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善良热心,往碧落天光盏的世界里丢了很多可怜又可爱的小猫小狗小狐狸。
那日,花下站在一堆小猫小狗小狐狸的中间,清了清嗓子,道:“人间有句话叫做,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们之中,谁愿意成为我的命定之人,渡我此劫?”
这自然不是什么美差。
没有哪个小萌宠应她。
大家都知道,渡劫要被花下杀死。
谁不惜命呢。
强迫的情爱是不能渡劫的,唯有真心的,心甘情愿的,才能助花下离开。
可谁的真心愿意拿来践踏?
花下开始摆烂。
实在不行,女的也行啊。
事实证明,谁也不愿意为她死。
直到一只白色的狐狸出现,它看起来玉雪可爱,十分聪明。
这只狐狸不是她从外面丢进来的,而是碧落天光盏的土著狐狸。灵智尚未打开,除了好看,的确普普通通。
好在它亲近花下,胆大包天地坐在花下旁边,偷吃花下的苹果,还吃花下的鸡腿。
这胆量……
花下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小狐狸,想不想成仙?”花下笑着问。
狐狸通人性,但听不懂人话。也没有办法开口回答花下,只是觉得吃了花下的东西,花下是个好人,它开心地在花下的手上舔了下。
小猫小狗小狐狸表达喜欢,都是舔一口。
花下不怀好意地俯身,盯着狐狸的眼睛:“你喜欢我?”
小狐狸听不懂,但它又舔了一口。
花下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她给狐狸开了灵智。
小狐狸愣在那里。
它好像突然就懂了好多东西。
花下当然不是大发慈悲,随便施舍,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要培养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命定之人。
首先,要教狐狸仙术,要督促它尽快修炼成人形。
狐狸开了灵智,修炼倒也勤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小狐狸已经化成了人形,长得甚是美貌,因为修炼的是天岚的仙术,他化成人形却不是妖,而是直接成了狐仙。
花下十分欣慰。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花下也没想到,她在自己的法术里,为了培养一只狐狸竟用了足足一千年的时间。
或许是想提醒自己这个杰作不容易,她便瞧着面前的俊俏少年,笑着说:“山已,是你的名字。”
“山已,谢师父赐名。”少年拱手,恭敬地点了点头。
花下愣了一下。
难道这是一场师徒禁忌之恋?
花下执掌仙规以来,最痛恨的就是禁忌。
“我不是你师父!”她扬起衣袖一挥,生气就走了。
山已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自那以后,山已更是小心翼翼地对待花下。
更加刻苦修炼。
他们之间上演着真实的师徒关系,绝无有半点男女之情。
花下没了耐心。
她怀疑自己的一千年白干了。
因为看不到希望,心情就会低落,低落就会无缘无故对山已发脾气。
竹亭中,花下将琉璃杯掷落在地上,质问惶恐的山已:“我们之间,除了师徒就不能有别的?”
“山已愚钝,还请师父提点。”他无辜地跪在地上,音色之中有了几分硬气。
花下几乎可以感觉出,山已可能要反问花下,究竟发什么疯?
“我……”花下欲言又止,难道要她说,我教你仙术,伴你千年,是要你把真心给我践踏的?
她看不起的情爱,自然也说不出口。
只能气自己。
“罢了。”花下叹了口气。
她没有办法说出口,也没有办法体会到喜欢。
因为困在这里太久,她很苦闷,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没有可以执行的公务。
甚至要永生永世呆在这里享受寂寞。
花下心中绝望。
她开始变得暴躁,放纵。
酗酒,调戏罪仙,打架……
这让乖巧懂事的山已莫名害怕。
他修的是仙术,仙术讲究的是仁善,豁达。
可花下的表现,却似入了魔。
花下离家,半月未归。
山已找到花下时,她屠了一条妖龙,形容狼狈。
他为花下擦去脸上的血渍,挽起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师父,你究竟想要什么?”他贴在花下耳旁,无奈地问着。
花下默了默。
嗅着少年身上散发的异香,借着酒劲说:“一颗真心。”
少年好像听进去了,但又没有完全听进去。
他是把一颗真心记住了。
但送出真心的方法,却让花下大为震惊。
花下永远都会记住,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她提着一壶酒回到竹舍,推开门便看到山已穿了一袭白衣坐在屋内。而他胸口的衣服却是一片血红晕染散开。
桌上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
山已虚弱地开口道:“我把真心送给师父。”
说着,便要伸手把自己的心活活掏出来。
哐!花下手里的酒壶跌在地上破碎,酒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朝着山已奔过去,抓住了他的手,目光凝在了他胸口。
“挖心会死。你不怕吗?”花下抬起眼眸,看着较真的山已问。
“师父想要,我便不怕。”
也正这是这句话,才让花下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这个世上是有人会为了她,连死都不怕的。
“我要的真心,不是从这里掏出来。”花下握着山已的手,灵力一点一点愈合着他的伤口,花下说:“而是把我放在此处。”
二人四目相对。
显然,山已是不懂的。
“师父,恕我愚钝。”
“你是很愚钝。”花下直言。
山已一听,有些慌乱。
他急切地解释,证明自己:“但我会学。只要是师父教的,我都愿意学。”
花下但笑不语,她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化作一颗金色的小铃铛,用一条红色丝带挂好,最后系在了山已的手腕上。
山已看着腕上的铃铛愣住。
这是花下第一次送人礼物。
也是山已成仙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那种感觉甚是奇妙。
“赠尔之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花下抬起头看着山已,确定他没有听懂,便说:“你我便以此铃为引,重新认识。”
山已眼中充满的疑惑:“重新认识?”
花下拿出碧落天光盏,碧色的柔光照亮着二人。
“对,重新认识。”
她说:“我是单纯好骗的凡人少女,你是高贵冷傲的狐仙大人。”
“系我情丝铃者,乃我命定之人。无论你我之间有怎样的阻隔,我都会向你奔赴,除非……”
除非,他爱上了别的女子。
花下如此缜密的人,又岂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狐仙都有一个情咒,需封印魅珠,无知情爱。唯有命定之人,方可破除情咒。记住了吗?”
碧光罩住了二人。
山已先一步化作了金色的烟雾飘散在花下的眼前。
花下在想,反正最后都要尝试挚爱之人生死别离才能破出这个法术。
所以,她给自己和山已的结局是“相爱相杀”
到底是她急切了些。
花下虽然单纯好骗,痴情勇敢,可到最后还是变成了相厌相杀。
当她亲手送出的丑杯打碎在脚下,碎片划伤她手指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些记忆,意识到她把故事走崩了。
加上那阵阵劫雷的声响,她也确实伤了心。
她付出的痴心都是真的,得到的厌恶和憎恨是会扎到心上的。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情爱也是一把锋利的剑,能够伤人而不见血。
她更厌恶情爱了。
那一刻,花下就不想再碰情爱。
她不带一丝犹豫,伸手勾下山已手腕上的情丝铃。
她想,就与这世界天长地久地耗着罢。
最后决绝地跳下骊山。
自此以后,她继续堕落。
喝酒、打架、寻找忘忧之法。
说来,琅星苟费被她救下,也是因为她刚好想打架,打完了之后,琅星苟费就巴巴地上来,谢她救命之恩,要追随她。
那时,花下喝的酒还不清醒。
一想到山已和这两个知恩图报的人大不相同,便生气地骂了一句“狼心狗肺”
琅星苟费当时不知内情,机智地打个了圆场:“对对对,我是琅星他是苟费。”
往事,就这样灌入脑海。
她可不止是上穹的花下,她是天岚的花下!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花下独尊
山已伤得太重,最后倒在了花下的肩头。
花下本能地伸出双手,搂住了山已。
他的父亲,祖父纷纷朝花下奔过来。
花下不置一言,便将山已交给了他们。
他们扶着山已步步后退,警惕地看着花下。
花下习惯了。
她并未与这些罪仙计较,而是缓缓起身,掸掸衣袖上的白雪,微微一笑:“诸君放心,我不怪他,也不会迁怒骊山。”
花下一袭红色嫁衣,步履从容,离开了骊山。
往事幕幕重叠。
三百年前,她也是这样离开骊山的。
按照原定的计划,她今日应该杀了山已,让悲伤化作利刃冲破封印。
彻底结束这里的一切。
当山已战损倒在她肩上的时候,她就在想,往后的岁月,她要怎么忘掉这个人,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心口的愧疚?
强者不应该只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所以,她放了山已。
去找别的方法。
花下如今恢复记忆,自然想起上穹沉睡的那位玄姬大人,那可是她的亲姑姑璇玑仙子……
三百年前,璇玑利用封印了灵力和记忆的花下,在永生海设下上古献祭大阵,通过献祭碧落天光盏的罪仙,加深花下的罪业,进而精进她的修为,妄想构建她心中的碧落盛世。
花下从永生海回来,仅凭一丝模糊的记忆,就将她的姑姑封印在寒潭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应该醒来了。
随着花下的觉醒,更多的罪仙也开始觉醒。
譬如比花下更早觉醒的金佐,他一直都在想办法通过花下离开这个法术。
金佐也曾像张狗皮膏药贴着花下,想用一段感情骗骗花下。
花下虽然单纯,但不眼瞎。
她不但不吃金佐那一套,还在上穹隔三差五羞辱金佐。
金佐发誓,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一定要杀了花下这个天岚魔鬼!
此时,金佐的马车停在了骊山百里外,设下重伏。
他要生夺碧落天光盏。
花下用一支长簪随意地挽着发丝,一袭红色的嫁衣,倒也极美。
金佐从马车里下来,他怀里抱了一张琵琶。他瞧着荻花从中的花下,浅浅一笑,阴阳怪气地称道:“恭候花下大人!”
此时南风吹动着荻花,花絮飞落,随着花下的红袖飘舞,灵动又魅惑。
“原来是你……”花下冷嗤:“仙考作弊的小仙!”
金佐闻言,眼中赤红:“闭嘴。”
一串玉珠走盘的琵琶声音传来,带着浑厚的灵力,荡起起数丈的荻花。
“交出碧落天光盏!留你一个全尸!”金佐边拨琴弦边放狠话。
花下不紧不慢,拔下发间的长簪。
金色的落日下,红衣拂着纷飞的荻花。碧色的光自她掌心散开,一层碧,一层赤。
花下的手优雅地收于胸前,金佐的琵琶已经爆开,他也重伤吐血,跪在了地上。
埋伏在四周的术士全部跪下,盯着一朵杏花凝作的一支粉箭,他们若是敢动分毫,粉色的箭就会扎进他们的心脏。
花下一步一步走向下跪的金佐,轻慢道:“这才是恭候我的样子。”
金佐跪在地上,看着强大的花下,虽不服气,但又不得不屈服。
花下停在金佐的面前,看着他倔强又委屈的眼神,嘴角不忍扬起:“我早就同你说过,这世界唯我花下独尊!”
金佐眼中终于透露出一丝恐惧。
眼前的花下,很有可能已经觉醒了。
花下踩着地上的破琵琶,如同踩着金佐这样的罪仙,她说:“修炼魔功在仙考之上作弊,又在此间修炼魔功,潜入昆吾燕的执念里杀我!”
花下扬袖,一柄长剑化开,抵在了金佐的喉结处:“说,你背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金佐浑身瑟嗦,喉结每每滚动就会碰到剑尖,他知道花下在天岚的威名,也知道花下的手段。
杀个罪仙,对花下而言很容易。
金佐只得和盘托出:“是璇玑大人,他说只要把你杀了,夺得碧落天光盏,她便可以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花下并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
在这个世界,除了花下,她的姑姑便是最强的存在,她可以凌驾这里所有的罪仙!
花下收了剑。
“从现在起,你是无法修炼的废材,但…你做的饭很好吃,你若勤劳忠厚,会有一个很好的妻子,健康的孩子。你若好吃懒做,孤寡穷苦一生,最后横死街头!”花下手中的碧落天光盏对着金佐一划,将他送去新的空间改造。
最后,花下挽起头发,抬起右手,掌心朝天,五指张开后缓缓收拢。
放出去的粉箭化作粉色的花瓣,吹落在每一个术士的脸上,抹去了他们所有的记忆。
花下骑走了金佐的马。
一抹艳丽的红影,飘散在一望无际的荻花丛中……
骊山
山已终于醒了。
“花下!”他睁开眼睛,便在四处寻找花下的身影。
因为看不到花下的身影,他便从榻上爬了起来,赤足踩在柔软的白色毛毯上,像一风扑向殿外。
洞府内的布局不比凡人居住的房间差,反而更雅致浪漫。
月倾之堵在门外,拦住了他的去路:“她走了。走的时候说不怪你,也不会迁怒骊山。”
“她去了哪里?”山已脸色惨白,追问月倾之。
“应该…是上穹。”月倾之看到山已这急的发疯的样子,实在不忍。她这几日也派人跟踪花下,所以,花下去了哪里,她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