现在只有一个解释,奉天的公主她根本不是人,她是妖,是将来会拿着剑刺穿他心脏的人。
会将他之前所做的那个梦变成真实的妖。
止衍更加坚定了杀死昆吾燕的决心。
一个月后,冬至
终于迎来了容音梦里的场景。
止衍一袭玄色华服握着匕首,狠狠刺进提着一盏鱼灯笑容灿烂的昆吾燕胸口。
今天是她二十岁生辰。
她要求止衍亲手做一盏鱼灯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自己,虽然这只鱼灯做得并不漂亮,但昆吾燕却非常喜欢。
喜欢到提着这盏鱼灯,牵着止衍穿梭在热闹的街上,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喜欢这盏灯和这个人。
她在还没有开花的海棠深巷,说着曾经说过的每一句承诺:“今夜你只做我一个人的神明,佑我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然而,毒杀失败后。
止衍就想了很多方法,买凶刺杀、设下陷阱,甚至亲自动手,他把可以杀死昆吾燕的所有方法都试了一遍。
可今日是她的生辰啊!
曾经说过要做她一人的神明,今日却将匕首插进了她的胸口……
昆吾燕苦涩一笑,插在心口的刀其实不疼,疼的只有她的心。
她习以为常地用另一只手握住止衍的手,温柔一笑道:"恐怕要让夫君失望了,我死不了。"
经过了这么的长时间折腾,昆吾燕也不想再装下去。
看着因为刺杀自己而一次次失败的止衍。她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止衍其实也回答不上来。
他不恨昆吾燕。
他只是不想让那个梦变成真实,不想死在昆吾燕的剑下。
人都是惜命的吧。
昆吾燕要想的答案,止衍不会说出口。
她垂眸看着胸口的匕首,哽咽道:“止衍,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我爱你,很爱你!”
止衍与她对视,心绪混乱,不知所措。
他不是没有感觉,他只是不敢赌。
如果那个梦境就是将来会发生的事实,他怎么敢轻易相信所谓的爱,这种会变心,会随着时间淡化,或者转移的爱,听之任之的爱。
毕竟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昆吾燕平静地扶着止衍的手,把插进胸口的匕首拔/出来,轻飘飘地扔在了脚下。
她草草地理了理胸口的衣服,不气不恼地提着鱼灯走在前面。
止衍崩溃地看着地上没有鲜血的匕首,忍不住咆哮道:"你是妖!"
走在前面的昆吾燕停下脚步,愣了片刻,她回头对着止衍浅浅一笑:"不管我是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我会杀了你!"止衍眼尾绯红,哽咽道。
昆吾燕平静而稳重,她缓缓走向止衍,主动牵起他颤抖的手,软软开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恨你。"
她牵着止衍用尽了平生最后一丝温柔,哄道:"夫君,我们回家吧。"
自他们撕破了脸皮后,就再也没有装模作样互相讨好。
止衍虽有口出狂言,总有一日会杀了昆吾燕,但他已经自暴自弃,每日烂醉。
这天,日落西沉,府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
侍女过来向昆吾燕汇报止衍离府数个时辰未归。
昆吾燕漫不经心地饮着茶,如今的白骨城都在她的掌控内,那些想要伤害止衍的人都已除得干干净,就算他离府数个时辰无人贴身保护,也不会有威胁他的人身安全。
这还是止衍第一次出去,很晚都不回来。
昆吾燕突然想去看看,他是不是找到新的帮手,准备下一次的行刺?一时有了兴趣,她便提了一盏鱼灯出去寻找。
最后在一家酒楼找到了止衍。
她原想着止衍失手之后,一定会找个像样的杀手与之合谋,却怎么也没想到,看到的是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为他倒酒,为他布菜,而他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昆吾燕从未见过止衍如此风流快活的一面。
他的脸颊已经被酒气晕开,眼神也较为迷离。他喝着女子递来的酒,一杯接一杯。开怀畅饮,有说有笑。
昆吾燕也没有上前打扰他的雅兴,而是在隔壁叫了一壶酒一些小菜,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止衍。
容音和山已也在隔壁叫了一桌酒菜,关注这场爱恨纠葛的落幕。
容音喝了一口小酒,笑着说:“大人,我们这像不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已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他看着一本正经的容音,说:“不会用词就不要勉强。”
容音疑惑,难道她说错了吗?难道这样表达有问题吗?
止衍在那里喝酒被昆吾燕盯着,那不就是螳螂捕蝉吗?她和山已又在这里叫了一桌酒菜盯着昆吾燕,不就是黄雀在后吗?
算了,与他争执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有这时间不如多喝点酒多吃点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止衍已经醉倒在桌上。
昆吾燕起身走了过去,将两旁的美人打发走。
她坐在止衍的身边。
“和我在一起当真如此痛苦?”昆吾燕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止衍问。
她知道止衍不一定能够听见,但肯定不会回答。
“如果你不想与我一起,我可以放你离开。”昆吾燕认真的说着,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掉落。
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昆吾燕就步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昆吾燕把止衍带回城主府,又给他喂了一些醒酒汤。
止衍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昆吾燕的手。
昆吾燕以为他做了噩梦,看见自己后,一定会觉得她比噩梦更可怕。
但她没有想到,喝醉了的止衍突然将她拽入怀中。
昆吾燕扑进止衍的怀中,落在了他唇上。
双唇紧密地贴在一起。
昆吾燕手中的汤碗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止衍为什么这样?
他一点一点地吻着自己。
昆吾燕想要挣开,却被他牢牢抓住不放,绵密的轻吻中,发出一丝低沉沙哑的声音:“不要走……”
容音在屏风后面看得津津有味,这时候来点花生米就好了。
山已面红耳赤,情不自禁地看了眼容音。
“不害臊!”
“这有什么?比这尺度更大的我都看过,难道你没看过吗?”容音转身头看着他,发现他脸红了:“你…你脸红了。”
山已拎起容音的衣领就往窗外一扔。
容音手里的碧落天光盏发出一道碧罩,将夜幕切断。她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是第二的清晨。
只听屋内出现了激烈的争吵声。
止衍说:“昆吾燕你卑鄙,竟对我下药!”
昆吾燕没有作声,而是推开门走了出来,她披着头发,赤着足,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裙,红着眼眶走了出来。
绿薇连忙捧着一件披风走过来,刚准备给她披上时,昆吾燕一个巴掌就甩在了绿薇的脸上。
绿薇捧着衣服,连忙跪在地上:“公主恕罪。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公主着想,您那么爱他,他却不识好歹,我不能看着公主求而不得,痛苦一生。”
所以,绿薇才在醒酒汤里下了合欢散。
昆吾燕一腿踹开了绿薇,愤怒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绿薇含着泪,又爬到昆吾燕的脚下,哭求道:“公主,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发誓要一生效忠公主,不能离开您的。”
这时,昆吾燕又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拔出利剑架在了绿薇的脖子上。
长发在她双颊微微飘动,就好像一个疯子,失去了理智,她厉声道:“要么死,要么滚。”
绿薇捧着那件披风,也疯了似的大笑:“好啊,那就解开安魂珠的咒术,放我自由。”
昆吾燕丢了手中的剑,双手在胸前捏诀,消除了绿薇的囚困之术。
这么多年,她用安魂珠控制太多有权有势的人,因此也受到最极致的反噬。
绿薇站了起来,将披风递了上去:“多谢公主,就让我最后为你做件事。”
她将手里的披风缓缓披在昆吾燕的身上,系上了丝带,临走时,说:“愿公主得偿所愿。”
绿薇干脆地离开。
昆吾燕回头看了一眼她仓皇逃离的屋子。
屋内又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昆吾燕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
第52章 神明之爱
屋内
止衍跪坐在矮几旁,地上全是破碎的瓷片锋利尖锐。
他颤抖的手捡起茶杯的碎片,紧紧一握。掌心刺破鲜血淋漓,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疯了,都疯了。
他一心想要杀死昆吾燕,却有了如此荒唐的一夜。
止衍恨极了使用这种卑鄙下流手段的昆吾燕。
昨夜的温存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本以为他们有了夫妻之实,关系会好一些。
没想到他们已经形同陌路,止衍常常夜不归宿,昆吾燕也没有再去找他。
他们之间的裂缝已经没有办法再愈合。
腊月三十,大雪纷飞。
昆吾燕在自己的殿中备了一桌酒菜,她派人去把流连青楼的止衍请了回来。
止衍一身胭脂酒气,摇摇欲坠的来到昆吾燕的面前。
殿中没有侍女,只有昆吾燕一个人,旁边放着一只鱼形灯笼,那是昆吾燕二十岁生辰强迫止衍做的。它并不完美,甚至做的敷衍,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
“这是你我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要一起过。”昆吾燕说着,便倒了一杯酒递向止衍。
止衍站在门前,并未行动。
他根本不想和昆吾燕待在一起,更不想喝她的酒。
“又想故技重施?”止衍冷冷嘲笑道。
他还在为醒酒汤下了药的事耿耿于怀。
昆吾燕面无表情地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证明自己没有在酒里下药。
她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对你下药。”
止衍不耐烦地转身要走,根本不想听她废话。
看着离开的止衍,昆吾燕的眼泪掉在了酒杯中。
“止衍,新年快乐,来年的海棠花开了,记得要去看看。”
昆吾燕将刚刚倒满的酒一口喝下去。
她把酒壶推倒在地上,心灰意冷地将旁边的鱼灯扔下去。
顿时一团烈火熊熊烧了起来。
止衍听见声音猛地回头,就看见昆吾燕站在烈火之中,冲他笑:“你想知道我是什么妖吗?我是纸缚灵,比妖还低贱的纸缚灵。唯有火,才能让我灰飞烟灭。”
止衍的心好像被谁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窒息的几乎说不出话。
纸缚灵,多么熟悉的一个名字。
“虽不知你我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杀我不可。今日我便如你所愿,消你心头的恐惧、怨恨!”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火光喷开。
原来她还在屋内埋了火药。
止衍被震力推了出去,瘫坐在扶栏前,眼睁睁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海吞噬了昆吾燕的身影。
容音站在雪地中,捂紧了耳朵。
依然挡不住嘈杂的声音,有人哭喊,有人惨叫,有房梁倒塌,瓷器破碎……
但有一个声音最为清晰,悲恸。
他急促、慌乱、无助最后崩溃:"你不是说,你不会死的吗?你不是说,你是妖吗?"
妖怎么会把自己烧死?
止衍也没想到,当他如愿以偿的看到昆吾燕死在面前时,竟会如此痛苦。
难道,他想的结果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想冲进火中去救昆吾燕的时候,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前面设下了结界,困住了止衍的行动。
止衍敲打着结界,歇斯底里呼唤着:“昆吾燕!”
昆吾燕……
一段属于他的记忆,涌了上来。
他本是鲛国的守护神,他的责任是守护鲛国子民。
白骨城尸骨累累,怨气丛生。九国御妖师皆从白骨城经过,杀鲛人,取其珠。逼得鲛国民不聊生,他便将海市蜃楼搬来了白骨城,开始了漫长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