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迟疑了一下,拉开抽屉,拿出了做工精致的小盒子,银白色钻石耳钉,安静地躺在黑色丝绒里,两颗钻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如同蔚蓝天空下,泛着白光的阳光。
夏澄小心翼翼戴在了耳朵上,果真很漂亮,真正戴上后,又怕他看到后有其他想法,夏澄又摘了下来。
今天是晴天,阳光明媚,云层在太阳的映衬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色,夏澄早到十分钟,站在书店门口等他,璀璨的阳光衬得她的侧脸莹白剔透,发丝上似有光斑浮动。
裴钊朝她走了过来,嗓音低沉松弛,透着丝惬意,心情难得愉悦,“等了很久?”
他板着一张脸时,已足够帅气,此刻,眉眼舒展开来,添了丝平日没有的气质。
夏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句诗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唯有他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才配得上这句诗词吧?
夏澄回过神来,不自觉弯唇,“没,我也刚到。”
他直接将谢俊的照片递给了她,夏澄小心翼翼接过,慢条斯理地将签名照夹到了书里。
她又将印章拿了出来,递给了他,粉黛未施的脸上是不易察觉的期待,笑起来的模样很是甜美,“你看看喜不喜欢?”
裴钊取出来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印章光泽柔和,入手温润,一瞧就是天然翡翠制成,纹理自然、有层次。
他将印章塞进了兜里,“赚了。”
别说一个签名照,一百张也能换。
夏澄有些欢喜,乌溜溜的眸浮动着细碎的金光,“你喜欢就好,你送的耳钉更贵重,是我赚了才对。”
背后是耸立的高楼大厦,身前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时不时还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
他忽地伸手撩起了她的发丝,修长泛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白皙脸颊,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画面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夏澄身子不由僵住,从脸颊到心脏一阵酥麻。
发丝被撩开,她小巧的耳朵露了出来,软软的,很可爱,耳垂上没什么装饰。
他盯着她白嫩嫩的耳垂看了眼,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了一下她软软的耳垂,语气随意,“没戴?”
夏澄耳根发烫,不自觉屏吸。
心跳快得险些震破胸膛。
她偏了偏脑袋,柔顺的发丝随着她的躲避轻轻晃悠,声音也有些小,“没想起来。”
裴钊的手落了空。
空气一阵沉默。
对上女孩泛红的脸颊时,他喉结动了动,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唐突。
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搓了一下,他口吻散漫,“这次,跟我还是不熟?”
第39章
夏澄心中咕噜噜冒了泡, 一句话就被扰乱了心神,夏澄很想问“熟了之后呢?”她已经抛出了一句“只喜欢学习好的”,他愿意为了她努力吗?
夏澄不知道。
这种犹如悬在半空, 走钢丝的感觉, 令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月考成绩进步了吗?”
他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 夏澄只能扬起脸看他。
裴钊修长的手,下意识伸进了兜里, 摸到一根烟。
拇指稍微用了点劲儿, 碾了几下。
烟头被他碾碎, 一点烟丝从他指尖滑落,掉了出来, 风微微一吹, 飘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
预想中的烦躁没有出现, 他将印章收到了兜里,声音微哑, “希望我进步?”
夏澄白皙的小脸, 因紧张, 微微绷起, 眼睫也轻颤了几下,她没有吭声, 裴钊也没再说话,他五官立体, 下颌线利索凌厉, 板着脸时,总有种生人勿近的可怕。
一阵安静, 耳旁只有风声和汽车声。不知过了多久,他主动打破了沉默,“带你去个地方。”
裴钊转了身,走下了台阶,也不管她会不会跟来,直接走到了马路边,冲一辆没载人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车子在他跟前停下时,他偏头往后看了眼,小姑娘慢吞吞跟了上来,清澈的大眼带了点茫然。
他先上的车,对司机报了个地址,见小姑娘乖巧地钻了进来。他脸上的冷淡没维持住,似笑非笑朝她睨了眼,“这么乖?不怕卖了你?”
夏澄不理这话,怕他多想,她小声解释,“初三暑假,你救过我。”他如果是坏人,当时就能卖了她。
裴钊大马金刀地依靠在椅背上,闻言,眸色微微动了动,“不是分不清?”
夏澄心跳加速,白皙的掌心微微出了汗,面上还算镇定,“我问过裴泽,高一开学,他才回来。”
裴钊哼笑了一声,车内空气不太好,司机之前抽过烟,仍有烟味盘旋在空中,挥之不去,夏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裴钊伸手打开了窗户,风顺着窗口灌了进来,车内浑浊的空气,被风卷走。
夏澄轻声道谢。
裴钊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像是无处安放一般,先是半伸展着,随后又翘成二郎腿,姿态懒散。
接下来车内都很安静。
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车子才停下,裴钊给了钱,率先下了车。
附近不像市中心高楼林立,反倒是工厂多一些。
他们面前的建筑像是个厂房,已经被废弃,门口的铁门生了锈,地上的青砖也不算平整,甚至有杂草、青苔顺着砖缝冒出来。
裴钊将手从铁门缝隙里伸了进去,一拉一推,铁门就被打开了,“进来。”
夏澄小心翼翼跟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院子挺大,虽然也有杂草,瞧着不算多,被打扫得还算干净。
裴钊带夏澄穿过院子,走到了屋檐下,他从某块砖头下,摸出一把药匙,打开了最中间这扇门。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夏澄才看清里面的场景,空荡荡的厂房里,只余一台破旧的机器,墙壁上还有蛛丝网,一眼望去看不到头,里面不知具体有多少间厂房。
夏澄难掩好奇,“怎么荒废了?”
“原本是个生产汽车零件的地方,我爷爷在时,这条线就出了点问题。”
老爷子年轻时野心勃勃,一直在忙事业,在生意场上,他无疑是成功的,为裴氏集团积累了普通人没法想象的财富。
他将全部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他的商业帝国上。
膝下两子一女都交给了妻子,每次他在时,孩子都会在他跟前卖乖,瞧着再懂事不过。直到他们即将成年,老爷子才发现两个儿子在妻子的溺爱下,全长歪了。
富贵窝出生的孩子,花钱大手大脚,性格也谈不上多好,大儿子性格急躁阴郁,成绩虽优异,却心胸狭隘,没有大局观,二儿子更是被养废了,也就一张嘴甜些,是个只会伸手要钱的纨绔子弟。
女儿虽然心地善良,却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有能力,没城府,玩心也重,根本不愿意在家族企业上班。
有好几年,他都在着力磨炼裴振远,他的磨炼,在裴振远眼中却成了刁难,反倒是小孙子裴钊最衬他心意,可惜年龄太小,老爷子等不到他成长起来。
见长子扶不起,他就从资助名单中选了两个资质好的孤儿栽培,想让他们当裴振远的左膀右臂。裴振远却怀疑,这两人是他的私生子,还怂恿老妻给他闹了一通,为了看他的遗嘱。
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当场喊来了律师,修改了遗嘱。
裴氏集团是他一手创立的,他占股60%,六个元老级人物各占5%,唯有他的亲弟弟占10%,他立遗嘱时,原本给裴振远的股份占30%,想确保他能在公司行使最大权利,被他们一闹,他直接一分为六,裴泽两兄弟也各占10%,剩下的究竟谁能掌控公司,让他们各凭本领。
当时裴振远和傅锦初的感情已经出现了问题,儿媳对裴泽的偏爱,老爷子看在眼中,若两人真离婚,他几乎能想象裴钊的处境。
他心疼小孙子,人都有私心,尤其是将死的老人,他便悄悄将自己歇脚的地方和这个厂房留给了裴钊,这条生产线虽然出了问题,厂房占地面积却挺大,如果裴氏集团真有倒闭的一天,地皮也能卖一笔钱,等裴钊长大,可以作为创业资金。
裴钊寥寥数语概括了一下:“爷爷把这片地留给了我,他在世时,将工厂租给了一个合作伙伴,对方三年前移民去了海外,我懒得往外租,偶尔会来这儿搞点发明。”
裴钊没停留,带着她右拐,进了其中一间办公室,打开门后,夏澄有些惊讶,室内有二三十平米,里面竟然摆满了各种零件。
不止零件,还有已经做好的小汽车、小坦克,小挖掘机等,全都摆在架子上,一眼望去,很是震撼。
夏澄有些震惊,“都是你做的?”
她一脸不可思议,裴钊轻描淡写地说:“没你想的难,轮子、杜邦线都是直接买的,就驱动电机费点时间。”
老爷子去世后,裴振远接管公司时,并不顺利,老太太最疼他,直接将自己的股份转给了裴振远,饶是如此,他也顶着巨大的压力,本就阴郁的性子,也开始变本加厉,每次他在公司受了气,都会将火发在家里。
婚姻破碎后,他性子愈发偏执,对裴钊不止一次动过手,裴钊为了躲避他,时常不回家,晚上也会直接住在老爷子给的那栋小洋楼里,小洋楼的存在被裴振远发现后,他开始往厂房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窝在厂房里。
这里不仅是他的避难所,也是他的实验基地。
夏澄走到了第一辆小汽车前,眼里难掩好奇,“这是你设计的第一辆车?”
小汽车是黄色的,外观精致,巴掌大小,屁股后面有个开关,裴钊取了下来,“要不要试试?里面有电池,说不准还能跑。”
当时的裴钊更想设计武器,火箭、大炮,一切有杀伤的东西,想借此威慑裴振远,然而第一次发明却是辆简单的小黄车,一辆能自由跑动,由他掌控,想跑哪儿就跑哪儿的小车。
夏澄忙不迭点头,“好。”
裴钊直接将车子递给了她,夏澄按了开关,一放在地上,车子就跑了出去,夏澄小跑着追了上去,刚跑到门口,车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裴钊也跟了上来,高大的身躯将窗口透来的光挡了大半,“可能没电了,初一安的电池。”
他弯腰将车子捡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两节新电池放了进去,车子又重新跑动起来。
夏澄:“你初一设计的吗?也太棒了吧。”
她初一时,完全是个孩子,连过马路都紧张,他却已经会独立制作小车了。
裴钊不以为意,指了指角落里的沙发,漫不经心地说:“没你想的厉害,看到这个发黑的沙发没,是绝缘故障引起的烧坏现象,当时我在组装另一辆车子,太过专注,没听见声音,闻到焦味,才发现冒火了。”
他当成一件糗事,夏澄却难掩心惊,他小小年龄就玩电,身边还没个大人指导,想想就危险,幸亏他平安长大了。
她将小黄车从地上捞起,关了开关,放在架子上后,又看了看其他小车。
裴钊斜靠在木桌上,见她看得津津有味的,也没打扰,直到她看完一圈,裴钊才淡淡开口,“月考虽然没进步,在我喜欢的领域,我敢说,这个年龄,没人比得上我。”
裴振远最在乎他的成绩,他每次考砸时,裴振远都会暴跳如雷,裴钊喜欢跟他作对,故意考砸就是不想让他痛快,另类的报复,幼稚且有效。
高一之所以稳在六百多分,是因为有心仪的学校,这个分数足够了,自从傅锦初带着裴泽回来后,他又没了安生日子,他不喜欢她自以为是的关心,考试成绩无疑成了对她的警告和抗议。
他讨厌一切管束。
连他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将她带来这里,也许只是想让她知道,他也没那么差。他有喜欢的东西,有为之拼搏的东西,只是没表现在成绩上。
夏澄一怔,他说这话时,桀骜又张扬,有种胜券在握的笃定,骄傲又耀眼。
夏澄很想点头附和,却又怕他继续考砸,她略显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小声说:“我、我还是觉得考试能考第一更厉害!毕竟,我们是学生。”
裴钊被她气笑了,眼睛危险地眯起,“你不如直接说裴泽更厉害。”
夏澄有些怂。
虽然他很厉害,她还是希望他能考上最好的军校,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五岁的孩子都知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够望得更远。
单靠他自学,又能走多远?
夏澄鼓起勇气认真说:“也许成绩不代表一切,但学生阶段,我觉得努力拼搏才不辜负自己,不辜负青春,你就是你,不是谁的儿子,也不是谁的附属品,可以更优秀,也可以比任何人都耀眼,荣耀是你自己的,并不是旁人的。”
裴钊静静望着她,没吭声。